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邪物再現(一)
此後的數月都過得十分平靜,那邪物再沒有出現,夕南城中也沒有女子再出現同樣的病症。
危機似乎暫且得到緩和,卻也令林挽香和蘇瑾再度陷入死胡同。
指向邪物的所有線索都斷了,眼看就要觸碰到的結果,最後卻石沉大海。
這日一大早,林挽香就顯得有些沒精打采,坐在桌前也不說話,對着面前那碗粥,足足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蘇瑾問她有何心事,她也不說話。
這時候阿宛眼尖,看到白允從門前路過,便忙起身喚道:“白公子,一起來喝點粥吧。”
平日裏白允是不與他們一同用膳的,甚至林挽香還一度懷疑過他根本就不吃飯。
意外的是,此時阿宛喚他,他竟真的停下腳步,轉身進了屋子。
在桌前坐下後,白允卻沒有動箸,只是捧着一盞茶閑閑的飲着。
阿宛倒是十分高興,自顧自的同白允說話,而白允也偶爾應上一兩句。
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聊到了阿宛的生辰,阿宛便轉過頭來問林挽香和蘇瑾,可不可以在生辰的那天出去玩。
此時蘇瑾才猛然回過神來,原來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轉眼已經到這個日子,難怪今日林挽香如此心不在焉。
林挽香和蘇瑾約定過,待到阿宛十八歲生辰之日,不論是否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都先回蓬萊去。
現在關于那邪物的探尋一點兒進展都沒有,也難怪林挽香會不甘心。
蘇瑾正想着,卻聽白允道:“阿宛姑娘病情已然穩定下來,既然是生辰,這幾日又臨近中秋,市集上有燈會,也可出去走走。”
聽到白允這樣說,阿宛面露喜色,轉而看向林挽香和蘇瑾道:“白公子都說可以了,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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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一心想着要趕緊回蓬萊才行,卻未想林挽香先一步道:“好呀,待到那日,我們都陪你一起出去玩,給你慶賀生辰。”
蘇瑾于是忙借故将林挽香拉到一邊,責問她道:“你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
林挽香卻道:“我記得,可是那一天也是我的生辰啊,從小師父就十分忌諱,從來不給我們過生辰,只有大師兄偶爾記得,給我做個竹蜻蜓什麽的,可是我也想過一次熱鬧的生辰。”
若是她胡攪蠻纏倒也不怕,他必定拿出師兄的威儀,可她竟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着這樣的話,他反而拿她沒法子了。
于是掙紮許久後,還是以蘇瑾的讓步告終。
他一再對林挽香強調:“過完生辰我們就立刻啓程回蓬萊,一刻也不許耽擱。”
“恩恩,我保證。”林挽香連忙做出一臉發誓的表情。
待到生辰那日,林挽香和蘇瑾果然依言帶了阿宛去市集上玩,意外的是,一貫不喜歡喧鬧的白允竟也跟他們一道出了門。
正如白允所言,因再過數日就是中秋,城中到處張燈結彩,已然令過節的氣氛濃郁起來。
至傍晚十分,市集中更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林挽香和蘇瑾也放下了這些時日的緊張,穿梭于人群之中,沉浸于這夜幕降臨的熱鬧。
白允顯然還是不大适應這些人潮,整個過程中都不發一言。
倒是他那張清寒的臉,卻是備受矚目。
無論行至何處,總有女子們遠遠跟随的身影,一個個望得脖子都長了,卻到底不敢上前來。
這些被其他人看在眼裏,白允自己卻好似毫無察覺。
阿宛聽到路人在讨論,城東河邊一會兒有放煙花的,于是吵嚷着要去看。
可是通往城東的那條唯一的路,同時也是整座夕南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路。
于是擠過那條路,簡直比穿越蓬萊遍布妖物的森林還要艱難許多。
剛一彙入人潮就有些辨不清方向了,滿眼睛裏都是人,幾乎是被身後的人推着往前挪動。
這樣子最是容易走散,林挽香怕弄丢了大家,先一步緊緊攥住身邊大師兄的袖擺。
就這樣,她也不擡頭,只跟着大師兄亦步亦趨的走過那條長街。
也不知過去多久,才終于行至人潮的盡頭。
林挽香松了口氣,卻忽然發現自己攥着的雪白袖擺不是大師兄的。
她擡起頭,恰巧撞進白允的瞳眸裏,于是慌亂的移開目光。
白允垂下眼眸,眸光停留在她緊握的袖擺上,林挽香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松了手。
為緩解尴尬,她擡頭向四周張望:“怎麽沒看到大師兄和阿宛?”
