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小霞與聞人交往的流言,他就不知不覺地跑到東館來,三樓的靠窗位置是她過來自習最經常坐的位置,那時候每個窗口都放着一盆常春藤。他到東館之後,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長得郁郁蔥蔥的常春藤,心裏卻像長滿了枯黃的野草一樣,他直接就跑到頂樓。頂樓的鎖一拉就開,以後便成了他常來的地方。
暮朝朝當時說什麽?好像是說:“人家找男朋友,你生哪門子的氣?”
他當時是怎麽說的呢?哦,是說他當然會生氣了,交了男朋友也不說,沒有把自己當好朋友……
最近,他越發經常來到這裏,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身邊會多一個暮朝朝,然而那個人……從來沒有來過。
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他以為她幸福就可以了,只要那個人能讓她覺得快樂,他是可以忍受的,無論有多難過!
暮朝朝到天臺上的時候,就看到他趴在欄杆上,眼睛看着下面的窗戶,他身子往前微傾,大概是看窗邊的那些常春藤……
“百裏!”她喊道。
百裏回身一看到她就笑了:“矮冬瓜,這麽慢!”
她條件反射地就要罵回去,又忍住了。
“怎麽?這回承認了?人矮就是走得慢!還好大爺我脾氣好,能等你這麽久!”
“那我再遲到半個小時,你還會等?”
“等啊!”
暮朝朝心裏一甜,又問:“一個小時呢?”
“當然不會了!”看她皺起鼻子,又說,“你當我傻啊在這等!不會打電話啊?”
聽着也有道理,就不計較了。她擡頭看着他,見他也正好看過來,忙又轉過頭去,假裝也看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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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才在這看什麽?我還以為你要自殺。”
“切,嫌命長啊我!大爺我還沒娶老婆生娃呢!”
暮朝朝就愛他這個調調,當下臉一紅,接口問他:“大爺,想娶個什麽樣的老婆?生幾個娃?”
“老婆嘛,兩三個就行了,娃娃嘛,生個一窩吧,反正我家那老頭養得起!”
“噗!”暮朝朝忍着笑,“兩三個你能受得了啊?”
其實只要一個就夠了……只要她就夠了……
暮朝朝見他突然沉默下來,于是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走到他面前。
“百裏!”她閉起眼睛,好像一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我喜歡你!”
百裏怔在當場!
“我喜歡你!我做你的老婆!我給你生一窩!”
“矮冬——朝朝……”
“你呢?”暮朝朝睜開眼睛,“你喜不喜歡我?我雖然矮,可是我很可愛對不對?我……我很漂亮對不對?”
“對……”
“那你喜歡我嗎?”
百裏握住她的肩:“朝朝,我只是把你當朋友,好朋友!你是我——哥們!”
“去你大爺的哥們!”暮朝朝一把推開他,“鬼才稀罕做你哥們!樂小霞才是我哥們!”
百裏別過頭:“朝朝,我有喜歡的人!”
“樂小霞對不對?你就是喜歡她!”她指着他,“你!你!你上課老是偷看她,她遇到什麽事你就擔心得不得了,你給她介紹學生會的工作,還在圖書館所有窗戶邊種常春藤……我都知道,你一直喜歡她!可是百裏,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別說了……”
“百裏,這些我都不介意,我喜歡你!只要你以後別再喜歡她了。”
“對不起。”
“我最不想聽見這三個字!百裏,我一直都陪在你身邊,為什麽你卻一直看不到我?真的是因為我是矮冬瓜嗎?你那麽高,所以離你越近,你越是看不到嗎?”
電話突然想起來,百裏行舟慌忙接起來,是籃球隊在約他打球。
“朝朝,對不——不好意思,他們叫我打球,我先走了。”
“……”她還想說什麽,他已經逃也似地消失在門內。
百裏行舟跑到體育館門口的時候,天上突然烏雲密布。五月本就是一個多雨的季節,他有點擔心那個“矮冬瓜”會淋雨,就拿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只是顯示陰天,朋友們又在裏面叫他,他便把手機往兜裏一揣就跑過去。
籃球打在地面的聲音“咚”、“咚咚”、“咚”,熟悉的碰撞聲,一聲聲仿佛敲的不是地面,而是敲進腦袋裏。
“行舟!今天怎麽回事啊?看你沒狀态啊!”
