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三下
林戚猛地直起身,仰頭看着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的手上拿着自己兩個小時前丢在酒店的長外套,這人眼眸深邃,五官離近了看,就更完美。
他微微一笑,說:“不錯,是我的。”
賀蘭明煦拿着衣服,在寒風中與他莫名其妙地對視了半分鐘,終于極具耐心地問道:“你不接嗎?”
他自然不知道林戚就等他這一句話,于是賀蘭話音未落,林戚就兵荒馬亂地接上來,那雙形狀似桃花的眼睛彎得極為微妙。
他伸出手,卻不是拿衣服,而是從邊上繞過去,虛虛地握住了賀蘭的一半手背,與此同時,他笑着道:“接,但是我剛才在思考,怎麽才能知道你的號碼。”
賀蘭明煦:“……”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林戚倒是沒有不依不撓,老老實實地接過那件衣服,只是還在盯着他看。賀蘭明煦稍微一頓,用疑問的語氣說:“你是……”
“Gay嗎?”林戚走近了一些,說:“我五分鐘之前不是,我現在是了。”
賀蘭明煦似乎十分無語,他大約沒有接觸過林戚這類的人,反應竟顯得有些無措。林戚在一分鐘之內判定這人必然是想拒絕又怕人難過傷心的那種老好人,于是越發肆無忌憚。
他主動伸手道:“你好,我叫林戚。”
這人果真猶豫片刻,伸出手不情不願地握了,還說:“賀蘭明煦。”
林戚要在心裏笑翻了,他胡亂一猜,料想出于禮貌,他也不會被拒絕,誰知道還真的是。
他的表情落在賀蘭眼裏,頓時令他頗為不自在,賀蘭唯恐這個叫林戚的少年又生出什麽事來,開口說:“我走了,來日再會。”
賀蘭沒有走成,兩步三步,林戚跟着過來,用手一點一點地勾他身側垂着的指尖,他說:“沒有來日再會的,除非你把號碼給我。”
最後還是給了,不僅給了,還說了學校的名字,林戚聽說他是在盛雅十二中念書,驚訝又了然地感嘆道:“難怪你有一種一身正氣的氣質!”
“那是因為我爺爺做過司令。”賀蘭說完,忽覺失言,于是閉緊嘴巴。林戚新奇地瞧着他拒絕又後悔的模樣,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了。
那天分別時,林戚舉着手機,對賀蘭宣布:“我明天開始追你。”
林戚這段漫長的追求之路從高二那年的冬天,一直延續到高三,那時連誓死不談戀愛的越清都有了苗頭。
很多次,林戚都想,放棄算了,反正只是年少的一段無知蠢事,一時起意而已。
賀蘭明煦把他當什麽,他都摸不清楚。
但是每次去盛雅看到賀蘭時,林戚那些少年獨有的見異思遷、朝三暮四的想法,就全都灰飛煙滅了。他又回想起初見時自己的劇烈心跳,于是按着胸膛對自己說,你他媽竟然還是喜歡。
但其實賀蘭明煦也有松動,林戚看得出來一點兒。
有時他故意撩撥,賀蘭就會隐忍地低下眉睫,不去看他。只是不知為了什麽草淡的原因,賀蘭一直在猶豫,所以導致了他們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關系與不尴不尬的局面。
林戚給賀蘭發消息:“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在校門口等你。”
沒多久,那邊回了一句:“收到。”
他收起手機,覺得自己遲早要被賀蘭明煦吊死。這麽不鹹不淡、甚至可以說是冰冷的一句收到,換作任何一個人發給他,他現在就氣得提刀上門去滅口了。
埋汰誰呢。
又撐着下巴想,本來戀愛就是互相埋汰,無非分個先後早晚而已。
九月的下午天氣并不怡人,林戚在盛雅校門口從面無表情等到勃然大怒。他把禮物盒子往地上一砸,表盒頓時痛苦地一響,裏頭價格不菲的手表也甩出來,林戚明明出氣了,但是居然更怒,他蹲下來撿起摔壞的表,直接走了。
他媽的,這都什麽破事。
他至于等嗎?
