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
太後晾了貴妃不足一個時辰,便聽外面的宮人通傳,陛下來了。
太後把腿從榻上放下,面上不顯,言語間帶着怒其不争的失望,“今日皇上倒是來的快。”
皇帝足有半月未踏足永壽宮,貴妃才被扣在永壽宮這麽會功夫,‘政務繁忙’的皇帝陛下便得空往永壽宮來了。
太後端坐在鳳榻上,宣德帝一身赤黃色窄袖圓領袍衫,腳踩繡了金絲蟠龍的靴子,步履穩健走至殿中,躬身給太後行禮。
“兒臣給母後請安。”
宣德帝今年三十有八,身形颀長,膚色白皙,與祖輩馬背上打天下的矯健身姿不太相同,宣德帝氣質儒雅,看上去就是個寫寫畫畫的文人。
跟在他身側的林貴妃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行大禮,太後目光掃過她的頭頂,餘光瞥見宣德帝緊蹙的眉頭,淡淡道:“免禮吧。”
宣德帝起身,帶着貴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宮人奉了茶,宣德帝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問道:“兒臣聽說今日成國公夫人進宮了。”
太後笑笑,“皇帝今日過來,難不成是為了成國公夫人?”
宣德帝道:“成國公夫人入宮,想必為的也是她那外孫女,汝陽王雖不在了,成國公府這個外祖家卻還在,既然成國公府有意将她接過去,兒臣實在不明白,母後為何還要強留汝陽王的孫女在身邊。”
宣德帝開門見山,他幼時登基,這一路躲在太後身後順風順水,平日裏對太後雖也敬重,但一有涉及到汝陽王的事,他就異常尖銳。
此事母子二人争執數次,相互之間各不退讓。
太後道:“哀家不過是想養個孩子在身邊解解悶,皇帝何必如此大張旗鼓。”
宣德帝對太後的态度很不滿,他對汝陽王的厭惡,是深到骨子裏的,那個男人,不僅強迫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還敢觊觎他的母後。
他是一國之君,皇室正統血脈,百姓臣子都要匍匐在他的腳下,可他自小便聽着母後和汝陽王的風言風語,說他的皇位,是母後委身于汝陽王換來的,甚至連他的身世也遭到了質疑。
他十五歲親政,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汝陽王趕出京城,他以為母後和他的想法一樣,以此為辱,一定會支持他瓦解汝陽王勢力,貶黜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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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母後極力反對自己,那是他們母子之間的第一次争吵,母子關系也是從那時開始慢慢裂開縫隙。
他實在不明白母後為何寧願讓自己這個兒子身世受人诟病,也不願意讓汝陽王離京,難不成汝陽王對母後來說,竟比自己這個親生兒子還要重要嗎?
只要自己親手懲治了汝陽王,必然不會再有人造謠自己是汝陽王的血脈,鬧出江山易主這種荒謬的言論。
汝陽王就是他心頭的一個刺,他如鲠在喉多年,好容易把他趕出京,熬死了他,而母後卻把那人的孫女接到了宮中,親自教養,這無異于在向所有人宣布,當初不僅僅是汝陽王膽大包天,觊觎太後,而是兩情相悅。
昔日逐漸被人遺忘的風流韻事再次被提及,他堂堂一國之君,竟要被人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皺着眉道:“母後若是想養個孩子在身邊解悶,宮中那麽多的皇子公主,何必非要養汝陽王的孫女,如今成國公夫人幾次入宮讨要外孫女,倒顯得皇家仗勢欺人。”
太後靜靜的凝着宣德帝,“哀家是受汝陽王所托,成國公府不過是外祖家,何人撫養幼寧,自然要看汝陽王的意思,幼寧是汝陽王的親孫女,怎樣做對自己的孫女最好,他心中自有考量,他既把幼寧托付給了哀家,那麽哀家撫養幼寧,便是名正言順,何來仗勢欺人一說?”
