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徒兒,我心疼
他順勢落在惡靈山山口邊緣,正要抱着郁子溪下去, 那顆原本咬着郁子溪肩膀的頭顱突然松了嘴, 并在一瞬間咬到了楚寒肩上.
利齒穿透皮肉, 楚寒吃痛慘叫:“啊——”
這一咬,直接刺透了楚寒的肩膀,這絕對不是正常人牙齒的長度,就算發生了屍變, 牙齒也不可能會這麽長!
鮮紅的血液伴着黑氣, 從那只黑頭顱裂開的嘴裏流了出來,眨眼功夫, 楚寒整個左肩全部被血浸濕了。
楚寒當機立斷,一手把郁子溪摟在懷裏, 另一手直接拽住那顆黑頭顱,生生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扔進了尚未閉合的惡靈山山口中。
皮肉撕裂的疼痛直掀楚寒頭頂,腳趾都因為這難以忍受的疼痛而蜷了起來。
惡靈山太高,并非所有人都有郁子溪那麽敏銳的眼力,再加上夜幕降臨,雖有月光但也只是聊勝于無,故而山下的衆人除了聽見楚寒那聲慘叫之外,并沒看清山頂所發生的任何事。
姜絕心覺不妙, 沖山上喊:“楚寒, 快下來!”
洛長歌宋景雲楊淩他們也跟着喊楚寒下來。
楚寒卻一動沒動。
他不是沒聽見, 而是……根本動不了!
楚寒僵硬的抱着懷裏的郁子溪, 艱難道:“子溪,你還好嗎?”
郁子溪臉色蒼白,緊咬着下唇惡狠狠地盯着楚寒受傷的左肩,雙眼血紅,聲音嘶啞:“我沒事,可是師尊你……”
那傷口實在太深,而且正在以很快的速度侵蝕周遭完好的體膚,楚寒意識有點模糊,他閉了閉眼:“師尊沒事,這就帶你下去。”
楚寒奮力想邁出腳,但多番嘗試後,額頭的虛汗都順着臉頰流下來了,他也依舊沒能往前跨出一步。
這是怎麽了?
他正疑惑着,惡靈山山口突然停止了閉合,并且開始迅速擴張。裏面的怨靈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再次沸騰,且比剛開山時更加激烈,一雙雙血紅的手從山口伸了出來,越伸越長,越伸越長,好像永無止盡一樣!
那些手高舉亂舞了一通後,突然伸向了郁子溪的腳,目的非常明确,他們想拉郁子溪下去。
楚寒自是不準他們這麽做,調動渾身靈力,想要沖破自己身上這道莫名的禁制,就在靈力爆出的那一刻,他終于能動了。
但行為卻跟他的意識完全相反。
他在能動的一剎那,并沒帶着郁子溪躍下惡靈山,而是……松開了緊緊抱着郁子溪的手。
他松手的一剎,那些惡靈亂舞的手臂瞬間就扯住了郁子溪的腳,激動的尖叫了一陣後,開始瘋狂把他往下拉。
楚寒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郁子溪的雙腿沒入惡靈山那翻滾的熱流之中,眼睜睜地看着他因為灼燒的疼痛而面目猙獰,眼睜睜地看着他滿眼血絲的看着自己,從驚訝變成恨,變成不甘,再變成怨毒——
楚寒愣了。
他最不想看見、最不敢看見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松了手,眼睜睜地看着他養了這麽久的小變态被拖入惡靈山。
郁子溪的頭頂沒入的那一刻,楚寒的身體掌控權瞬間回歸,他撲通跪在了惡靈山山口,瘋狂喊着郁子溪的名字,腦中走馬燈似的,全是郁子溪笑嘻嘻叫他師尊的樣子,羞澀偷看他的樣子,還有兩手捧臉,一邊聽他說話,眼睛一邊放着光的樣子。
眼見惡靈山山口越縮越小,楚寒竟然直接把手伸了進去,想要阻止封山。
那些惡靈仰望了他一陣,竟真的沖他伸出手來,瘋狂尖笑着要來拉他。
說實話,這一刻,楚寒覺得真被拉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的。
可就在惡靈抓住他的手時,他忽然又反悔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就這麽死,就算他知道郁子溪從惡靈山出來時會恨他,但還是忍不住想再見見他。
楚寒另一只手打出一記符咒,燒穿了那只抓着他的惡靈,剛要起身,就被人拎着後脖領給提起來了。
先是聽見楚寒慘叫,緊接着又聽見郁子溪慘叫,姜絕站不住了,直接禦劍而上,但來到惡靈山山頂時,只看見了楚寒一個人,他手還被一只惡靈抓着。
兩人落地之後,姜絕直接把楚寒扔到了地上,又急又怒:“楚寒你瘋了!遲遲不下來也就算了,你竟然還想跳進那山裏,你就那麽想死?!”
