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沒有星星!
沒有月亮!
夜空,一錠墨黑,伸手不見五指。
一陣隐隐的雷聲過後,接着是一道耀目難睜的閃電,給這漆黑的大地,帶來了剎那的光明!
風,呼嘯着掠過原野,帶起一片沙沙之聲。
就當閃電乍明的剎那——
照見了一條荒蕪的鄉村道上,一個臃腫的黑影,健步如飛。
閃電再亮——原來那臃腫的黑影,是兩個身影的重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背上背着一個中年男子,那少年豐神似玉,而那中年似乎帶着重病,奄奄一息,骨瘦形消。
“爹,看樣子要有暴風雨了。”那少年喃喃的說着。
他背上的中年人,哼了一聲道:“是的,這是個好時辰。”
“什麽,好時辰?”
“不錯!”
“孩兒不懂?”
“等到了地頭,你就明白了!”
“為什麽要揀這麽壞的時候出門,您的病……”
“孩子,等會你就明白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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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震耳欲聾的霹雷過處,電光一閃,豆大的雨滴,灑了下來!
“爹,我們尋個地方避雨?”
“不,快走!”
“可是,您是有病……”
“就是因為我……的病……唉!孩子,別多說了!”
“到韓莊還有多遠?”
“快了!轉過山環……”
雷聲隆隆!
電光閃閃!
狂風接着猛雨,瘋狂的襲擊着大地,像是宇宙的末日來臨,只有在電光一閃之中,可以看見父子倆在泥濘中一颠一跛的艱難的向前移動。
轉過山環,一簇黑朦朦的莊院,隐約呈現!
“到了……孩……子……”
少年人加快腳步,奔向莊門。
剛到門口,那少年似已筋疲力盡,放下那中年人,頹廢的倚門坐了下來。
電光閃照中,映出一道破舊腐朽的莊門,蛛網層封。
“爹,這是一所廢莊?”
“昭!”
“不錯吧?”
“不……錯……”
中年人,軟癱在地上,頭歪在一邊,口裏急劇的喘息。
“爹……您……您……怎麽了?”
“孩……子……進……去……”
“爹!你該先憩……”
“進去!”
中年人,眼中忽射異光,臉孔一陣抽搐,費力地喝了一聲。
少年人,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抱起他爹,踏進莊門。
風雨漸止,雷聲停息。少年人懷着滿腹的疑慮和不安拂草拔涉,慢慢向裏淌進,他不明白,他爹爹為什麽不顧重病在身,要他在暴風雨之夕,來到這所廢莊。
陰森恐怖的陰影,緊壓在少年人的心頭。
風吹朽腐的窗棂,不時發出咯咯咯咯的怪聲,那些廊柱、屋角、蓬篙,在暗影中,變成了幢幢鬼影。
“爹……”
“你怕是……不是……孩子?”
“不……我不怕!”
烏雲漸散,月亮從雲隙裏探出頭來,摻淡的月光,照着這鬼城似的廢莊。
突然——
少年的腳,絆住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不由驚呼出聲,全身毛發逆立。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
接着——草叢中、屋角、廊沿……
兩具一
三具一
四具一
全是森森白骨。
少年人止住腳步,渾身顫抖,牙齒打戰。
暗夜!
荒莊!
白骨!
加以東飄西蕩的陰磷鬼火,構成一幅極為恐怖的畫面。
“爹!為什麽……”
“不……要問……進那……居中的……大廳!”
少年顯得有些趔趄不前,他不敢想像那大廳之內又是什麽一種慘象,他心中有——百個疑問,但一時間說不出口,下意識中,他感到今夜的事,決不尋常。爹爹決不會無緣無故地要他冒着午夜的暴風雨,來在這白骨如林的荒莊裏。
那中年人一陣嗆咳之後,厲聲道:“快……進廳?否則……你将埋根千古!”
少年人悚然而震,茫然的“昭!”了聲,舉步入廳。
廳中,蛛絲密布,黴氣撲鼻,積塵盈寸。
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顯得鬼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又是一具饞饞白骨,橫陳廳中。
那少年忍不住又驚“哦!”了一聲。
“放我……下來!”
少年依命把中年人輕輕放落,回首望處,他呆了,像置身一場惡夢之中。
他第一次看到慈祥的爹爹,臉上出現這種駭人的表情。
“爹……你……”
“我不是……你……爹!”
