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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

她還是沒反應過來,“三十啊!”

殷音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笑得踹不上來氣了,顧玫還是懵得沒搞懂他們什麽意思,自言自語地喃喃,“是三十啊……沒錯啊?”

沈霖難得笑得肩都發顫,對殷音說,“拿一塊錢給我,我先下去了,等她回過神來人都要收攤了。”

顧玫眼看殷音從口袋裏掏個了一塊錢的硬幣給沈霖才驚覺過來,自己把自己逗得要笑要岔氣了,殷音調侃她,“姐,你喝醉了吧!”

她拿酒杯貼着自己紅得發燙的臉頰,“什麽啊,一時腦子沒轉過來而已。”

“不過說真的,你跟沈哥真是太配了。”殷音說,“我坐在你們對面這麽久,怎麽看你們怎麽般配。”

顧玫捕捉到她微垂的眼角,伸手拉住她的手,“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再有一年我就畢業了,我想出去走走,S市什麽都好,但外面的世界一定更好。”殷音托着下巴,表情平靜地構想說,“我想去看看馬克吐溫的密西西比河,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人就只活這麽幾十年,不能窩在一個蝸牛殼裏。而且我最近特迷混血寶寶,一個個都長得可漂亮了,我都想生一個了……”

顧玫笑着對她點頭,出去走一走确實不是壞事,她跟周牧婚都已經離了,能往前看,總比陷在過去裏出不來要好。

周牧所期望的放她自由,大概正是希望見到這樣的結果。

三個人一直在包廂裏坐到了将近十一點半,殷音酒量淺,到後來表情都茫茫的。

沈霖結賬之後對顧玫交代,“我先把殷音送回學校宿舍,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回來接你。”

殷音的學校離這很近,走路就能到,顧玫懶得跟他們一來一回地跑一趟,只揮手讓他們趕緊走,還不忘叮囑沈霖,“你把她送到宿舍樓下再回來啊,我在這不着急的。”

兩個人剛出包廂門,安安靜靜的包間裏突然冒出一聲“叮咚”響,顧玫正啃着西瓜,尋着聲音掃了眼,沈霖手機忘帶了。

手機屏幕被點亮,正中間提示框裏有一行短信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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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是周牧發來的:我已經幫你約好了唐哲的律師,下星期……

她只看見了這一句話,手機屏幕又黑了下去。

顧玫僵坐在椅子上,酒一下子就醒了。

她當然不可能去看沈霖的短信,但突然之間,她卻內心悚然。

看周牧的意思,沈霖托他去約唐哲的律師見面,他預備幹什麽?唐哲跟他已經不再是合作關系,他們兩既無利益聯系,更沒有私人恩怨,唯一搭得上關系的中間人就是她了,可她都已經跟唐哲沒任何瓜葛了……

顧玫一陣頭疼,腦子裏蹿出一個念頭來——是誰舉報的唐哲?

證券公司內外部的監察都嚴格非常,所以唐哲即便踩着線做些非常規的交易,也都謹慎小心,何況跟他一起幹的一票人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幾乎可說是計劃周詳、滴水不漏。可就是這麽巧,一被查就被掀了個底朝天,沒聲沒息地就給逮着了。她一度在牢裏都猜度過,是不是有人陷害……

如果這個人是沈霖,似乎所有線頭都順理成章被理清了。

陸洲韬都說過,S市裏最有錢跟最有權的人都是霖則的客戶,想想沈霖整天都在跟什麽人打交道。

然而猜測只是猜測。

沈霖回來接她走時,她什麽都沒問沒說。

他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放回了口袋,半秒鐘不到的時間,一條短信都看不完。

“走吧。”他說,“困了的話,一會在車上睡會。”

顧玫點頭,心思都不知道在想什麽,下樓梯時一個沒走穩差點崴了,幸好沈霖搭了把手。

他笑話她,“走不穩我扶你啊?”

