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過年
處理完庫存,這一年的工作也就基本結束了。日子晃晃悠悠,終于走到了年二十九。出版社雖然也是公司制,到底屬于國企,要按照國家放假規定來。不過很多人提早幾天請假回家了,留到最後的一半人左右,基本是家在省內的。留到最後的人就都能領到一個裝在信封裏的過年紅包,不多,兩三百。
吳純鈞跟陸鳴鴻領了紅包往回走。
“純鈞你這麽晚才回去,你媽不說你嗎?”
“當然說啊,早就催我回去了。”
“又不是很忙,幹嘛不早點回去?難道是買不到票?”
吳純鈞豎起食指搖了搖,“你沒看網上瘋傳的七大姑八大姨過年轟炸?不是問工資就是逼婚。我媽操心完我哥的婚事,現在輪到我了,太早回去肯定會被拉去相親。”
陸鳴鴻嬉皮笑臉,“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啊,要不要我友情出演你男朋友啊?”挑一挑眉,“友情價只要八八折。”
“哦?”吳純鈞轉過來仔細端詳,一手輕輕捏住他下巴,“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那你是攻還是受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陸鳴鴻看着吳純鈞調戲的笑,眼神略沉。
吳純鈞慌忙回神,“別說八八折,你就是倒貼老子也不要,老子可是直的,筆直筆直的!”說着還抖一抖手,“要是讓我媽發現我攪基,非打死我不可。”笑着搖搖頭走了。
陸鳴鴻默默跟在他身後,盯着那背影看了一路。
領完紅包之後,行政就安排了大家打掃衛生,整理桌面,在門口貼了社長親手寫的對聯,然後就關電腦、關燈、拔插座、關電閘、關門、落鎖,正式放假了。
陸鳴鴻是廣州本地人,不需要趕車,回宿舍之後慢悠悠地收拾,送別所有室友後,才帶着幾本書回家去。
年關時候的廣州,還真空啊。他一個人就承包了一輛公交車。
家裏的活都幹得差不多了,他回去後就躲到房間裏上網。研究生Q群裏有一群人在嚷嚷年初要聚一聚。大家半年沒見,甚是想念。其實也就是剛畢業這兩年熱衷聚會,往後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越走越遠,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要再聚就不容易了,趁現在還有不少人留在廣州,趕緊約起來。
陸鳴鴻瞥到自己帶回來的出版專業書,摸了摸下巴,忽然有個想法。
年三十下午,陸鳴鴻去“行花街”,跟賣金桔的定好了一盆,說好先逛一會待會來拿。逛着逛着,陸鳴鴻又買了兩只風車和兩枝桃花,先跑去宿舍給插上了,這才回去抱金桔回家。
“點解買盆金桔都咁擂?”一進門就聽到老媽在喊。老妹在幫着端菜出來。
除了姐姐已經嫁人,一家四口早早就吃起了團圓飯。有些人家喜歡到酒樓去吃年夜飯,圖方便,他們卻更喜歡自家做的,老爸平時不怎麽下廚的,年夜飯卻也會做幾個菜。一家人邊吃邊聊,陸鳴鴻是家裏唯一的男孩,今年又是剛畢業,自然被聊得最多,還扯到“辦公室裏有沒有看對眼的女孩子”去,被陸鳴鴻給東拉西扯忽悠過去。
吃完飯,陸爸陸媽守着電視看春晚,陸鳴雁早就呼朋引伴出去玩了,陸鳴鴻本來在刷朋友圈,“天下編輯是一家”群裏忽然就熱鬧起來,他幹脆就打開電腦專心聊天去。
[會呼吸的魚:(做書公衆號截圖)編輯狗屬于比較常見的蝸居哺乳動物,這個物種的主要習性有兩個:一是一到假期就往他們的巢穴帶稿子,二是假期結束又會從巢穴将改過或一筆未動的稿子帶回辦公室。在如國慶、過年這樣的特殊時期,為了編稿子或者為了讓自己覺得會編稿子,城市森林中的編輯狗甚至會長途跋涉數千公裏,在水陸空三方上演一場地球上最壯觀的稿件大遷徙。稿子帶還是不帶?這是一個問題。……俺覺得這描述的妥妥的就是本人沒錯。]
[編舟記1998:我也帶了……]