“母後乃是一國太後,養在母後身邊的姑娘自然要比養在成國公府尊貴,汝陽王又豈會不知道這點,這天底下,有幾個做祖父的不想把孫女送到太後身邊教養,汝陽王貪戀地位權勢,全然不顧成國公府對外孫女的骨肉親情,可成國公也是我大齊的肱股之臣,成國公夫婦多次訴說對外孫女的思念,若是強行把幼寧扣留在母後這裏,豈非寒了忠臣的心。”
太後見宣德帝一副大義凜然,有理有據的樣子,知道這些必然是這幾日他和貴妃提前商量好堵自己的話,索性也不再繞彎子。
“皇帝也說,養在哀家身邊的姑娘比養在成國公府尊貴,成國公若是在意骨肉親情,便該一心為了幼寧的将來考慮,讓哀家撫養幼寧,何故非要把幼寧要到成國公府去,如今的成國公夫人并非幼寧嫡親的外祖母,何況幼寧進京遭遇水窛,是人為還是意外尚未查清,可憐幼寧那麽小的人遭此大罪,至今身體未愈,成國公府從始至終,沒有一句是關心幼寧病情的話,哀家如何能放心把幼寧交到成國公府,倘若有個好歹,哀家怎麽跟汝陽王交代。”
宣德帝讓太後那句是人為還是意外尚未查清說的蹿了火氣,那案子早已查清,就是普通水窛專劫大戶人家船只,只是運氣不好,恰巧碰到了幼寧郡主的船。
這案子是他親自派人審理的,對于結果太後當時并未多說什麽,如今說出這種話,不就是懷疑這件事是他做的嗎?
宣德帝冷嗤,“汝陽王當年戴罪之身,朕沒殺他,已是法外開恩,如今母後要養他的孫女在身邊,致兒臣的顏面于何地。”
太後沉了臉,面如寒霜,“當日皇帝便不聽哀家之言,說汝陽王有異心,威懾皇權,收繳了汝陽王的兵符,将他貶至汝陽,汝陽王父子為大歷開拓疆土,父子二人,皆是忠臣良将,七年前,北部疆域外敵入侵,汝陽王世子抛下懷有身孕的妻子,披挂上陣,因糧草不足,被困邺城,最終戰死沙場,汝陽王更是殺敵無數,戰功累累,如今姜氏一族只剩幼寧這一條血脈,善待忠臣良将之後,方顯陛下仁德寬容。”
宣德帝聽太後誇贊汝陽王,蹭的一下起身,擡起胳膊,義憤填膺,“提及汝陽王,百姓人人稱頌,我大歷的戰神,威名遠揚,可母後不要忘了,汝陽王手握衆權,上陣殺敵的,是大歷數萬将士,以多戰少,即便不是汝陽王,其他将軍,一樣能替大歷打勝仗。”
太後看着宣德帝,“當年汝陽王被逐出皇城,邊關叛亂,朝中無人可用,你幾日幾夜未合眼,是汝陽王臨危受命,解了朝堂之圍,當時你是怎麽說的,你說這滿朝武将,唯有汝陽王可堪大用,汝陽王平息叛亂以後,你又疑神疑鬼,夜不能寐,覺得汝陽王會帶兵攻入皇城,你數次懷疑汝陽王對朝廷有異心,不願重用汝陽王,然每次無人可用之時,皇帝便會想起汝陽王,委以重任,皇帝你扪心自問,究竟是汝陽王威懾皇權,還是你自己不願意相信汝陽王。”
宣德帝信誓旦旦說汝陽王手握重權,野心極大,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要早日打壓,方能保江山穩固,可每次朝中有事,他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汝陽王,不知怎的,他恨極了汝陽王帶給他的恥辱,危難之時,卻只信的過汝陽王。
