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部車揚長而去
轉移話題,不料說出口的卻是,“那個,宋寶陽,今天沒來嗎?”
九歌搖搖頭,眼神卻明亮了一分:“你想要她過來嗎?”
“啊?不是,呃……我不是那個意恩,我是說……唉,我就随口問問……”
“嗯,”他的眸子流轉間似乎能溢出溫柔,“我沒告訴她。”
管家沒多久就把藥送來了,看到那雙手他也露出吃驚的神情,忙走到她旁邊,在她面前蹲下來,打開藥箱,又讓九歌往旁邊讓開一些,才小心地幫她處理傷口。
樂小霞低頭看着平時話語不多的管家,突然就覺得很感動。她在燙傷的時候沒有哭,在梅姐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也沒有哭,倒是這個時候,眼睛竟濕潤了。
管家處理完傷口,又小心地纏上紗布,這才擡起頭來,于是就看到她兩眼含着淚,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頭才收拾好藥箱站起來:“這幾天不能再碰水了,每天都要換藥,”又說,“我會讓阿九去接你,你好好養着才不會留疤。”
“這不用,他身上的傷都還沒好,我自己上藥就行了。”
管家道:“你不行!”
九歌也說:“連叔處理燙傷很拿手,你就聽他的吧。”
樂小霞當着管家的面也不好再推辭,只見他又拿了一雙手套放在桌上:“這手套你先用着,比較透氣,但不能一直戴着。”
“嗯,謝謝你,連叔叔。”
等管家走了,九歌才打開藥箱,把藥放進她手裏。
“怎麽還給我這個?”
“手還能動嗎?”他把棉簽也拿給她,又指了指裏頭的房間,別開視線,“去擦藥吧。”
“啊?”她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為了避免尴尬,她拿着棉簽和藥就走進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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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關上門,她心裏湧起一陣感動,聰明如他竟猜到她身上也被燙傷了。房間很大,她在一張桌前坐下來,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兩相框,一個是他小時候的照片,他就坐在父母中間,戴個牛仔的鴨舌帽,一雙眼睛亮得像星辰,臉圓圓的,嘴唇也紅紅的,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萌翻的布娃娃,帥氣又可愛。她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張小臉。沈駿當時的樣子也是英俊非凡,而他的妻子也是個大美人,九歌那雙漂亮的眼睛大概就是遺傳自她,可惜的是,她走得太早了,如果她能一直陪着他長大,也許他現在就不會那麽害怕女人了……
另一個相框裏的人,就是她自己,跟錢包裏那張是同時拍的,也是在雪地裏。
樂小霞上好藥後,戴上管家留給她的手套走出房間,九歌就站在沙發邊上,看到她出來就問:“還疼嗎?”
她的笑容不自覺地帶着溫柔:“不疼了,一點都不疼了。”
“嗯。”他伸手要去牽她,又放棄了,只說,“餓了吧?先去吃飯吧。”
“好。”
當晚,沈駿留她在沈家過夜,好方便第二天換藥,樂小霞推辭了,只說讓同學幫忙上藥就行了。
九歌把他送到門口,樂小霞這才想起還有禮物沒有送出去,于是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放進他手裏。
“這是……給我的?”
“嗯,生日禮物,雖然遲了幾天。”她笑了笑,“我比較窮,只能送這個了,你可別太嫌棄它。”
“不,我很喜歡。”
“傻呀你,還沒拆開呢,怎麽知道喜不喜歡?”
九歌握着盒子,只看着她笑。
他笑起來真是太好看了……她不自在地低下頭:“生日快樂……”
高子語把車窗搖開:“樂小霞,你要走,還是要留下來?”
“走走!當然走了!”樂小霞忙笑着跑過去,一邊回頭說,“我走啦,再見!”
“再見……”九歌臉上盡是溫柔的笑,突然看到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旁邊,忙咬咬唇将笑意忍下去,在他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
☆、四、姓徐不姓吳(1)
? 四、姓徐不姓吳(1)
第二天上午一下課,樂小霞顧不得吃飯就趕去荷風曲。經理見到她就警告了一句:“老板在等你,你小心點,他好像很生氣!”