回去路上,林戚懷着隐隐期盼的心情打開手機,社交軟件上一片死寂,沒有任何消息。他又氣得七竅生煙,把Siri摔成了個人工智障,一邊走路一邊踢樹踢灌木,暴躁得顯而易見,路人都離他三米遠。
放棄好了,有什麽好追的,喜歡個人何必讓自己這麽累。
林戚這麽想着,忽地眼前一花,似乎在商業街的擁擠人潮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皺着眉想了想,還是跟上了去,那人三彎四繞地,最後進了一家影城。
林戚才看清,這人身邊還陪着一個穿着盛雅迷彩服的女生。
他伸手抹了一下支離破碎的手機屏幕,指尖被碎裂的鋼化膜邊沿割破,鮮紅的血洇了出來。林戚無知無覺地攥着手機跟過去,看到賀蘭明煦和一個女生在購票的隊伍後等待,正在互相輕聲搭着話解悶兒。
“……”林戚很不想承認,但這一瞬間他似乎與苦情劇女主角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更慘一點。因為女主角是主角,有委屈難過的資格,而他只是一個畸形扭曲的配角,女主角正在男主角身邊嬌笑呢。
他靠着牆思考了很久,又按發痛的太陽穴,心想這他媽算什麽,雖然他并不想付出真心,但好像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用了真心……
否則怎麽會這麽難受呢。
林戚還是不喜歡這種情緒,指尖的傷口又崩出血來,很有些疼,可比起心上的來說,實在微不足道。他最後用力地拍了拍臉頰,給自己帶上一張色厲內荏的面具,然後朝賀蘭明煦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個名單……”
說話的女生突然閉了嘴,用眼神示意他看,賀蘭明煦不明所以地擡起頭,順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卻冷不丁看到林戚,他手上的手機忽然一重,差點就沒拿穩,摔落在地。
他正想說話。林戚卻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冷,一點都不同于平日裏含着些懶懶的笑那樣柔軟,他皺着眉,眉目裏有極為厭倦的情緒。
他說:“賀蘭明煦,既然你确實喜歡女生,你只要跟我說一句,我絕不上趕着來。”
一邊的女生驚得睜大圓眼睛,賀蘭蹙眉不語,林戚冷笑一聲,說:“今天回去我會換號,以前的那些東西算我人傻錢多,丢掉還是二手轉賣,都随你的便,就這樣吧。”
他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裏。賀蘭在原地糾結地皺着眉,他身邊的女生驚訝地用檔案捂住下半張臉,正欲詢問:“那個,賀蘭同學……”話音未落,賀蘭把手上的一疊剛複印好的檔案粗魯地丢到她身上,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大步追了出去。
女生被紛飛的紙張糊了一臉,茫茫然地原地發愣,好在周圍有人幫她撿起,但有幾張還是髒了,于是她在身後的複印店內重新又複印了一份。
并後知後覺地想:原來賀蘭同學喜歡男生啊。
林戚坐電梯下了樓,走出大樓時眼睛都是花的。他按着額角,呼吸一口戶外涼薄的空氣,看着天空裏細細碎碎漂浮的微塵,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段單方面的戀愛,終于算是結束了。
只是太狼狽倉促了些。
他走過兩條街道,快要到公交站臺的時候,身後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戚似有所感地一轉身,正對上賀蘭明煦俯微微喘氣的臉。
他皺起臉不由分說地罵道:“滾遠點!老子現在看到你就要犯神經病。”
賀蘭按住林戚的肩膀,強硬地不讓人轉身,他望着林戚的眼睛,認真地解釋道:“我是跟她去幫老師複印資料,盛雅的複印機正在維修。”
林戚不冷不熱道:“哦?”
賀蘭又說:“我看到你的話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晚、這麽巧……”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林戚微微眯起眼睛,臉上重新出現那種似笑非笑、微含撩撥的表情。不同于以往的是,這次他眼中還有一絲輕飄飄的諷刺,他說,“那你他媽跟我有什麽好解釋的?”