“不會是跟你女朋友吵架了吧?”
“沒事!”
“沒事就好好打啊!你看你把球扔給誰了!”百裏一年看,才知道自己竟然把球傳給對手了……還好不是正規比賽。
“你倆不是天天吵架嘛,犯得着這樣嗎?”
他們一直以為暮朝朝是他女朋友,他幾次否認也沒用。大家都是一句話:“不是女朋友,誰天天吃飽沒事做跑這來服侍你?”他幾次叫她不要過來,免得大家誤會,嚴重的話還得耽誤他的終身大事,但她沒幾天依舊過來,連着跟他的隊友也混熟了。
“喂喂喂!別打得這麽猛啊!”
“用力過頭了吧你!”
一聲驚雷打下,連體育管內都聽得清清楚楚!
百裏行舟猛地扔下籃球,跑出門外。
他像一頭憋了許久的獅子一般在雨裏胡亂地奔跑,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傷心,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只是用盡全力地奔跑——
從開學在醫院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從教她跳舞的時候,從跟她喝酒的時候,從第一次走進她宿舍的時候,還是無數次不自覺地從課本中凝望她的時候……為什麽會嫉妒?為什麽會喜歡她?為什麽不在為她種常春藤的時候告訴她——自己喜歡她?
不用娶兩三個老婆,遇到對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遇不到的話,後宮三千估計都不夠……橫豎裏面沒有想要的那一個!
于千千萬萬人也拼不出一個一樣的靈魂!
他發狠般地沖向圖書館,身上的水沿着樓梯一路滴到頂層。
暮朝朝像一只小鳥般縮着頭蹲在剛才的地方,雨水早已經将她渾身澆個透!
為什麽上天這麽會捉弄人呢?就像這場大雨一般?為什麽天氣預報就不能有準的時候?為什麽他最初喜歡上的不是眼前這個為他在雨中哭泣的女孩子?他幾步走過去,抱起她的頭,看到一雙哭得發紅的眼睛!
“暮朝朝,你這個全世界最蠢最傻的矮冬瓜!”
她睜大眼睛:“百裏!百裏!百裏!”
她一邊叫他一邊朝他撲過去,兩個人重重地跌進雨裏!
“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
“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他大聲叫着,抱起她的頭,狠狠地吻住她!
☆、三、可記得那年初月?
? 三、可記得那年初月?
又是若遠若近的歌聲:“我一直沿着你的坎途,陪你走出漫漫長路,你是我最終的歸處……”
突然聲音一轉,似乎是個血淋淋的畫面,夢中的她似乎臉上也帶着血,她伸朝他伸出手,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永遠也不要忘記李初月!永遠!”
“永遠——”
聞人玉景又一次從夢中驚醒,這次那聲音仿佛還萦繞在耳邊一樣,讓他久久無法回神。
他決定去找蕭凡。因為他的家不在J市,聞人玉景便坐了飛機直接飛往他所在的沿海小城市。
見到蕭凡的時候,他真是沒想到對方會是一個臨近五十的中年人,難怪會辭職回鄉。此時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子正趴在他的膝蓋上,他一手撫摸她的頭,一邊拿着本彩繪本給她講故事。
“人魚公主真的變成泡沫了嗎?”
“對呀。”
“那小王子呢?”
“小王子哦?跟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呀?”
“那人魚公主呢?變成泡沫後呢?”
“消失了。”
“消失了?是回到人魚媽媽那裏去了嗎?”
“哦……對,鈴鈴說得對。”
不遠處的海水正一浪一浪地往前趕,有些拍打在礁石上濺出白色的水花,剩下的好像排成一條白色的線,漸漸跑進白色的沙灘上,而後又齊齊退回海裏,就像一場永遠不會厭倦的嬉戲般。聞人玉景向他一步步走去,蕭凡看到他,對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他說,好久不見。他點點頭,指着他膝蓋上正一臉好奇地看着他的女孩:“你孫女嗎?”
