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鑒魂寶鏡?秦鳶的心裏咯噔一下,擡眼看向主位上的白狐,發現它正看着自己,再看周圍那些氣勢足,尾巴條數多的大狐貍,它們的視線也全都落在她身上,頓時明白,還真是沖她來的。
她的心頭一陣忐忑,心想:不會有事吧?
大殿之中,位于左側正前方的七尾紫長老早有準備,張嘴吐出一面帶有握把的鏡子的同時,化成一個姿容絕美的年輕女子,一把握住鏡子,将鏡面對準秦鳶。
那鏡子的顏色酷似黃銅鑄成,看起來古樸無華,鏡面照出來的東西非常模糊,連臉都照不清楚,可當鏡面對着秦鳶時,淡黃色的光芒像打探照燈似的落在秦鳶的身上,她的身形頓時模糊起來,迅速變成透明色,與此同時,狐貍幼崽虛影浮現,與她的身形重疊。
那虛影與變回原形模樣的秦鳶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但毛色并不雜亂,而是白朦朦的顏色中透着淡淡的紫,隐約泛着雷光,夾雜着絲絲火焰,又有一圈淡淡的綠光萦繞在它的周圍。
紫長老當場笑開了花,忙不疊地說:“殿主,你瞧這雷芒,這正是我紫狐族的崽呀。”
坐在主位上的殿主毫不客氣地怼過去:“你沒看見它那周身快閃瞎你狐眼的月華光芒麽?整個魂魄顏色都是月華色,自然是我們月狐族的崽。”
坐在大殿中間的火狐族長清清嗓子,說:“我瞧着這崽身上好像有我們火狐族的靈光?你瞧那火苗,這是純正的陽火靈氣啊。”
坐在最尾端的一只毛色跟秦鳶差不多花的七尾狐貍弱弱地說:“諸位,你們看它的毛色是不是跟我的一模一樣?這是花狐族的崽。它娘胡花花,是我的血親後代,我是它的正經老祖宗。”
此話一出,引來所有狐貍側目:這厮好不要臉。
如果只是普通狐貍,一年一窩,一窩少的六七只,多的十幾只,哪怕是妖獸狐貍,這一窩生八只,哪怕只能存活兩三只,隔上數十年才生一窩,,幾千年下來,後代數量也是多不勝數,再加上相互通婚繁育,整個蒼山宗地界,随便抓一只狐貍幼崽出來,都能跟殿中的任何一只七尾狐貍扯上血親關系。
紫長老收起鑒魂寶鏡,說:“鑒魂寶鏡既出,自然是以天賦血脈魂魄顏色為準!”
魂魄與身體嚴絲合縫,絕無奪舍和被人在魂魄上動手腳的可能。
魂魄顏色最初是透明無色,會随着身體狀态變化而變化。逝者的魂魄染上死氣,會變成灰色。入魔者,染上魔氣會變得黑色。修煉的人或妖,則以吸收的力量顏色顯現。
胡小幺的魂魄顏色,正是它血脈覺醒修煉吸收的力量的顏色。瞧那身雷芒,以及不到褪胎毛的年齡,卻褪過一次胎毛,骨骼上還有雷紋,明顯被雷劈過。這麽小的年齡,遭雷劈而不死,周身那麽旺盛的木靈之氣,絕對有機緣。修煉一途,運氣比天賦更重要。這孩子一看就是運氣好,天賦也好,前途可期。
紫狐族并非只看毛色,而是能否吸收雷力修煉。雷系血脈比月狐血脈更難覺醒,導致子嗣單薄,全族上下,滿打滿算,加起來才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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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狐長老說:“殿主,你們月狐族的數量并不少,哪像我們紫狐族,算上這小幼崽才八只,我們的傳承都快斷了,您還是別跟我搶了吧。”
狐殿殿主說:“蒼山宗滅門之戰,狐殿打得只剩下如今這一正二偏三座宮殿,三十二座洞府全毀,傳承早斷了,大家都一樣。雷系功法最是難修,晉階困難,成天挨雷劈,動辄死傷,不如歸我月狐族,躺着曬曬月亮都能晉階,渡劫的天雷也小。”
紫狐長老說:“可我紫狐族能打呀!同階無敵,一打十沒問題!”她得意地朝落在最後面的三尾紅狐貍一挑下巴,說:“沒見我家小崽子,牙都沒長,就把那條三尾紅狐右腿劈殘了麽,多有出息!”
