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衣女子。
這女子他曾經在郡王府的後花園見過一次,那時便覺得她身材十分熟悉,這時就近看來,更覺熟悉。這時也無暇洋問,暗中運氣,先行檢查了一番自已的傷勢,日覺真氣渙散難聚,有多處經脈被阻,不覺輕輕一嘆。
那女子突然開口,柔聲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三經被阻,八脈難通。”
“那怎麽辦呢?”
“這點我自信還有辦法,只是必須三日的時間才能攻通被阻的經脈。”
說着踉跄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對着那女子一揖道:“姑娘相助之德,在下當永志不忘,能否将芳名賜告?”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逢何必一定要相識呢?……”
随又極其關切地道:“你此刻仇蹤遍地,身上又已負傷,難說三天之後便可複原,但沒有人照顧怎行?唉!真急死人,師父又不準我……”
說到這裏,使把話音咽住,輕輕嘆了一口氣。繼光苦澀地一笑道:“姑娘把在下從虎口中救出,已是感恩不盡,怎敢再勞動你照應呢?姑娘盡管請便吧!”活落,雙手一拱,轉身便走。
紅衣女子以身把他攔住,發急道:“你不能亂跑,這樣好啦,我們先找一個隐蔽的地方,你在裏面養傷,我去替師父辦事,辦完事馬上趕來,這樣好嗎?”
繼光但覺那語音溫柔體貼,充滿了情感,而且熟悉已極,不覺一怔,瞪着雙眼,只是向她上下打量,竟忘了回她的話。
那女子見狀,下禁略道:“究竟怎樣啦?為什麽老看着我不說話,我身上又沒有糖!”
武繼光這才省悟自己失态,不由臉上一紅。
驀然……
一個嬌音,接口咯咯笑道:“你身上雖沒有糖,嘴上卻有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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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紅在女子不由一驚,倏喝一聲道:“你是什麽人?”
紅影一閃,循聲撲去,剛剛撲入林中,一條白影猶如閃電般沖到了武繼光面前,出手如風,一下點中了他的睡穴,順手将他抱在懷裏,縱身穿入林中,瞬眼不見。
繼光因經脈被阻,耳目失眠,等到發現,再想掙紮時,已來不及,竟被來人輕而易舉地把他制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霍然醒轉,睜眼一看,竟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竹林邊,白衣羅剎符小娟手扶着一根翠竹正望着他,微微而笑。
當他一見着她時,立時怒火千丈,跳起身來罵道:“怨不得江湖人個個都欲殺你父女,原來你父女竟是這般的狠毒。”
符小娟閃着一雙漆黑的眼珠,詫異地反間道:“你見着我爸爸了?”
“哼!我若見着他時,決不輕易放過!”
符小娟不由冷笑道:“不要以為你那兩下子了不起,你以為爸爸是好惹的嗎?”“不論他好惹不好惹,武某警必殺他!”符小娟道:“你……你這人這般沒良心?”
飒然鳳響,符小娟驀地縱身向前,伸手便來掴他的耳光。
現在的武繼光,絕非以往的武繼光,怎會被她再打着呢?輕喝一聲道:“你胡鬧!……”
腳下一滑,呼地一掌劈出一股狂飙,匝地卷起……
掌勁出後突然一怔,暗忖:“剛才我不是經脈不通,真氣難聚嗎?這會怎麽就好了呢?”
暗中試着一動功,竟是百脈暢通,毫無滞澀現象,心裏不禁恍然,知道必定是白衣羅剎符小娟在點了他的穴道以後替他打通的。立時又黨得剛才自己太過魯莽了,于是,滿懷負疚地擡頭一看。
符小娟仍和剛才初見時一般,手扶翠竹,望着他微微地笑,那樣子又天真,又可愛,令人有氣也發不出來。
當下他大步上前。一揮到地道:“武繼光先謝姑娘相助之恩。”
小娟掩着口,噗噗一笑道:“好酸!好酸!哪來這麽多酸禮?”
繼光卻不理她那些,複又正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姑娘雖對在下有恩,但翠竹軒的那樁血案,卻不能不問,否則,難對那些已死的冤魂交代。”
“你究竟搞什麽鬼嗎?什麽怨呀恩呀的,我一點都不明白,你說清楚點好不好?”