蕭凡哈哈一笑:“不,她是我女兒,鈴鈴快起來,跟大哥哥問好。”
鈴鈴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裙子,甜甜一笑:“大哥哥,你好!”
“你好。”聞人摸摸她的頭。
有個與蕭凡差不多年紀的女人走出來,只朝他點點頭就把小孩子抱進去,一邊對她說:“鈴鈴,媽媽剛做了你愛吃的小熊餅幹……”
聞人玉景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正想開口,蕭凡就指着前方的海對他說:“你在J市,應該很少能看到這麽漂亮的海吧?”
“嗯。”
“其實我這一趟來——”
“我知道。”蕭凡打斷他,“但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
“很簡單啊,因為我答應過你的父親。”
“既然是這樣,我只想問幾個問題,也許你能回答。”
“你說,只要我能回答。”
“當初你是不是為李初雪作曲?”
蕭凡點點頭。
“那首‘枯葉蝶’也是你寫的?”
他搖頭:“不,那不是我寫的。是她自己寫的。”
“她自己寫的?我去了東韻,她的專輯裏都沒有這首歌。”是她自己寫的,那就是她曾經跟他一起去過“枯葉泉”,一起看過那片枯葉蝶……
“這很正常啊,沒有收錄在專輯裏的可不止這首歌。”
“她真的發生車禍了?”
“這并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
“抱歉。最後一個問題,她以前……跟我是什麽關系?”
蕭凡只看着大海,想了想才說:“聞人,那些事都過去好幾年了。你會不記得,也許是天意呢?可必再去追究呢?”
聞人沒有說話。
“知道為什麽你會把我女兒當成孫女嗎?”見聞人看他,他便笑了笑,“看看眼前這片海,多美的海?可就是這片海把我曾經最愛的人帶走了,那時候我們已經買好了結婚戒指……斯人已逝,來者可追。我也是到了将近四十歲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我現在的妻子等了我十年,我白白錯失了十年的幸福。”
聞人露出吃驚的眼神。
蕭凡繼續說道:“剛才你也聽到了,人魚公主已經變成泡沫了,何必去追究過去的事情?如果李初雪還活着,我想即便你父親說什麽,今天你問什麽,我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爸爸!”鈴鈴跟她的母親一人端着一盤點心出來,“爸爸!大哥哥,快來吃點心!我跟媽媽一起做的哦!”
“鈴鈴這麽厲害?”他誇着女兒,與妻子默契地相視一笑。
聞人玉景沒有再追問下去,怕是再問也問不出什麽。
“金黃色的枯葉蝶啊,它依舊在天空飛舞,我在你的天空飛舞……”
一路上,那首歌、那個飄渺的聲音揮之不去,忽遠忽近地盤旋在他的耳邊,就像那日在“枯葉泉”邊,那只樂小霞趕也趕不走的枯葉蝶……
要怎麽不追究呢?那歌聲裏的執著和不顧一切的情感?
要怎麽不追究呢?心口傳來的疼痛?
她是喜歡他的,正如他也是喜歡她的。即便是忘記了那個人、那張臉,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依舊能隔着千山萬水勾起他的心痛!
——如何遺忘?
暮朝朝那天表白後就發起高燒來,樂小霞去看她的時候,百裏也在,只是一看到她進來,他就出去了。
“百裏——”她轉頭問,“朝朝,他怎麽了?”
暮朝朝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眼神還追随着百裏的身影停在門口。
“朝朝!回神了。”樂小霞伸手往她眼前揮了揮。
“嘿……”
“燒傻了嗎?”
手指被她握住,她擡頭露出一個明亮的笑來:“我成功了!”
“什麽?”
“靠!你就忘啦?”
“你……你是說,你跟他——表白?成功了?”
暮朝朝點頭。
“我就說嘛……”
暮朝朝突然濕了眼眶,樂小霞在她床沿上坐下來:“怎麽哭了?”
“其實,我以為他不會答應的。我以為——”
“好了,不是說成功了嘛,他怎麽可能會不答應哦?別哭了哦,別哭了。”
“嗯……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你這麽好,一定會幸福的。”樂小霞肯定地對她說。
她突然想起聞人玉景,似乎最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她并不知道什麽原因,偶爾她還會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
夢裏有一張模糊的臉,她倚在聞人身上,朝她說:我回來了,回來了。
聞人玉景一回J市就直接去找樂小霞,那時候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面了。
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見她,想抱着她!