樂小霞還沒到二樓的包間,裏面就傳來幾聲杯子摔碎的聲音,她憂心地在門口站了一會,等那聲音平息了一會才敲了敲門。
“進來!”
她推門而入,然後——
“沈懿?你就是這裏的老板?”
“嘿嘿,說吧,樂樂,你打碎了我的青玉冰梅,想怎麽賠?”
那張臉明顯是帶着笑意,樂小霞松了口氣,但還是有點憂心:“那套茶具很值錢嗎?”
“那當然,知道它哪裏來的嗎?”
“聽說是北京那邊的,我不懂這些,”她直接問道,“到底值多少錢?”
“嘿嘿,那自然是無價的,你說值多少錢?”
“啊?”
“啊?知道怕了?”沈懿從一個櫃子裏又取出一套來,好笑地朝她揮揮手,“過來,看看這個,是不是很面熟?”
“咦?”樂小霞走上前去,驚道,“這不就是那套冰梅……沈……沈老板,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全好了?”
“噗!不是讓你叫我懿哥哥嘛!”他笑了笑,指了指盒子裏的茶具,“你再仔細看看。”
樂小霞在蒲團上坐下來,當真仔細地觀看起來,沒多久她就發現不同了,“雖然兩套都是釉裏紅,但這套顏色更豔,而且,這套是釉上彩和釉下彩相結合的工藝,之前打碎的那套是釉下彩。”
“喲!樂小霞,沒想到你還懂這些。”
“我只是懂點皮毛,我爺爺就是做陶瓷的嘛!”
“這麽巧?”
“是啊,不過,沈學長,能不能告訴我,這回我得賠多少錢?”
“你覺得呢?”
“不知道。”
“你既然懂這些,難道就沒看出來,你打碎的那套不過是仿品?”
她确實沒注意到,更何況:“要是仿品,那也是仿得極好的,價格也不會很便宜吧?”
“那倒是,起碼也值個四五千塊吧。”
“啊?”
“你若真想賠,就從你工資裏扣吧。”
“啊?”
“啊?怎麽?不滿意?”
“沒……”
“你跟何若梅,一人兩千五。”
“哦。”
“呵!從明天起,你就不用去冷香閣了。”
“啊?”她愣了愣,“現在,我是被你炒了嗎?”
“嗯……”他嘿嘿笑了幾聲,“那倒……不是,你去荷風閣。”
“哦。好。”
“你可以出去了,把經理叫上來。”
“好。”樂小霞想了想,轉身問道,“沈學長,剛才是怎麽了?是什麽事讓你生氣了嗎?”
“不,不是生氣。”沈懿愉悅地笑了,“确實是有事。”
“啊?”
“是好事,呵!”
“啊?”好事還摔杯子?有毛病嗎?
“我找到她了!”
“莫煙?她在哪?”
“我不告訴你!”沈懿壞壞一笑,“好吧,我心情好,就算你兩千好了。”
好吧,樂極生怒嗎?這人是什麽怪癖……
荷風閣不是獨立的包間,它是荷風曲的大堂,裏面有十八套茶桌,院子裏有口荷塘,裏頭栽種幾個時節開花的睡蓮,荷塘邊還有一個亭子,每天都會有人上去彈琴,樂小霞最喜歡的就是這荷風閣,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兩千的賠償金也只是兩個月的工資,她也不大介意,倒是經理和小梅後來一見到她,總是露出一副略帶憐憫的表情,把她整得莫名其妙的。原因嘛,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那天經理見了沈懿之後,那英俊又有點邪氣的老板宣布了結果:何若梅賠償三千,依舊在冷香閣工作,下不為例;剩下的金額全部由樂小霞負責,且将她調往荷風閣。
小梅知道後心裏很是有些內疚,她一個月的工資都有五六千,而樂小霞的工資就算生意再好也才兩千不到,除去她賠的那三千,按照經理對那套冰梅的估價,樂小霞估計以後兩三年內都要在荷風曲做義工了……而這一切,原本的真相是什麽樣的,她自己最清楚。
這件事以後,那人給了她五萬,那三千罰款根本不足以贖回自己的良心……
那人還說,如果能逼得她主動離開荷風曲,他還會再給她十萬……
想起躺在醫院裏的母親,還有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她暗中咬了咬牙。
百琉香沒再去藍霧,但還是在酒吧裏遇見了沈懿。
“你已經得到想要的一切,怎麽還不肯放過她?”