她把沈霖的手推走,一手搭在了樓梯的扶手上,“我自己能走。”

☆、chapter.19

顧玫很難相信以沈霖的人品會做出背後陷害誰的事來。

但一想到他極有可能先扳倒唐哲,再堂而皇之地救她出來,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本沒什麽對錯的事,可就是令她不寒而栗。

又一星期的風平浪靜。

周五臨要下班,沈霖來了個通知:有個重要客戶周六晚上在瑞德酒店過生日,邀請霖則高層出席。

這個高層擱往年其實就周牧、沈霖兩個人,去年顏絮上了位,今年把她捎上。反正就是個應酬的事,什麽都不用準備,人到了就行。

瑞德酒店位置不近,沈霖特意交代她,周六下午四、五點鐘他來對面找她,一起出門。

顏絮跟周牧提前一個下午去買禮品——當然,禮品本來是準備好了的,周牧去波爾多出差帶回來的一支珍藏紅酒,被沈霖一眼相中,私扣下來了。

周牧對他這個行徑大概已經習以為常,沒一句怨言。

三點半,顧玫手機響了,沈霖給她發了條信息:你今晚的裙子什麽顏色?

顧玫還披着浴巾吹頭發在,對這個問題鄭重思考了一會,回他:裸色。

沈霖:……裸色是什麽顏色?

顧玫:你問這幹嘛?

沈霖:我在配領帶。

顧玫會意,理都不理他,直接把手機甩床上了,繼續對着梳妝鏡吹頭發。

沈霖按門鈴時剛過四點,顧玫換完衣服,頭發才卷了一半,她無語——六點半的酒席,四點就催她出門,像話嗎?

她光着腳跑到玄關,只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對沈霖喊,“你等會再來!我還沒拾掇好!”

沈霖隔着門對她說,“我買了兩盒冰淇淋。”

顧玫立刻就把門打開了,見沈霖西裝革履地拎着個便利店購物袋站在門口,索性招呼他進門,“你擱這坐會吧,我一會就好。”

“還早,着什麽急。”沈霖走到客廳裏把袋子放在茶幾上,從裏面摸出了一個塑料紙袋裝着的什麽東西,顧玫好奇地探頭張望,似乎是一疊折紙材料。

沈霖從折紙裏抽了一張出來,對着顧玫的裙子比對顏色,表情滿意。

顧玫挖着冰淇淋搞不懂他在幹嘛。

饒是平時已經看得習慣,她的視線還是不由得上下他一番,從他清俊的眉宇落到喉結的曲線,從他寬闊的背脊看至纖瘦的腰線。

衣冠楚楚。

沈霖不急不慢,坐在沙發上把折紙平鋪在茶幾上,先對折、再對折,熟練地把一張紙從正方形折成了山峰的尖角,然後淡定地把這張紙放進了他胸前的口袋。

顧玫活了二十六年,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沖擊,“你拿折紙當口袋巾?”

“對啊,我找便利店的收銀員問的,她說這種顏色就是裸色。”沈霖上下打量了一下顧玫的着裝,“是很好看。”

顧玫無言以對,他又說,“你去忙你的我,在這坐着等你,顏絮跟周牧已經在去酒店的路上了,反正他們會先到,我們晚點沒事。李總主要是周牧的客戶,顏絮一直跟他交情不錯,有他們兩代表着公司就行了,我們主要是去當陪襯的。”

說是這麽說,但沈霖在外面等着,顧玫也不好磨磨蹭蹭,效率至上地化好了妝。

臨出門時她才想起來問沈霖,“今天過生日的客戶誰啊?”

他說,“成天建材的李總,李愈,你肯定熟。”

顧玫心想,是很熟,她爺爺的長年的合作夥伴,逢年過節時會見上一面的交情。論輩,她得喊他李叔,不過人年紀也不大,三十六、七吧。

這關系,她即便不是霖則的人都該去一趟。

瑞德酒店十八樓是宴會廳,視野寬闊,尤其到了晚上,夜景尤佳。

顧玫最喜歡這種酒廳,即便她閑得沒法再閑了,端點零食站在窗戶前看看風景都值得打發時間。

周牧一見沈霖就伸手蹭了蹭他西服前襟的口袋巾,“紙的?怪不得我說一眼看起來這麽薄……”

他又轉頭看看顧玫的禮裙,哭笑不得。

顏絮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沈霖微微笑地說,“剛李總還問起你,要不要先去打聲招呼?”