楚寒沒說話。
洛長歌看見楚寒左肩那駭人的傷口,驚道:“阿楚你受傷了!”
楚寒依舊沒說話。
宋景雲有點兒擔憂的問:“師尊,郁、郁師弟呢?”
楚寒宛若死水的眼睛忽然動了動,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方才抱着郁子溪的右手,看了好一會兒,眼睛忽然濕了。
衆人訝然,那可是氣若冰雪心似寒潭,就算目睹同道慘死還能維持十二分冷靜的天下第一符修,就這麽哭了,還哭的這麽落魄。
洛長歌拍拍宋景雲的肩:“別打擾他,讓他靜一靜吧。”
楚寒下來了,郁子溪卻沒有下來,結果可想而知。衆人也不再擾他,紛紛退開。
楚寒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曠野上,呆了半晌,然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方才他身體忽然不受控制,難道是因為規則?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便被楚寒否決了,因為他心口并沒有疼,不可能是規則。
可不是規則,那又是什麽?
楚寒擡頭,茫然地望了望天,心好疼啊,刀割一樣,比被規則懲戒的時候還要疼,還要難受。
人傷心的時候,時間都會過的很快,尤其是傷心到發呆的時候,楚寒再回過神,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天光破雲,照在沉寂的惡靈山上,照在茫茫曠野上,照在楚寒那張蒼白到生無可戀的臉上。
古陵這邊事情已了,除了宋景雲和楊淩,三峰其餘弟子已乘夜回了雲川。
楚寒直挺挺躺到地上,一手搭在額頭,一手搭在小腹,靜靜望着天,心裏空落落的,仿佛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東西沒了。
宋景雲實在看不下去,小心翼翼走到楚寒身邊,試圖安慰道:“師尊,我知道郁師弟走了,您心裏難受,但您也不能這麽作踐自己啊,您肩上還有那麽重的傷,再不及時醫治,會出問題的,我想郁師弟在天有靈肯定也不想看見師尊這樣。”
“他沒死。”楚寒淡淡道,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情緒。
也不看看惡靈山裏的東西,活人進去怎麽可能不死?宋景雲覺得他們家師尊應該還沒緩過勁兒,搖了搖頭,遞出一樣東西:“這是郁師弟生前留下的,師尊拿着當念想吧。”
“我說了,他沒死。”楚寒強調完,慢吞吞坐起,目光複雜地盯着宋景雲手裏攥的東西。
那是條編到一半的紅色劍穗。
楚寒聲音沙啞:“這是……子溪編的?”
宋景雲撓撓頭:“是啊,就昨晚,被那道黑影叼走之前編的。”
楚寒瞳孔一縮,這條劍穗上的編花很獨特,也很眼熟,好像……跟九年前那個小男童送他的那條一模一樣。
“給我看看。”楚寒跟宋景雲要過那條半成品,然後從懷裏掏出那條原本挂在竹劍上,卻因千水鎮一行而不得不解下藏起來的完整品,兩相對比之後,他忽然有了個令他自己震驚的猜測——當年那個小男童難道是……郁子溪?
不會這麽巧吧……
楚寒突然自嘲一笑,只是編花一樣而已,一看就是巧合,他竟然還真的期待起來了。
便在此時,宋景雲忽然道:“師尊您那條劍穗怎麽跟這條這麽像?”若不是楚寒刻意拿出來比,他還真沒發現。
楚寒虛弱道:“不是像,是一模一樣。”
宋景雲立刻道:“不可能。”
楚寒看他:“不可能什麽?”
