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陳孝祖回來的時候順便給陳景書帶了新琴,陳景書看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
他的指尖輕輕拂動琴弦, 就有高山明泉一般的聲音流淌出來:“大伯從哪裏得來這個?”
陳孝祖道:“是聖上所賜, 正巧你今日也在學琴, 便拿這個練習吧。”
陳景書驚訝道:“給我?”
陳孝祖道:“只是先給你用着, 須知學琴與練字是一樣的道理, 練字須有好帖,學琴自然也得有好琴才行。”
嗯,只憑這音色, 就算是随手亂彈也不會很難聽了。
陳景書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似的:“是, 大伯放心,我一定會學好琴, 絕不辜負您的期待!”
陳孝祖:“……”
我最大的期待是你別學了= =
這麽想着, 他還是伸手拍了拍陳景書的肩膀:“你且努力。”
待陳景書幹勁滿滿的去了,陳孝祖才想, 也不知景書這孩子到底像了誰, 印象裏弟弟陳孝宗不是這麽個脾氣啊,景書到底是怎麽養成這樣的?
好在從這一天起,對陳孝祖耳朵的考驗從折磨級別下降到了普通級別, 這讓陳孝祖覺得還是挺值的。
至于說在宮中的皇帝?
嗯, 面對自己擅長琴藝的宮妃撒嬌詢問那剛得的前朝名琴去了哪裏的時候,皇帝非常坦蕩的表示, 朕已經把那琴賞給別人啦!
并且十分陶醉道:“陳卿的琴藝舉世無雙, 也只有他才配得上那般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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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陳孝祖給皇帝彈了琴, 又講了什麽士為知已者死,如寶劍贈英雄,鮮花贈美人一般。
然後皇帝就很‘英明’的把好琴送給琴藝無雙的陳大人了。
……絲毫不覺得自己被坑了。
倒是今年冬天的時候陳景書接到了吳玉棠的書信,表示他将在明年入國子監讀書。
說起來,大晉的國子監算是延前朝舊制,只是略有些不同。
大晉的國子監分南北兩監,南監中一般是有功名而入國子監學習的,這裏每年需要的費用十分低廉,提供住宿,其中成績最好的一部分監生不僅不必繳納任何費用,甚至每月還能領取一部分米糧作為花用,而北監則是捐生以及權貴子弟們的地方,總結起來就是,沒有憑着自己的本事考上功名而入國子監的,統統放在北監,北監管理較為松散,但住宿條件比之南監的滿足基本生活需求的水平來說就要豪華多了,當然,入北監除了入監時的花費,每年還需要繳納不少銀子,且也沒有什麽減免的福利政策。
當然,按照陳景書的理解來說,南監是真正讀書培養人才的地方,北監則是用來撈錢的地方。
據陳孝祖私底下說,國子監還是個挺賺錢的部門呢,每年北監的收益不僅能夠滿足國子監自己日常運營的需求,甚至還有不少富餘可以上繳國庫。
當然,要論北監為何這麽賺錢,大概就是在北監學習達到一定年限,并且通過那簡單到讓人不能直視的考試之後,就可以獲得秀才,舉人一類的功名。
當然,這些功名比之正經科舉出身的秀才舉人們要略低半等,一般被稱作監舉人或是同舉人,北監的功名可以做官,可以參加科舉考試,比如秀才可以參加鄉試,舉人可以參加會試,但沒有其他福利,比如科舉出身的秀才可以參加考核,其中優秀的廪生可得到國家補助的錢糧,北監出身的秀才就不能參加這樣的考試,也不能獲得錢糧,至于說因功名而免稅的土地也是沒有的,再加上若是同樣功名同堂共坐,北監出身的舉人應當坐在正式科舉出身的舉人之下。