“你在說什麽?”
“從射擊場那一次,我就很了解你了。”
百琉香知道他是提那只德牧的事情,當時他親眼見到她設計讓莊麟殺了它。她頭也不擡,眼神卻冷冷地看着酒杯裏的那抹藍:“不要太自以為是。”
“呵!我怎麽敢呢?說吧,你到底還想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她擡起頭,“我想得到他的心,可以嗎?”
“所以,你就把氣撒到她身上?”
“你有證據嗎?”
“呵!沒有,陷害別人、全身而退,這一直是你的強項。”
百琉香站起來,冷冷地注視他:“你給我滾!”
“好啊,只要你能放過她,我就滾,”沈懿閑閑地喝了一口酒,“你當我願意看到你啊?”
“滾!”
“呵!”
“那賤人是你什麽人?我怎麽處置她與你何幹?”
“真是不巧了,她是我老婆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她冷笑:“愛屋及烏嗎?”
“哎喲!你還知道這個啊?”沈懿冷笑着問道,“那聞人喜歡她李初月、也喜歡她,你就不能愛屋及烏嗎?”
“滾!馬上滾!”
“呵!你這偏執的個性,真是害人害己!”
九歌來接樂小霞去沈家的時候,她卻連聲拒絕:“傷口都好了,不用再去麻煩連叔了,真的。”
“連叔說要看看恢複情況,說不能留疤,得換藥。”
她其實是想去找徐輝,但她又不知道那人住在哪裏,要是問九歌,他一定又要跟她去的。當下她只能先坐進車裏,到沈家換了藥,又帶了一些藥回去。快到學校的時候,她才猶豫着開口:“上次那事……就是徐輝,你能把他的地址告訴我嗎?”
九歌果然問她:“要不,我們現在過去?”
“不!”她馬上搖頭,“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他一邊将車調頭一邊說:“放心,不會再有那種事了。”
在半路的時候,他先打了電話過去,等兩人找到那個平房的時候,徐輝已經坐在大廳等着了。
徐家的房子外面看着有些舊,但裏面的裝潢和家具都布置得很精致,而且,雖然妻子已經去世了,但房子裏還有保姆在照料着,那保姆是一家三口都住在這裏的。兩人進去的時候,那保姆就帶着兒子離開了。
樂小霞一見到徐輝就自我介紹:“徐爺爺,我是徐佳佳的同學。”
九歌沒多久就進入正題:“我們是為徐佳佳的事情來的。”
徐輝頓時緊張道:“佳佳怎麽了?佳佳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她沒出事,您放心吧。”樂小霞忙笑着說。
“哦,那就好。”
“但是,她确實不太好……”
“到底怎麽回事?”老人有點急了。
“是這樣的,佳佳和她父親關系一直都不太好,您知道這事嗎?”
老人皺起眉:“知道……”
“徐爺爺,佳佳她心裏一直很痛苦,甚至還有自殘的行為,她——”
“什麽?佳佳……你說,她……自殘?她怎麽會這樣?她不是一直都很開朗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我打個電話給她——”
“不!您先等等。”看來徐佳佳在她爺爺面前一直是維持着活潑開朗的形象,這個老人應該是她最愛重的人了,她突然有點難過,“徐爺爺,我們想幫她,不想再看她那樣下去了,您能把當年、她父母親的事情跟我們說說嗎?”
