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胡阿呆跟着秦鳶, 回到烤鹿肉的地方,有些不明所以,問:“為什麽要?寫仙門弟子虐殺狐族幼崽的字樣?寫了?, 他們依然還會如此行事。”
秦鳶說:“現在我們弱小, 管不了?那麽多,只能管眼前的事。見?到人族欺負妖,特別是幼崽, 自然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餘葭毀了?小白狐幼崽的氣?海, 那我就毀了?她?的丹田。以後人族再在山裏獵殺虐待幼崽時,就得擔心會不會遇到我們。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沒什麽,多了?,給?他們造成的傷害慘痛了?,自然就知?道?收斂了?。”
她?想到胡阿呆都九條尾巴了?,還是習慣獸形, 很顯然跟人類的往來極少,估計了?解不多,于?是又?說道?:“捕獵謀生, 就像我們會獵兔子、老?鼠,這是生存之道?, 但生存之道?是可持續之道?,它不包括獵殺哺乳懷孕帶幼崽的母獸,不包括幼崽。幼崽還沒長大, 就被獵殺光了?,很快, 獵物就會沒了?。阿呆,我們不是獵物。我們有智慧, 我們能修煉,能飛升,我們是跟人類平等的存在。”
胡阿呆坐在篝火旁,想着秦鳶的話,想着狐殿以前跟蒼山宗相處的情形。
狐殿是蒼山宗的一支,但狐族與蒼山宗各峰極少有往來。他們說妖族笨,天生比人少一竅,學不會人族的東西。他們說,狐族進入到其他各山、各峰的地盤,就是狐族的不是,就像人族沒事絕不上狐山一樣。宮殿、丹藥,全?是由蒼山宗提供,蒼山宗與其它各派起沖突時,狐族與人族一同出征,但因為沒有法器防身,全?靠身體扛,往往死傷慘重。
小幺熟知?人族的許多事,她?讓狐族走出狐山,走出蒼山宗,去?見?外面的天地。
小幺在狐族幼崽被人族獵殺時的反應,也跟蒼山宗的人不一樣。
胡阿呆略作思量,問秦鳶:“如果,那些人的長輩因為我們傷了?他們,而找我們麻煩,該怎麽辦?”
秦鳶說:“該吵就吵,該打就打,打不贏就跑。”
胡阿呆輕聲說:“若是在以前的蒼山宗發生這樣的事,他們刑堂會上狐山來拿抓傷人的狐貍,說是犯了?宗門規矩。他們會讓我們把人逮到,送去?刑堂處置,而不該由我們私下處置。”
秦鳶看胡阿呆有點傷心的樣子,輕輕拍拍胡阿呆,說:“以前是屬于?蒼山宗下的一支,現在蒼山宗都滅門了?,狐殿都快讓蒼山宗坑到滅亡了?,不用管他們了?。以後,我們聽自己的,在我們這裏,我們就是自己的規矩。別人的規矩,關我們什麽事。”
胡阿呆大受觸動,扭頭,目不轉睛地看着秦鳶。
秦鳶被看得直發毛,問:“幹嘛這樣看我?”
胡阿呆說:“你?說,我要?是早明白這道?理,會不會狐殿不會……死那麽多狐貍。”
秦鳶說:“不經歷這些事,很難明白這些道?理。”她?又?開解了?胡阿呆一會兒,忽然覺得身後有異,回頭,又?沒感覺到異常。
胡阿呆的尾巴一掃,一株只有成年人高的細骨伶仃的小樹出現在她?倆身後,變成了?白胡子白頭發穿着樹皮衣服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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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鳶一眼認出這就是那株因為她?挨了?道?雷劈的樹妖,趕緊打招呼:“樹妖爺爺。”
樹妖的視線從胡阿呆和身旁的白狐幼崽身上掃過,提起樹皮褲子,讓秦鳶看它的腿,說:“我有腿,能跑。”他說完,身形倏地縮小,變成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又?再化成巴掌長的小樹苗,稍頓,又?變成人形,說:“能縮能長,能遁地,能釋放迷霧障,神通了?得。”
秦鳶不明白樹妖爺爺找她?展露這些本領是什麽意思,心說:“總不能是求職面試展示技能吧。”于?是拍掌,“樹爺爺好厲害。”
樹妖說:“你?以後走哪帶上我。”
秦鳶心說:“你?還真是求職啊。”她?清清嗓子,說:“我找你?,是想向你?道?謝,謝謝你?救了?我。”她?說完,從儲物戒指裏挪了?些靈石進空儲物袋,雙手奉上,說:“小小心意,請您收下。”
樹妖收下靈石,堅持道?:“我跟着你?。”
秦鳶懵了?,說:“您跟着我做什麽呀?”
