第37章 師尊,真可愛
了雲道說,進城的人, 都統一住在城中央的一家客棧裏。
他們到的時候, 一名十六七的少年正坐在客棧大門的門檻上,長得很漂亮, 很幹淨, 手裏抱着一包桂花糕,一口一口吃着, 不時還舔舔手指上粘的糖霜。
了雲道指着少年向衆人介紹道:“這是看守客棧的人,叫商容。”
楚寒還沒說話, 一眨眼, 洛長歌就走到了商容面前,伸手搶了他一塊桂花糕,還沒送進嘴裏,就被小商容一個擒拿手按在了牆上。
洛長歌高聲嚎:“我就吃你一塊兒桂花糕,又沒吃你, 你別這麽激動啊!”
商容摳出他手裏攥變形的桂花糕, 氣呼呼哼了一聲, 然後送進自己嘴裏, 等到嚼完咽盡,才松開了洛長歌。
洛長歌哎哎呀呀,一邊揉肩,一邊沖商容控訴:“小弟弟, 初次見面, 你就這麽兇, 合适嗎?”
了雲道弱弱舉手:“那個,他不是小弟弟,他一百七十幾歲了。”
“啥?!”洛長歌震驚的看着那個骨肉未豐的小少年。
楚寒剛把郁子溪從自己身上摘下來,冷聲道:“這雲岫城,還真是卧虎藏龍。”
郁子溪一手抓着自己的衣帶,一手抓着楚寒的衣帶,系在一起,不停的打結,一邊打,一邊淡聲道:“是啊,一座小破城,全都是戴着面具真人不露相,只有這一個露了相的,竟然是個将近兩百歲的小少年,而且,還是個啞巴。”
其他人全戴面具,只有商容沒戴這一點,楚寒也注意到了,但:“你怎麽知道他是個啞巴?”
郁子溪笑眯眯湊在楚寒身上:“他方才不是嗤了洛峰主一聲嘛,聲音完全是從鼻腔裏發出來的。”
楚寒一回想,确實如此。
洛長歌瞪大眼,問商容:“你,你真的是個啞巴?”
商容又坐回門檻上,抽出腰後的黑色彎刀,用刀尖兒寫道:壞。
洛長歌不解:“我問你是不是個啞巴,你寫個壞字,這是何意?”
“說你壞呢,這都看不出來,腦子裏是水吧。”楚寒對洛長歌說完,直接一巴掌拍在郁子溪手上,“你個小東西,別系了!”再系我就跟你成連體的了!
“師尊!”郁子溪紅着眼,委屈巴巴道,“疼!”
楚寒:“……”你有種,我敗了。
楚寒抓起他的手,吹了兩口氣:“還不是你非要系。”
郁子溪反手按住楚寒的手:“師尊,你看。”
楚寒疑道:“看什麽?”
洛長歌啧聲:“你一直看你徒弟,當然不知道看什麽。看小啞巴啊,他拿出了個牌子。”
楚寒臉一紅,瞬間又複常色,他朝商容看去,商容果然拿出了塊牌子,上寫:住店,一間一日十片金葉子。
洛長歌:“搶劫啊!”
他剛驚嘆完,商容便把牌子翻了過去,牌子背面又寫:沒錢,出門左轉,住天橋。
“你——”洛長歌話說一半,底氣不足的轉過身,問了雲道,“你有錢嗎。”
了雲道啊了一聲:“我……我沒錢啊,但你們雲川不都是很有錢的嘛。”
“我們雲川有錢,我身上又沒錢。”洛長歌轉身,巴巴看着楚寒,“阿楚,你呢,你總該帶錢了吧。”
“我……”楚寒摸了摸腰,臉一黑,“也忘帶了。”
洛長歌絕望道:“不是吧!你也沒帶錢,那我們該不會真的要住天橋吧?!”