少年駭然退了一個大步,他想,爹爹可能神志不清了。
“孩子,把那半只……雪參……給我……”
少年惘然的從杯中取出一個小包,打開來,遞與那中年人。中年人放入口中,一陣咀嚼,咽了下去,不多時,精神大見振奮。
“爹,我早就勸您把這半枝雪參食了,也許你的病不至于……”
中年人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翻身朝那白骨骷髅,拜了三拜。少年愈看愈覺茫然,也愈感駭然。
中年人拜罷之後,枯澀的眼中,已挂下了雨行清淚。
“爹……”
“我不是你爹!”
“您老人家……”
“現在注意聽着!”
少年人駭然至極的望着中年人,俊面一片鐵青。
“我是你師叔毒龍手張霖!”
少年人心頭一震,顫聲道:“爹……”
中年人變睛一瞪,打斷了少年的話頭,道:“我是你師叔毒龍手張霖!”
“師——叔?”
“不錯!”
“如此說來,侄兒不姓張?”
“你姓韓!”
少年身軀不由的一晃,這:“姓韓!”
“不錯,姓韓,你記住,你的名字是韓尚志!”
“韓尚志?”
“呢,父親叫韓世偉,也就是我的二師哥!”
一片不祥的陰影,立時籠上韓尚志的心頭,使他連打了兩個寒噤,栗聲道:“家父……”
“毒龍手張霖”面目慘厲的朝廳中的白骨一指道:“這就是二師兄的遺骨!”
韓尚志宛若被焦雷轟頂,慘呼一聲:“爸!”撲向那具枯骨,登時暈絕。
“毒龍手張霖”費力的伸出手指,點了他數處穴道。
韓尚志又告悠悠醒轉,朝父親的遺骨拜了幾拜,凄厲的道:“師叔,這裏就是我的家?”
“不錯!”
“這滿莊白骨……”
“全是家人莊丁,不下二百口之多!”
“仇家是誰?”
“你先聽我說,十五年前的重陽日,我帶着你師弟來訪你父親,那時你才三歲,你師弟和你同年,少你兩個月,師兄弟正敘闊別之際,奇禍從天而降,二師兄把你擲給我,道:師弟,請保韓氏一脈!……”韓尚志目毗欲裂,鋼牙咬碎。
“毒龍手張霖”繼續道:“那時,我已決心一死,但你父嚴詞托孤,我接受了,在千鈞一發之際,我抱着你躍入庭中的古井……”
“師弟呢?”
“他……他……代替你死了!”韓尚志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血龍手張霖”瞥了他一眼,又道:“當我帶着你爬出古井,全莊已是……不留半個活口!”
韓尚志大叫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奪口而出,身形搖搖欲倒。
“我媽呢?”
“毒龍手張霖”咬牙切齒的道:“你媽?”
韓尚志心裏抨然一震道:“我媽怎麽了?”
“你媽叫‘賽嫦娥王翠英’,十五年前武林中第一美人!”
“她沒有死?”
“沒有!”
“為什麽?”
“這是一個謎,她是當日唯一的活人!”
“她呢?”
“孩子,不必問了!”
韓尚志木然的搖搖頭道:“不,我要知道!”
“她嫁人了!”
韓尚志全身一麻,道:“我媽嫁人了?”
“不錯!”
“她知道我還在世上?”
“知道!”
“她不來找我?”
“我曾帶你找過她,我倆險些喪命她手,她聲言如果再次碰上,定取我倆的性命,逼得我十五年不敢露面江湖!”
韓尚志狂叫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這麽一個毒如蛇蠍的母親,“砰!”他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她不打算為全家報仇?”
“連親生兒子都不要了,還談什麽報仇!”
“有一天,我……我要殺她!”
“什麽,你要殺你母親?”
韓尚志雙手掩面,嘶聲嚎道:“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母親?天啊!”
“孩子你總算成人了,格于誓言,我不能把本身所學傳給你,這十五年來,你已紮穩了內功根基,只要遇到明師,不難大成,現在,你可以走了!”
韓尚志一抹淚痕,駭然道:“師叔,你說什麽?”
“我要你離開!”
“要我離開?”
“不錯!”
“師叔您呢?”