只有抱着她,好像才能夠阻隔他與李初月那段未知的過去,才能夠從迷茫中找回一點方向。
樂小霞沒想到會在樓梯裏會碰到他,那時候聞人正從下面往上一步一步走上來,每一步都似乎都比以往沉重了許多。他一直往上走,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靠近了,好像才發現她似的,那眼神怎麽說呢?就像是從茫茫的大海中突然看見了一座小小的燈塔一般——
他一下子抱住她,緊緊的!
如果帶着這樣的心情繼續跟你在一起,你會幸福嗎?
幾天的牽挂漸漸消融在靜靜的擁抱裏。只是淡然如他,怎麽會有這麽沖動的時候呢?
聞人送她回家,熟悉的路上不再有以往那種甜蜜溫馨的感覺,兩個人第一次如此沉默無言。
她回來了嗎?又回到他的心裏了嗎?
一種潛在的不安突然讓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突然很想找人說話,于是越過九歌,點開暮朝朝的頭像。
清蒸黃花魚:我覺得他好像有心事。
朝朝暮暮:看出來了。
清蒸黃花魚:啊?
朝朝暮暮:[白眼]你看起來有心事,不就是他有心事?
清蒸黃花魚:[皺眉]其實有件事……
朝朝暮暮:What?
清蒸黃花魚:他曾經有未婚妻的,好像是叫李初月。
朝朝暮暮:My god!
又:[疑問]未婚妻?你怎麽知道的?
清蒸黃花魚:聽一學姐說的,還說以前的聞人很叛逆,只聽她的話。
朝朝暮暮:所以呢?他們要舊情複燃了?
清蒸黃花魚:不是,她出車禍,已經……
朝朝暮暮:死了?
清蒸黃花魚:嗯。我覺得他好像忘不了她。
朝朝暮暮:不是吧,你們不是還好好的?嗯,她SI多久了?
清蒸黃花魚:十六歲出車禍,大概四、五年。
朝朝暮暮:且慢!
清蒸黃花魚:怎麽了?
她是突然想起一個人了,記得那個人以前也是叫李初月的,不會這麽巧吧?她刷刷打下一排字:李初雪,我還挺喜歡她的歌,她以前就叫李秋月。
清蒸黃花魚:你是說,她是個歌手?
朝朝暮暮:嗯!你确定是她?未婚妻?
清蒸黃花魚: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朝朝暮暮:打個電話問問?
清蒸黃花魚:不想打。他為了她還看過心理醫生。
暮朝朝好一會兒才回複:同學,做好心理準備。
清蒸黃花魚:什麽?
朝朝暮暮:分手。
又:要麽你永遠有個最強大的情敵,除非他失憶了,徹底忘記她!
樂小霞呆立當場!
朝朝暮暮:打算怎麽辦?
清蒸黃花魚:[哭]不知道
朝朝暮暮:哭啦?
清蒸黃花魚:沒有,心裏在哭。
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我先幫你看看,是不是那個李初雪。
清蒸黃花魚:謝謝,晚了,你先睡吧。
朝朝暮暮:先別亂想,晚安。
怎麽不會亂想呢?她躺下去就開始想着李初月,想着聞人玉景以前會是多麽叛逆,想象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将過去那個不良少年與現在的他關聯起來,他怎麽可能會叛逆呢?那麽溫潤的一個人……
幾天之後,暮朝朝扯扯她的胳膊,樂小霞知道她可能要說什麽,尾随而去。
“我說了,你可別難過。”
她點頭:“說吧。”
“那個李初雪就是李初月,他們……她還真的是聞人玉景的未婚妻!”
“哦……”她已經料想到會是這樣。
怎麽這副表情?暮朝朝古怪地看着她:“難過傻了?”
“嗯……他們以前——”樂小霞別開臉,“是不是很好?”