“自然不會。”郁子溪戀戀不舍的松開楚寒,從懷裏掏出一只錢袋子,遞給商容,“先住三天,過後若我們還沒離開,再補。”
洛長歌拂拂胸口:“還是郁師侄有錢。”
郁子溪一臉讨賞的把臉湊到楚寒面前,抿嘴淺笑,卻不說話。
楚寒用手指推着他腦門,輕輕把人推開:“幹嘛呢,又離我這麽近。”
你要是個姑娘,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在勾引我。
商容拿着刀,在門上砸了兩下,引起楚寒他們的注意後,在地上寫道:不夠。
“什麽不夠?錢不夠?”洛長歌一愣,拿過商容手裏的錢袋子,數了一下,皺眉,“數兒不對啊,一共九十片金葉子,但我們有四個人,住三天的話,要一百二十片吧,少了三十片。”
郁子溪的用意,楚寒自然明白,但他又不好意思直說,攥拳幹咳,稍稍提點了下身邊的郁子溪。
郁子溪把楚寒的手臂抱在懷裏,莞爾:“夠的,因為我們只要三間房。”
了雲道不解:“可我們有四個人啊,你們該不會……該不會讓我住橋洞吧?”
郁子溪歪頭枕在楚寒肩上:“我們是有四個人,但我同師尊住一起,自然只要三間房就夠了。”
洛長歌震驚:“啥?你跟阿楚住一起?!”
了雲道也倒抽一口涼氣:“房間夠的,不需要這樣。”
未免衆人多問,楚寒直接對商容道:“帶我們去看房間吧。”
商容拍拍屁股起身,帶着四人上了樓。
洛長歌跟在後面,納悶來,納悶去,就在拐彎的時候,被商容一刀架在頸間。
洛長歌舉手做繳械狀,幹笑道:“我又沒說你,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楚寒扭頭:“人家嫌你吵。”
商容恭敬看了楚寒一眼,收刀入鞘。
楚寒挑眉:“看,我沒說錯吧。”
洛長歌不解:“我只是多說了兩句話而已,怎麽就吵……啧,小娃娃,你瞪我幹嘛?”
了雲道舉手提醒:“他一百七十歲了。”
“你能不要随時随地提醒我這件事嗎?”洛長歌用笛子敲着了雲道的肩膀,“你好煩啊。”
“你才好煩啊,洛長歌你少說兩句會憋死?”楚寒沖他翻白眼。
郁子溪笑眯眯道:“師尊若是覺得煩,我幫師尊捂耳朵。”
怎麽哪裏都有你的戲份?楚寒捏了捏郁子溪的臉,佯裝嗔怒道:“別裹亂。”
楚寒指着二樓盡頭,問商容:“是這三間嗎?”
商容點頭。
“那我們先進去了,你們倆就在外邊繼續說吧。”說完,楚寒直接拉着郁子溪進了二樓盡頭最裏面的那間。
兩人進屋後,外面還在吵,明明只有三個人,其中還有個啞巴,被洛長歌攪和的比唱大戲都熱鬧。
楚寒關上門窗。郁子溪坐在桌前,拿起一塊果點咬了一口:“要不要我出去說說,讓他們小點聲?”
“不用了,你洛師叔那張嘴,不說話真的會被憋死,随他吧。”楚寒坐在郁子溪對面,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道,“子溪你覺得這個雲岫城城主真有了雲道說的那麽神奇嗎?”
郁子溪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托臉:“聽起來很誇張,但也并非全無可能。”
“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做不到,不代表別人也做不到。”楚寒倒了杯茶,“但我總覺得這個城主沒這麽大能耐。”
楚寒說這句話的依據很簡單,那就是郁子溪才是主角,他都做不到的事,別人沒可能會做到。
郁子溪哦了聲:“怎麽說?”
楚寒搪塞:“瞎猜的。”
郁子溪身形靈活的很,屁股一挪,直接挪到了楚寒身邊,他歪着頭,笑眯眯問楚寒:“師尊這神情,可不像是瞎猜的哦。”
臭男人,你是會讀心術嗎?楚寒別過臉:“郁子溪,別人家的徒兒從不會跟自家師尊靠這麽近的,我是不是太慣你了?”
郁子溪臉上的笑瞬間僵住,剎那間又驚慌道:“師尊不喜歡我這樣嗎?”
旋即,他又一臉失落道:“好吧,日後離師尊遠些便是。”
楚寒心慌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私下裏,你怎樣都可以,但在人前,多少要收斂一些。”
其實楚寒并不是很在意那些仙門規矩的人,也不怕別人話他長短,就像那些說他行事蠻橫無理,打人成性的那些話他也聽過不少,但是心裏并不在意,可郁子溪這種行為不一樣,他一蹭,自己就心律不齊,一不小心就會失态,到時得多尴尬。
郁子溪兩眼放光:“私下裏,什麽都可以?”