話雖如此,但陳景書覺得能進北監,能花得起錢得一個同秀才或者同舉人功名的家庭,大概也不在乎國家發的那點錢糧,而只要能獲得做官的機會,有正當的途徑,他們也不在乎是不是能免稅。
當然,吳玉棠是有正經的科舉出身的舉人身份的,他若是入學,自然是要進南監,比之北監大有不同。
只是除了吳玉棠之外,鄭沄在屢試不中後,鄭家幹脆把他塞進北監去,想要讓他至少混個秀才的出身了。
因此明年春天的時候吳玉棠和鄭沄應當會一起上京來。
要說吳玉棠早就有進國子監的機會,只是揚州那裏還有些事情,何況陳景書不在,帶草社也得有人管着。
如今的帶草社可不是那個只有十幾個人,連一個生員都沒有的帶草社了,如今的帶草社成員有一百多人,其中超過三分之一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成了整個揚州含金量最高的文社,不少讀書人都以能夠加入帶草社為榮。
甚至有人說,若是沒有功名的申請加入帶草社得到同意的話,那麽參加童試能中的可能性就很大呢。
……畢竟吳玉棠對入社的人員管理确實非常嚴格。
這個如今聯系着幾十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的文社,自然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最後吳玉棠将文社暫時交給王文興打理,又說遠在旸興的趙書新居然帶着好友孫海樓不辭辛苦的跑到揚州去加入帶草社,要和大家一起學習呢。
因帶草社的事情算是安排好了,吳玉棠這才決定上京來。
而聽說他要來,原本雖然想送鄭沄入國子監,但卻又擔心他無人看管反而更玩野了的鄭家老爺子當即拍板決定讓鄭沄跟着吳玉棠一起上京。
說起來是明年出了正月就從揚州出發,大約二三月份就能到京城。
吳玉棠那裏倒是好說,南監的管理嚴格,所有監生必須住國子監內的集體宿舍,當然,宿舍條件也不差,兩人一間,也算寬敞。
鄭沄所在的北監松散許多,既可以住在監內也可以自己住在外面,鄭沄自然不想住在監內受管教,吳玉棠便請陳景書為鄭沄尋一處住所,他不說叫鄭沄住陳景書那裏,也是考慮到陳景書目前到底是住在陳孝祖府上,不好太過打擾。
哪知道沒幾日陳景書與柳湘蓮說了這事之後,柳湘蓮很熱情道:“若瑜那裏不方便,就叫他住我家去,剛好我家裏只有我一人,正孤單呢,鄭兄性子活潑,有他在倒是熱鬧不少。”
陳景書點點頭:“鄭兄是到了哪裏都能玩起來的性子,若是叫他一人住在外頭我也不放心,住在你家倒是好。”
柳湘蓮雖然也挺能玩的,但至少比鄭沄好點。
按照吳玉棠的說法,鄭沄就是那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
柳湘蓮道:“他住我家你就放心吧,我原在揚州時與他就玩的好,如今他來京城,我自然也得帶他逛逛,若瑜盡管安心,亂七八糟的地方我定不帶他去。”
陳景書道:“南監每月有三天可以出來,到時候吳兄少不得要去看他,有吳兄在,想必他不敢太鬧。”
柳湘蓮頓時大笑:“對,他若是胡鬧,只管告訴吳兄管教他。”
誰都知道,鄭沄天□□玩愛鬧,又是天不怕地不怕先做事再過腦子的性格,但他卻偏偏怕從小一起玩大的吳玉棠,也不知是個什麽緣故。
陳景書心裏還琢磨過呢,可瞧着吳玉棠也不兇啊。
甚至這位吳社首大部分時候對大家都很親切和藹的,陳景書定期送回去的制藝指導文章,大家看了若有不明的,一時不方便問陳景書,去問吳玉棠,他一定耐心仔細的解答,問多少次都不會不耐煩。
這麽好的人,咋在鄭沄那裏就怕的跟什麽似的呢?