正說着,又有人往他們這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李總,沈霖忙迎上去跟他握手。

“沈霖,來的有點晚啊,好久沒見了,一會得跟我好好一杯!”李愈話音一落,目光投向了顧玫,突然一驚,“哎!小玫怎麽在這啊,你跟沈霖這是……”

顧玫往前上了一步,“李叔,我現在是霖則的投資總監。”

這一聲“李叔”喊出來,顏絮的眼神微微一變。

“嚯!沈霖你有本事啊,能讓我們顧大小姐屈尊降貴給你幹活。”李愈顯然是誤會了他們兩的關系,樂得哈哈直笑,顧玫只好跟他解釋,“李叔,我真的只是在霖則工作而已。”

幾個跟李愈熟識的生意夥伴都圍上來調侃兩句,“李總你說你,顧小姐臉皮薄,你就不能識點趣?”

也有人跟沈霖交換眼神,“顧老爺子可是出了名的脾氣犟,想當他的孫女婿,沈總你前面可有一番考驗了……”

“先生個胖娃娃,四代同堂,老爺子指定能高興壞了,還考驗什麽啊!何況沈總年紀輕輕就有自己一番事業,顧老爺子不會看不上的。”

顧玫都要吐血了。

她就納了悶了,一群成天睜眼就是賺錢,睡覺都睡不踏實的資本家怎麽這麽有閑心,八卦起來比她們公司小姑娘還能想一出是一出。她拽了拽沈霖,又睜大了眼睛給他使顏色,奈何他一句話不說,站着跟個雕塑似得由得衆人調侃,彬彬有禮地回以笑容。

周牧跟顏絮兩個人被冷落得跟路人甲似得,周牧倒不在意,顏絮表情不太好看。

她從沒細看過顧玫的人事檔案,但現在李愈對她的态度,太不一般了。

李愈這個客戶,她跟了兩年,性格脾氣她太知道了。對沈霖和周牧,他還能客客氣氣,對她,就從沒拿正眼瞧過,始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即便他以往跟長信證券有過合作,也不至于能跟顧玫的關系好到這個地步。

“把你看顧玫的眼光收回來。”周牧站到顏絮跟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太顯眼了。”

顏絮尴尬地低下頭。

周牧垂眼掃過她發窘的表情,态度冷淡地說,“我不反對你帶着感情工作,但請你拎清楚輕重,今晚賓客有不少我們的客戶,我不希望讓他們看見我們的經理跟總監有任何勾心鬥角的行徑。”

“我沒有。”顏絮試圖反駁,“我只是在留意沈總和李總有什麽需要,顧玫對李總的投資偏好不太了解……”

她沒說完,周牧已經搶了她的話,“顧玫一句話,能讓李愈賺上好幾個億,誰巴着誰?做你該做的事,少操顧玫和沈霖的心。”

顏絮一陣臉色發白,周牧雖然平時對她嚴厲,但說話總還留有餘地。近段時間……他對她的态度卻越發直接了,令她隐隐有種不舒服的猜測。她扯起唇角不甘地對周牧笑着點頭,內心裏卻艱難苦澀,說不出的滋味。

顧玫不愛在這種應酬喝酒,就是沒想S市這麽小,随便散個步都能碰上熟人。

汪海洋,長信副老總,唐哲的頂頭上司,早前跟他們關系還成。這個人吧,吃飯喝酒都能掏心掏肺從六歲起在農村趕鴨子說到他如何如何苦學成才、扶搖直上,她是不愛待見,但唐哲愛拉攏他,小恩小惠地哄着給點,本來還指望他能做個□□,結果什麽忙都沒幫上。

汪海洋在隔壁廳吃飯,大概照舊是喝酒喝懵了,出來上個洗手間放個風,一見着顧玫就直沖上來,熱絡地不得了。

“顧玫啊!真是你——哎,出來了啊?出來了就好!我跟你說,就是倒黴,人倒黴起來幹啥事都不順!”他掏了跟煙出來點上,“本來我是準備找個時間去看看唐哲的,這不,最近行情都要給忙瘋了,一直都沒抽出空來。哦對,前兩天還有人跟我說,說唐哲上訴來着——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得跟我知會一聲,媽的,就是讓人在背後給捅了,不然好端端的怎麽說出事就出事了!”

他不提還好,顧玫這兩天心裏總懸着這件事,他突然這麽一說,她更起疑了,小聲地拉着汪海洋問,“汪總,你跟我說實話,這次的事……是不是有人故意害的我們?”