“唉……不打聽真不知道,你男朋友以前可真像混黑社會的,經常打架、聚衆鬧事,聽說還吸毒呢,你不知道那個李初月也是個人物,為了讓他戒毒,竟然跟着一起吸!沒想到最後還真被他們戒了。樂小霞,我聽我爸的朋友說過,戒毒這種事沒有可怕的意志力壓根就戒不了,那成功率就是百分之一,那百分之一裏還有一半人是戒到一半翹了的,我看他們兩個可不是簡單的!”
樂小霞心間一顫,好一會才問道:“李初月真的是因為車禍……嗎?”
“這個——不會有假吧?”
“我也是聽人說的,聞人剛開始的時候還一直說李初月是被害死的,會不會是真的……”
“難說……這幾天也有打聽這事,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李初月死于車禍。不過,你到底是聽誰說的?”
“哦,是百琉香。”樂小霞想了想便道:“我們還是別查了,我覺得不應該瞞着他做這些事。”
暮朝朝嗤笑一聲:“怎麽不應該了?這事又不是你的錯!還有啊,那個百琉香跟你男朋友交情也不淺,說不定還一直眼紅你呢!別被人耍了還去給人家點贊。”
兩人兀自說着話,也沒察覺百裏行舟已經站在身後很久了。
☆、四、魂不守舍
? 四、魂不守舍
自從上次那個樓梯裏的擁抱,樂小霞恍然覺得,他已經許久沒跟她聯系了。就連學生會裏的幾次遇見都是匆匆一瞥,仿佛隔着一層迷霧般。
她憂心着他是不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了,但發短信過去,他起初一概回她沒事,後來連回複也很少了。
沒事就沒事吧,怕只怕有事也不是自己能牽涉其中的,心心念念之間,她總是想着要相信他的。
九歌給她發了信息:你說,我該不該再對她好?
她回複:不該。
他問:為什麽?
她回:沒有結果,不值得。
他許久沒有回複,第二天早上她打開一看:不對她好,我更痛苦。
她恍惚地上了一天課,一路上似乎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起來。以前跟聞人在一起的時候,大家多少還有些忌諱,他有時還會警告別人不要亂說話。
“我就說她無福消受吧,也不過幾個月嘛,就被甩了。”
“會長總算認清她的真面目了,真是英明啊。”
“這女人,就是窮,人家窮得還有骨氣,她是什麽都沒有。”
“對啊,前兩天去學生會,還看她站在會長室門口呢。”
“那聞人有沒理她?”
“當然沒有啊。跟咱容城女神在一塊呢!”
“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嘛。這樂小霞真是死纏爛打啊?”
“誰知道呢,真是敗壞容城的名聲!”
“我最讨厭這種第三者……”
這種事,無非是比以前多了一些而已,她也沒聽到心裏去。偶爾被人絆了一跤也是爬起來收拾一下繼續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屢次受傷的原因,還是上次摔傷了沒有好全,這段時間一逢下雨天,膝蓋就疼得厲害,好像有蟲子在往裏鑽一樣,又酸又痛,有時候半夜都能給疼醒。
去兼職的時候還是沒見到聞人玉景,她每次都做到很晚,就想着說不定能等到他,或者能像上次那樣在樓梯裏碰到他。遺憾的是,她沒有等到他,只一次等來了百琉香。那時候她正拎着抹布站在會議室的窗前發呆,她走到門口,站在她的身後,聲音依舊帶着冷意:“樂小霞,我說過,誤會遲早是會解開的。”
樂小霞能夠想象,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一定是帶着笑的。
她獨自緩緩地走下樓梯,又慣性地去操場跑步,跑完自己去吃了牛肉面——這些她最開始習慣做的事,現在做來顯得那麽有氣無力,那麽……寂寞。回到宿舍拿起手機,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着他的號碼,卻始終沒有打出去,最後她打開□□,看到九歌早上發的信息,靜靜地打下一排字,回複:長痛不如短痛。
這之後,“容城少帥”也如石沉大海,再沒跟她聯系。
她迷迷糊糊地過了幾天,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有時候連同學叫她她都沒反應,大家有的為她擔心,有的開始各種猜測,也有幸災樂禍的——這一切都像風一樣從她眼前吹吹便過,半點入不了她的心。
他毫無預兆地遠離她,沒有一句解釋。
也沒有……說再見。
“……樂小霞!”