可偏偏鄭沄就是和吳玉棠關系最好最親密,這就又是一件奇事了。
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陳景書便幹脆不想了,只是打算回去給吳玉棠寫信,就說鄭沄的住處有着落了。
嗯,和柳湘蓮一起住,想必吳玉棠也能放心些。
等到了冬日裏,天氣冷起來的時候,陳景書便很少出門了。
窩在暖暖的屋子裏喝茶看書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啊。
而且不知怎麽的,在陳景書因為覺得太凍手而暫時不練琴之後,陳孝祖那裏倒是日日傳來琴音。
聽陳孝祖彈琴可說得上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情了,何況琴音傳到陳景書這裏已經飄飄渺渺若有似無,更添幾分情趣,陳景書覺得伴着這琴音,無論是讀書還是寫字,賞景還是作畫都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陳景書的琴藝被陳孝祖嫌棄到如果這個年代有隔音耳塞的話他一定會買一打回來的程度,但陳景書的畫和字陳孝祖瞧着還是湊合能看的。
是的,陳景書那一手被無數人稱贊的字,到了陳孝祖這裏,也僅僅是算能入眼的程度。
若是旁人這樣說,陳景書一定是不服氣的,可說這話的人是陳孝祖,對比一下陳孝祖的書法……行吧,大伯你說啥都對。
只是比起足可以令陳景書驕傲的書法來,陳景書的繪畫水平便有些普普通通了,陳孝祖也只說這事不急,作畫不是一日一時之功,不似讀書那般只要肯花苦工幾天背下整本書都可以的,對于作畫來說,時間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因此陳景書便也放平心态,得空閑或是心情好的時候便畫一畫,練練手。
至于說臨摹一類……家裏不止陳孝祖的畫作有一堆,各種前人的名畫也是不少的,完全不愁教材。
這日初雪剛下,陳景書院中的一株老臘梅卻開了花,被一層薄薄積雪覆蓋的枝頭只能隐約看到花朵的色彩,倒是臘梅的香氣伴随着冬日冰冷的空氣一直送到鼻尖來,讓人不由精神一振。
陳景書聽着渺渺琴音,院中幽香浮動,便幹脆鋪紙作畫。
畫的就是那一株臘梅。
小院中,老臘梅樹下本磊着幾塊青石,這會兒青石被積雪覆蓋,只在邊角處露出一點顏色。
陳景書畫完,看着畫面上黃色的花,黑色枝,白色的雪,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若是再有個撫琴的人就好了。
心中想着,手上也不自覺的動了起來,待陳景書回過神來,那青石之上已經多了一個身披大紅滾白狐貍毛邊鬥篷,低頭撫琴的窈窕身姿。
“哎,這……”
陳景書看着那低頭撫琴的身影,不由想起中秋那日他與黛玉隔水撫琴的情景來了。
那會兒黛玉便是坐在花木叢中一塊平整的山石之上,微微低頭撫琴。
他甚至恍惚能夠看見随着水波漾動的星火以及黛玉耳畔搖晃的琉璃耳墜。
他原先只想着添一個樹下撫琴的身影,卻不自覺的将那日所見畫了上去。
只是……
“嗨呀,我畫的真好!”
這大概是陳景書自學畫以來畫的最好的一次了。
若是陳孝祖看到他這回的筆墨,必定要誇他總算入門開竅了,可陳景書在筆墨幹後便将那畫自個兒收了起來,并不打算拿給陳孝祖看。
雖然大伯一定會誇他,但把這幅畫給陳孝祖看,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呢。
何況……多不好意思呀!
陳景書面色微紅,想着,這畫誰都不許看。
嗯,我自己當然是可以看的。
只是收拾好了桌面之後,透過窗戶盯着那株臘梅,陳景書不由恍惚的想着,若是黛玉真的在這裏撫琴該有多好啊。
這麽想着,他頭一次居然有點嫌棄彈琴的是陳孝祖。
當然了,比起這個,陳景書又多了好好學畫的決心。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相機的時代,果然就只能靠繪畫了吧?
若是黛玉的話,果真是一動一靜,一言一笑都适合入畫呢。
如果是在現代,陳景書毫不懷疑自己肯定是那個每天用女友照片在朋友圈刷屏無數次的人。
他這裏正想着要好好學,日後可以常為黛玉作畫,黛玉還可以為他題詩,菖蒲恰好走進來:“大爺,何二爺來了。”
何昕來了?
是的,何昕來了。
自從天冷了陳景書少出門,何昕便經常主動來找他了。
何昕雖然一直考不中,但他是個好學的好孩子,每次來多數是為讀書的事情。
今日來自然也是一樣。
倒是陳景書,因想起吳玉棠的來信,在兩人坐下,菖蒲端上茶後問道:“說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子監讀書?”
何昕道:“國子監哪裏是我能進去的地……等等,你說北監?不去!”
何昕的語氣堅定極了:“我就算這輩子都考不□□名,大不了跟着我哥去軍營裏,絕不去北監!”