樹妖說:“你?福緣深厚,是有大機緣的妖。”
哈?秦鳶心說:“你?是說我嗎?”全?家都有機緣,就她?沒有。她?唯一的機緣就是在山洞裏撿到萬年玄鐵,打造一口?鍋和一套刀具,還沒什麽大用處。
逃命都……約等于?沒用,也就炖點菜。
秦鳶忽然想起計伏成說過一句,草木化形不易。樹妖爺爺好像是因為她?才挨了?記雷劈,然後變成的妖?
她?是樹妖化形的機緣,樹妖就覺得她?福澤深厚了??
秦鳶看樹妖爺爺巴巴地看着她?,也不好拒絕,說:“要?不,您先?跟着,要?是覺得不合适,您是自由的,随時想去?哪就去?哪。”
樹妖點頭,說:“我的原形是蒼梧鐵木,取了?個道?號叫蒼梧老?妖。”
秦鳶抱拳行禮,改口?,喊了?聲:“蒼梧爺爺。”她?坐在烤鹿邊,把蘸醬弄好,又?調了?些佐料,給?烤肉刷醬,讓醬料慢慢入味。
随着鹿肉一點點烤熟,香飄四溢。
等到熟肉烤熟,秦鳶從儲物袋中取出刀,把熱騰騰的鹿肉削成薄片,整齊地擺在木碗裏,先?給?胡阿呆盛了?碗,再給?蒼梧老?妖盛了?碗。
她?看白狐幼崽太小,沒牙,吃不了?鹿肉,又?熬了?鍋黃金菇鹿肉羹,再就地取材,給?白狐幼崽做了?個木碗。
她?盛了?滿滿一碗肉羹,放在白狐貍幼崽面前,問:“能說話嗎?有名字嗎?”
白狐貍幼崽擡起頭看她?一眼,略作猶豫,搖搖頭,用已經舔幹血漬的雪白爪子抓起筷子,去?端碗。
它的爪子太小,沒拿起來,皺了?皺眉頭,便把碗托在了?掌心,似乎覺得這動作不妥,又?改為用爪子摳住碗沿,這才拿着筷子扒着肉羹吃。
秦鳶瞥見?白狐貍幼崽的動作,心說:“筷子用得挺溜啊。”她?又?朝白狐貍幼崽看去?,喊了?聲:“月大!”
沒反應!
她?又?喊了?聲:“月一?”