“顧妹子哎!你可真是社會經驗淺,這還用問嗎?肯定啊!”汪海洋把顧玫拉到走廊角落裏說,“要不有什麽利益瓜葛,誰閑得沒事幹來查你啊!”

顧玫急忙問他,“汪總,你消息廣,這事到底是誰幹的?”

“這就真不知道了,人來抄檢的時候,招呼都沒跟我打一聲,這什麽意思?上面人直接授意的,輪不上我打探什麽消息。”汪海洋嘆氣,“就唐哲的脾氣,我早料到他得出事,槍打出頭鳥,他啊……心性還是不穩。我看啊,你們八成是得罪誰了,一句話,倒黴倒的!”

汪海洋沒說出個所以然,顧玫腦海裏卻不由自主總冒出一個人的名來:沈霖。

☆、chapter.20

人心裏要是有了猜忌,眼神裏難免沒有點隔閡。

顧玫再想以平常心看待沈霖,都忍不住四目相對時一臉試探。

沒證據,她把長信的幾個老同事都約出來細談了一番,曉之以舊情、誘之以重利,可什麽都沒問出來,一個個都說不知道。看神色,是真不知道。

沒證據就不能下定論,唐哲得罪的人不少,但他做事向來會給自己留後路,真要說誰能看他不慣到這個地步,費如此大的心思,手裏還握着能遮天的大權,她想不出。主要是下手太狠了,殺得唐哲片甲不留,幾乎沒有翻身的可能……

誰跟他這麽大仇?

六月最後一天,天氣悶沉沉的,太陽從雲裏照出來的光線不敞亮,昏暗暗地讓人心裏躁郁。

顏絮站在走廊窗臺上往前看,入眼只有一片森然有序的高樓林立。

沈霖時常站在這個位置,她站在他背後,看他寬闊的肩、消瘦的脊背,他一絲不茍的西服。

他說——你看見對面的大樓沒有?證券公司、基金公司、保險公司、小貸公司、銀行,你花出去的每一塊錢都要經過這個龐大的系統流通,每一項投資都要貫通這個系統的節點枝節,這就是金融,中間一環出現任何問題都是災難。

“小心些、再小心些,謹慎些、再謹慎些,敬畏市場、敬畏市場規律,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

他溫和而友善,目光着落點卻深刻又複雜,內心浮沉的是整個世界,讓她深感自己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站上現在這個位置。

做交易,專業知識是其次,經驗直覺反倒是第一位的。她見過他眉頭深鎖,見過他欣然一笑,她想要的——只是能與他比肩。

太過生澀的自己,是沒有資格說一句喜歡他的。

她是認真這麽想,配的起他的女人,至少要有優雅的容貌、橫溢的才華、善良的心性,能幫他排憂解難的專業見識。

她一路走來的每一步,都只是想做得更好,好到能令他刮目相看,而終于……這些都還是不足夠的。

顧玫捧着兩杯青檸茶走來,微笑着給了顏絮一杯,“今天天氣好悶,肯定又要下雨。”

“嗯。”顏絮淡淡地應她,目光掃過她又一套新衣服,不知什麽牌子的新款,做工細致、走線漂亮,不是便宜貨。

“之前我跟你說過一些話,現在我跟你道歉。”顏絮抿了口杯裏的清茶,入口酸澀,回味甘苦,“你是悙越地産的大小姐,公司資産百億,又是上市公司,我實在有眼不識泰山了。”

她又拿餘光瞥了眼顧玫手上的鑽石手鏈,暗暗在心裏暗諷自己天真,還說什麽禮品貴重,沈霖把一個公司拱手送到顧玫跟前,人都不一定買賬。她在一個千金大小姐面前鼓吹自己的優越感……臉都丢盡了。

簡直輸得一敗塗地。

顧玫的心思沒在這件事上,她把滿腹的疑問試圖婉轉再婉轉地表達出來,然而說出口的話依然稱不上委婉,“顏絮……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談不上什麽交情,但我還是想問你一件事,有關沈霖的。”

顏絮轉頭看她,表情莫名。

“你對沈霖相識的客戶情況最清楚,他跟長信的幾個高層……關系怎麽樣?”顧玫覺着這麽問似乎不合适,又補充,“或者他跟省證監局的高層是不是有不錯的交情?”