“樂小霞!”
“啊——哦……是百裏啊……”
“你希望是誰?聞人玉景?”
“呵……呵呵……我、我最近都見不到他。”
百裏行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陰沉着臉:“你還想跟他繼續下去?”
“百裏?突然這是怎麽了?”樂小霞吓了一跳!他還從來不會這樣。
“你真要跟他在一起?”
“百裏……我們又沒怎麽樣……”
“沒怎麽樣?你知不知道聞人玉景——那個人這幾天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他一直都挺忙的——”
“你這個白癡!那個人不是放不下李初月!他那根本是忘了!聽懂了沒有?他是忘了!我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麽會把李初月忘了,但是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他現在跑國外去找心理醫生生知道嗎?他很快就要記起李初月了!你醒醒吧!”
“百……裏,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我會不知道?你的事我怎麽會不知道?我——”他突然覺得洩氣……
“可是百裏,李初月已經不在了……”樂小霞顫聲道。
“李初月是不在了!”他逼近她:“所以呢?你就覺得萬事大吉了?”
暮朝朝追上來的時候,正看到他一副“嚴刑逼供”的樣子,而他對面的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之前百裏只問她聞人玉景跟李初月的事,她撐不住他的追問只好照實說了,沒想到才沒過幾天他就忍不住了,跑來跟樂小霞對質。她幾步跑過去,把他拉開:“行了百裏,你沒看她已經夠難受了嗎?”
“這個白癡!”說着轉身就走。
“喂,你等等我!”暮朝朝一邊去追他一邊回頭對她說:“別想太多,難過就給我打電話。”
樂小霞朝她揮了揮手,等他們消失在視線裏,便跌坐在旁邊的休閑椅上愣愣地發起呆來。她實在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晚上的時候她照舊去跑步,步了一圈又一圈,又坐在操場邊發起呆來。氣溫已經升高了,但流了汗後夜風一吹還是有點涼。
“我以為你只是一時放不下她,沒想到你原來是把她忘了,可是,即便你已經忘了她,你還是那麽想記起她……當初,你為什麽要忘記她呢?”她擡頭眨了眨眼睛,把眼裏的濕意逼回去。
正想起身的時候,身後好像有人靠近,樂小霞下意識地回頭,啤酒突然從頭頂澆下來,她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啤酒已經流到眼睛裏,她眨了眨眼,一邊揮手想打掉頭頂上的易拉罐,冷着聲問道:“誰?”
“管我是誰!”
“住手!”她猛地站起來:“我哪裏得罪你了!”
“叮”的一聲,又一瓶易拉罐被打開,又是從頭頂直直淋下。她站的是下面的臺階,沒提防上面還有人站着,又被澆了個透。
“哈!真醜!”
樂小霞也不擦臉上的啤酒,那酒就沿着臉頰流下去彙到下巴上,又直直落到地面上。她冷冷地看着她們:“你們憑什麽?憑什麽對我這樣?”
“憑什麽?就憑你太沒臉!”
樂小霞走近一步:“就因為我沒有好出身?就因為我家沒錢?”她拔高了音量厲聲質問,“就憑你們比我有錢?!”
“啪”的一聲響起,在夜裏的操場顯得格外刺耳。
樂小霞捂着火辣辣的臉,又逼近一步:“還是你們嫉妒我?嫉妒我比你窮還能跟聞人玉景交往?”
“你這個——”她說着又擡起手要打她,只是那巴掌遲遲不能落下。
百裏行舟冷冷地甩掉她的手:“給我馬上滾!”
“你誰啊你!”
“通通給我滾!”
等她們都走了,樂小霞才低聲道:“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百裏行舟跟在她後面:“要不要去喝酒?我——我請客!”
以為她不會答應,沒想到走了一段她卻轉身道:“好啊。”
他走到她跟前,故作輕松:“想去哪?”
