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幼寧站在游廊上,抱着柱子的手微微收緊,目送着齊琮,齊琮步履穩健的走到啓祥宮門旁,負手邁過門檻,半側着身子,瞧見她趴在那裏,露出小半張臉,微微擡着下巴看着他,離遠了,瞧不清楚她面上的表情,他突然想折回去,再同她好好道別,叮囑她幾句,外面守着的福喜催促道:“殿下,咱們該走了。”
齊琮到底還是沒有回去,捏緊手中的平安袋,收到了胸口。
殿門前的身影消失不見,忽然起了一陣風,卷起了她的衣角,她攏了攏吹散在額前的頭發,一轉身,齊娴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她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說:“你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齊娴捂着嘴笑,“我這不是看你像小媳婦送丈夫一樣目送我五皇兄走,不忍心叫醒你嗎?”
幼寧瞪她一眼,“誰跟小媳婦一樣了。”
齊娴一臉她什麽都知道,不要跟她裝的表情,幼寧懶得争論這個問題,殿內傳來齊琅罵罵咧咧的聲音,罵齊瑛是孬種,裝的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什麽便宜都讓他占去了,出了事就躲在五皇兄後面當縮頭烏龜。
氣的敬妃拿雞毛撣子抽在他肩膀上,“你給我少說幾句,這麽大了還口無遮攔的,你對的起你皇兄嗎?”
齊娴急忙要進去勸母妃,一手挑了簾子,見七皇兄不躲也不跑,就那麽癱坐着由着母妃打,口裏還罵着齊瑛,一副老油條不怕抽的樣子,氣的又退了出來。
幼寧聽到齊琅似乎是把這次齊琮出征的事,完全歸在了宣德帝偏心和齊瑛不要臉推卸責任上,齊琅跟齊琮最親,難道齊琮的計劃,一點都沒同齊琅說過嗎?
幼寧看着齊娴,忍不住問道:“阿娴,聽說主動提出要一位皇子代替陛下禦駕親征的是英國公,英國公的本意是讓六殿下去,但六殿下先發制人,把這事推到了琮表哥身上,琮表哥一片孝心,主動請戰,你信英國公做事會如此顧前不夠後,坑了自己的親外孫嗎?”
齊娴一怔,神色複雜的看着幼寧說:“這事只需要父皇心裏有數便好,只要他認為愧對我五皇兄便好了,何況本來就是六皇兄不願意去的。”
果然齊娴齊琅不可能一點都不了解齊琮。
她想,就算是齊瑛心裏清楚事情不對勁,還是不得不往齊琮設下的坑裏跳,戰場之上九死一生,齊瑛處事圓滑,最是惜命,齊琮卻敢拿命去博。
兩人隔着門,聽見雞毛毯子落在身上的沉悶聲,敬妃娘娘這回是下了狠手,氣他給齊琮添亂,也氣他不識好歹,意氣用事,齊琅也是硬氣,打成那樣,罵完齊瑛便閉了嘴,愣是一聲不吭。
幼寧看着齊娴,呶了呶嘴,詢問她要不要進去求情。
齊娴面上不忍,他們兄妹二人感情很好,兄妹來偶爾會相互吐槽,但兩人犯了事要挨罰的時候都會給對方遮掩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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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娴跺了跺腳說:“不給他求情,誰讓他逞能。”
兩人就站在門外數雞毛撣子落在齊琅身上多少下,聽敬妃數落齊琅。
敬妃打累了,把雞毛撣子往地上一扔,指着齊琅說:“這段日子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府裏待着,你父皇給你差事,你就好好辦,再讓我知道你跟那些朋友出去鬥雞鬥蛐蛐,看我怎麽收拾你。”
敬妃從裏面出來,候着的宮人連忙迎了上去,敬妃吩咐人去請禦醫來給齊琅看傷,對齊娴說:“母妃要去皇後娘娘那裏一趟,你看着你皇兄,不要讓他亂跑。”
齊娴點了點頭,目送敬妃出了啓祥宮才轉身去殿內。
齊琅仰靠在椅子上,額頭上都是汗水,好不凄慘,幼寧正要敬他一聲英雄,打成這樣也不求饒,就聽他抱怨道:“你們兩個怎麽回事,母妃打我你們沒聽見嗎?你們倆趴在門旁不進來做什麽,給我吶喊助威嗎?真是白疼你們倆了。”他說完就龇牙咧嘴的嘶了口氣,是真疼了,先被皇兄揍了一頓,又被母妃收拾。
齊娴白了他一眼,“你沒長腿啊,挨打了不跑充什麽英雄好漢,還指望我們給你求情。”母妃要動手教訓他們兄妹倆,從來不命令宮人抓他們,都是親自動手,每回也不過是吓唬吓唬他們,他們要是跑了那頓罰也就算了,齊娴覺得她皇兄自己不跑,就是讨打。
齊琅快被他妹給氣死了,指着自己的腿說:“我倒是想跑,我往哪裏跑,腿都快被皇兄給踹斷了,我跑的了嗎?”