顏絮茫然,蹙起眉頭,“你直白點說,究竟想問什麽。”

顧玫找不到恰當的說辭,緊繃着臉,聲音都不禁稍帶顫音,“唐哲的違規操作,是不是沈霖舉報的?”

顏絮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表情起先是詫異,又似無話可說地輕咬了下唇,沉默了好一段時間。然後她突然笑了,捧着杯子小口啜飲,眼光瞥向窗外頃刻間又放晴了些天色。

顧玫一時心裏有點怵。

“我問你。”顏絮扯着唇笑,海棠紅的唇膏被太陽光照得尤其漂亮,“假設是他做的,你預備怎麽樣?你特意來找我問這種問題,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

“顧玫,且不說這件事我一點半點都不清楚,但以沈霖的人品,你覺得他會做出這種事來?先親手送你進監獄,再英雄救美地拉你一把?”

“你太高看自己了,即便是你,也犯不着沈霖做這種違背他原則的事!”

顏絮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他對你掏心掏肺,你就這麽不信任他?”

平心說顧玫沒料到顏絮的反應會這麽過激。

她只是想把一樁疑案問個水落石出,從沒考慮過信任不信任沈霖這一層。

沈霖的人品自然信得過,但總有些事不能用人品來下定論。

顏絮不等她回答,轉身就走,兩個人頗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

六月的最後一個交易日,投資部全體會議。

沈霖站在投影儀前不發一言,幕布上投出的畫面一片觸目,股指暴跌,個股全線受創。

顏絮翻了兩頁資料,輕聲低語地說,“其實上星期我們已經大幅度減倉,今天的受損情況不嚴重,不如周末注意下消息面,我個人還是不傾向本輪行情已經結束了,沒準這是個抄底的機會。”

沈霖問她,“你手裏的持股都是什麽價位的?”

“幾支短線一共受損了2%,中長線暫未觸到本金。”顏絮略略心虛,“這次暴跌太突然了,我想客戶應該會理解……”

微微遲疑之後,沈霖又問顧玫,“顧總監,你的倉位受損情況怎麽樣?”

“全倉受損,我把全部資金投在了300指數。”顧玫還盯着手機在操作什麽,被點名之後忙擡起頭來望向沈霖,“不過我買了少量的空頭股指期貨,盈利金額肯定是把損失又彌補回來了。”

整個會議室一片嘩然。

顏絮似乎是低頭抿唇笑了笑。

“我知道每個人的交易思路和手法都不同,公司也給你們足夠的自由去發揮,但這個自由始終不代表你能全權操作客戶的資金。全倉持股和期貨對沖風險過高,賭贏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賭輸了,你的決策失誤卻是由公司來買單。”沈霖的視線掃過顧玫,“今天顧總監既然盈利了,我就不再說什麽了,她入公司時間不長,難免犯錯。”

“但希望顧總監下次再做如此冒險的決定之前,願意和我探讨交流一下想法。”

顧玫受教地微微低下頭,一句話不反駁。

散會時沈霖把她留下來,門關上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賺了多少?”

“覆蓋損失之後也就70%左右吧,還是買少了。”顧玫稍顯詫異,“你沒買?”

“沒買我現在還有心情給他們開會?”沈霖說,“全公司都在虧錢,你一個新來的大賺,不利于穩定軍心,何況上周的策略內容裏沒有期貨這一項。”

“回頭你清個倉吧,顏絮他們持倉位都不高,還能觀望觀望,你不能老是股指期貨對沖吧?全清了心裏安穩。”他一面收拾着他會議用過的東西,一面不着痕跡地問顧玫,“這兩天你看我的眼神不大對啊,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顧玫首先反應就是,“顏絮跟你說了?”

“顏絮跟我說什麽?”沈霖察覺出了點意思,“你找顏絮問過什麽?說吧。”

顧玫搖了搖頭,她不能這麽直截了當地找沈霖問話,她問不出口。

“你不說,我來問吧。”沈霖把自己的手機拿到她跟前,“我送殷音回學校的時候,手機落在包廂了,你看了周牧給我的短信了?”

顧玫對他的用詞不滿,“我只是無意掃到一眼,沒看全。”

沈霖把手機往她手裏一放,“你可以看看。”

她想都不想就推着不肯拿,“我對看你的短信沒興趣!”