三尾紅狐貍一陣無語。它厚道臉皮,瘸着腿上前,“長老,是不是我們也可以照鏡子?”說不定就能照出它的天賦,看到它的優點。
紫長老滿臉嫌棄:“你想得美。”純正的妖族氣息,毫無靈氣,心性還壞,不想照。
火狐貍長老清清嗓子說:“還是都照照吧。”她們族中還有一條四尾崽在這裏呢!不過,話不能這麽說,于是說:“同一窩出生的八只幼崽,怎麽都有些共通之處的。我瞧見它們身上都有月華靈氣,想是多少都有些靈狐血脈的。”
狐殿殿主覺得這話中聽,颔首,說:“紫長老,鑒魂寶鏡都帶來了,一并照照吧。”
殿上發話,紫長老只能應道:“是!”拿起鏡子,繞開胡大,先照胡二。公狐貍崽子有什麽好照的,養大也會跑到別家去!母狐貍崽子養大,不僅能生崽擴大族群,還能把別的族群的公狐貍拐回家。
胡二的花色是灰色為主,三條尾巴三個色,一條白,一條紅,一條灰。紅色是赤狐血脈,灰色是灰狐血脈,屬于妖獸血脈,只有那條白色,有點月狐血脈,很稀薄,但已經踏進修煉門坎。
胡三是雙色,從下巴到肚皮是一片白色,其餘的毛是灰色,一看就是長得随爹。魂魄顏色是月華顏色和駁雜的妖獸色交織而成。
胡四只有兩條尾巴,毛色雜得只比胡小幺好一點點,可有胡小幺這麽個同時覺醒兩大靈狐血脈的,紫長老對它多少還是有點期待。
鑒魂寶鏡的鏡光打在胡四身上,照見的魂光白朦朦的有些飄忽,像是有點魂魄不穩。
紫長老凝神看去,很是詫異:這只崽身板挺結實,那麽高的臺階都爬上來了,要是魂魄不穩,早病歪歪倒在臺階上了。它的魂魄顏色看起來弱,卻并沒有妖獸氣息,很是純正,像極了靈狐。
角落裏不起眼到讓所有大家都忽略掉的一只黑狐貍激動地起身,出來認領:“這是我們黑狐族的崽!”
黑狐,又叫影狐,天生藏于黑暗之中。它站在旁邊,大家都能把它給忽略了。
胡小白看看黑狐長老,又看看紫狐長老,再看看殿主,默默的沒敢作聲,但心裏有點委屈:這些都是它跟花花生的崽,怎麽就成它們的了!
紫長老又照向胡五,兩條尾巴,長得略微偏瘦,毛色是棕裏帶着灰,灰裏泛着紅,唯有額間一抹白給它添了幾分靈性。照出來的魂魄顏色是極淡的白朦朦顏色,再就是隐約帶着點妖獸的駁雜氣息,并無多少特殊之處。
胡六是三條尾巴,毛色跟旁邊的胡小白一模一樣,但魂魄顏色跟胡二、胡三、胡五,一般無二。
胡七,瘦瘦弱弱的,中有兩條尾巴,毛色駁雜程度跟胡四不相上下。它的魂光很弱,淡到透明,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幾只幼崽中最弱的。
紫長老又用鑒魂寶鏡照向胡大,魂魄凝實,魂光也亮,但也只覺醒了月狐血脈。
她掃了眼這一圈崽子,說:“恭喜殿主大獲豐收。這兩只崽就不要跟我和黑長老搶了吧?”
狐殿殿主也沒想到這窩幼崽竟然都覺醒月華血脈,心中欣喜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說:“紫長老,還請先照完再說。”
三尾紅狐悄悄上前兩步,想讓紫長老先照他。
紫長老掃它一眼,将鏡光打在它身上。駁雜的妖獸氣息中隐約泛着些紅光,帶着極淡的火靈氣。她看向火狐族長老,以及赤狐族長老,問:“二位,誰要收了它?”
火狐族長老說:“赤狐族的崽子,我不好搶。”
赤狐族長老說:“既然覺醒了火狐血脈,就是火狐族的崽子了。三尾就能化形,也算是年輕有為。”
火狐族和赤狐族都不要讓,其它各族不沾邊就更沒出聲。
紫長老掃了眼火狐長老,将鏡光照在四尾火狐身上。
剎時間,一只通體冒着濃烈火焰的狐貍身影與四尾火狐貍重疊,釋放出來的火焰蓋過它的原形,拉起火苗有一丈多高,周圍三尺內全是她的火焰。
殿中一片嘩然。
殿上諸位長老紛紛向火狐長老道賀,恭喜她後繼有人。
火狐長老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這崽子是我前陣子去地下采集地火修煉時遇到的,就給領了出來,想讓她上狐殿學些本事,知曉些世事。”
狐殿殿主問四尾火狐:“你叫什麽名字?”