陳景書奇道:“北監如何了?到底也是個出身呀。”
何昕道:“憑我家我還要什麽出身?若只為求官,我連科舉都不必考,憑我父親的面子,做個小官還是使得的,北監那地方,和花錢買出身又有什麽區別?我不去。”
陳景書聽到這話笑道:“是我說錯話了,該給你道歉。”
何昕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家裏也對我說過這話呢,你這麽說也不算出奇,只是我不願意去那地方。”
陳景書道:“只是我有個朋友明年要去北監,因此我才想到這話,你既然不願意,我日後也不跟你提這事了。”
何昕嘿了一聲:“我何二爺向來都是堂堂正正的,寧可這輩子沒功名,也不走那路。”
說到這裏又好奇道:“若瑜你竟還有要去北監的朋友?我還以為你的朋友都像你一樣讀書好呢。”
陳景書笑道:“怎麽就說這話,世上人總不是個個都擅長讀書,也不是個個都是侯府子弟的,有那家裏心切,為求個出身去北監的也不算奇事,只是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朋友,便是我以前對你說過的帶草社的社首吳玉棠,他明春也要入國學讀書,這可是正經的舉人老爺,來京城便是為會試做準備的。”
當然,其實吳玉棠也很想在京城發展幾個帶草社的社員。
雖然有陳景書忽悠了一個何昕入社,但吳玉棠也知道,何昕只是恰逢其會,若是指望陳景書去發展什麽社員,那是再也沒有的。
如此一為讀書,二為交友,吳玉棠是必定要來的。
陳景書從中也看到了吳玉棠的野心。
吳玉棠不僅僅是為了考科舉,他更是為了做官,做大官!
可想想,整個帶草社上下,若論最适合做官的,非吳玉棠莫屬了。
比起要去北監的鄭沄,何昕顯然對正經的舉人吳玉棠更有興趣,陳景書便又背誦了幾篇吳玉棠的制藝文章給他聽,何昕一連叫好:“我原先還覺得有若瑜在,怎叫旁人做了社首,如今看來,吳玉棠的這個社首也是當得。”
陳景書笑道:“等他來了你就知道,他比我好。”
在做社首這件事情上,吳玉棠确實比他好。
陳景書覺得若是他來做社首,帶草社說不定早就散了。
比起期待背後各有勢力的帶草社成員,他對自家濟養院裏出來的人更有幾分信賴。
只是濟養院到底底子薄,之前雖有一兩個去參加童試的,卻都在縣試就落了。
陳景書倒也不介意,教育是個長期工程,沒個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是別想收到效果的,他的濟養院不過幾年,這會兒就要出成果,未免太不現實了。
何況再怎麽說他也是帶草社的副社,論起來不少人能科舉能中,也是受了他不少好處的,再加上陳景書本人無論是功名還是家世都遠超吳玉棠,因此若論在帶草社社員中的影響力,他與吳玉棠應該是對半開。
陳景書這裏有朋友相邀,黛玉那裏也是一樣。
除了黛玉之外,其他姑娘都住進了大觀園裏,這幾日正說要結詩社玩呢,寶釵之前雖與黛玉好好說了一番話,又逐漸消弭了賈府內由薛家在背後推動的那些流言,但到底還是覺得不太夠的。
再說了,如今她清醒過來,知道黛玉嫁給陳景書于她來說是最有利的情況,黛玉人品相貌才學都好,寶釵自然也有心相交,這會兒便提議大家既然要結詩社,可不能忘了黛玉。
探春聽到這話笑道:“正是呢,素日裏都說她是個才女,這會兒若不請她來,我們這詩社豈不是失了意思?”
李纨笑道:“那就去請她,姐妹們一處相處也是好事。”
寶釵自告奮勇與探春一起去請黛玉,只是黛玉聽了他們的話卻問:“結了詩社,日後都常在哪裏活動呢?”