“你難道沒看見翠竹軒門外的那些人頭?我問你,這些人究竟和你父女有什麽深仇大恨,而要用那殘酷的手段對付他們?”符小娟倏然一趨身,沖到他面前,憤慨地喊道:
“你不要亂說好不好?我爸爸自峨嵋回來後但決心去找那冒我父女的蒙面黑袍老者算賬,至今消息全無……”
說到這裏,鼻孔一酸,兩行晶瑩的淚珠,撲撲掉了下來,又幽幽地道:
“他怕極有危險,堅持不讓我去,而把我寄托在一起隐蔽地方。我一個人實在悶不過,才偷偷回到翠竹軒去看看,想不到恰巧便遇上了那件事。後來為了掩護他,竟無暇洋問。”
繼光不由詫異道:“你可知道,你爸爸到哪裏去了?”
“如果我知道他上哪裏,就是不讓我去我也會偷偷地去,就是不知道麻!”
“這就怪啦!”
“有什麽好說的,這事必定又是他們嫁的禍,你別以為我爸爸喜歡殺人,其實他是一個極富情感的人,只不過性情剛愎。怪僻罷了。他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不是對方一相逼,地絕不輕易殺人。
我敢斷定,翠竹軒的事,不是他做的!”
繼光已經和赤地千裏符風見過二三次面了,覺得白衣羅剎的話絕不是替他辯護,符風為人,似乎确實如她所說。心裏不禁由
豫起來,暗忖;
“暗中搗鬼的人,絕不只是和赤地千裏符風有仇,必定還有另外的目的,如果僅是嫁禍,何致殺傷這許多人?難道他就不怕将來陰謀揭穿,廣結仇家嗎?”
符小娟見他久不作聲,又緩步走到他面前搖着他臂膊,嬌聲道:“你難道不相信我的話?”繼光搖頭道:“不是不相信,我是在想,這人屢次嫁禍,他的目的何在?”小娟突然氣憤憤地道:“有什麽好想的!他無非是想挑起多多事端,讓人家向爸爸和我尋仇,哼!我可不怕,大家走着瞧好啦!”
“并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替人家背黑鍋,有多冤枉?況且,你父女在江湖的聲名也不大好,難道就不想洗刷?”
“唉!不要再提這些使人心煩的事了,一切都等我爸爸回來再說吧!”
繼光嘴上雖是這般說,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妥當的辦法,一則他出江湖時日太短,情況不忍,再則又沒有熟悉的朋友生可以去打聽,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到江湖上去瞎闖了。
符小娟這般一說,他也覺得目前只好如此了。也許是因為在郡王府後花園中符小娟給他留下了惡劣印象的緣故,此時他雖覺得符小娟仍不失為一個純潔無邪的少女,但內心總不願和她過分接近,說完話,匆匆一拱手,轉身便離。
小娟突然喊道:“喂!你去哪裏?”
繼光只得又把腳步停下,爽朗地一笑道:“像我這種闖江湖的流浪兒,哪有定所,走到哪裏便算哪裏。”
“如果你沒有要緊的事,我陪你去趕場熱鬧好不好?”
“什麽熱鬧?”
“我突然覺得,那個江湖人到郡王府必定有原因,我們同去暗中探看一番好嗎?”
經她這一提醒,繼光也覺得事有可疑,認為至少也會與郡王的遇害有關。由于這一樁事,他忽然又想起了那紅衣女子,當下,微微一笑道:“陪你去也未嘗不可,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不妨說說看,我認為可以答應你,便答應你。”
“你可知道,那紅衣女子是誰?”
“我可以答應你一半,但不準你再詳問。”
繼光心想:“我只要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就行了也犯不着多問呀。”
于是,把頭一點,道:“有一半已經足夠了。”
符小娟格格一陣嬌笑道“她是那老尼姑的弟子,名叫……”
繼光發急道:“你為什麽不說她是誰呀?”
“我的諾言,就只一半,下一半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繼光氣得沒法,生氣不再問了,沒好氣地道:“走吧!”