四尾火狐說:“原本沒有名字,火狐長老為我起名炙焰。”
狐殿殿主颔首,道:“那便與新入門的弟子一起,先到側殿修行。”她說完,對想收起鑒魂寶鏡的紫長老說:“都照完吧。”成天偷懶,巡山的事已經交給了紫三,如今連這點擡擡手的懶都還想偷。
紫長老又拿起鏡子一一照過在場的其它狐貍,毫不意外,除了胡小白,全都是尋常妖狐,并無靈狐血脈。至于胡小白,月狐血脈蓋過妖狐血脈,亦算極為難得。不過,一窩八只幼崽全都覺醒月狐血脈,跟親爹娘脫不開關系。
狐殿殿主的視線在胡小白和八只幼崽身上掃過,對紫長老說:“你回頭跑一趟,把這幾只小崽子的娘親接上來。這都還在喝奶呢,哪能長期離了親娘。”
沒有親狐護着,一只過路的野狐貍都能擡腿踹幾腳。
狐殿殿主在山口處見過它們一家,當時便覺察到它們一家都有月狐血脈,多加留意了幾分。那胡花花雖然還沒化形,但血脈力量并不算太弱,修煉到五尾,更屬不易。
狐族從二尾到四尾,有些是天生的,有些則是每隔百年長一條,只要活到歲數,滿四百歲,都能有四條尾巴。五尾是條分水嶺,也是一道坎,只有突破修行境界,才能生出五尾,往後,每進階一個境界,多長一條尾巴。
胡花花能修煉出五尾,又覺醒月狐血脈,化形是遲早的事。
狐殿殿主剛當娘親不久,見不得幼崽們沒親娘護着遭欺負。
紫長老應道:“是。”她收起鑒魂寶鏡,問秦鳶:“可願拜我為師?”說話間,把自己的七尾蓬松大尾巴張開,說:“放眼狐殿,沒一只是我對手。”
雖然令狐貍們不爽,但它們都無法反駁她。誰叫大家都失了傳承,沒了最厲害的神通本事,讓它一只雷狐逞了威風。
胡大問秦鳶:“小幺,拜師是什麽?”
秦鳶說:“就是跟她學本事。”
胡大的眼睛亮了,大聲說:“我要跟最厲害的學本事。”
紫長老拒絕:“我沒說收你。”
胡大看看胡小幺,又看看紫長老,表情茫然。
胡六的腦子轉得快,明白過來,哇哇大哭:“你不能帶走小幺……嗷嗚……”沒有小幺在身邊,會好害怕的。
胡七聽說要帶走小幺,比胡六還害怕,也嗷嗷大哭,哭得胡六慘得多。
胡六、胡七一哭,另外五只也齊齊嗷嗷哭出聲。
一瞬間,大殿之上,讓狐貍幼崽的哭聲淹沒了。
這麽多狐貍,五年一次收徒大典,就沒遇到過這樣的。
可幾千年來,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一窩幼崽全部養活,且全都覺醒靈狐血脈,還在喝奶就化形的。
秦鳶跟紫長老打商量:“要不,把我們這一窩全收了?”
狐殿殿主說:“她住在雷淵,那裏一年四季全是雷。”
狐貍幼崽們聽到雷,吓得齊刷刷地止住哭聲,巴巴地看着胡小幺,勸她不要去。
胡大說:“你上次被雷劈得全身都熟了,我都饞到流口水了。”
胡二說:“大塊大塊的掉毛,醜死了。”
胡三更缺德,指向三尾紅狐貍:“你看它的腿,我們要是去了,也會變成這樣的。”想到天天挨雷劈,成為焦糊狐貍。胡三想到悲慘的未來,又想哭了。
胡四、胡五、胡六、胡七附和哥哥姐姐,努力勸說秦鳶不要去,都覺得紫長老好可怕呀。
胡六強烈建議:“我們跟着胡情姐姐吧,她給我們奶奶喝。”
此話一出,得到了除胡小幺以外的所有幼崽同意,胡小幺也沒反對。
拜師學藝,得問徒弟樂不樂意,可對着這麽一窩懵懵懂懂只知道喝奶的幼崽,問它們的意見有什麽用?
