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日清晨,林香兒尚在睡意朦胧之中,她的師父蘇瑾卻急匆匆叩響了房門。
從那叩門聲中,她已然有些先覺,于是揉着眼睛坐起身來。
只見師父雙眉緊蹙的行至她面前,似乎拼命壓抑着內裏的焦急道:“蓬萊來書,為師需得回去一趟。”
即便他盡力維持着語調的平靜,林香兒卻下意識的覺得蓬萊一定是出了大事。
以她對師父的了解,身為掌門的他極少自眼眸中流露出這般不安的神色。
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啓唇欲問出了何事,她可否同去,卻又在即将出口時戛然而止。
且莫論她如今已是自身難保,恐怕跟随師父去了也是累贅,單說她的身份,原就是被逐出師門的棄徒,也早已不是三清門的弟子。
想到這裏,她禁不住有些失落,只得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見師父似乎還對自己放心不下,她便又極力扯出一抹笑意,看向師父道:“師父且放心去吧,香兒會好生養病,等師父回來。”
她又怕他還不能相信,于是在頓了頓後接着道:“還有白公子也會在……”
看到師父眼眸忽然暗了暗,林香兒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只是已然出口即便想反悔也是覆水難收。
她只得噤聲,像小時候犯了錯被師父抓到一般。
好在這尴尬并沒有持續太久,蘇瑾最終換了柔和的語調道:“此去不過月餘,你要好生照顧自己。”
他說着,竟擡手覆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覺到來自于他掌心的溫暖,林香兒以為他一定還是把她當成了小孩子來看待,便乖順的點了點頭。
得了她再三的允諾,蘇瑾似乎終于稍稍放下心來,只是起身才剛欲離開卻又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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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踱回床榻前,自袖袍裏取出了一枚玉佩遞到一臉疑惑的徒弟手裏。
林香兒低頭将那枚玉佩瞧了瞧,才發現上面镌刻着咒文,并非是一枚尋常的佩飾。
此時,蘇瑾的聲音亦自上方傳來,對她叮囑道:“這玉佩注入了為師的法力,也施加有咒術,倘若那邪物加害于你,雖未必能相抗,但也能護你一時,争取時間逃走。”
林香兒詫然擡頭,正撞上師父滿含擔憂的雙眸。
原來他始終将白允視為邪物,如今給她這辟邪的玉佩,也是為了提防于他。
“這……我……”林香兒自知此時解釋無用,要改變師父對白允的看法,只怕比登天還難,于是她捧着玉佩有些無措。
蘇瑾卻并未察覺,反而又放下兩分心來,對她道:“為師很快就回。”
再次與她作別後,蘇瑾便招來雲霧匆匆離去。
看着師父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林香兒手握着玉佩卻有些難過。
師父的話還回蕩在耳邊,他說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回來又能怎樣?她已被逐出師門,難道還能再接她回蓬萊。
畢竟是自小生活的地方,一想到蓬萊,林香兒胸口就憋悶的慌,于是下意識的擡起握着玉佩的那只手順了順。
正在這時,她卻瞧見一襲白衣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子裏。
沒有緣由的,方才還因為念及蓬萊而感到不适的她,此刻見到他,心就忽然的安定下來。
似乎覺得好了些許,她将手重新擱回到衾被上,朝他展露笑顏道:“可是到了渡氣的時辰?”
白允未答話,悄無聲息的移至床榻前。
直至近前她才發現,原來他眸中隐有幽怨之色,似極她于蓬萊封印中初見他的光景,而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她的手上。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握着那枚用以辟邪的玉佩,想必他是不喜那玉佩上的氣澤,于是連忙轉身欲把那玉佩塞到枕頭下,同時解釋道:“對不起,我這就收起來……”
“哎,你……”伴着一聲驚呼,林香兒的手才擡了半寸,卻被他連同玉佩一起握進了掌心。
她生怕那玉佩上的咒術會對他有所傷害,連忙的掙紮,怎知他卻越握越緊。
終是拗不過他,林香兒只得放棄,卻見他一手仍擒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卻将那玉佩奪了去。
而後随着萦繞他周身而起的煞氣彌漫,他竟當着她的面将那枚玉佩捏碎于掌心。
果然這辟邪玉佩再厲害,在他面前也毫無威懾力,但好歹是師父贈與的東西,若是弄壞了實在失敬,林香兒一時情急,作勢要撲上前去奪。
然而待她撲至床榻邊時,卻是整個人都撲進了那片雪衣裏。
白允措不及防的将她禁锢入懷,将玉佩的最後一快碎片碾成灰飛之後竟俯身将她的雙唇攝住。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讓林香兒徹底陷入震驚,不過片刻間就被他占盡了先機。