白狐貍幼崽擡起頭,滿臉莫名地看着她?。
秦鳶恍然大悟,“你?叫月一啊。”
白狐貍幼崽滿臉懵比。
秦鳶呵了?聲,說:“山裏随便撿只白狐貍,不是叫月大就是月一,要?麽就是月大大,月一一,月大郎 ,月大妞,月一郎,月一妞……”
白狐貍幼崽默默地用筷子扒着肉羹。
秦鳶剛吃飽肚子,山下方向忽然有一道?劍氣?沖天而起,在高空炸開,變成“救”字。
那方向,正是那群劍道?宗弟子昏迷的地方。
這應該是有劍道?宗的弟子發現了?他們,在搖人。她?當機立斷,起身,招呼道?:“我們得走了?,誰認路,我們往蒼山宗外面去?。”
蒼梧老?妖說:“蒼山宗的護山大陣破,被蒼烨填在大陣中的地仙處在之處,都有靈光沖天,我們現在過去?,很可能有地仙機緣。”
秦鳶說:“各大宗派的人都沖着地仙機緣去?,有的打呢。那些地仙是生是死,有什麽樣的坑人手段,很難講。我們這點道?行,純屬去?送菜。”
最重要?的一點,不好對外說。蒼烨坑狐山,飛升殿主未必沒察覺,護山大陣極可能被她?動了?手腳。要?不然,哪能在各派攻向蒼山宗時,護山大陣沒了?用處,山門大開,讓各宗派的人輕易攻進來。蒼烨填了?那麽多地仙在護山大陣裏,哪怕是吸收掉那些地仙的修為,都夠他實?力大增的了?。可瞧現在那慘樣,幾個地仙的好處想必是沒撈着反而搭去?自己半條命。
護山大陣現在很可能已經變成個坑,至于?這個坑有多深,會把進去?的坑得多慘,就不得而知?了?。這些都是秦鳶的猜測,拿不準,不可能平白往飛升老?祖宗身上潑髒水,因此不能提。
秦鳶不放心,又?問胡阿呆:“我爹娘哥哥他們,現在不在蒼山宗吧?”
胡阿呆說:“很安全?。”至于?在哪,她?不願多說。
秦鳶點點頭,問蒼梧老?妖和胡阿呆:“你?倆誰認識離開蒼山宗的路?”
蒼梧老?妖默默不說話。
胡阿呆說:“蒼山宗原是座福天洞地,名為蒼梧寶境,後來以大法力挪入蒼山山脈。蒼山宗位于?山脈深處,以傳送大陣進出。山門口?就是一個傳送大陣。”
秦鳶問:“如果不走傳送大陣呢?”
胡阿呆說:“翻山,無論往哪個方向去?,出了?蒼山宗宗門地界,就是蒼山山脈,随便挑個方向走,都能走出去?。”
秦鳶問:“蒼山山脈與哪些地界接壤?”
胡阿呆說:“我沒離開過蒼山宗。”
秦鳶看向蒼梧老?妖。
蒼梧老?妖擡起頭看向天空,視線追着天上的雲跑。
秦鳶覺得自己好像帶了?一堆拖油瓶。她?把鍋洗幹淨,坐進去?,又?把白狐幼崽也拽進去?,不需要?招呼胡阿呆,她?也坐進去?了?。
蒼梧老?妖很識趣發把鍋扛在肩膀上,問:“去?哪?”
秦鳶對準東南西北方向就開始點豆豆,“點豆豆,點到誰,誰開花!”她?從東面開始點,念到花字的時候,手指着東面。她?說:“東面。”
白狐貍幼崽擡起頭詫異地看她?一眼,又?默默地趴回鍋裏。它現在是一只氣?海被廢的幼崽,最好不要?說話。
蒼梧老?妖堅信秦鳶福緣深厚,認為她?随便點的方向也不會有錯。當即扛着鍋,施展遁地術,瞬間遠去?千裏。
同樣是遁地術,秦鳶以前學的遁地術,是像只地鼠貼着地表鑽來鑽去?,蒼梧老?妖的遁地術,明顯要?高級好多。
秦鳶對着胡阿呆直側目:“狐殿的遁地術,還不如野生樹妖的強。”
蒼梧老?妖對秦鳶說:“我這是蒼山宗的遁地術。當初有個弟子坐在樹下修煉遁地術,我在旁邊看着,就學會了?。”
突然,他們一頭撞在無形的氣?牆上。施展遁地術,速度快,力量大,猝不及防之下兩股力量交撞在一起,震得蒼梧老?妖施展的遁地術力量一下子朝着周圍炸開,又?再撞在無形氣?牆上,将他們掀飛。
情急之下,還是胡阿呆将爪子按在鍋沿上,釋放出防禦罩将他們幾個穩住。
秦鳶被撞得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起,身形騰空而起,又?撞在柔軟的氣?罩上摔回到鍋裏,沒摔疼,底下還有一個肉墊。
白狐貍幼崽的血脈力量好像挺強的,對危險的反應力特別快。秦鳶掀起出去?了?,它的兩只爪子抱住鍋耳朵,穩穩地待在鍋裏。
秦鳶摔到它身上,壓得它直呲牙。
她?回過神來後,對白狐貍幼崽說了?句,“不好意思!”便爬到鍋沿邊探頭看去?,問:“阿呆,我們到哪了??”