邁開大步,當先就走,符小娟從後面縱身趕上拉着他的手道:“你好像很會生氣是不是?告訴你吧,這次到都王府,也許可以遇上她呢。”
繼光默然沒有做聲,不過經這一來,剛才格格不入的那種情形,總算消除了。兩人俪影雙雙,嚴然情侶一般,一同向長沙城趕去。
這座古老的長沙城,一切都和過去沒有兩樣,所不同的是近日突然增加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江湖人物有的勁裝佩着刀劍,有的寬衣大袖,更有一些增道打扮叫化般的裝束,形形色色,那些旅店棧房,都住得滿滿的。
敏感的武林人立刻意識到一場巨大的暴風雨已降臨了長沙城,弄個不巧,便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兇殺。
武繼光和白衣羅剎符小娟,優趕到長沙。他倆都是一般的缺少江湖閱厲,根本就不知掩飾行藏,仍然大搖大搖地走進去。
這兩個江湖人眼中的魔星惡煞,一經出現街頭、立時引起了一場騷動,各派在長沙的高手,紛紛集議,共商對策,同時也有人暗中把他倆叮上。
還幸有些魔頭的目标并不在此,故暫時還沒有發生事情。兩人轉了許久,才找到一處棧房,草草安頓後,便雙雙走到一家飯館去吃飯。
這家飯館,是長沙有名的一家川菜館,名叫“醉仙居”。這時正是熱鬧的時刻,裏面竟坐得滿滿的,但,絕不是平時的熟客,而有一多半是各色各樣的江湖人物。
繼光人眼雖不熟,,目光卻是銳利異常,一眼便已看出內中确有許多非常人物,心裏不禁十分詫異:長沙雖是首府,平時也沒這麽多武林人呀!其中必有蹊跷。
就這時刻,樓下哈哈一陣寵關,扶梯反增,走上一個蓬頭垢面的叫化來。這叫化上樓後,爛眼皮二敗滿樓一掃,。簽然大步向繼光桌前走來。
繼光認得這幾萬是風塵三友中的‘怪叫化,趕緊立起身來,拱手道:“老前輩一向可好?”
怪叫化目光向白衣羅剎一瞥,哈哈一笑道:“老叫化終日為別人的事跑斷兩條腿,說忙不忙,可也用不着。”
繼光又着符小娟介紹。符小娟一生愛清感,看着叫化那副肮髒像,不禁眉頭連皺。
怪叫化可不管那些,哈哈一笑道:“不用介紹,老叫化早已聞名啦!”
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桌上酒壺,嘴對嘴一陣狂飲,立時把一壺酒,喝得精光,這才急用破袖一抹嘴唇,長籲了一口氣。
繼光知道風塵三友,久走江湖,交游廣泛,為人又正直異常,自己有許多事情急待向他請教,容他把酒喝足後,正待開口說話,怪叫化眼色一丢,哈哈一笑道:“有什麽話,等會再說不好嗎?放着好酒好菜不吃,那才真是罪過呢。”
繼光燈等機警,立時,會意,閉口再不說話。但叫化風卷殘雲,把桌子上的菜肴一掃而光,站起身來道:“酒足飯飽,我們該走了吧?”
繼光掏出一塊銀子,往桌上一丢,三人一同走出醉仙居,走了七十餘步,怪叫化突然領着他倆閃身進人了一個小弄堂,一路自彎拐角,快步疾走,越走越荒僻,已經快到郊外了,方閃身進入了一間破廟。
怪叫他的這種奇兀舉動,頗使繼光納悶,但他知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因此,一路絕不開言詢問,而白衣羅剎符小娟卻已有一些不耐煩了。
進入破廟之後,怪叫化又朝四處看了看,見沒有可疑的人物跟蹤,方才輕籲了一口氣道:
“你們兩人,真也膽子太大了一點,如今風雲緊急,黑白兩道人物,無不欲殺你而後快,怎的竟是不加以掩飾呢?”
繼光一怔之下,長笑一聲道:“在下行徑光明磊落,并無用何不軌行為,何用躲避?如果真的有那不明事體的人意圖對在下不利,在下也絕不會束手任人欺負。”
怪叫化徽徽一嘆道:“老叫化也知你倆身懷絕技,等閑之人難以傷着你們,僅雙掌難和四手,況且衆怒難犯,實應避一避才對。”
繼光知道因為翠竹軒的那樁慘案,武林人對他和赤地千裏父女成見已深,一若不把這樁慘案的謎底揭穿,誤會絕難解釋清楚,當下,劍眉徽動道:
“我知他們為的是翠竹軒的那樁事,但我敢發誓,那絕不是赤地于裏符民所為,再說即算是他所為,也與我無關呀。”
怪叫化點頭治“老叫化雖也是這個想法,但別人卻不是如此看法呀!老叫化的意思認為你們最好暫避一避,事情終有水落石的一天,據老叫化所知,不僅我等‘風塵三友’,已出面調查此事,‘綠林聖者’與‘三光神尼’也已親自進入江湖,有這兩位奇人出面,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不難解決。”
說完,見兩個年輕人眉宇之間怒氣隐隐,知道甚不以他的話為然,旋把活風一轉道:
“你倆趕來長沙問事?是否也為郡王府的事而來?”
