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海上危機(三)
伴着阿宛的呼聲,那船艙竟生生裂開成兩半,而阿宛則被一片黑霧糾纏着緩緩自船艙中升起。
果然是調虎離山之際。
蘇瑾心道不好,那蜃妖看來是看上了阿宛身上原本屬于林挽香的氣悉。
林挽香乃是童子命格,也意味着她往世很可能是為仙童或是仙子,即便投生為人,身上也多半帶着仙靈之氣,這氣悉往往被一些鬼魂妖物看中,吞噬之後用以增加自身的修為。
這可如何是好,之前将林挽香的氣悉轉移到阿宛身上是為了騙過天命,阿宛雖說本就是要替林挽香而死的,可她死去之後需得将剩下的氣悉歸入林挽香的魂魄中,否則少了這氣悉,只怕命格未改,還會帶來更壞的後果。
至于這後果是什麽,雲谷真人未曾說,蘇瑾和林挽香也并不知曉,但總歸是比她的兇險命格更可怕的。
見此情形,蘇瑾便不顧一切的朝那蜃妖撲去,準備同那妖物硬拼,卻不曾想這妖物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厲害許多,同方才那個幻化出來的形體也全然不能同日而語。
蜃妖奪了阿宛,根本無心與他們纏鬥,又連續布了幾道迷陣障目,而後便是一味的企圖逃脫。
林挽香和蘇瑾只能緊追不舍,偏生阿宛在那蜃妖手中,他們也不敢催動煉妖陣。
如此就好像被那蜃妖牽着鼻子走,卻又無能為力。
然而林挽香和蘇瑾二人的堅持卻遠遠超過了蜃妖的預期,他們始終對蜃妖緊追不舍,直至跨過了大片海域。
那蜃妖也是被迫得窮途末路,竟慌不擇路的沖上了陸地。
陸上的環境遠比海面上複雜得多,蜃妖可以尋到無數的形體掩護自身,然而離開海上之後,它也同樣在無法使出那些幻術。
“現在怎麽辦?”林挽香收劍落地,氣喘籲籲的問蘇瑾。
方才的打鬥和長時間的禦劍已經耗去了她太多的力氣。
蘇瑾也是同樣的氣悉不穩,一面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一面應道:“蜃妖一旦離開海面便無法使用幻術,妖法也大大降低,除了躲藏別無他法,我們只要将它找出來,再對付它救出阿宛相信并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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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陸地這麽大,那蜃妖又形體飄渺無孔不入,我們怎麽找?”林挽香看着面前一望無垠的山林和不知通往何處的路,仍覺得十分棘手。
這時候蘇瑾卻自袖中摸出一件狀若銅鈴的法器,一臉從容的對林挽香道:“方才我已收集了蜃妖遺留在海上的妖氣,跟着這妖氣去找,無論它逃到哪裏,我們總會把它揪出來。”
“追風鈴!”林挽香面露驚喜之色,自蘇瑾手中接過那枚半掌大的銅鈴,不可置信般道:“師兄竟把這個給帶了出來。”
見師妹露出欽佩之情,一貫沉穩的蘇瑾也不禁有些得意:“此次離開蓬萊島既然是捉妖,這些法器總是要帶的,只可惜船已經被蜃妖給毀了,許多法器都沉入海中。”
林挽香卻也不掩飾自己的欽佩,贊嘆道:“還是師兄英明。”
因為擔心阿宛的情況,他們二人不敢多耽擱,忙以那追風鈴探尋蜃妖的蹤跡。
最終在林挽香提着法器指向那條小路時,銅鈴發出了陣陣清脆的響動。
“看來蜃妖是往那邊去了。”蘇瑾說着便與林挽香一同朝着那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行去。
怎知這片叢林十分寬闊,他們沿着那條路行了許久也沒能找到蜃妖的蹤影。
在趕路的過程中,除了偶爾有感應的追風鈴,再沒有別的線索,林挽香便騰出心思來回憶遭遇蜃妖時發生的事情。
“奇怪,蜃夢中造出的應該是落入蜃夢之人心念中最放不下的人和事,為何阿宛卻說她看到了一片花林和一個彈琴的白衣人?她和我們一樣從未離開蓬萊,而蓬萊并沒有那樣的花林,那個人又是誰?”林挽香滿懷疑惑的念念有詞。
“确也如此,若說那白衣仙人可能是某位師尊,但很香的花林,蓬萊确實沒有。”經由她的提醒,蘇瑾也有些匪夷所思,轉而看向林挽香道:“你呢?你的蜃夢是什麽樣的?”