胡阿呆說:“沒出蒼山宗地界。”她?擡起頭打量起面前的結界,說:“是我娘!”
秦鳶“啊?”了?聲,難以置信地問:“你?娘?你?娘不是飛升了?嗎?”
胡阿呆說:“是我娘布的結界。”
秦鳶心說:“你?說話大喘氣?幹嘛!”她?說:“能進去?嗎?哎,這結界是幹嘛的?”
胡阿呆從鍋裏跳出去?,順着面前他們撞出來的地下坑道?來到結界前,伸手探了?探,說:“是封印結界。”說話,側着身子,呲牙咧嘴地往裏擠。
秦鳶看傻了?眼,心說:“結界還能這樣進的嗎?”
胡阿呆擠到一半,招手,“小幺,你?也來,你?是我們的血脈後代,也能進的。”
秦鳶揪着白狐貍幼崽便要?往鍋下跳,這只血脈更純。
白狐貍幼崽拼命掙紮,前爪抱緊鍋耳,一副打死也不下去?的模樣。
你?幹嘛?秦鳶扭頭看向它,待見?到身上那些禿掉的毛,才想起,它的氣?海被餘葭一劍捅破,道?行全?沒了?,不能打又?不能跑的,确實?危險。
她?把白狐貍幼崽扔到地上,收回自己的鍋,留下蒼梧老?妖照顧它,來到結界邊,學着胡阿呆的樣子往裏擠。
她?剛接觸到結界,就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這地方,是祖宗留給?後代的。
結界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排斥力,而是軟綿綿的,有點像特別軟的橡膠。她?學着胡阿呆的樣子往裏擠,有點難受,壓力比較大,擠得她?不受控制地呲牙咧嘴。
她?可以确定,這不是結界正門。
只不過她?倆仗着血脈力量,硬從牆裏擠。
秦鳶覺得胡阿呆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坑。親娘留下來的東西,找個門很費勁嗎?非得從牆裏往裏擠。
她?感覺自己都快要?擠到窒息了?,忽然渾身一輕,緊跟着就讓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面前是一片上沒有天,下沒有地的空間,四周空茫茫的一片黑暗。只有腳下飄浮着許多精妙的妖族符紋,這些符紋呈圓形,直徑有十米幾,形成一個個帶着符光的罩子。
每個罩子底下扣着一具屍體。
這麽一片空間,至少有數百具之多。
他們穿的衣服五花八門,許多款式還是秦鳶熟悉的,正是那些來蒼山宗尋機緣的修仙宗派的。
在前方,大概位于?正中間位置,有一片散發着朦胧月華光芒的臺子,臺子上坐着一個人,看身形像是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
秦鳶跟着胡阿呆,趕往前面的臺子。她?跑起來,速度仍然跟走差不多,索性不跑了?,保持勻速一步步往前。
她?倆每往前走一步,腳下的符紋就晃一下,柔和的力量順着腳底湧向體內。
秦鳶懷疑,要?是來的不是月狐,估計腳下的符紋很可能要?人命。
不一會兒,她?倆就來到了?臺子前。那是一個涼亭式樣的圓臺,裏面坐着一個單手撐着額頭狀似睡覺的女子。
只看她?的側顏都覺得美極了?,她?好像由月光幻影交織而成,輕輕伸手一碰都會消失。
胡阿呆輕輕地喊了?聲:“娘。”邁開四肢朝着圓臺中的女人飛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