繼光點頭道:“不錯,确實是為郡王府的事來的,但我們只不過是趕趕熱鬧,實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怪叫化大笑道:“那就怪啦!此事已哄傳遺跡,你們怎會不知?”
白衣羅剎符小娟突然插嘴道:“又沒有人對我們說,我們怎會知道?你要是知道,就快說吧,何必賣關子呢?”
怪叫化面容一正道:“昔年莫郡王奉旨平苗亂,曾于一座古墓中得到一本‘梵文秘籍’、一柄玉劍和一批藥材,當時戎馬俊概也未知細加考究,便即置之于囊。平師後,回到府中,經一位玄門的奇人黃龍道長鑒賞,得知那本秘笈名為‘玄都寶錄’,是玄門中一種至高無上絕學,與那柄玉劍同為幹古奇珍,至于那批藥材,也是不可多得的靈藥。”
“莫郡王嗜武如命,當時便請其翻譯。這位黃龍子胸羅萬千,與莫郡王交情最是莫逆,認為莫郡王筋骨已老,難練成絕世奇功,允于三年之內,将寶錄翻譯诠注,并将那批藥粉練成一瓶‘易筋洗髓丹’,然後再行開始初步功夫。”
“那約定的日期,便是三年後的今晚,不想莫郡王竟早在一年前被人害死,黃龍道長今晚來後,只有空勞往返了。”
武繼光恍怵大悟道:“我明白了,這些人來長沙,大概是生心僅奪那‘玄都寶錄’和‘易筋洗髓丹’了?”
怪叫化哈哈大笑道:“算你聰明!”
旋又慨然一嘆道:“近年來武林之中已是處處血腥,多事多難,這一來又不知該有多少人死在郡王府中。”
白衣羅剎冷笑道:“統統死光,也是活該,誰叫他們貪得非分之物。”
繼光為人極富正義息,想想過去群雄奪取他的玉魄劍時的情景,再推斷今晚之事、不禁為黃龍子抱不平,一陣劍眉皺動氣憤憤地道:“莫郡王雖死,他還有後人。他們存心劫奪,與強盜何異?武某不才,要管這個閑事。”
符小娟卻比他更急,跳起來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怪叫化不禁笑道:“何必這樣急?那黃龍子一代奇人這三年之內,必已悟徹‘玄都寶錄’,又豈是好惹的人?這點你們盡可放心。”
符小娟腳下一收,略略一陣嬌笑,回頭一看,風聲飒然,怪叫化也到了身側,伸手搔着頭上短發,把頭連搖道:“不行啦這一陣趕,幾乎把我叫化累慘了!”
繼光知道他是故意這般說的,其實,若論內力修為,符小娟仍然輸了怪叫化一籌,當下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武功精純,我兩望塵莫及、何必謙虛?”怪叫化怪眼一翻道:“誰和你們謙虛來着?二十餘年來老叫化這是第一次施出全力,難道還不夠慘的?”
傾耳一聽,修然把話和位,向兩人一招手,呼地越過高牆,縱身躍上一棵房前丹桂。繼光和白衣羅剎亦步亦趨,也閃身在一棵老松之上。
因為兩人靠得過近,只覺一陣陣的幽香沁人鼻孔,使得他心神甚感不安,不由轉頭向她看了一眼,符小娟一派天真,心靈比一張白紙還要來純白,她只知愛其所愛,更無那些世俗的虛僞與妞妮。
她覺得和武繼光在一起,心靈上自然而然會有一種熨貼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手握着他的手道:“光哥,你認為那黃龍道長一定會守約來嗎?”
繼光突然如觸電般全身一震,這是第二個少女叫他光哥。聲音裏也同樣地滿含着磁性,他感到有些微微的心慌、竟怔怔地呆望着她,不知如何回答。
待小娟見他只是出神,不由搖晃着他的手,嬌聲由道:“你在想什麽呢,為什麽不答我的話呢?”
繼光這才如夢初醒道:“我想象黃龍道長那種空門奇俠絕不會失信于人的。”
符小娟點了點頭,忽然若有所悟地道:“嘻!我明白啦!你大概是觸景傷懷在想念你的朋友吧?”