被太後揭了短,宣德帝對上太後的眼睛,心虛的垂首,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固執道:“成國公府是姜幼寧的外祖家,她父母雙亡,寄居外祖家合情合理,念及她是汝陽王府的郡主,朕會下旨命成國公府悉心照料,不可怠慢,母後何必多此一舉,非要将她養在身邊,惹人閑話。”
“哀家竟不知,哀家一國太後,照顧忠臣之後,能惹出什麽閑話。”
“母後明知汝陽王和您……”
“咳。”
站在太後身側的陳嬷嬷輕咳一聲,打斷皇帝脫口而出的話。
太後失望的瞥了宣德帝一眼,宣德帝意識到自己失言,面露懊惱,關于汝陽王的争執,母子之間心照不宣,是因皇帝也懷疑當初的謠言是否為真,他的母後是否委身于汝陽王。
但宣德帝還沒有膽子親手挑破這層窗戶紙。
陳嬷嬷躬身請罪,“奴婢早上貪食,多吃了幾塊糕點,嗓子不太舒服,打擾了陛下,請陛下降罪。”
宣德帝擺手道:“嬷嬷伺候母後多年,已經到了享福的年紀,還這麽盡心盡力,朕豈會因這麽點小事責怪嬷嬷。”
“多謝陛下。”
太後沉聲道:“皇帝剛剛要說什麽?哀家明知什麽?汝陽王和哀家怎麽了,繼續說下去。”
宣德帝目光閃爍,身側的貴妃接口打着圓場,“太後,陛下的性情您是知道的,向來看重朝中老臣,成國公夫人多次在臣妾宮中哭訴,說成國公思念外孫女,陛下想讓太後您把幼寧郡主還給成國公府,這一來,是不忍成國公傷心,二來,也是擔心百姓流言,累及母後名聲。”
宣德帝點頭,表示贊同。
宣德帝和貴妃對視一眼,太後冷笑道:“這宮中皇後尚在,何時輪到貴妃當家做主,替命婦主持公道了。”
貴妃面色一僵,宣德帝連忙替貴妃說話,“是兒臣讓貴妃協助皇後,管理六宮。”
貴妃恭順道:“太後明鑒,臣妾絕無僭越之心,臣妾一心為了陛下,皇室尊嚴着想。”
“倒是你勞苦功高了。”
“臣妾不敢居功。”
宣德帝起身,和貴妃站到一起,太後還未表态,他就做出維護貴妃之勢,生怕她懲治了他的心尖尖。
太後盯着香爐裏吐出的煙霧,徒生一股無奈,喃喃道:“既如此,那哀家與皇帝,便各退一步,哀家可以把幼寧送出宮去。”
宣德帝見太後願意退步,以為太後想通了,言辭恭敬道:“母後哪裏話,兒臣都聽您的。”
這會倒是會賣乖了。
太後不急不緩道:“哀家年紀大了,這宮裏頭實在太過鬧騰,不如搬到宜春園頤養天年,也省的惹你們煩。”
宣德帝聽到太後這麽說,着急道:“母後這說的什麽話,兒臣怎會嫌棄母後,母後這麽說,豈非是戳兒臣的心窩子。”
太後嘆口氣,“你是哀家生的,哀家豈會不知你性本純善,但尋常人家,母子也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只是咱們皇家,比尋常人家特殊些,皇帝太後若有争執,總會連累無辜之人。”
宣德帝知道太後這是為汝陽王抱不平,心中不快,質問道:“從小到大,兒臣都聽母後的,兒臣事事依着母後,朝堂之事,只要母後開口,兒臣都會按照母後的意思去做,唯獨汝陽王一事,兒臣沒有按照母後的意思去辦,難道因此,母後就要棄兒臣于不顧了嗎?”