齊娴和幼寧對視一眼,齊齊露出很抱歉的笑容,她倆把齊琅是個半殘人士的事給忘了。
幼寧一臉谄媚的說:“琅表哥,你受苦了,我來給你捏捏肩。”
她小跑着到齊琅身後,雙手才搭到齊琅身上,齊琅就哎呦了一聲,吓得幼寧趕緊又把手給拿了下來,讪讪的說:“碰着傷了?”
齊琅看她一臉抱歉的表情,道:“沒事,我皮糙肉厚,不疼。”
禦醫很快就到了,要脫了衣裳看齊琅的傷口,齊娴和幼寧就不便在殿裏面看着了。
幼寧昨晚沒睡覺,這會腦子昏沉沉的,出來扶住良辰的手對齊娴說:“我就不再這呆了,有什麽事你叫我。”
她像是放心不下齊琅和齊娴。
齊娴笑了一聲,道:“沒事,你回去歇着吧。”
太後從林嬷嬷手裏接了碗粥,見幼寧回來了,問道:“見着你表哥了。”
幼寧點了點頭,說:“琅表哥想跟琮表哥一起走,被琮表哥逮出來打了一頓,敬妃娘娘剛剛又罰了琅表哥,雞毛撣子抽了好幾十下,現在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了。”
太後罵了聲混小子,看幼寧眼睛都有些熬紅了,摸了摸她的臉說:“你先去歇着吧。”
幼寧回了福安殿,雪蘭給她拿下了頭上的釵環,躺在柔軟的床上時,渾身像要散架重組了一樣舒爽。
眼皮子困的要打架,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最後直直的仰面盯着帳頂。
腦子裏想着齊琮,汝陽王,還有羅衛汝。
也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的,她做了一個夢,夢裏面宣德帝趁着太後不在,派人把她綁了去,一臉冷酷的看着她,大罵她是奸臣之後,滿朝文武都在讨論她的生死。
林氏一黨說是她勾結羅衛汝,想要謀朝篡位,應當和羅衛汝一樣五馬分屍。
她的身側不知何時又跪了一個人,同樣被五花大綁,穿了一身铠甲,身材魁梧,夢裏面他的臉有些模糊,但從衆人的談論中得知,他就是羅衛汝。
宣德帝聽了他們的罪行之後,聲音冰冷的讓人把他倆推出午門斬首,幼寧不知所措的看着羅衛汝。
羅衛汝說:“阿寧別怕,羅叔叔會保護你的,他們都動不了你。”
夢裏面的幼寧似乎和羅衛汝很熟悉,剛剛明明是被五花大綁住,突然站了起來,理直氣壯的同宣德帝對峙,她亂七八糟的也不知說了什麽,衆臣居然覺得有道理。
夢到後面就混亂了起來,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肚子很餓,昨天下午睡覺,估計是良辰她們見自己太累了,也沒叫自己起來吃晚飯。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像醒來的前一刻還在做着夢,她撓了撓頭,回想昨晚的夢,有些納悶自己從來沒見過羅衛汝,夢裏面卻很親近的叫他羅叔叔。
她還記得夢裏面她很天真的揭露了宣德帝過河拆橋的醜惡嘴臉,宣德帝變了臉色,朝堂上衆人又開始倒向她,議論起宣德帝的罪行,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夢裏面,衆臣還可以當着面的批鬥皇帝,大概她心裏還住着現代人人平等的美夢吧。
夢裏面的她,狠狠的報複了宣德帝,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報複緊緊是和宣德帝打幾句嘴炮就輕而易舉的搬倒了宣德帝,但夢裏面的她,就是莫名很爽。
她抱着被子又躺了回去,擔心宣德帝會不會因為羅衛汝曾經是她祖父手下的人,便遷怒她。
良辰聽到動靜,站在床外面輕聲問,“郡主,要起床用膳嗎?”
幼寧雙手抱頭揉了揉發漲的腦袋,嗯了一聲,起床用膳。
齊琮率兵離開的頭一個月,幼寧也沒覺得有什麽,等日子久了,估摸着齊琮也該到北疆了,心裏便開始擔憂起來,日有所思,晚上經常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一會是羅衛汝叛國,齊琮一落地便被他派人綁了起來。
一會又是羅衛汝只是為了她父親出氣,齊琮一到那邊,他便和齊琮密謀要帶兵打到皇城,殺了宣德帝,輔佐齊琮上位。
太後每日午膳之後,便去佛堂裏給齊琮祈福,常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幼寧有時候和齊娴也一起跟着太後給齊琮祈福。
齊琮出了皇城,便沒了消息。
前方依然能傳來戰況,但都是羅衛汝在率兵同鄎軍交戰的消息,完全沒有提起齊琮,按照路程,齊琮應該早就和羅衛汝彙合,而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朝中甚至有人說,可能寧王殿下連同帶的三萬騎兵,都被羅衛汝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