“哈?”楚寒嘴角一抽,你這關注點怎麽這麽雞肋且奇葩啊。
郁子溪又問了一遍,楚寒擺手道:“是啦是啦,怎樣都可以。”
剛說完,郁子溪就一頭紮進了他懷裏,差點把他從凳子上拱下去。
楚寒吓得一頭冷汗,捂着心口猛咳不止:“子溪,你撞疼我了。”
郁子溪連忙擡頭,抱着楚寒:“師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開心了,哪裏疼?是這裏嗎?還是這裏?”
你就算問我哪裏疼,也沒必要直接伸我衣服裏吧!楚寒抓住他的手,硬拉,從衣服裏拉了出來:“子溪你別鬧。”我是你師尊,又不是你男人,二話不說就上手摸……
呸呸呸,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楚寒嚴重懷疑自己是得病了,得了亂想症。
郁子溪委屈道:“我就是擔心嘛。”
“我知道。你你你,先給我坐直,我有話同你商量。”楚寒掐了掐眉心,一臉疲憊道,“了雲道說,只有許比較難的願望,才能見城主,依你之意,我們許什麽比較好?”
郁子溪身子坐的板兒正,聞言,又忍不住往楚寒身上蹭了蹭:“其實我早就想好了。”
楚寒看着那張再次近在咫尺的臉,驚訝道:“你早就想好了?”
郁子溪眨眨眼:“不錯。既然許什麽願,城主都會幫我們實現,而我們來此的目的,只是想見城主,那我們許願——讓城主摘下面具,當面回答我們三個問題。”
楚寒愣怔片刻,伸手在郁子溪臉上捏了一下,失笑:“我們家子溪還真是機靈啊。”
郁子溪雙眼亮晶晶,嗲嗲的喚了聲師尊,喚的楚仙師虎軀一震,小心肝兒顫悠悠的如風中落葉。
晚飯時,楚寒将此事說與洛長歌跟了雲道,兩人皆是贊同,便在說定之後,一陣蹬蹬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四人循聲望去,是商容,但人是這個人,氣場卻完全判若兩人。
此刻的商容,多了分冷硬的殺氣。
意識到四人在看他之後,他也朝這邊瞥了一眼,目光冷硬若頑石。
洛長歌高聲問:“小家夥,這麽晚了,你拿着刀去哪裏?”
商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十分的幹脆利落。
楚寒皺眉:“殺人?”
商容點頭,然後目視前方,出了客棧的門。
洛長歌指着空蕩蕩的門,差點兒失聲:“他要去殺人?!”
楚寒問了雲道,“你知道他要去殺什麽人嗎?”
了雲道搖搖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上次來的時候,他晚上并沒出去。”
“既然不知道,那就跟去看看。”楚寒起身,郁子溪也随之起身,兩人跟出去之後,洛長歌跟了雲道也急忙跟了出去。
月黑風高,夜風獵獵灌着衣袖。
楚寒他們跟着商容,一路跟到了一扇數十丈高的古銅色門前。
那扇門雖然鏽跡斑斑,但其上所雕花紋宏偉不減。
商容站在門口,從懷裏掏出一塊桂花糕送進嘴裏,等吃完,那扇緊閉的古銅色大門便吱呀呀打開了。
銅做的門,開門聲本來就比較大,更何況是這麽巨大的一扇門。
楚寒雖然站的遠,但耳膜還是被震得一疼,這破門,噪音還真大。
郁子溪用手捂住楚寒雙耳,小聲道:“師尊你還好吧?”
楚寒點了下頭:“我沒事。”
洛長歌咋舌:“我發現阿楚你現在矯情了哈,不就被震了一下嘛,被徒弟護的跟個小瓷瓶兒似得,至于嗎?哈哈哈!”
楚寒怒瞪他,磨牙冷聲道:“洛長歌你要死是吧?回去打過,你放心,我絕不留情。”
洛長歌抱頭:“怕了怕了,你一打架就喜歡找一堆小符人群毆,誰敢跟你打啊。”
郁子溪噗笑了聲。
楚寒拉下郁子溪捂自己耳朵的手:“你笑什麽?”