徐輝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了。
說起那些事情的時候,他眼神似乎隔着一層霧一般、向遙遠的地方瞧着,然後才嘆了口氣,沙啞的聲音流露出晚年的悲涼:“我那傻女兒啊……我那傻女兒啊……我們的……沛沛……”
☆、五、姓徐不姓吳(2)
? 五、姓徐不姓吳(2)
從徐家出來的時候,兩個坐上車都一陣沉默。九歌掏了掏口袋,才想起手帕大概是被她拿回去了,于是抽了張紙巾給她。樂小霞接過紙巾側身擦了擦眼睛,這才低聲道:“沒想到,徐沛竟然為了吳越跳海自盡,她真是個為愛癡狂的女人。”
九歌深深地看着她,只覺得此刻被別人的故事感動的她格外動人,他握緊方向盤,只怕一不小心就會控制不住自己去抱她。
樂小霞第二天就約了徐佳佳,她黑眼圈很重、臉色發白,看起來很沒精神。她身上披着樂小霞的那件針織披肩,坐了一會兒後問道:“特地約我來這種地方,是不是要跟我告白?”
即便是開着玩笑,她的語氣也是蒼白的,樂小霞知道原因,心裏很是心疼,她握住她的手,将袖子往上卷,她只反抗了一下就任由她動作。看着上面的劃痕和針孔,她低聲道:“佳佳,別再這樣對自己了,太殘忍了。”
“你今天不是約我告白的嗎?”
“佳佳,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她懇切地說道,“能不能陪我在這裏坐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你想說什麽?”她有點警惕地問道。
“嗯,我有事,答應嗎?”
徐佳佳猶豫着點點頭,因為坐在對面的人,對她來說,算是特別的人了。
樂小霞斟酌着開口:“佳佳,你是不是在怪你的爸爸?怪他抛棄你的母親?”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對。你答應我,一個小時。”
徐佳佳把身體往後一靠,疲倦地說道:“你說吧。”
“你的母親,徐沛,你爸爸沒有抛棄她。”
“我知道,是她自己要走的。”
“還有呢?”
“還有……”她從包裏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夾在指尖,熟練地點燃,對着窗外吐了一口氣,淡淡地說,“他沒有抛棄她,但卻用自己的事業逼走她,他不過是仗着我媽愛他愛到骨子裏,我問過他,他并沒有否認。”大概是許久沒有傾訴過那些事情,她繼續道,“他一見我,就內疚、就痛苦,因為見到我就會提醒他自己是個間接殺人犯,他是該內疚,沒錯,他對我媽還是有點情意的,但不過如此而已,呵!”指尖的煙有一半化成灰燼,她直接熄了又點起一根來,“我厭惡那個家,厭惡江家那賤人的那張臉,她跟吳越就是共犯,沒有他們,徐沛也不會死!我爺爺也不會失去唯一的女兒……”她一直都叫徐輝爺爺,而不是外公,連姓也跟着姓徐,而不是姓吳。
“錯就錯在徐沛太傻,為了那點愛情就情願做第三者,還為他生孩子,”看到樂小霞眼眶發紅,徐佳佳頓了頓,“你別這樣,我雖然是私生子,但從小就沒受什麽苦,也沒有被正宮虐待的情節,吳越在我媽跳海前就把我送到國外去了,回來後,我也很少呆在家裏。”
煙幾乎要燃到手指,樂小霞忙拿過煙頭按進煙灰缸裏,她溫聲道:“佳佳,你沒有問過你外公嗎?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我一直在國外,回來後已經是十年後了,已經不想再去問了,爺爺年紀那麽大了,我怎麽敢再去碰那些傷心事?”
樂小霞點點頭:“對不起,佳佳,其實我昨天去見過你爺爺了。”
徐佳佳正要點煙,手卻突然頓住了。
“佳佳,也許我這樣做是錯了。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這樣了,還有,你現在是你爺爺最重要的人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你一直過得很不好,卻還在他面前假裝快樂,他一定會特別難過的。”
“他……說什麽?”