此時的白允當真像是一個掠魂奪魄的妖魔,不容她半點兒推拒之意,攻城略地一般肆意侵占着屬于她的氣息。
幾乎是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他便突破了她的牙關,攫取她唇舌間的柔軟。
林香兒的心已是劇烈至極,她覺得像是有萬千蟲蟻自每一處與他相觸的地方彌漫開來,一直延伸到心裏。
這洶湧之情如狂風驟雨般席卷而至,令她幾乎不能喘息。
林香兒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就已經淪陷其中,腦中也是白茫茫一片。
到最後她甚至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唯有依托着他越收越緊的雙臂才不至傾倒。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要被她拆骨入腹,揉進了他的身體裏與他融為一體。
這樣難捱卻又令人沉迷的感觸也不知持續了多久才結束。
白允雖放過她已然腫脹的雙唇,卻仍将滿含幽怨的眸光膠着在她的雙眸上,依舊侵占着她的心和她的情緒。
雖然對他的不由分說就毀壞玉佩以及這般待她的行徑感到不滿,可她也只能癱軟在他懷裏,蹙起雙眉,怨怼道:“你……你欺負人。”
這話聽起來着實沒多少威懾力,可白允眸子裏的幽怨卻又加深幾重。
他輕撫上她的面頰,清冷的聲音似蒙上薄霧,悠遠而又寂寥:“如今你師父已離開,你也不必為與我這邪物一起而感到羞愧。”
他這話裏明顯有自棄之意,聽得林香兒心裏似是被人用鈍器狠戳了一遭。
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的坐起身來,順手攥緊了雪白的袖擺道:“你這是什麽話?我何曾是因為這個……再說了,那前世鏡裏的事我都看到了,你是仙,是因為不忍傷害無辜才會被魔界占了先機,你在我心裏也根本就不是邪物……”
起初的一句她說得倒是胸有成竹,可是說到後頭卻又覺得雙頰莫名發燙,聲音竟逐漸低了下去。
感覺到那始終停駐在她身上的目光,幽怨逐漸為某種更加熱切的東西所取代,她面上的紅暈不禁更甚,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她情急之下扯過他的袖擺擋在面前,一葉障目的将自己隐藏起來,卻更像是慌不擇路的無措。
這一系列的變化都被白允看在眼裏。
在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時,他則傾身将她重新擁入懷中。
這一遭卻是比方才多了連綿無盡的柔情。
被那熟悉的氣息所包裹,林香兒像是受到了安撫,漸漸平靜下來。
可她終歸沒有忘了羞赧的處境,正欲掙紮之際卻被他擁着在床榻上躺下。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額首,收緊雙臂将她扣進懷裏,薄唇覆于欲逃的她耳畔輕語:“別動,方才為你渡氣,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當最後一個字化盡于他的呼吸,懷中的人果真安靜下來,乖順的由他擁着入眠。
林香兒揣着一顆劇烈的心待了許久,竟真的感覺到他的呼吸平順下來,似陷入沉睡。
此時的她卻是驚詫不已,一則因為方才那分明更像是懲戒的一吻,竟是在為她渡氣,二則因為自相識以來,她從來不曾見過白允睡覺,也從來以為修為如白允這般是無需休眠的,可如今他竟然當真偎着她睡去。
這讓她隐約生出些不安來。
于是林香兒懷揣着深切的不安,努力做好了一個抱枕的本分。
她小心翼翼的候了數個時辰,渾身都酸疼了才等到他醒來。
所以當那對纖長的睫羽掀起,展露出澄澈而又深邃的眼眸時,映入的便是她強撐着一雙眼睛,充滿焦慮的盯着他,而後好似長舒了一口氣。
白允卻歇得不錯,垂了垂睫羽之後竟微彎薄唇,于咫尺間對她現出一抹淺笑,就連那雙眸裏的幽怨都盡數消散不見。
不得不承認,他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簡直令天地日月都失色。
可是此時的林香兒無暇沉迷,她将他的雙眸凝視了許久,好似努力想從裏面讀出些什麽,最後卻徒勞的嘆了一口氣,索性徑直向他問道:“你可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可是身上有哪裏不好”
白允的目光明顯怔了怔,卻又加深了唇畔笑意,搖了搖頭,同時擡起一只手沿着她的面頰勾勒下去。
林香兒不禁微眯雙眼,沉迷于他的觸碰,卻發現那掌心在被衾中捂了許久卻還是涼的。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心吧。
這樣想着,她心下又不禁抽痛,于是擡手覆上他的手背,然後煨進她溫暖的雙手間握緊。
清寒的聲音卻貼着她的耳際傳來:“我有萬年修為,怎會有事?”
得了他這般明确的一個答案,林香兒暫且放下心來,卻又不禁有些失落。
就算遭到天罰,他也是有着萬年修為的靈物,怎會需要她一個凡人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