林挽香低頭思忖了片刻,竟覺那個夢境不堪回想,仿佛什麽無法觸碰的東西。
一想到那個紅衣男子,她的心裏便說不上是舒服還是難受,片刻後又像是驀地的被人攥緊。
她毫不自知的蹙緊了雙眉,搪塞道:“我的夢裏很混亂,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好像是很熟悉的景象,又好像根本沒有經歷過。”
蘇瑾有些詫然的看着她。
林挽香擡眸與他對視,問他道:“那大師兄呢?大師兄夢到了什麽?”
她這樣一問,蘇瑾卻垂下眼眸,避開了她的目光,沉聲應道:“不過是過往在蓬萊的一些瑣事,并沒有什麽不尋常的。”
“哦。”林挽香有些失望。
談論過蜃夢的話題後,兩人再未多言,一心一意的尋找蜃妖留下的氣悉。
出乎意料的是,那蜃妖竟隐藏得極好,林挽香和蘇瑾跟随着斷斷續續的妖氣,也不知找尋了多少個日夜,從荒蕪的沿海來到村莊、小鎮,而後周遭漸漸熱鬧起來,他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熱鬧的集市。
盡管兩人不約而同的從未言到放棄,可是眼下情形卻是越來越不妙。
且不論那蜃妖攜了阿宛這麽多日,是否已經将她吞噬進自己的妖元,單是這越來越重的凡人氣悉,交錯疊加在一起,要分辨出其中屬于蜃妖的氣悉,實在不易。
事實上,追風鈴的感應也在一路逐漸減弱,直到徹底消失在一座城池前。
“夕南城。”林挽香眯着眼睛,仔仔細細的将城門上的三個字念了一遍。
蘇瑾與她并肩而立,一道仰望着斑駁中仍顯矜貴的城門。
他看了看手中的追風鈴,很快下定結論:“蜃妖的之氣最終就是消失在這裏的,這夕南城乃是前朝皇都,雖過百年,卻仍有真龍之氣徘徊,說不定那蜃妖就是逃入城中,借助真龍之氣掩蓋自身的妖氣的。”
“如此,我們就進城中看看。”林挽香點了點頭,對蘇瑾的推論表示贊同,說罷便毫不猶豫的朝着城中行去。
夕南城雖是舊都,可是前朝的繁華與喧鬧卻并沒有因為朝代的更替而沒落。
當年的貴族後裔,有不少還在這裏生活。
他們或坐在茶館裏會友,或在秦樓楚館中風花雪月,依舊延續着往日的紙醉金迷。
商人們在城中最熱鬧的集市上販賣自遙遠西域帶回的新奇玩意兒。
幾乎每一條道路都是人頭攢動,街道兩旁擁擠的擺着小攤,伴着攤販們各具特色的吆喝,展示着琳琅滿目的商品。
這裏的景象對于自小生活在蓬萊島上的林挽香和蘇瑾來說,無一不是充滿吸引力的。
然而他們卻沒有心思關注身邊這些随處可見的熱鬧與繁華,因為他們在這座城裏已經游蕩了三日,卻始終沒有任何蜃妖或者阿宛的蹤跡。
那蜃妖就像憑空化作煙塵在天地間消散了一般,追風鈴自進入夕南城後便安靜的挂在蘇瑾的妖間,再沒有半點兒響動。
林挽香和蘇瑾兩人幾乎已經陷入絕望。
他們只能不斷重複的向沿街的商鋪和行人描述阿宛的模樣,祈望奇跡的出現。
“先歇會兒吧,在這樣下去,你自己就先倒下了。”蘇瑾拉着林挽香在街邊的包子鋪裏坐下,将剛買的包子先遞給她。
林挽香接過包子咬了一口,而後轉過頭來,看向正凝視她的師兄:“師兄你不也是一樣?自己也吃些。”
“恩。”蘇瑾唇角一彎,露出一抹溫暖的笑。
他心事重重的吃了幾口包子,卻忽然對林挽香道:“若是還找不到阿宛,我們就先回蓬萊,請師尊想法子。”
“那怎麽行?”林挽香嚼着包子,雙頰鼓得圓滾滾的争辯:“我們沒有完成任務,哪有臉回去見師尊,我一定要找到阿宛!”