“他說,吳越那時候決定要跟江栾離婚,要跟你媽媽在一起。”樂小霞從包裏拿出一張發黃的紙,展開後放在她面前,“這是吳越當時簽的離婚協議書,他那時候已經跟江家鬧翻了,但江栾一直不肯簽字,而且還拿你媽媽的性命相威脅,吳越害怕你媽媽會出事,連夜先趕去徐家,将你爺爺和你媽媽接到另一個地方去了,那地方就在海邊,也是你媽媽出事的地方……那天晚上,你媽無意間看到這份協議書,那時候你爸已經要成為江吳集團的董事了,你媽媽太愛他了,不想他斷送了大好前程,于是……做了那個決定。”
徐佳佳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像被敲碎了一樣,這些年來的一切像一場噩夢一樣,腦海裏像吹過一場飓風,席卷了一切,只剩下空洞,她僵硬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嗯。是你爺爺親口告訴我的,就是吳越把他們接到海邊的那天晚上,他支開你媽媽,把自己的計劃都告訴你爺爺了,當時你爺爺還問他後不後悔,吳越就說,決不後悔,他相信自己沒有江家也可以做得很好,大不了帶着你們重頭開始。然後第二天就走了,說要回去跟江家了斷再回來……”
“佳佳,吳越很愛你媽媽,怪只怪他們相遇的時間太晚了,你別恨他,這些年他一定非常難過……”
她一邊抽煙,一邊流淚,大概是吸得猛了,她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流淚。
樂小霞把手帕遞給她:“佳佳,你會原諒你爸爸嗎?”
徐佳佳點點頭。
樂小霞繼續問:“會嗎?會原諒他嗎?”
“會。”她哽聲道,“會、會……”
“佳佳,你不要自責,你爸爸要是聽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嗯……”
“那,我陪你去跟他說,好嗎?”
“不!不!我現在……”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我……我不能見他……我不能……”
“佳佳,給你、還有你的爸爸一次機會吧?”
“我不能!現在不能!”
“那佳佳,你答應我,周末的時候,回去看看你爸爸,好不好?”她懇求道,“就一次,就回去見他一面,好嗎?”
在徐佳佳點頭後,樂小霞又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随後就按照與九歌約好的,一起去見吳越。
兩人一提到徐佳佳的事情,吳越表情就冷了下來,他說:“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勞你們費心!”說着就要走。
九歌忙拉住他,樂小霞趁機道:“吳叔叔,請您聽完這個再走吧,好嗎?”
她把手機打開,将自己和徐佳佳的對話放給他聽。
因為是包間,并沒有外人打擾,吳越一聽到徐佳佳的聲音就坐下來了,漸漸地,他開始露出吃驚的表情,聽到最後,他雙手捂着臉,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放下手,樂小霞見他眼睛已經哭紅了。
“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您先別走,行嗎?”樂小霞懇求道,“佳佳她不敢回去是有原因的,您能再坐一會嗎?”
吳越看了眼桌上的手機,最終點點頭。
樂小霞把錄音打開,在他點頭後才按下錄音鍵,開口問道:“吳叔叔,佳佳很少回家吧?”
“嗯,一年回兩三次,都只見一面就走了。”
“您經常罵她嗎?還打她,對嗎?”
吳越眼淚又流出來,他微微側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對,她自甘堕落,我知道她怪我抛棄她母親,剛開始也不敢管她,後來她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不是喝酒就是賭博,還跟人家打架……”
“吳叔叔,佳佳做這些事情,也許是因為恨你,但會不會也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是恨我吧……她确實該恨我……”
“吳叔叔,那你知道佳佳她……一直在自殘嗎?”
“知……知道……上次她回家,我一時生氣就罵了她,她竟然、竟然在我面前割腕、自殺!”吳越顫聲道,“她居然想死!沛沛走了,我就只有佳佳了,我就只有這個女兒了……”
“那吳叔叔,您知道佳佳她……吸毒嗎?”
“什麽?吸毒?”吳越張了張嘴,“她、吸毒?”