“我偷生了十五年,完成二師兄所托,現在我該追随二師兄去了!”
韓尚志雙膝着地,爬到“毒龍手張霖”身前,悲聲道:“師叔,您……”
“孩子,這是師門家法,你不懂!”
“不!師叔,您不能……”
“孩子,這是命!”
“侄兒完全不懂?”
“你毋須要懂。”
“師叔舍子生命,恩育十五年的大恩,侄兒粉身難報……”
“廢話!”
“我決不能讓您……”
“你要我做師門叛逆?”
“師叔總是要說出原因?”
“不能,這是師門戒令!”
韓尚志愈聽愈茫然,他半句也聽不懂師叔的話。
“師叔,仇是誰?”
“不必問了!”
“呢!”
“為什麽?難道……”
“毒龍手張霖”雙目電張,厲聲道:“記住:第一,不許對任何人提及身世來歷,第二,不許埋遺骨,第三,不許報仇!”
韓尚志悲聲道:“師叔,您在說什麽?”
“這是嚴令,不許違背……”
“師叔,您的神智……”
“胡說,我好端端的!”
“為什麽不許報仇?”
“不要問為什麽,你父泉下有知,必然首肯我的說法!”
“侄兒請問師門?”
“往者已矣,你不知道最好!”
“請問我的那蛇蠍其心的母親改嫁了誰?”
“天齊教主!”
“天齊教主!”
“不錯!”
“天齊教主是什麽樣的人?”
“這問題恐怕很少人能回答你,天齊教主是當今第一大教,傲視整座武林!”
“師叔,侄兒一直不曾您談及師叔母等……”
“毒龍手張霖”眼中掠過一抹怨毒之色,随即又變黯然,道:“和你家遭遇一樣!就在我離家後的第三天!”
韓尚志哀傷過度,心神已呈麻痹狀态,聞言之下,只微微的一震,他無法想像師叔“毒龍手張霖”對他所說的一切,這些話,既不近情,更不合理。
為什麽韓張兩家全遭血洗,而他不許報仇,不許收骨?
師叔口口聲聲說師命,那代表了什麽,難道這血案與上一代的師門有關?
師叔為什麽不肯說出師門?
十多年來,一直以父子相稱,穩居僻懷……
心念未已,只聽“毒龍手張霖”悲呼一聲:“師父,弟子偷生十五年,今日才能全師命!”
“卟!”的一聲血光進現。
“毒龍手張霖”已自碎天靈。
韓尚志木然的看着這一幕,沒有淚,也沒有聲,仿佛一切都已離他而遠去,他自己也不再屬于自己,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灰暗、陰森!
他像是置身另一個世界之中,虛無、飄渺。
張師叔自絕了,說是全師命,為什麽?
不許道身世!
不許收埋骸骨!
不許報仇!
為什麽?為什麽?這是百古未有的慘案呀!
夜盡了!
天明了!
一抹陽光,從窗棂照進廳堂,照在新屍和舊骨上,韓尚志從極度痛苦的情态中蘇醒過來,慘酷的現實,又啃齧着他的心靈。
突然——他看到廳壁上有一個紅色的暗影,似繪着什麽标記,當下用手一拂拭,登時為之一窒,壁上繪着一個血紅的骷髅頭。
這“血骷髅”代表着什麽?”
是仇家的标記!還是父親生前繪上去的?他無法了解。
“我要報仇!”
“我要查明真相!”
他歇斯底裏的狂喊着沖出莊門。
他像游魂似的踯躅在道上。
他做夢也估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個慘絕人寰的身世。
他想到慘死的全家,在記憶中,連父母的影子都沒有,張師叔舍子救了自己,十五年扶養,這恩德,永遠也無法報了。
母親——賽嫦娥王翠英,張師叔說她是武林第一美人,然而,她也是天下最毒的婦人,她竟然連親生子都不承認,置血仇于不顧,去改嫁他人。
他的心一陣劇痛;他感覺到靈魂蒙羞,因為有這個母親。
一夜之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恨、仇、怨、憤,混入了他的血液,注滿了他的心靈。
俊美的面上,塗抹了一層陰冷之色,使人望而生畏。
眼中,盡是恨的光芒。
他像幽靈般的走着!走着!
突然——一聲嬌斥,響在耳邊:
“喂,你這人走路不長眼嗎?”