“我的朋友?你是說我在思念郡主?沒有的事!”
“你還打算騙我?”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我問必對你撒謊。”
符小娟還想再說時,突被繼光搖手止住,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地射進牆來,四下察看了一遍,剎時隐入黑影之中。
繼光附着她的耳朵,悄聲道:“點蒼一指飛俠葛幹仞。”
話猶未了,人影如梭,接連又躍進了十幾條人影,一齊隐身黑暗之中。這批人雖明明看見對方,卻沒有一個人開聲說話。
自這時起,不時有人進入,便都是和先來的一般,一進來便把身形掩蔽,絕未有一人出聲。
繼光暗覺奇怪道:“這些人難道都是來等候黃龍子的?由此看來,這種貪得之心,人人難免,實堪嘆息。這一場争奪寶錄之戰,将不知釀成如何的結局。”
他正自一人只呆思片之際,篤!篤!篤!更樓之上,已響起了三鼓。
也就在更鼓剛落之際,大行階沿之上倏然出現一個鶴發銀須的老全真,低聲地喝一聲無負佛道:“咦!難道莫郡王已經喬遷了?”
武繼光不由大吃一驚,他所藏身的松樹,就在階前,怎的這位老道來到,他竟是未發覺,由此可見這位道長的武功委實不凡,由他剛才的語調猜測,可能就是達寶錄前來的黃龍道長了。
這位黃龍道長并不知莫郡王的家中已遭慘變,仍以為他已遷家,獨自大庭前徘徊憑吊了一番,慨然一聲長嘆道:“三年小別,現在景物全非,莫非故人已經作古?”
驀然一人接口朗聲說道:“道長情得不錯莫郡王的确已遭仇家殺害。”
黃龍道長不禁大驚,倏然一趨身,沖到那人面前,一把扣住他手腕道:“你說什麽?”
來人乃是衡山派松鶴道長的俗家師弟“山林舉子”,這時正輕搖着紙扇走了過來,竟被黃龍道長,一把扣個正着,頓覺全身酥軟,手腕如上一道鐵箍,不由把手一摔,微怒道:“難道這就是故人的見面禮?”
黃龍道長這才省悟,自己太過激動,連忙放手謝罪道:“貧道一時情急,萬勿見罪,不知莫郡主系被何人所殺?”
山林舉子一面揉搓着被抓痛的手腕。一面搖頭道:“這個連學生也不清楚。”
其實他是最清楚不過了,只是不願得罪川中五鬼罷了。
黃龍道長突然雙目一翻,光芒暴射,逼視着山林舉子道:
“別人推說不知,則情有可原。想你我同為莫郡王座上常客無論在道義與交情上都難辭其責”
“道長所言極是,兄弟已訪查訪清楚,此事乃是川中五鬼所為。”
黃龍道長臺頭一看,答活的乃是點蒼一指飛俠葛幹仞不冷笑道:“葛兄既掌一派門戶,難道就不肯為故人一伸冤屈,而任兇徒逍遙法外?”
一指飛俠受到了這番義正詞嚴的指責,立時滿面通紅,讪讪地道:“兄弟并非不想替莫郡主複仇,而是對方勢力龐大,未得其時耳。”
黃龍道長哈哈狂笑道:“川中五鬼,跳染小醜,算得什麽東西,貧道若不将此撩剪除,告尉老友在天之靈,誓不還山。”
舉抽遙遙,向前一指,一陣沙微響三丈外的一塊人高石碑倏化作一灘白粉,嘩啦散了滿地。
這位玄門隐俠,因病老友遇害,已一反平日沉靜肅穆之态,額上白發怒張把發言沖起二三寸高,領下銀須無風自動,顯然已怒到了十分。
他無意中顯露這一手,竟把一指飛俠山林舉子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三年不見,他內功竟進境到如此地步。
黃龍道長發洩了一陣,怒氣稍齊,又問道:“但不知郡主是否同時被害?”
“此事問小女王珍珍,便知詳情。”
飛雲堡主奕于這時,由樹明中走了出來,接口道;“川中五鬼,本有斬草除根之意,曾派川南三煞前來下手經小女與山林舉子高足白面書生、葛兄高足七絕鳳尾鞭丁奉合力擊退。”
黃龍道長斜脫了他一眼,呼呼一陣冷笑道:“怪哉!諸位何以今晚不約而同都來到這封閉已久的王府,莫非有所圖謀?”