狐殿殿主天天帶自己三只崽子就已經夠頭疼的了,想到要是再來這麽一窩,腦袋都得炸。她說:“如此年幼,尚有覺醒特殊血脈的可能,眼下拜師,言之過早,先讓它們入外門修行三年。三年之後,差不多也該斷奶了。”
紫長老心想:“也是呵,現在帶走,還是天天給小幺找奶喝。”她一只從未生育的母狐貍,去哪裏給胡小幺找奶,總不能成天拿個盆跑去找胡花花吧。
狐殿殿主對胡小白說:“胡小白,你有四尾道行,又覺醒月狐血脈,可拜入我門下,成為內門弟子,可願意?”
胡小白拱拱狐貍爪子,道:“回殿主,一窩崽子離不了爹。”
衆狐貍側目。聽說過離不了娘的狐貍崽子,沒聽說過離不了爹的狐貍崽子。
不過,也有願意帶崽的公狐貍,大家不強求。
狐殿殿主又指向殿上其餘的狐貍,問:“可有哪位長老願意收徒?”
四尾火狐早就有火狐長老認領了,如今只是來走個過場,且也理當歸為火狐族,自是沒有人搶。至于其它的妖狐血脈,沒什麽特殊之處,再有幾只小幼崽比着,更不入各長老們的眼,沒有人理會。
狐殿殿主道:“既然如此。炙焰,你入火狐長老座下,直入內門,但仍要先在外門求學三年。內門學的是更高深的神通本事,外門學的是基礎,夯的是根基。若是根基不穩,縱然天賦再高,道行再高,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
四尾火狐炙焰應道:“是。”
狐殿殿主又擡眼看向殿中新入門的狐貍,道:“三年之後,考較你們的學問。若是考核過關,又有長老願意收徒者,升入內門。若考核過關,無人收徒者,繼續留在花長老座下繼續當外門弟子。若考核不過關,可再修一年,仍不過關者,除去外門弟子标記,逐出狐殿。”
一衆新入門的狐貍應下:“是。”
狐貍幼崽們還不太懂,聽到它們應是,也跟着應。
狐殿殿主又看向三尾紅狐,道:“幼崽乃族群的未來,當護之愛之。它們與你無怨無仇素不相識,你為何要踹它們?若是尋常幼崽,讓你這樣一通踹,豈不沒了性命?”
三尾紅狐俯身道:“我知錯了。”
狐殿殿主心說:“真沒看出你有半分知錯的樣子。”她說道:“你知當真知錯,得有知錯的态度。須知道,無論做任何事,都得為自己的所做所為承擔後果。好自為之吧!”
不拔除附在骨頭裏的雷力,它的腿傷好不了。放眼狐殿,只有那幾只修煉雷力的紫狐能治它的傷。若是不拿出個态度好好道歉,不會有誰會主動跑出來給它治傷的。
狐殿殿主提點一句後,不願再搭理三尾紅狐,又喚了聲:“花狐長老。”
花狐長老上前,道:“在!”
狐殿殿主道:“你帶它們去标記外門弟子烙印,安排住處。”
花狐長老應道:“是。”
狐殿殿主對殿中衆人說了句:“散了吧。”起身離開。
花狐長老對新拜入山的衆狐說:“随我來吧。”領着它們走出大殿,從廣場旁邊的山路下山。
秦鳶跟在花狐長老身邊,離開氣派的廣場,剛踏上山路,便發現了不對勁。
房屋建築倒在山林中,一大半都埋在了土底下,露在外面的少部分也都淹沒在草木之中,只在草木縫隙間,隐約能看到點磚石痕跡。
這滿地斷壁殘垣的景象,跟她最開始住的山洞附近,相差無幾。
她問道:“花狐長老,怎麽不見修葺周圍的建築?”
花狐長老低頭看了眼這聰明得不尋常的狐貍幼崽,說:“想要重新修建,需要許多材料。屋舍宮殿要布置陣法,我們妖族最不擅長的就是陣法。聽說狐殿的建築,還是以前蒼山宗沒滅門時,陣法殿和器殿的人來修的。”
說話的功夫,才走出幾丈遠,周圍就已經全是樹木植物的森林,回頭望去,只能從樹木縫隙間,看到點廣場邊緣的欄杆,再往下走一段,連欄杆都見不到了,周圍變成了茫茫原始森林,毫無人煙居住的痕跡。
秦鳶忽然覺得,大概這狐殿跟自己想象中的修仙宗門,很可能有不小的差別。
她暗暗祈禱:希望不要太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