韓尚志如夢方醒般的擡頭一看,兩個丫環裝束,花枝般的少女,站在身前路中,後面四個壯漢擡着一乘小轎。
兩個少女在韓尚志一擡頭之間,齊齊一怔,接着掩口而笑,四只水汪汪的妙目,直在他身上溜轉。
韓尚志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轉身朝路的旁側走去。
“回來!”聲帶着磁性的嬌喝,傳來轎中。
韓尚志連頭也不回,迳自走去。
香風過處,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已橫攔身前。
韓尚志不期然的停了腳步,擡頭一看,一個美賽天仙的紅衣少婦,攔住自己的去路,這少婦看年紀大約在二十開外,眼角眉梢蕩意盎然。
“喂!你聽見我說話沒有?”聲如玉盤落珠,悅耳之極。
韓尚志見這紅衣少婦,聯想起自己的母親,一股恨意,直透上來,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別轉頭去。
那少婦不是奇,簡直是怪了,破天荒第一次遇到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但對方的絕世豐神,使她不能自己,她想不到天下竟有這般美的男子,當下格格一笑道:“喲!小兄弟,我在跟你說話呢?”
韓尚志冷冰的道:“可是在下沒興致陪你說話!”
“喂!你倒是狂做得緊,你知道我是誰?”
“管你是誰!”
少婦粉面上一紅,但瞬又恢複正常道:“小兄弟,你……”“誰是你兄弟?”
“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不想!”說着,往來路轉身……
“你想走可沒這般容易!”随着嬌滴滴的話聲,那紅衣少婦已攔在身前,身法之快,令韓尚志吃驚不小。“你準備怎麽樣?”
“要你回答我的問話!”
“如果不呢?”“這恐怕由不得你!”
“哼!”
“你哼些什麽?”
“我恨……”
“你恨什麽?”
韓尚志不屑已極的道:“我恨你們這些女人!”
紅衣少婦不由一怔,道:“你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不錯!”
旁邊的兩個丫環裝束少女,忍不住“卟嗤!”笑出聲,這真是奇絕天下的事,想不到這美少年會說出這種話來。
紅衣少婦訝然道:“你為什麽要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韓尚志不答她的話,一彈身就要從她身旁……
紅衣少婦玉臂一伸,一股潛力把他硬生生地逼回原地。
韓尚志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方的功力确實令人咋舌。
紅約衣少婦輕輕一笑道:“你回答我的話,讓你走路!”
韓尚志充滿恨意的眸子,直盯在對方臉上,怒聲道:“辦不到!”
“憑你也敢這樣狂?”
“不要臉!”
紅衣少婦粉面驟寒,冷笑一聲道:“你罵誰不要臉?”
“罵你!”
紅衣少婦,粉腮之上倏地升起一抹殺機,冷哼一聲道:“不識擡舉!拿下!”兩個丫環,雙雙撲向韓尚志,四只玉爪,電閃扣出。
韓尚志氣得肝膽俱炸,雙掌分劈而出,但覺雙腕一麻,兩只手已被對方牢牢扣住。
紅衣少女忍不住一陣花枝亂顫的浪笑道:“原來是個繡花枕頭!”
韓尚志相依“毒龍手張霖”一十五載,在內功方面,倒是紮穩了根基,但招式方面卻平凡無奇,因為“毒龍手”恪于誓言,不能傳以本門武技,僅傳了些普通招式。
兩個小丫環分執着韓尚志雙腕,靜待紅衣少婦示下。
韓尚志氣得七竅冒煙,但又無可奈何,只恨恨地瞪着對方。
紅衣少婦,又回複了騷媚撩人之态,栅栅上前兩步,嗲聲道:“兄弟,這回你可答應我的問話了?”
韓尚志雙目一瞪道:“辦不到!”
紅衣少婦伸玉掌在韓尚志的面上一摸,道:“我就愛你這倔強的味兒!”
韓尚志“呸!”的吐出一口唾沫。
這一着大出紅衣少婦意料之外,雙方相隔咫尺,這一下吐個正着。
紅衣少婦媚态一斂,順手一掌!
“拍!”韓尚志的左頰之上,清晰的現出一個掌印。
“不要臉的女人!”