“嗯。我想,就是因為這樣,她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回去見你了,即便已經知道真相。您會原諒她嗎?”樂小霞補充道,“佳佳她,只是因為,太痛苦了!”她拿手擦去眼淚,“吳叔叔,只有您能幫她了。”
“我……是我對不起她,我看到她就想起沛沛,沛沛死後,我沒有和江栾離婚,我為了自己的事業,抛棄了她們母女……”
☆、六、糾纏的命運(1)
? 六、糾纏的命運(1)
周日晚上,徐佳佳一直等到接近十二點才到吳家。她答應樂小霞會回家,但她選擇在那麽晚的時候才走進家門,只是想着可能吳越不在家、或者睡了,那就不用見他了,而且,她也不想見到江栾。
她已經把臉上的妝容洗幹淨了,打開門後,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裏,客廳裏只有門口的燈照進來,顯得一片灰暗。她到門邊把燈打開,然後就見到了一個人。
她沒想到吳越這個時候還會關着燈坐在沙發上,心裏突地一跳,她轉身就想走,但吳越已經站起來了,他正朝她走來。她打量着自己的父親,總覺得今天的他臉上似乎有無數的悲傷,并無任何發怒的跡象,于是腳下就沒動了,只靜靜地站着看他一步步地走近。
他來到跟前站定,将她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猶豫着伸出手捋捋她的劉海,一個滄桑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慢慢地才傳進她的耳朵裏——
“佳佳,爸爸好久沒有仔細地看看你了。”
徐佳佳睜大眼睛,看着吳越眼裏滾出的淚水,像火熱的鐵一樣,也灼傷了她的眼,她咬咬牙,緊緊抿着唇,倔強地不想讓淚水滑落。吳越伸出顫抖的雙手将她攬進懷裏,右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女兒,爸爸錯了。”
徐佳佳頓時痛哭失聲。
不需要多餘的解釋,有時候再大的誤會都只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就能化解。這遲來的原諒,其實也不算遲,也許時間剛剛好。
周一的時候,徐佳佳給樂小霞發了一條短信:“謝謝,我回家了。”
樂小霞把那天跟吳越的對話發給她,然後回複了一條信息:“以後要好好的。”
徐佳佳對着天空輕輕地“嗯”了一聲。
半個月後,吳越帶着女兒去了一個地方,他将她的樣子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才說:“真的不告訴你那個同學嗎?那孩子挺關心你的。”
“不用了,等以後……再好好的、去見她。”
“傻孩子……這樣也好。”他最後抱了抱她,“去吧,一年後,爸爸來接你。”
她點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說:“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吳越往前走了兩步,心疼地說,“爸爸會經常來看你。”
“嗯。”徐佳佳朝他笑了笑,再不猶豫、大步朝前走去。
她的前方是大大的三個字:戒毒所。
徐佳佳走了,聞人玉景也打算出國一趟。不過在出國之前,他回了一趟容城。樂小霞正好在阿芳拉面館遇到他。
他是先到的,而且點了兩碗面。樂小霞進來的時候,看到他正把牛肉一片一片地挑進另一個碗裏,她本想扭身就走,但老板娘看見她了:“小霞,吃面咧?”
“嗯。”她只好慢吞吞地走進去。
他本來就是為了見她,卻在這裏不期而遇,真的是命運嗎?是不是說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對的?聞人玉景筷子一頓,擡頭朝她看去。
他說:“吃吧。”
“嗯。”
一切仿若從前,然而已經全變了,她在他對面坐下來,只覺得鼻間發酸。為什麽已經結婚的人,還會來這裏做這種傻事?為什麽他不肯絕情一點?
“為什麽?”她問道。
“因為,”他深深地注視她,“我放不下。”說着,繼續往她碗裏夾牛肉片。
“夠了。”她阻止他,“已經很多了,你自己吃吧。”
“好。”雖然這樣說,他卻拿着筷子不動,“我很想你。”
樂小霞低着頭,一邊咬着牛肉,一邊說:“過得好嗎?”
“不,”他低聲道,“不好。你呢?”
她怔了怔,才說:“我很好。”
兩人沒再說話,樂小霞吃了半碗就站起來,她有點無措地說道:“晚上還要兼職,那……那我先走了。”
聞人玉景也站起來:“陪我走走嗎?”