她也配合道:“貴的!田園吧。”
“OK!”他說着就牽起她的手——等意識到手裏握着什麽,他頓時有點窘迫,心情卻抑制不住地激動起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她,這還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
樂小霞大概心裏有事,起初也沒有注意到,直到校門口的時候才發現了,頓時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手一空,他突然覺得心裏又空蕩蕩的。他也沒介意,依舊一副輕松的表情。
田園還是九歌帶她來的,後來有次朝朝要請客,樂小霞就随意地提了這一家,幾個人之後又來了幾次,怎麽說也算是常客了。老板見到他們很高興,又免費贈送了兩瓶自己釀的葡萄酒。
他們也沒有用高腳杯,只用平時喝啤酒用的玻璃杯倒了酒就喝。兩個人酒量都不會太差,沒多久就喝了一瓶多下去,百裏又叫了一打啤酒。
老板看他們好像心情不好,只說了句:“少喝點酒多吃菜。”随後又免費贈送了兩個菜。
樂小霞直道:“這頓飯吃得值了!老板,我們下次還來,還送不?”
“不送了不送了!你們可別來了哈!”老板笑着回到櫃臺去鬥地主。
“會不會做生意啊你!”
“樂小霞,我跟你說啊,這以後要是誰敢再打你,你就‘啪’——重重地打回去!知道——了嗎?”
“當然!沒有下次了!那幫八婆!龜孫子!”
“噗!哈哈哈哈!罵得好!來來,我們得喝一杯!”
她舉杯:“幹!”又說,“下次別讓勞資再遇到她們!”
“對!我幫你一起打她們!”
樂小霞嘻嘻笑道:“你不是不打女人的嘛!切——”
“那也要看是不是女人啊!我看她們又不是人!我打的那叫禽獸,知道不?”
“哈哈哈!來來,為禽獸幹杯!”
老板擡頭瞥了眼,心裏暗道,這兩只可能是喝高了——眼角看到九歌跟着朋友進門來,就站起來:“小歌兒,你也來啦?”
“還有誰?”說着就往邊上看了看,這一眼就看到邊上那兩只。
大概是真喝高了,樂小霞迷糊中就看到九歌站在櫃臺那邊,也沒半分平常的尴尬了,她毫無顧忌地大聲喊道:“九歌!九歌啊!快過來,一起喝!”
他一見到她下意識就想走,偏腳上跟長了根似的移不開——他真的很久沒跟她說話了。這會她又拼命喊他,腳像長了意識般朝她走去。
樂小霞見她朝自己走來,高興得站了起來,她晃了晃,把自己的酒杯放他手裏:“來,先跟我喝一杯!”
九歌接過她的酒杯,手指一剎擦過她的,她大概是發現沒杯子了,就拿着啤酒瓶跟他碰了碰:“來,幹杯!”
九歌怔怔地看她拿着瓶子吹瓶。樂小霞看他不喝,伸手扶住杯子就往他嘴裏送,一邊嚷道:“快喝快喝!”
九歌當即紅了臉,手卻動也不動,任她的手連着酒杯握着他的。
百裏一皺眉,站起來就拿掉她手裏的酒瓶,拉她原位坐好,又找老板要了個杯子,給樂小霞重新倒了酒,一邊對九歌說:“她喝多了。”
“我哪裏喝多了?九歌!上次你救了我,”她端起酒杯,“這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啊!”
“嗯。”他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之前跟他一起的幾個朋友也走過來,看了他們一眼才說:“拼桌啊?”
見他沒說什麽,他們就叫老板把菜上到這裏。
結果是,真拼桌了……
樂小霞這天實在是喝太多了,最後誰制止也沒用了。
“來來,高子語,快喝,別跟個龜孫子似的!”
衆人無語。那個被勸酒的忍笑道:“我不是高子語啊!”
“啊!對哦,他今天沒來。那我們喝吧,不喝不相識嘛!喝了就是好兄弟了!”
“行!我先幹為敬,你也不要抵賴!”
“誰會抵賴?孫子才抵賴!”
樂小霞喝了酒,指着桌上的一盤魚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你知道清蒸黃花魚是誰不?”說完自己“嘿嘿嘿”地笑起來。
九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頓時臉上一片飛紅,沒想到看着實誠的孩子竟然會使壞……轉眼又想到清蒸黃花魚曾經對他說:也許,她也在想你。
她也在想你……
九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