林戚問完這句,便覺被他捏住的肩膀又更痛,他好像沒有知覺似的,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那樣唇邊帶笑、志在必得地看着賀蘭明煦沉默的臉。
他并不擅長什麽精神分析之類的理論,但這麽些天下來,他已經會讀姓賀蘭的心。
這人臉上就差寫一句“我愛你”了。
果不其然,賀蘭明煦松了手,他把林戚推到一邊狹窄昏暗的小巷子裏,掐着下巴,按在牆上,林戚冷笑道:“你他媽想幹什麽?真以為老子打不過你?屁話不說,你是啞巴了不成?!”
“……”他依舊沒有出聲。林戚是什麽人,立即伸手去摸,然後碰到賀蘭的臉,滾燙得不像話。他差點破功,強行憋住沒笑出聲,扯住自己冷漠的面具,說:“我警告你不要亂來,現在最好放手,否則待會我讓你斷子絕孫的時……”
于是無比慎重的賀蘭明煦最後的一點猶豫也被他兩三句挑釁給徹底殺滅了。
他親下去的時候,是十分鄭重其事的。
但林戚是狂熱的,這就注定這個屬于他們兩人的初吻不可能來的太純潔。
林戚肖想渴望了太久太久,他這麽無賴的人,難得在追求賀蘭這件事上紳士了一次,沒有耍過花樣,做些偷親的事情。
所以這确确實實是彼此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林戚捧着賀蘭的臉,指尖燙得驚人,他不由在心裏想象賀蘭臉紅的樣子,在間隙裏插空調侃道:“這麽熱……你是有多害羞啊……”
他不知道這個吻代表什麽。
他只以為是少年終于克制不住、噴發而出的情意,卻不知道那其實是一個人經過無數次猶豫輾轉,才敢下定決心要給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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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戚醒來時,天還是蒙蒙亮,他捂着被子鑽進去,不知道在裏面做了什麽,身邊沉睡的賀蘭忽地睜開眼睛,狠狠地蹙了蹙眉。
“你幹什麽?”賀蘭把他從被子裏撈出來,興師問罪地捏住臉頰。
“我夢到以前的事了。”他捏的并不用力,林戚一扭頭,就親到賀蘭的手指,他眉眼一彎,從拇指吻到小指,感覺到賀蘭在自己嘴唇上使勁一抹,微痛。
他問:“你想不想知道第一眼見你那時候,我在想什麽?”
賀蘭随口猜道:“‘這人好帥、我要為他彎’這類的嗎?”
“雖然也想了,但不是這個。”
林戚搖頭道:“我那時候在想,想牽他的手……”他果真牽住賀蘭的手,又說:“想親他的嘴。”賀蘭挑了挑眉,嘴唇被林戚低頭淺淺一碰,林戚支起身,最後盯着他說:“還想被他|幹。”
“年紀不大,想法倒不少。”賀蘭明煦把他按回溫暖的被窩裏,輕聲斥了一句,又碰了碰他的腰,說:“還能睡會,七點起床。”
林戚悶在被子裏倒吸一口氣,臉皺成一團,忍不住低聲罵道:“……禽獸不如的混賬!”
“嗯,我是,睡吧。”賀蘭明煦被罵出了習慣,從善如流地應了,低頭在林戚額上輕輕一碰,他自己也睡回去,阖上眼睛。
他模模糊糊地想道,自己初見林戚的想法,早已被遺忘在時光的角落裏。畢竟當時以為到底只是一次簡單的随手助人,卻不承想,那個接衣探手、笑眼如緋的少年,此後經年,會安安穩穩地一直睡在自己身側。
但他還記得,數年前他們在光火輝煌的街道上回眸初遇,林戚原本冷淡的眼驀地轉出一抹灼亮的微光。
那種明媚而顯眼的轉變,足以令人念念不忘。
又如一朵經年沉寂的深山花木,
終于得見驕陽。
作者有話說:
也不知道換名字大家會不會迷路……QAQ真的完結了呀。謝謝小天使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