探春道:“自然是在園子裏了。”
黛玉搖頭道:“若是園子裏,我便不去了。”
她偶爾去大觀園逛逛倒也罷了,若是常去,說不定又有人要鬧小脾氣呢。
何況既有碧園,不去大觀園也不算什麽可惜了。
寶釵心思一轉便知道她是擔心寶玉。
上回陳家下聘的事情寶玉便發了一場癡,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又見黛玉不在家中,直鬧着說黛玉去陳家了,要老太太去把黛玉接回來,老太太自然不說去接的話,只是并一衆姐妹們一起安撫他。
黛玉知道這事卻直道好險,她雖與寶玉從小處了幾年,但從她二進賈府以來兩人相處便少了許多,這樣寶玉尚且鬧起來,她若是不知避諱,與賈家的姐妹一般與寶玉相處,可不知寶玉如今又要如何呢,他素來是個癡的,只恨不得天下的好女孩都聚在自己家,常伴在他身邊,永不分離的。
寶釵這會兒道:“咱們姐妹們結詩社,自然只是姐妹們一處玩,你整日在屋裏讀書又有什麽趣味呢?不如常出去走走。”
黛玉道:“不若等明年我跟老太太說了,咱們一起去碧園不也好?上回說要帶四妹妹去碧園,只是沒能成,明年總一定要帶她去的。”
寶釵聽到這話心知說不動黛玉,便也不再提,只與她說笑罷了。
臨近年底的時候,黛玉各處的産業以及揚州那邊都要給她送過節的東西來,另外揚州那裏每年兩次的銀兩,年底是要送一次的。
因如今是王熙鳳管家,這些事情自然都是要她經手的,送給黛玉的東西樣樣都有賬目,王熙鳳心知是不能随便動的,倒也不起什麽壞心思,何況黛玉只說她拿着錢也不好花,每年幾千兩的銀子有不少都是直接給了王熙鳳的,要用什麽東西,只管來她這裏說,王熙鳳自然打發人去辦,自然,這些也是有賬目的,只是雖有賬目,但黛玉想着林如海的話,對每年餘下的銀子只作不知,任由王熙鳳将這些填進賈家的帳裏。
只是銀子之類的可以給王熙鳳處置,但有幾樣箱子王熙鳳是絕不動的,她甚至連打開看一眼都不會。
這裏頭多數是跟了林如海多年的老人給黛玉送的東西,王熙鳳自然不動,原模原樣的送到黛玉屋子裏去。
自然,陳景書每年夾帶給黛玉的東西也是與這些放在一起送來的。
今年黛玉收到的便是陳景書手抄的琴譜一冊。
雖是新抄的琴譜,但黛玉知道陳景書送她的東西從來沒有不用心的,果然,打開一看就算是黛玉也不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這裏頭抄的琴譜,許多都是早已不得見的,甚至還有傳說已經失傳的曲譜。
黛玉知道,這些曲譜能夠搜集到一首便已經十分難得了,陳景書卻給她抄了厚厚的一冊。
将琴譜翻看許久才不舍的放在一邊,黛玉另外拿一份畫冊來,這畫冊不過數十張,卻都是陳景書選了今年自認畫的比較好的送來的,黛玉也能看出每一頁間陳景書的進步。
畫冊的最上方擺了一張紙條。
“有畫無詩,實為可惜。”
這是請黛玉題詩的意思。
他作畫,我題詩……
黛玉一張一張的翻看,心中思量着寫些什麽好呢,待翻到最後一張卻忽然“呀”的一聲。
紫鵑忙問:“姑娘怎麽了?”
黛玉只是紅着臉不說話。
紫鵑再看,卻見那一頁的畫正是一株雪後臘梅,那樹下低頭撫琴的不是黛玉是誰?
按陳景書在畫上題的小字來看,這應當是他所住院中的臘梅,而那樹下撫琴的身影,與那晚湖邊撫琴的黛玉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因梅雪相襯托更多了幾分風骨仙姿。
黛玉紅着臉想道,原來我在他心中竟然是這般模樣的嗎?
只是、只是送這個給我,多羞人呀!
何況,叫我題詩,這畫我又怎麽好題呢……
紅着臉,卻又止不住的歡喜。
陳景書雖未畫她的具體樣貌,但那低頭垂目的樣子也是美極了。
倒是另一邊的陳景書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滿屋子亂轉:“菖蒲,我前幾日看完收起放在桌上的那副畫呢?”
菖蒲道:“大爺不是說将桌上的畫收一收,整理起來給林姑娘送去嗎?我已經整理裝好了,前兒揚州那邊送東西的人來,已經給他們一起帶給林姑娘了。”
陳景書:“——!!!”
你說啥?!
菖蒲見他表情不對,忙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陳景書道:“我讓你收的是我放在桌子中間已經選好的那一疊,不是我卷好放在旁邊的那一張啊!”
菖蒲伺候陳景書多年從未出過錯,這回卻送錯了東西,不由面帶愧色,剛要自責,陳景書擺擺手道:“罷了,已經送過去了,也追不回,就這樣吧。”
等菖蒲退下了,他卻忍不住捂住臉,臉頰的溫度如何都降不下來。
黛玉一定看到那副畫了。
這、這……多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