說完,目光電炬般四下一掃,朗聲長笑道
“隐伏在暗中的各位高手,何不都請出來相見,莫非諸位預知貧道前來,意圖謀奪懷中的這本‘玄都寶錄’和這瓶‘易筋洗髓丹’?哼!只此一念,便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水不得超生了。”
繼光只覺他的目光猶如兩支利箭,在每個人臉上一掃而過,暗道:
“這位黃龍道長成功果是驚人,單憑這一手,便足懾服群雄只怕今晚這批人,難于得手。”
隐伏在四下的群雄,為黃龍道長的先聲所奪,一時之間,沒有人出面答話,而飛去堡主等三人雖都暗懷鬼胎,也不敢冒然動手。
黃龍道長見大家都不出聲,又冷笑了一聲,對飛雲堡主稽首道:“貧道謹謝堡主,對郡主維護之德,但不知莫郡主現在那裏?”
飛雲堡主哈哈一笑道:“當時仇蹤遍地,哪一處也不好冒險,兄弟只好将她護送到敝堡暫住。”
繼光一旁暗罵道:“放屁!當面撒謊,用心可知。”
黃龍道長似不十分深信地道:“她現在在飛雲堡?”
他親知飛雲堡乃是西南一帶的綠林大本營,和川中五鬼互相聲息,而飛雲堡主也并不是十分講義氣的人,怎肯因已失去照護的莫郡主而與川中五鬼結仇?
“她現在和小女同處堡內,道長若想見她、即請移駕敝堡一行。”
黃龍道長心痛老友亡故,急欲見着郡主,以便把她帶到一沙門女俠處拜師,讓‘玄都寶錄’與‘易筋洗髓丹’物歸原主當下信以為真道:“那麽我們就走吧。”
飛雲堡主暗喜說計得售,他認為黃龍道長武功雖高,到了機關重重的飛雲堡,便是擁翼也難飛,縱使機關困不住他,也可出動全堡之力對付。
不料兩人剛剛起步,門外一陣車聲,突然來了一輛精致的豪貴香車,兩個玄衣大漢,縱身竄進院牆,把門打分迎接進來。
香車之後是一位身禦綿袍,鷹鼻鸩眼的古稀者着、領着二十個抱劍童子,高視闊步走了進來。
面對着黃龍道長拱手哈哈一笑道:“道長千金一諾,義重如山,兄弟實是敬慕得緊!”
黃龍道長不禁一愣,一稽首還禮道:“施主過獎了!”
他根本就不認識此人。一指飛俠葛幹仞、山林舉于、飛雲堡主都一齊搶步上前,拱手為禮道:“莊主素不出江湖,想不到今晚居然枉駕此間。”
又管黃龍道長介紹道:“這位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太岳莊主,人稱春風化雨”的穆大莊主。”
春風化雨穆天虹哈哈一笑道:“兄弟何德何能,敢當這春風化雨’的名號,江湖上朋友實是過獎啦。”
黃龍道長本對這位太岳莊主見面便無好感,但經三人鄭重的介紹,心想江湖上即如此推崇他,想來必定是位極得人緣的俠客觀感不由大大改變,又一稽首道:“不知莊主今晚來到此間,有何貴召見告?”
穆天虹慨活一聲長嘆道:“你我無非國是為了朋友。因聽說道長曾有三年之約。特将莫郡主護送前來拜見先人至友,同時攜帶幾顆仇人的六陽魁首,就便在莫郡主的靈前祭告一番。”
話落,轉身吩咐道:“請郡主下車吧!祭禮一并托來。”
穆天虹的這一番育語。竟說得黃龍道長丈二金剛,摸不着頭,不禁把眼看着飛雲堡主,一聲斷喝道:“究竟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太岳莊又跑出一個郡主來?”
飛雲堡主做賊心虛,一但西洋鏡被拆穿,心裏也不覺暗驚,但他終不愧是一方枭雄,仍然不動聲色地冷笑道:“是真是假,等會兒自如。何必發急。”
一指飛俠、山林舉子,當年都是莫郡王座上賓客,都曾見過莫丹鳳小時的容貌,而且以江湖的名聲來說,太岳莊俠名滿江湖,絕非是“飛雲堡”所可比拟,心裏不由暗笑道;等會看你這飛雲堡主老臉往哪裏放!”