宋景雲摸摸下巴:“郁師弟編這條劍穗的時候,我問他了,他說這種竹紋編花是他自創的,只有他會。所以師尊肯定是看錯了,不可能一模一樣的。”
楊淩走了過來,拍了拍宋景雲的肩:“可郁師弟還說了,這種劍穗他編過兩條,這是第二條,第一條是幾年前編的。”
說到這兒,楊淩突然頓了頓,看向楚寒:“編好之後,送給了一個人。”
“送人?”宋景雲不解。
楊淩嗯了一聲,就找借口把宋景雲叫走了,臨走前,扭頭對楚寒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九年前那次歷練,楊淩也在的,楚寒伸手扶那個小男童的事,他也全都看在眼裏,他的記性比健忘的楚仙師好太多。他清楚的記着,那個小男童望向楚寒的眼神,就像絕境裏看見光一樣,跟郁子溪望向楚寒時,一模一樣。
只是楚仙師遲鈍的可怕,察言觀色這種事情不太符合他簡單粗暴的作風,如此細枝末節,他向來是記不住的。
楚寒回味完楊淩那抹笑,愣了許久,方才恍然,原來……他跟郁子溪很早就見過了,難怪兩人在善惡峰前的青石階上相遇時,郁子溪一眼就認出了他。
楚寒心中自諷:我還真是遲鈍的可以……
當天過午,楚寒他們幾個便離開古陵,回雲川了。
途徑郡守府時,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姜絕扶着楚寒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後,洛長歌從濃煙裏走了出來。
姜絕:“完事兒了?”
洛長歌點點頭:“全堆一起燒了。”
因為趙文聰的屍體遲遲不燒,突然發生屍變,沖出來時,殺了整個郡守府的人,包括郡守。屍變後的趙文聰身上怨氣極盛,被他殺害的人怨氣也輕不到哪裏,為防止像趙文聰那樣突然屍變,燒了比較安全。
回到雲川時,剛是黃昏。
綠竹峰,小築內。
楚寒坐在床上,嘴裏咬着毛巾,裸着上身,虛汗順着脖頸流到胸口,又從胸口流到小腹。
柳喻之正拿着銀刀,一點一點剜楚寒肩頭的腐肉,剜着剜着,刀尖仿佛碰到了什麽東西。他眉頭一鎖:“楚寒,你确定自己只是被咬了一下嗎?”
楚寒拿掉嘴裏的毛巾,喘了兩口粗氣:“确定,怎麽了?”
柳喻之指了指他的肩:“裏面好像有東西。”
楚寒頓了頓:“是我的骨頭吧。”
柳喻之搖頭,篤定道:“不是。”
“你先別動,我試一試。”說着,柳喻之将手掌貼到楚寒傷口上,微微催動靈力,但就在靈力從傷口灌進去的那一刻,柳喻之的手心突然灼燙了一下。
他連忙收手,驚道:“這什麽東西?”
楚寒茫然:“怎麽了?”
柳喻之道:“你肩裏肯定有東西,而且不是好東西。”
楚寒剛想說他只是被咬了一下,能有什麽東西,但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了回去。因為趙文聰的頭顱咬他的時候,他清晰的感覺到有東西刺透了他的肩。
楚寒:“能取出來嗎?”
“我試試。”柳喻之拿起銀刀,輕輕撥開皮肉,試了兩下,放棄道,“取不出來,這東西太詭異了,且已經跟肉長到了一起。”
楚寒失笑:“我從受傷到現在,才不到十二個時辰,怎會如此快就跟肉長到一起?”
柳喻之:“我也很驚奇,我先給你處理其他傷口,至于這東西,我回去查查古籍,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
回去之後,柳喻之查遍禁術古籍,還真給他找到了,只是這結果讓他有點震驚。
楚寒:“有話直說。”
柳喻之頓了頓,道:“你還記得踏雪是怎麽死的嗎?”