“這件事關乎你的性命,你不要任性,就算沒有完成任務,師尊也不會因此就怪罪與我們,就算怪罪,那也是我未能照顧好你,所有責罰自然都會為你擔着,你還怕什麽?”蘇瑾苦口婆心的同她說了許多,然而說完後他卻發現她那位師妹從剛才起就沒有認真在聽,兩眼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此事畢竟關乎她的性命,因此好脾氣的蘇瑾終于有些惱了,擡手到她面前晃了晃,怎知林挽香卻一把将他的手臂抓住。
蘇瑾正詫然,卻見林挽香目光仍停留在前方,仿佛不可置信般道:“你看那個姑娘像不像阿宛。”
她說着又擡手往前指了指。
蘇瑾于是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一間十分寬敞的店鋪前停着輛十分華麗的馬車。
如此的雕花攜錦,就連四面垂落的絹緞也是上好的材質。
不用想也知道,這樣的馬車在凡塵間一定屬于不同尋常的富貴人家。
這些對于已經在夕南城待了三日的師兄妹來說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那馬車裏出來位姑娘,雖然從他們所在的方向只能看到側臉,但同阿宛已然是十分相像。
可是香兒怎麽會在這裏?
她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原來那件,那上乘的衣料顯然屬于夕南城這樣的繁華之地。
“會不會只是容貌相似?”蘇瑾有些猶豫的看向林挽香。
林挽香則将最後一口包子咽下去,而後“噌”的站起身來:“是不是問問就知道。”
說完她便欲往上去,卻被蘇瑾及時攔住:“你這樣上去就問,萬一不是的再惹出事情的可就麻煩了。
“那怎麽辦?”林挽香無奈道。
蘇瑾思忖了片刻又道:“我們先跟着這兩馬車,看它最後到哪裏去。”
林挽香和蘇瑾很快達成了共識,而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那位姑娘已然從鋪子裏出來,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随着馬車起行,他們二人便催動輕功跟了上去,穿過了這條最繁華的街道,而後拐過數條街口,最終使入了一條幽靜的小巷。
馬車在一處庭院的大門前停下,垂落在馬車前的錦簾再度掀起。
這一次林挽香在暗處尋了個視野好的地方,總算将車裏出來的錦衣姑娘瞧得清清楚楚。
這一瞧,她和蘇瑾具是一驚。
“她就是阿宛,一定是阿宛沒錯。”林挽香已然難掩喜悅之情,不管那許多便跳了出去。
“阿宛!”她沖着那位正要上前去叩門的女子喚着,突如其來的出現将女子身邊的幾名侍從和丫鬟都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那些人連忙護在女子身前,朝着她這個不速之客呵斥。
蘇瑾也現身于人前,正要幫林挽香辯解,卻見那名身穿錦衣的女子一臉歡喜的朝林挽香撲了過來:“香兒姐姐,大師兄,你們怎麽找來了?”
竟真的是阿宛!
幾番周折,師兄妹三人終于團聚,林挽香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阿宛更是高興的手舞足蹈。
待到情緒稍稍平複,林挽香正要問阿宛是怎麽逃脫了蜃妖的糾纏,又是如何到這夕南城中來時,卻聽到一個無比悅耳卻又十分清寒的聲音傳來:“可是阿宛回了?”
這個聲音讓人想起潺潺的溪流和山巒間堆疊的積雪,像是将什麽東西撞戟在林挽香的心上,她覺得胸口的跳動似停滞了一瞬,而後擡起頭來看向那個聲音的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