“自你十五歲親政,朝政大事,哀家就讓你自己拿主意,是你自己拿着奏折到永壽宮,說怕下錯旨意,累及百姓,哀家才指點你理政。”太後話說的急,嗓子裏憋了股氣,嗆了一聲,陳嬷嬷連忙拿了帕子放到太後唇邊。
太後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兩聲,陳嬷嬷端了茶水給她漱口,太後直起腰,緩和口氣,繼續道:“罷了,如今再說這些,已無意義,哀家就到宜春園去,你的天下,你的後宮,都由你自己做主。”
宣德帝負手立在殿前,唇角微動,心中百感交集,身為一個皇帝,他知道他過于依賴母親,許多事情,總要問過太後,心裏才踏實,此刻太後說要出宮,他又惱又悔,一時覺得自己不該因幼寧郡主之事跟母後鬧的這樣厲害,一時又覺得自己沒錯,自己是為了皇家顏面,是母後太過固執,那人死都死了,還偏要弄個孫女入宮膈應他,當真可恨。
貴妃站在一旁,聽太後說要去宜春園,心緒激動,唇角忍不住上翹,如今這後宮之中,她的位分僅次于皇後,皇後無寵又無子,不足為懼,若是太後走了,這後宮就無人能轄制自己了。
不過她心裏也明白,陛下平日裏雖對太後偶有不滿,覺得太後不理解他,但真要太後離開皇宮,陛下肯定是舍不得的,太後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何況先帝在陛下七歲時便駕崩了,陛下是由太後一手養大,母子情深,看他這陣子賭氣不見太後,不過就是耍脾氣,覺得太後心裏該在意他罷了,陛下一定會阻攔太後去宜春園,她要想法子,添一把火。
“太後真是冤枉陛下了,陛下對太後,一片孝心,要送幼寧郡主出宮,也是顧及太後顏面,說到底,幼寧郡主不過是個孩子罷了,陛下當然不會跟個孩子過不去,太後又何必因為幼寧郡主出宮,便和陛下置氣,也要出宮,且不說陛下不會讓太後去宜春園,便是太後您真的要去宜春園,把幼寧郡主也帶過去,陛下的一番苦心白費了不說,這不知情的人,又該怎麽看待陛下呢。”
太後本意也不是真的要去宜春園,陛下耳根子軟,又有貴妃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伴君身側,皇後不受寵,在皇帝面前說話沒什麽份量,她一走,這後宮還不得是貴妃的天下,她豈能放心去宜春園,不過就是想以退為進,勾起陛下的愧疚心,好讓陛下不要再計較幼寧之事,快點把這事了了。
結果貴妃巧言令色,當着她的面,都敢挑撥她和陛下的關系。
宣德帝聽了貴妃的話,覺得太後還是為了汝陽王的孫女同自己置氣要出宮,果然變了臉色,負手道:“原來母後口中的送幼寧郡主出宮,是要和幼寧郡主一起出宮,虧得兒臣還以為母後想通了,母後真不愧是一國太後,有情有義,為了故人血脈,自己嫡親的血脈也不要了。”
宣德帝說出這種誅心之話,眼前一花,腦子轟隆隆的,這就是她親手養大的兒子,半分不像她,倔脾氣耳根子軟,猜忌多疑,十成十的随了先帝。
太後越想越覺心酸,年紀大了,性子也不比從前強硬,加之就這麽一個兒子,還是這樣的性格,悲從心來。
“這世上哪有做母親的會主動不要自己的孩子,你與哀家置氣,私底下怎麽同貴妃抱怨,你們是怎麽議論哀家的,哀家也能猜到幾分,哀家老了,無論做什麽,都要遭人嫌棄,你說哀家為了故人血脈,不要自己的嫡親血脈。”
“皇帝你自己想想,當初貴妃生下六皇子,因她宮人出身,哀家擔心她禮數不周,教養不好皇子,命人把六皇子抱到永壽宮撫養,貴妃轉頭把你請了過來,月子裏就跪在這永壽宮門口,恨不得讓滿宮上下的人都知道,哀家這個惡婆婆,強行把剛出生的孩子從母親身邊帶走,你也對哀家大發脾氣,指責哀家欺負貴妃,又把孩子抱了回去。”