“可你對我有誤會。”沈霖把短信找出來,舉在她面前,“唐哲在上訴,他的律師傾向于把疑點罪證都引向你,所以我約他見面,給他擺清楚利害關系,就這樣。”

顧玫在心裏權衡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問,“是不是你舉報的唐哲?”

沈霖大概是想都沒想到她會這麽想,“你懷疑我?”

顧玫實在覺得“懷疑”這個詞用得太重了,卻又太準确了,所以只能對他點了點頭。

“看來我在你眼裏還真有點能耐。”沈霖似笑非笑,扶了扶眼鏡,把手機收回了口袋。

以顧玫的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不是我。

沈霖關注的重點不在這件事上,“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琢磨這件事的?”

她不肯承認是從看見短信起,随口回答他,“前兩天,李總生日宴上碰見了以前長信的副總。”

沈霖又問,“我跟你住對門,又是同一個公司,你想問我一句話根本不需要找機會,下回能不能有事就直接說?”

她只沖他笑笑,沒說話。

轉念一想,顧玫覺着很奇怪。

似乎舉報唐哲的人不是沈霖,她就理所應當地認為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

唯一棘手的就是她一不小心把顏絮給得罪了,她們兩雖然說不上是朋友,但以前總還是點頭之交,她不習慣跟人鬧僵關系,可一時半會又彌補不起來。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可沒幾天,大事就發生了。

唐哲出獄了。

☆、chapter.21

顧玫接到唐哲電話是周六下午,距她獲悉唐哲出獄的消息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她抱着平板重溫少女時代經典美劇《欲望都市》,想當年衣着優雅熱辣、張口能說會道的Carrie簡直是她夢中偶像,即便這個偶像在感情路上坎坷糟心的程度令人匪夷所思。當然戲劇的表現手法是誇張了點,裏面的真情實感是實實在在的。

誰心裏沒有個Mr.Big,莫名其妙就成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人越拿你不當回事,你奇了怪了越放不下他,搞得跟不犯點賤都不是真愛似得。

顧玫在跟Mr.唐的這段感情裏折過大本,再回過頭去看時她難免戰戰兢兢,這個人的存在就跟□□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爆一下,能把她平靜的生活炸得天塌地陷。

“顧玫。”他在電話裏說,“是我,唐哲。”

“知道你出來了,恭喜啊。”她窩在沙發裏,目光依然緊随視頻進度,“找我有事啊?”

他聲音倒平靜,“你搬家的時候落了幾件東西在我這,還有我媽一盒舊東西不知道放哪了,裏面裝的是老照片和一點不值錢的首飾,你看見過沒有?”

“沒有啊……不對,你等會。”顧玫話音一落想起來了,忙跑去儲物室裏翻箱倒櫃——東西都是沈霖替她搬過來的,少幾樣東西、多幾件東西都正常,她是空手來的S市,沒什麽重要物件非留不可,所以她住進來之後看都沒看一眼儲物室。

唐哲還在跟她詳細描述,“一個紅色漆盒裝着的,以前就放在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裏面有一個小相冊,拿塑料皮包着的。”

“找到了,是在我這。”顧玫從一個大紙箱裏把盒子拿出來,放在地上打開來看了看,相冊第一張就是唐哲的出生照,“我怎麽把東西給你?”

“你什麽時間有空?我可以過去拿。”唐哲接着說,“順帶也把你的東西送過去。”

顧玫不太想跟他見面,又覺着特意不見面顯得自己很放不下他,于是想都不想張口就說,“你現在過來吧,我把地址短信發給你。”

然而挂掉電話之後,她才後知後覺自己要跟前男友見面的事實。

要洗頭嗎?要化妝嗎?要換衣服嗎?

她在客廳來回走了十幾分鐘,管他的,一前男友還值得她洗什麽頭啊?

唐哲沒用半小時就到了,沒空手來,拎了兩盒她最喜歡的蝴蝶酥。

簡單的西褲和襯衣一搭配,比上回見面時人模人樣了不少,顧玫給他倒了杯冰可樂,他接過來第一句話卻是,“你還喝冰飲料?不怕受寒會經痛?”