這時,一個容光四射的紅在女郎已從香車之內娉娉婷婷走了出來,後面跟了三個勁裝大漢,各托了一個朱漆托盤,盤內血淋淋地共放了三顆人頭。
武繼光身在松稍,對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一見那紅衣女郎,不禁大吃一驚,她不就是莫丹鳳郡主嗎?
符小娟也輕聲喊道:“咦!她怎麽會在大岳莊,那真是怪極啦!”
她已經見過莫丹鳳好幾次了,這時竟也難辨出真假。武繼光幾乎把全神貫注在下面的情況發展,對白衣羅剎的舉動,根本就沒有注意。
只見那紅衣女子弱不禁鳳似的緩緩走到黃龍道長面前,低頭一拜道:“侄女莫丹鳳參見道長。”
黃龍道長兩道精芒四射的眸子,注定在那位紅衣女子的身上連眨都不眨一下。半晌方道:“郡主請免禮,貧道當受不起。”語調冷冰涼地沒有摻雜絲毫情感在內,武繼光在暗中不禁大感詫異,想那黃龍道長和莫郡王交槽莫逆,怎麽見了故人之女,并沒有一點真情流露。
原來這位黃龍道長過去因感到莫郡王筋肉已老,天賦有限縱有名師,也難練成絕世神功。故對他獨生女兒莫丹鳳,曾作詳細觀察,覺得她雖生長富貴家庭,資質頗佳,具有一副練武的上乘根骨,因此,決心花贊三年時間練一爐‘易筋洗髓丹’把她激成一朵武林奇葩。
不料,今晚一見這位都主,面貌與身材輪廓和莫丹鳳都極相似,只有根骨卻大不相同,心知內有授跷,故心态之間立時表露出來。
那春風化雨穆天虹眼光何等厲害,亦已看出黃龍道長心裏帶疑,但仍然不動生色地朝後一擺手道:“速排香案,并把莫郡王的靈牌請來。”
一指飛俠、飛雲堡主、山林舉子,都是積年老江湖,當年又都是莫郡王座上常客,并不曾聽說莫郡王和太岳莊主交好,雖然太岳莊主穆虹在江湖上聲名甚好,究竟還帶幾分神秘氣氛,更沒有人摸清過他的底細。
因此,三人口雖不信,心裏已産生重重疑雲,尤其飛雲堡主,更是目不轉眼地看着那位自稱郡主的紅衣姑娘。
這位郡主見衆目炯炯,一齊看着她,不免略帶妞妮,緩緩把頭低了下去。這時,太岳莊主手下的莊家們已在大廳上把香案排好,燒起一對臂粗的蠟燭來,中央設着莫郡王的靈位。
三顆血淋淋的人頭權作了三牲祭禮,一切都齊備後,突然,又一個宮裝少婦像幽靈般飄了進來,走到郡主面前道:“一切都已齊備,請郡主拈香吧。”
當着許多莫郡王的好友面前,照常情而論,莫郡主此時必定悲不至勝,但她絕無一點悲戚之容,反倒對那富裝少婦似乎十分害怕,開言連答道:“是,是,我這就去。”
移動金蓮,款款走到香案之前,黃龍道長看在眼裏。不覺冷哼了一聲,突然開言論道:
“請問穆兄,此三顆人頭是誰?”
穆天虹瞥了他一眼,厲聲答道:“此三人便是殺莫郡王的罪魁禍良‘川南三煞’。”
武繼光借着燭光細看,果然确是川南三煞,使他因沒有理由懷疑穆天虹故弄玄虛了。
那莫郡主拈完香後,使即站在一旁,既未哭泣,也未禱告。
黃龍道長大踏步走到香案之前,撲通跪倒大拜四拜,放聲悲號道:
“此來實指望面睹賢王,暢敘離情,不料,三年之約竟成永別……賢王英靈不遠,貧道誓必使郡主手刃親仇,告慰賢王于地下。”
這位黃龍道長确是至情至性的人,不陣號哭,聽得在場人無不酸心,而那位郡主動仍呆立香案之側,低頭不語。
按照份禮,郡主此刻是“孝女”’,理應跪伏靈位一側答拜。但她沒有這麽做,這情形看在兩個人的眼裏,不禁又起一重疑雲。
這兩人一個是山林舉子,一個是丹桂樹上的怪叫化,心想“莫丹鳳生長世家,哪會不懂禮節?”
黃龍道長拜祭完畢,穆天虹、飛雲堡主等也陸續上前吊祭。
于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