“拍!”右邊頰上又是一個掌印,這一掌較之前一掌更重,打得他眼冒金花,口血飛濺,忍不住慘哼了一聲。
韓尚志目毗欲裂,怨毒沖胸,咬牙切齒的道:“你記住,有一天我會加倍奉還!”
紅衣少婦粉面一片鐵青,冷冷的道:“你沒有機會了!”
韓尚志怒哼了一聲,兩臂一振,他雖武功平平,但對內力方面,曾下過十五年苦功,這一振之力,卻也未可小觑。
兩丫環過份托大,沒有扣住他的肮脈,僅是捉住手腕,竟然被他掙紮脫。
紅衣少婦玉掌輕輕一擡,一縷指風,悄然射出,韓尚志應指而倒。
“把他搭在轎中!”
兩丫環恭應一聲,一個提起韓尚志,另一個打開轎簾,把他塞在座位之後。
紅衣少婦閃身入轎,四個壯漢,擡起轎子如飛而去。
韓尚志被塞在少婦座位之後,一陣陣如蘭似的幽香,直沖鼻觀,薰得他暈頭轉向,但他偏見已在心中生根,恨女人如蛇蠍,是以除了恨之外,沒有其他绮念。
他不知道這紅衣少婦如此對付自己的目的何在?
他想到自己苦練了十五年,竟然擋不住兩個丫環的一招半式,要談到緝兇報仇,豈非是癡人說夢。
“只要我不死,我誓要練成驚人絕藝!”他一遍又一遍的心裏念着。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遠!
突然——轎子停了,接着是一陣破空之聲,似乎有不少人落在轎前。
紅衣少婦在轎中嬌聲喝道:“何人阻路?”
兩個丫環之一的聲音道:“禀堂主,江南七怪!”
“呢!”
韓尚志心裏暗自付道:“原來這不要臉的女人是個堂主,但不知是那個幫派的,那江南七怪又是什麽來路?”
只聽一個沉猛的聲音道:“李芸香,出來答話!”韓尚志聞聲知道這紅衣少婦叫李芸香。
紅衣少婦冷哼了一聲,掀簾出轎。
“江南七怪,攔住本堂,有何貴事?”
只聽數聲怒哼過處,那原來發話的沉猛聲音道:“李芸香,用不着裝瘋賣傻,‘八義幫’幫主吳由道與你何仇,竟然慘被殺害?”
“各位的意見怎樣?”
“讨還公道!”
“格格格格!我‘彩蝶李芸香’榮幸之至,但不知道公道如何讨法?”
“吳由道的人頭那裏去了?”.
“現在轎中,可惜我要持以回去繳令,不便奉還!”
另一個粗俗的聲音道:“李芸香,吳由道與‘天齊教’何仇?
韓尚志心頭一震,他記起他蛇蠍其心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正是改嫁天齊教主,不由熱血一陣沸騰。
只聽“彩蝶李芸香”媚笑一聲道:“吳由道貌視本教,所以殺之示懲!”
“他怎麽藐視天齊教?”
“月前教主生辰,各幫派都前往祝壽,只有他一人不到!”數聲暴喝,同時傳出。
“天齊教一手遮天,抹煞武林正義,生殺予奪……”
掌風呼轟而起,雙方已交上了手。
只聽一聲慘嗥,挾着一陣媚笑,同時響起,顯然七怪之中,已有一人喪命。
博頭之聲更烈!
慘嗥聲不斷傳出!
“彩蝶李芸香”在每一聲慘啤起處,總和以一陣媚笑。
韓尚志雖然不能目睹,但從聲音中可以聽出搏頭之慘烈,也顯示出“彩蝶李芸香”手段之辣,功力之高。
聲音漸息,最後,一聲慘號,結束了這場打鬥。
“江南七怪”悉數斃命。
“彩蝶李芸香”坐回轎中,依然一臉蕩意,像是沒事人一般。
韓尚志在心裏暗道:“好一個毒婦,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轎子又開始前行,不久之後,但聞水聲轟轟,似乎行在一條江邊,人聲不斷傳來,想是道上有不少人行走,而且全是武林人物。
韓尚志在想,可見彩蝶李芸香”
是去參加什麽武林盛會。
隐約中,聽幾個人在談論:
“鬼堡不除,終是武林的隐患……”
“鬼堡主人君臨武林數十年,殺人數以千計!”
“這神秘的怪物,可能已不在人世,不知是否有傳人?”