白允則以清寒無波的聲音道:“方才人多,應是走散了。”
在這裏等了一會兒後,還是沒有見到另外兩個人的蹤影,白允和林挽香只能先往河邊去,想着等煙花過後,人潮散了,自然就會碰上他們了。
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後,林挽香覺得一場尴尬,要知道這位白公子可是半天也不見得會說一句話。
可即便知道如此,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他的腳步,只求這場煙花趕快結束。
待到他們二人行至河邊時,正好趕上煙花開始的時候。
林挽香忖着白允不喜歡與人接觸,便沒往那人多的河堤上擠,只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遠遠的瞧着。
然而當花火在天際綻放時,林挽香到底還是抛棄了諸般的尴尬與不适,一心一意的欣賞起來。
對于自小在蓬萊長大的她來說,這樣的景象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震撼。
林挽香再是被師兄弟們推崇,也終歸只是個小姑娘,看到滿目繁花在夜幕中盛放,她也禁不住融入那熱鬧的氛圍中。
“快看,那個升得好高!”當最燦爛的那一叢煙花在空中綻開時,林挽香下意識的攥住身邊的袖擺,指着天空激動的高呼。
然而就在衆人興頭之上,天公卻偏不做美,竟忽然下起雨來。
細雨打落下來,一瞬間将秋日的薄涼貼上了身。
林挽香的手裏還握着白允的袖子,于是順勢拉着他往不遠處的屋檐下避雨。
好在他們未至河岸邊那麽遠的地方觀禮,才不至于被淋得狼狽。
林挽香默默在心下慶幸,擡頭之際卻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但見雨霧籠罩在屋檐之外,以那雨霧為背景的男子卻如洗淨凡塵的谪仙一般翩然而立。
那些潮濕的氣悉沾染上他的面容,反而令清寒消散,柔和而又生動了幾分。
剔透的雨珠還挂在他纖長的睫玉上,随着他微垂的眼眸滴落下來,卻又攀不住過于滑膩的肌膚,好似滾過白瓷一般撫過他的面頰,經由他喉間精致的隆起,趟過完美的蝴蝶骨,而後沒入帶着潮濕的雪白衣襟。
他微掀睫羽,與她怔愣的目光相觸瞬間,而後移至他雪白的袖擺上。
從方才起林挽香就握着他的袖擺,直到現在也忘了放開。
接觸到他的目光,林挽香才終于醒悟過來,再度懊惱自己的失态,連忙松了手。
他的袖擺在微風中翩跹而落,若有似無的擦着她的衣裙墜落下去。
白允便移開了目光,看向雨霧之中的遠處。
林挽香只恨這雨來的突然,卻連自己也沒有發現,莫名有種希望它再下一會兒的隐約期待。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林挽香于是從懷中取出随身帶着的一方絲帕。
那絲帕也是一塵不染的雪白,應當還稱得上他。
猶豫了一番後,她終于将絲帕遞到了他的近前:“都沾上雨水了,擦擦吧。”
白允轉過頭來看她,眸中似有詫異浮現。
她只看着他身上籠了雨霧,卻不知她自己身上同樣也淋上了雨水,鬓前發絲都黏在了脖頸上。
白允與她相視了片刻,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到底還是被嫌棄了,雖然知道他這個人就是如此,可林挽香心下難免還是有些失落。
這時,卻聽到白允的聲音傳來:“我無妨,你身上也沾上雨水了。”
她詫異的低頭,才發現相比較他,自己反而更加狼狽,于是展開帕子敷衍的在各處拭了拭。
正當她準備将那條帕子收回懷裏時,卻被迎面襲來的一片雪白下了一跳。
白允竟然用他自己的袖子在為她擦拭面上的雨水。
林挽香整個人都被驚吓得動彈不得,無比僵硬的由着他一點點擦盡面上殘存的水漬。
就在她全然不知所措時,他竟自顧自的說起話來:“為何我總覺得你與一位故人相像,雖然明知道你并不是她。”
“是香兒嗎?”林挽香鬼使神差的接了這麽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要提起那件許久前的窘事。
出乎意料的是白允竟微微點頭,清冷的眸光中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情緒。
林挽香只能努力化解尴尬道:“她叫香兒,我也叫香兒,這說明我與她有緣。”
白允凝視她道:“很久以前,她也說過同樣的話……”
“很久以前?”林挽香本想問問他現在那個香兒去了哪裏。可話還未出口就被遠處的聲音打斷。
原來是蘇瑾和阿宛過來了。
林挽香連忙迎了上去,雖說蘇瑾極力将阿宛護着,雨水卻還是将她沾濕了不少。
阿宛從來身子就弱,最是不能沾染這寒涼的雨水,林挽香連忙自懷中去取絲帕,卻沒摸到絲帕的影子,這才想起方才說話間,白允最終還是收了她遞的帕子。
她下意識的擡頭看向白允,心裏莫名浮起一絲暖意。
白允卻并未察覺,自阿宛出現之後,他的目光便再未曾自她身上移開過,現下更是自蘇瑾那裏将她接過去,護進自己懷中。
不喜歡與人接觸的白允卻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胸懷為阿宛避雨。
林挽香看在眼裏,胸口的地方又莫名覺得酸澀。
此時卻有一片袖擺遮擋在林挽香的頭頂,她于是順勢擡頭,為她擋雨的是蘇瑾。
蘇瑾護着她沖進雨幕中,而後道:“現在好不容易下小些,阿宛不能再繼續受寒,我們趕緊回去吧。”
“恩。”林挽香點了點頭,可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在擁着阿宛的白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