郁子溪笑眯眯道:“因為我覺得師尊可愛啊。”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可愛兩字形容的楚仙師當場懵逼。
他正懵着,餘光掃到了雲道,他正在瘋狂沖自己招手,并壓低聲音道:“你們別鬧了,出來了,有人從門裏出來了!”
楚寒一望,确實有人出了門,稀稀拉拉的,大約有十幾個,有男有女,皆是滿面笑容,還有幾個在互相聊着。
他立刻拉着郁子溪藏好,擡手打出一張擴音符。
因為怕商容發現,那張擴音符貼的比較遠,但也足夠聽清那幾人談話了。
一名顯赫官員模樣的人道:“第三次進城,終于見到了城主,此生無憾了。”
一名女俠士道:“你這次是專門為了見城主而來的?”
官員嗤笑:“咱們十幾人中,誰又不是呢?”
一名身背大刀的屠夫道:“嘿嘿,這城主還真是慷慨,知道咱們十幾人的願望都是想見他真容,竟專門設宴招待,啧,吃的我現在還撐呢。”
女俠士道:“宴會上我看了你十幾次,你都在吃,我都懷疑你的願望到底是想見城主真容,還是吃一頓。”
屠夫笑嘻嘻道:“我吃了,但也瞧見城主了啊,不過話說,這城主長得還真是……欸嘿,這不是商容小哥兒嘛,大晚上怎麽在這裏?難不成是來接我們的?”
話音剛落,原本歡快的氣氛被一道濺起幾尺的血打破。
一刀封喉。
女俠士震驚的看着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就斷了氣的屠夫:“商容你……”
還沒說完,商容就提刀而上,黑刀映着昏月,直接砍斷女俠士用來格擋的劍,然後把人削成了兩半。
衆人被眼前場景吓壞了,登即高呼救命,四下逃竄,但他們跑的遠沒有商容的刀快。
洛長歌不可思議道:“二話不說,直接就開殺嗎,原因呢?”
楚寒皺眉:“應該是代價。”
洛長歌:“什麽代價?”
楚寒:“目睹城主真容的代價。”
洛長歌:“難道他……他要把這些人全殺了?”
楚寒:“不清楚。”
了雲道忽然捂嘴驚道:“你們看商容,看商容!”
洛長歌朝了雲道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我眼不瞎,看到他了!”
了雲道瘋狂搖頭:“不是,你看他的影子,影子!他的影子在動,在自己動!”
郁子溪冷冷一笑:“是啊,還站起來了呢。”
楚寒一望,特麽還真的站起來了!
原本應該貼地的影子,此刻卻手提着刀,瘋狂砍殺着那些從門裏出來的人,動作比商容本人還要暴戾,還要狠!
眨眼一瞬,原本四散而逃的那些人的影子一個個突然崩裂,緊接着,那名從商容身上分離出的影子搖身化為數十個,憑空出現在了那些人身邊,一刀封喉。
洛長歌的金弦還有楚寒的符咒都還捏在手裏,所有的人,就已經死了,就那麽一瞬間,全死了。
洛長歌面色慘白:“這、這是什麽殺人手法?!”
楚寒冷聲道:“你我沒見過的殺人手法。”
待一切落定,原本分化出的十幾個影子重新合一,并提刀朝商容走去。
影子走到商容面前,輕輕勾起他的下巴,笑了下:“你的刀,依舊沒我的快。”
商容面無表情的從懷裏掏出一塊桂花糕,塞進影子嘴裏,比着手語:讨厭聽你說話。
影子被桂花糕噎了一下,打了兩個嗝後,冷嘲熱諷道:“你聽那個穿藍衣服的神經病說了一下午,怎麽沒見你讨厭?”
商容比劃:少廢話,快歸位。
影子切了一聲,又重新回到了地上。
商容環望着那些四處散亂的屍體,挽了個刀花,刀身上的紋路映着昏黃月光越來越明顯,并散發着幽幽綠光。
須臾,刀身上蒸出了縷縷濃重黑氣,像一條條黑鞭,源源不斷的深長,在觸及那些屍體時猛一卷縮,那些屍體也成了一縷黑氣,與原有的黑氣混合成一股,重新回到了刀內。
做完着一切,商容才收刀回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