“各幫派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才由‘天齊教’散發武林帖,旨在徹底摧毀這座魔堡!”
“也許鬼堡主人尚在人世?”
“但堡門已關閉了十五年,武林也平靜了十五年,難道其中
“那後果未免太可怕了!”
“此次五大門派,一教二幫蘭會都有高手參與,同時名震武林的南丐北僧聽說也将現身……”
人聲漸遠,以下的已聽不真切,但韓尚志的約略知道了一個大概,武林黑白兩道,全力對付“鬼堡”,但不知“鬼堡”是怎麽回事,鬼堡主人又是怎麽樣一個可怖的人物,而值得全武林聯手對付。
轎子停下了,“彩蝶李芸香”掀簾出轎。
江風輕疾,把轎旁的帷幕,掀起一個角,韓尚志把眼光透過隙縫向外張望,只見一條大江,浪濤洶湧,江灘上聚集了近百的人。
江心,一座古堡矗立,堡前一道石梁直通江岸,但石梁半隐于浪花之中。
古堡之上,赫然是“鬼堡”兩個見丈的大字。
韓尚志心中一動,轉目再看!……
突然———他怔住了,全身如被電擊,他看到堡門的上方,繪着一個鬥大的血紅骷髅頭,這骷髅頭和繪在他家廳壁上的一模一樣,他明白了,十五年前,韓、張兩家數百口的血案,是“鬼堡”主人所為。
他想到師叔“毒龍手”不許他報仇收骨,也許是為了仇家太強:可是師叔似乎死而無怨,一再提到師門誓言,為什麽,他就無法索解了。
他的雙睛,——眨不眨的盯在那“血骷髅”上,心中燃燒着仇恨的火焰。
但,當他想到自己根本不足道的末技藝,而仇家卻是集武林黑白兩道全力對付尚且不逮的魔頭,他氣餒了。
報仇,實在太渺茫了!
但,能不報嗎?
心念未已,只覺肩被人拍了一下,轉目望處,一個滿面油膩的小叫化,正望着自己傻笑。
他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中卻駭異不已,這小叫化怎會攢到轎中來。
小叫化嘻嘻一笑道:“兄臺,大好熱鬧不看,卻躲在轎中!”說着一皺鼻子,聞了聞,又道:“昭!餘香猶在,你兄臺豔福不淺!”
韓尚志啼笑皆非,只有幹瞪眼的份兒。
小叫化端詳了韓尚志片刻,又道:“難怪那彩蝶兒動了心,兄臺确實一表非凡!”
韓尚志知他在調侃自己,但卻莫奈其何。
小叫化猛地一拍腦袋道:“真該死,兄臺穴道被制,我倒疏忽了!”說着手指隔空遙彈,穴道頓開。
韓尚志大是駭然,這小叫化莫然能虛空解穴,翻身坐起,憤然道:“那臭女人到那兒去了?”
小叫化卟了一笑道:“兄臺,你打不過她,現在暫忍口氣吧!”
這倒是句實話,韓尚志俊面通紅,頓了一頓,道:“承蒙援手,在下就此謝過!
“兄臺不必多禮,你貴姓?”
“在下……在下……”
“哦,兄臺定有難言之隐,不說也罷!”
韓尚志心念對方援手之德,忍不住脫口道:“在下姓韓!”
“哦韓兄,小弟複姓東方,我們可以做個朋友!”
“做朋友?”
“不錯,因為我們志同道合!”
韓尚志不由一愕,彼此各不相識,見面不到半盞茶工夫,怎的會志同道合,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對方可能天真未抿,一笑:“志同道合?”
“是呀,你痛恨天下所有的女人,對不對?”
韓尚志心裏陡然一震,自己和“彩蝶李芸香”的對話,他怎麽會知道?訝然道:“不錯,閣下何由知道在下痛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我說過,閣下怎麽知道?”
小叫化眨眼一笑道:“我一路跟了你下來!”
“哦!”
“我也是一樣恨盡天下女子,尤其是長得美的……”
韓尚志心念疾轉,自己是因為有那麽個蛇蠍其心的母親,才恨女子,他卻為了什麽?訂斷了對方的話道:“閣下是真話?”
“當然,口說無憑,将來事實會給你證明,現在我們找個地方看熱鬧!”