“不了,我——”那天,她在九歌的房間裏留下了一句話,那是她必須給他的一個答複,九歌他真的太可憐了……太可憐了……可憐到讓她覺得心疼,而心疼比同情已經大出了很多很多,她已經不知道,他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所以,面對聞人玉景,她只能拒絕,就像以前不斷地拒絕九歌一樣。
但聞人玉景打斷了她:“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
她心裏似乎有個地方刺痛了一下,那個地方一直都像一個沒有窗戶的陰暗的屋子,她把所有的痛苦都關在裏面,而那些痛苦中,有一個聲音曾經徘徊在她的夢裏,那聲音一直在重複:“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那是李初月的聲音,他刻骨銘心的初戀。
到荷風曲的時候,大家看到是他們兩人,都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聽沈懿說,你在這裏上班。”
知道你還來這裏?她躲開別人的目光,低頭道:“是啊,有一段時間了。”
“嗯。這樣,你就不用請假了。”
“呃……”
荷風曲,就是這個地方,百琉香第一次跟她說起李初月,并提早地宣判了他們的結果,這個地方也是他們分手的地方,就像印證百琉香的話一樣,到頭來好像确實是一場“誤會”。
那這次的見面,是山山水水之後的淡然,還是只當作舊時朋友的一聲問候?
她親自燒水給他倒茶,笑着說:“你要給我講的故事,是關于李初月嗎?”
他點點頭。
“其實,”她把茶奉到他面前,看起來姿勢到位,已經不會像以前他教她的時候那麽生疏了,她又笑了,“其實,我早就認識她了。”
“我一直沒問你,是因為你當時已經不記得她了,而且,我也想像你相信我一樣、去相信你。”
“她是李華章的女兒,在她還未出生的時候,其實你應該是見過了,因為那時候伯父的妻子柳庭暫住在你家裏。”
“原來,故事從那麽早就開始了……”
聞人玉景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剛上小學就認識百琉香和莊麟,到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初月……”
說起過往,他一直皺着眉,遇到說不下去的,他就跳過去。他的語言很簡單,遇到重要的事件才稍微多說了幾句,但那些情節卻讓樂小霞産生了一種無力感,那段戀情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刻骨銘心,那個少年的聞人玉景,也是她從未認識過的。
“百琉香說你以前是個叛逆少年,我還不相信,現在你說了,我才信了。”樂小霞溫聲道,“真想看看你那時候的樣子。”不,也許她已經看到過了。就在那一次,在徐佳佳的公寓門口,她親眼見他像魔障了一樣,将那兩人打到渾身浴血、不得動彈……少年時候的他,也是那麽瘋狂吧?就像他和李初月之間那段癡戀。
聞人玉景看着她:“你知道後,不介意嗎?”
“嗯……雖然我說不介意,但我經常做一個夢,你能相信嗎?我好幾次都夢到李初月回來了,雖然我知道,她不可能再回來了。”想了想又說,“但我确實不介意,會夢到她,大概是擔心你會恢複記憶吧。”
“不介意?”
“嗯。因為我認識的你,和你以前的樣子真的很不一樣,甚至在此之前,我一直不能相信你會去打架、會——”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所以,我只在乎我認識的你,而過去那個你,是屬于李初月的。”
聞人沉默下來,好久才繼續說道:“其實,我不是失憶。”
“不是失憶?”
“嗯。我會忘記她,是因為……”他将茶杯送回樂小霞面前,才說,“故事還沒有說完。”
“是什麽?”
“初月是被人害死的。”
☆、七、糾纏的命運(2)
? 七、糾纏的命運(2)
他要結婚,就是想查明真相,找到證據,他要給死去的初月一個交待,也給她的父母一個交待。
還有他的那段初戀。
聽了後面的那些事,樂小霞只覺得心底發冷,沒想到百琉香那個人,從以前起就那麽心狠:“她那時候告訴我,你當時跟她一起接受心理治療。”
“對,她确實應該接受心理治療。”
“她會那樣做,就是想讓你停止調查嗎?”
“嗯。”他低聲道,“當時我受了很大的打擊,百明耀和我父親就把我跟她一起送到英國去。回來後,我就忘記她了,也沒再調查車禍的事。”
“所以,是在治療的過程中,把她忘了?不是因為車禍,是……催眠?”
樂小霞有時候真的很聰明,只是她沒有別人心狠手辣而已。聞人玉景朝她點點頭,那時候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