太後指着貴妃,“孝端皇後去世,你這個心尖尖有一半的功勞,哀家還未向她問罪,你便跟她合謀,讓禦醫欺瞞哀家,說貴妃懷有身孕,讓哀家不得不饒過她,孝端皇後去世時,五皇子才五歲,那麽小的孩子沒了親娘,哀家有意将他接到永壽宮撫養,你這個貴妃,又不知在你耳邊吹了什麽風,讓你覺得哀家養了五皇子在身邊,對你有威脅,為了讓你安心,哀家只能将五皇子送回去,如今哀家想養幼寧在身邊,你與哀家賭氣,半月不踏足永壽宮,今日若不是擔憂哀家扣留貴妃,對貴妃不利,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來哀家的永壽宮。”
貴妃撲通一聲跪到底下,捏着帕子,眼中含着淚花,“臣妾冤枉。”
太後悲切道:“哀家到了這個年紀,就想着含饴弄孫,身邊有個孩子解悶,哀家就你這一個兒子,你生的兒子不願意往哀家跟前送,幼寧你也不讓哀家養,哀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呀,皇帝你有哀家,有後妃無數,皇子公主,哀家這永壽宮,什麽都沒有。”
宣德帝被太後說的羞慚滿面,辯解道:“母後,兒臣沒有那個意思,是兒臣疏忽了,兒臣前些日子去了喬妃那裏,七公主生的粉雕玉琢,冰雪聰明,定能能讨母後歡心。”
言外之意,要把七公主抱到太後跟前養。
太後搖頭道:“阿妧才四歲,本就不是喬妃所生,喬妃悉心教養,哀家豈能奪人所愛。”
宣德帝一共有七位公主,除了已經出嫁和早夭的,只剩下四公主六公主和七公主。
七公主生母位分低,一直養在喬妃身邊,四公主是林貴妃所出,六公主是敬妃所出,敬妃性情溫順,出身名門,父兄皆受重用,知書達理,擔得起她封號裏的敬字,宣德帝不好向她開口讨要六公主,最适合養在太後身邊的,就是七公主了,太後沒看上七公主,宣德帝偏頭看了林貴妃一眼,林貴妃咬唇,委屈的看着他。
宣德帝斟酌片刻,最終是心偏到了貴妃這裏,說:“阿娴性情活潑,素來得母後喜愛。”
太後還是搖頭,“阿娴太鬧騰了。”
六公主七公主都不要,那就只剩下林貴妃所出的四公主了。
“母後這是想要阿婉。”
太後道:“阿婉不錯,八歲了,不需要哀家操心太多,日後随哀家去宜春園,有她相伴,哀家也就不會煩悶了。”
林貴妃臉色一白,膝行上前兩步,道:“太後,求您開恩呢,若是臣妾哪裏做了什麽惹您不快,您盡管沖着臣妾來,阿婉她還小,她是您的親孫女啊。”
太後看向宣德帝,“你瞧瞧你這貴妃說的話可像樣子,難不成,哀家會害自己的親孫女。”
宣德帝蹙眉,不滿的看了貴妃一眼,斥道:“放肆,你渾說什麽,還不向母後賠罪。”
貴妃俯身,恭順的把頭磕到地磚上。
太後嘆了口氣,“這是讓哀家聽到的,皇兒當着哀家的面斥責貴妃,私下裏只怕也會被貴妃說動,覺得哀家會對自己的親孫女不利吧。”
宣德帝垂首,讪讪道:“這種荒唐的話,兒臣豈會相信。”
太後神情怏怏的擺了擺手,“罷了,貴妃既懷疑哀家會對自己的親孫女不利,哀家要真把四公主要過來,往後的日子也不得安寧,皇子公主們金貴,全當哀家沒說過,派人到宜春園那邊,哀家明日便啓程。”
宣德帝撩着袍子跪到地上請罪,“母後,是兒臣沒管好貴妃,母後罰兒臣吧,千萬不要拿自己個賭氣,宜春園久不住人,兒臣怎能讓母後去那裏。”
太後閉目不語。
貴妃暗嘆太後老奸巨猾,來了這麽一招釜底抽薪,陛下此刻覺得愧對母親,今日只怕不但送不走幼寧郡主,再這麽說下去,還要搭上自己的阿婉。
橫豎幼寧郡主養在宮裏頭對自己也沒什麽影響,自己想辦法送幼寧郡主出宮也不過是為了讨陛下歡心,眼下這情形,陛下都被太後說的無地自容,自己又何必擔着惡人的罪名。
她拽了拽宣德帝的衣袖,怯怯開口,“陛下,今日之事,起因還是幼寧郡主,為了這事,鬧的您和太後都不開心,不值當。”
殿內靜了片刻,宣德帝起身,看着閉了眼睛的太後,拱手道:“既然幼寧郡主能讓母後開心,想來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那麽便留在永壽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