“看什麽熱鬧?”
“看他們找死!”
“什麽?”
“鬼堡主人,功力天下無雙,他們是飛蛾撲火!”
韓尚志想起那“血骷髅”的标志,可見“鬼堡”主人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不由冷哼了一聲。
“嘻,兄臺難道不信?”
韓尚志不願露出真相,心念一轉道:“不是不信,只是天下浩如蹈海,無人可稱天下第一!”
小叫化一厥嘴道:“我們不必争論,走罷!”說着閃身出到
韓尚志跟着出轎,只見江邊人頭攢動,這頂轎子孤零零放在樹陰之下,他想起“彩蝶李芸香”對付自己的手段,不禁怒意倏起,舉掌……
“兄臺你做什麽?”
“把這轎子毀了!”
“何必費事,小弟我有辦法!”
話聲中,走近轎前,用手在轎杆上和四周按了幾按,一擠眼道:“好了,呆會有她的樂子,咱們的那邊岩石頂上去!”
小叫化一拉韓尚志的手,如海燕掠波般一飄數丈,飛躍上了那巨岩之頂。
韓尚志心裏油然而生愧怍之感,自己苦學了十多年,一技無成。
兩人并排坐在石上。
江岸上的人,圍成了一個圓圈,居中是一個老和尚,一個鸠衣白結的白發老丐,還有一個蒙頭怪人,吵嚷不休,似乎在商量破“鬼堡”之計。
韓尚志望着那“鬼堡”出神,自己目前根本談不上報仇,但如果這些黑白道高手,真的把“鬼堡”毀了,那自己的血仇豈不冤沉大海……
小叫化一碰他的肘道:“韓兄,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緣,如你不嫌我是沿門托缽的乞兒……”
“閣下太謙了,怎麽樣?”
“我們結個金蘭之好如何?”
“好!”
“我們得先序齒,小弟東方慧,今年十六……”
“怎麽,這名字不好?”
“有點女人味道!”
“這名字是一個人的特定記號,何必管它像男像女!”
“有理,小兄我韓尚志,今年十八!”
“我們得立個誓!”
“還要立誓?”
“當然,不依規矩,不能成方圓!”
“好!”
韓尚志翻身跪在石上,祝禱道:“皇天後土在上,韓尚志在下,今與東方慧結為異姓手足,生死與共,禍福同當,如有違誓,天厭之!天厭之!”東方慧也跪在旁邊照樣說了一遍。
兩人重新坐好,小叫化喜氣揚揚的道:“我該稱你志哥!”
“我叫你慧弟,不過我這做哥哥的可慚愧得很……”
“為什麽?”
“論功力與你相差天壤!”
“這算什麽,将來有機會你可以練,我看志哥內功已有相當基礎!”
“是的,我練了十多年!”
“十多年?”
“不錯!”
“單練內功?”
“是的2”
“志哥師承。”
“他……他已不在人世,恕我不提他名諱!”
“好,閑話丢開,我有句話要說!”
“請吧!”
“将來不管如何,你不能抛棄我!”
“當然,我們已有誓言在先,這豈非是個多餘?”
“話得說在頭裏!”
就在此刻——江岸上的群雄,已散開了人圈,齊齊面對“鬼堡”。
靜!沒有半絲人聲,這預示着他們要對“鬼堡”采取行動了,由于“鬼堡”數十年來,給武林中投下的神秘和恐怖,此刻,每一個人都産生一種窒息之感。
小叫化朝江岸一指道:“那站在最前面的老叫化是‘南丐’,那老和尚是‘北僧’,蒙頭怪人是‘天齊教主’!”
提到“天齊教主”韓尚志心裏不由一陣激顫,他的母親就是改嫁給他的呀!
小叫化繼續道:“這三個可以算是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
“三人之中,以誰最強?”
“很難說,南丐北僧在伯仲之間,天齊教主傳聞中,功高不可測,但沒有人和他交過手,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比起鬼堡主人呢?”
“不堪一擊!”
“噫!慧弟,你怎麽會知道?”
“這個……這個……也是傳說!”
“慧弟,他們開始行動了!”
“慘劇也開始了!”韓尚志雙手緊握,目不稍瞬的看着下方。
近十條人影,飛身越過石梁,到達“鬼堡”之前。
就在此刻——一聲凄厲的怪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