楚寒皺眉:“骨釘錐心。”
柳喻之指了指楚寒包紮了十幾層的左肩:“若我猜的不錯,你肩裏的東西,也是骨釘。”
楚寒擡眼看着柳喻之:“繼續說。”
柳喻之道:“骨釘有三個特點,一,入體不能取出,這個昨天已經确認了。二,反噬軀體,當然,這是沒有刺中心髒的情況。但這個特點因人而異,像你這種修為的,幾乎不會受到影響。三,制作骨釘的人可以靠它短暫控制人的軀體。”
楚寒擡手打斷:“第三個特點我怎麽沒聽過?”
“這是禁書裏寫的。所以說,你們平時還是要多看些禁書的,畢竟我們不修邪術,不代表別人也不修邪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柳喻之道,“照你描述的情況,這第三個特點在你中骨釘之後也出現了——無法控制身體,甚至做出與自身意識完全相反的動作。”
楚寒:“你的意思是我當時是被人控制了?”
“不錯,而且你自己不也覺得很奇怪嘛。首先,趙文聰的屍體突然屍變,屍變後便沖到野郊,叼着……”柳喻之幹咳一聲,“沖上了惡靈山,它的針對性很強。可一般屍變後的屍體是沒有神智的,又何來針對?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被人控制了。緊接着又是你,被趙文聰咬了一口之後,也出現了精神恍惚,然後身體也失控了,所以你應該也是被控制了。”
楚寒仔細推敲了一遍,大概明白了。
幕後人想殺郁子溪,但又不想露面,只能借刀,趙文聰就是他借的那把刀。他刺激趙文聰的屍體提前屍變,然後控制趙文聰去野郊找郁子溪。可郁子溪就算受了傷,硬上的話,單靠一個屍變的趙文聰把握不大,所以比較保險的方法是——抓到郁子溪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已經開山的惡靈山,然後把他丢進去,這樣,只要趙文聰跑的夠快,成功的幾率就夠大。原本事情也進行的很順利,但不料上山後卻被楚寒強行打斷。不過幕後操縱者考慮的很周全,他留了後招。一旦有人阻攔他的計劃,那趙文聰就會改變目标,反咬那人一口,然後趁機将骨釘刺入那人體內,這時,趙文聰的任務就遞交給了那個被骨釘刺入的人身上,直接控制那個人把郁子溪丢進山中就可以了。
但……
楚寒道:“既然靠骨釘能做到如此地步,那幕後之人為何不控制子溪,讓他自殺,或者控制一個武力在子溪之上的人,讓他殺了子溪,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柳喻之輕笑:“用骨釘控制人,其實是很難的,尤其是控制修為高強和天資卓然的人。你家徒兒的天資稀世罕見,這骨釘幾乎無法對他産生控制。而武力在他之上的,修為又必定高超,骨釘也控制不了多久。例如你這種的,就只能控制很短的時間,大概就是端起茶盞,再立刻放下這麽久。所以說,這個人對時機的算計非常精準。不過一般能算這麽準的話,我懷疑……”
楚寒冷笑:“你懷疑那人當時就在某處看着我們?”
柳喻之點點頭:“還有一件事,你體內的骨釘雖然取不出,但從我用靈力感知的結果來看,應該跟踏雪當年所中的骨釘出自同一人之骨,所以我懷疑當年害踏雪的人和如今害你徒兒的人,是一個。”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楚寒冷聲道。
……
楚寒所中骨釘非是錐心,而且他修為在那擺着,縱容骨釘無法去除,但對他影響不大,但有一件事,對他影響是很大的。
宋景雲又心疼又無奈道:“師尊,我是景雲,不是郁師弟,您今天已經喊錯我三次了……”
楚寒冷冷淡淡地哦了一聲,繼續躺在貴妃椅上閉眼小憩,但下次一張口,依舊會喊錯。
私下裏喊錯也就算了,出席其他門派盛會的時候,他還是喊錯,而且屢錯不改。
以至于外面都在傳——雲川那個愛徒如命的綠竹峰峰主可能瘋了,整天就會發呆跑神嗑瓜子,見到個黑衣個兒高的少年就要喊一聲“子溪”,別人只要一提醒他,說“你徒弟已經死了”,他就會毫不留情的回說一句“你徒弟才死了”,簡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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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子溪的眼神很好,從來不會認錯自己的師尊= ̄ω ̄=
明天的戲将邀請小少年子溪和王者歸來後的子溪前來出演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