她把漆盒搬到茶幾上,随口說,“偶爾喝一點而已,最近在看中醫,效果還成。是這個盒子吧,估計是沈霖給我搬家的時候以為是我的東西,就一起拿過來了,你看看還有什麽少的,也許都在我這。”

興許是她提起沈霖時的神态太自然,唐哲的唇角浮了些許意味深長的微笑,“沈霖對你不錯?”

“何止不錯……”她找不到可用的形容詞,只能用這麽一句話來回答他。

他把一袋舊東西拿給她,裏面有兩個首飾盒。

一盒裝的是一枚小巧的鉑金戒指,是她來S市第一年,他送她的生日禮物。一盒是有年他們冷戰,他送給她賠罪的鑽石項鏈。

他們在一塊這幾年,他送了她不少東西,有些不值錢的小東西随手一放再沒找着過,有些價值不菲的首飾她都保存的很好,甚至現在還擱在她的首飾盒裏,偶爾拿出來配一配衣服。

她問他,“你出來之後預備幹什麽?”

“沒想好,禁入市的條令還在,我還在跟他們溝通,沒意外的話應該可以取消處罰。”唐哲垂眼看她把袋子順手擱在了茶幾下層,神色平靜地說,“最近有幾個私募基金找過我,我還在考慮。”

顧玫很久沒有見他用這樣的表情說過話了。

眉頭舒展、唇角微翹,說話聲音都淡淡的,咬字不輕不重、态度不急不緩——他只有碰上難題時才會流露出這副表情。

平時?平時可嚣張得能用下巴看人,态度橫得不可一世,他說什麽就得是什麽。

她在圖書館碰見他的第一面只是無意地擦肩而過,第二面,她已經起了好奇心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偷偷打量他。

第三面,她拿了她平時謄抄筆記的本子給他,一手搭在窗臺的扶手上側頭跟他說:給我簽個名吧。

他擡眉,唇角勾起很玩味的笑,然後說——我又不是明星,沒義務給陌生人簽名吧?公平點,你想知道我叫什麽,先把手機號碼給我。

顧玫都現在回想起來都能清清楚楚他們之間的每個細節,怎麽一眨眼三年就這麽過去了?怎麽他們兩就從親密無間、恨不能手牽手就天荒地老到白頭的情侶變成了如今相對無言的尴尬境地?

世上遍地都是單相思的可憐人,她一度覺得兩個人相愛都稱得上是一樁難事。

怎麽這麽難的事,還是走不到頭?

她深感可惜,而最可惜的,就是她除了可惜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感悟了。

唐哲打開漆盒信手翻了翻,盒子最下面壓了一個玉镯子,顏色翠綠。

顧玫突然笑了,“哎我想起來了,你說這個镯子是你媽的寶貝,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首飾,将來要傳給兒媳婦的!幸虧東西沒丢,不然肯定懊悔得不得了。”

“你有次喝醉酒跟我大吵,說我根本不愛你,不然早就把镯子送給你了……”唐哲把镯子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話裏帶笑,“我這樣的人,真有一天肯結婚了才出奇。”

顧玫嚴重同意,“誰嫁你才是倒大黴了,這镯子送不出去最好!”

“說不準有天我一覺醒來就幡然醒悟,浪子回頭,想找個大胸又漂亮的姑娘結婚過安生日子呢?”唐哲嬉笑着說,“買個複式小公寓,把上面一整層都裝潢成衣帽間,給她擺上滿滿一面牆的花裙子,再一起研究怎麽做菜怎麽做甜品,養條雪白的薩摩耶……也不用出去工作,每周五天盯個股票,賺的錢足夠衣食住行,星期六帶着狗一起往老城釣魚、在古色古色的小客棧裏住一夜,早晨去茶樓上點一壺好茶,給她買碟撒芝麻的桂花糕。”

顧玫忽而看着他出神。

興許是他一番話說得太有畫面感,她不由自主地內心觸動。

她不是個非結婚不可的女人,但确實曾經有過一陣,她心潮澎湃地想嫁給唐哲——但這念頭一冒出來,她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賭氣。

越是怕失去,越是費盡心機想抓住,有什麽用?

她聳肩,“人大胸又漂亮的姑娘憑什麽就被你糟蹋啊……白日做夢也做點靠譜點的啊!”

唐哲擡起下巴來看她,眼裏似乎有股褒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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