[捉筆小吏:我們公司審稿都是在電腦上審的,校對才需要打印紙稿。現在紙的價格又在上漲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無紙化辦公。]
[請叫我編審錄校通:還是習慣看紙稿,現在很多公司都沒有嚴格遵守三審三校了,要是編輯都無紙化辦公,質量問題會更加嚴重。]
[捉筆小吏:可是出版也要與時俱進啊,互聯網時代的出版行業也正面臨着轉型。]
[無奈的小小編:沒錯,不轉型肯定會被淘汰的,那就真的變成“夕陽産業”了。]
[我家在東北:出版是傳播知識的老行當,只要有人就會需要出版。不用擔心行業前景,關鍵是怎麽去實現更新疊代。]
[會呼吸的魚:自媒體興起,人人都是發言人,現在要發表文章太方便了,寫網文的那麽多,專職的、兼職的,又有那麽多平臺去發表,從作者群體來說,未來出版将更加大衆化。而可選擇性那麽強,從消費角度會更個性化。]
[千年一嘆大敦煌:随着技術的發展,還有不同領域的相互滲透,更具技術性、智能化也是必然的,“互聯網+出版”可還沒發揮威力呢。]
[捉筆小吏:從這兩年的情況看,全IP化、泛娛樂的趨勢也正在形成。就像前陣子很熱的《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小說、電視劇、電影、漫畫、歌曲、游戲,都有了。]
[N+1圖書:話說這幾年紅的電視劇差不多都被網絡小說給承包了。]
[編舟記1998:@捉筆小吏說得沒錯。跨媒體運作成為文化傳媒産業發展的新趨勢,如全球大型新聞出版集團擁有幾乎全部媒體類型:報紙、電視、電影、雜志、娛樂與新聞網站。通過跨媒體經營,可以實現同一內容的多重開發,實現內容利用增值和規模效應。]
[編輯老周:傳統出版相對于現在的經濟業态是具有一定的封閉性,要是能實現轉型,前途依然不可限量。這個問題我在知乎有探讨過,關于未來編輯的幾種工作模式,有興趣的可以看一下。]後面跟着一個網址鏈接。
老周是個老編輯了,在群裏是比較有權威的,經常幫人解答疑惑,指點迷津,很是專業。
群裏安靜了一會,然後又開始讨論開來。
[驚鴻一瞥:老周威武,受教了。出版業要發展,首先我們出版人的觀念要發展。]
[請叫我編審錄校通:編輯幹了十五年,發現自己還是畢不了業!!]
[人類靈魂的做書人:傳統編輯将何去何從?放下大刀長矛,拿起鼠标導彈,戰士仍是戰士。]
[生活是從一本稿到另一本稿:笑哭,樓上怎麽忽然就情懷上了。]
[驚鴻一瞥:資深編輯依然資深,出版人只是需要更新觀念和手段罷了。]
……
[一書在手天下我有:不是吧,都要倒數跨年了,你們還在讨論工作,真是工作狂啊。]
陸鳴鴻擡頭望向窗外,那裏正好可以遙望見廣州塔。
[甲:五!]
[乙:四!]
[丙:三!]
[丁:二!]
……
五!四!三!二!一!!!
當秒針指向12的時候,小蠻腰瞬間音響狂飙、燈光炫耀,聚集在花城廣場的近萬名市民齊聲歡呼“新年快樂~!!!”
吳純鈞看着春晚,刷着朋友圈裏人頭攢動的視頻,似乎也被感染了,輕輕說了一聲:新年快樂!
很多人守着跨年這一分鐘內發朋友圈,繼續往下刷,他就看到陸鳴鴻00:00發的朋友圈消息,只有一句話——
新年寄語:世界是新的,我也是新的。
吳純鈞笑了。這麽正能量,必須贊一個呀。
初四的時候,陸鳴鴻跟一幫研究生同學聚會。
大家先是互相交代了下近況,然後就東拉西扯起來。陸鳴鴻看時機差不多了,就趁機提出來,“你們也都知道了,我是個圖書編輯,簡單講就是做書的,我現在有個選題想做,想要拉你們來當我這本書的作者,你們要不要參加?”
大家一聽,出書這麽高大上的事要落在他們頭上了,紛紛表示有興趣了解一下。雖然現在出書很容易了,而且他們這群人也有幾個是在雜志之類的發表過文章的,但畢竟出書還是第一次,有點興奮,就想聽他怎麽說。
于是好好的同學的聚會,秒變作者見面會。陸鳴鴻就把自己的想法給這群準作者們詳細地道來,這是這幾天他苦思冥想出來的。
“咱們是歷史系的研究生,自然就生不如就熟,做一本歷史題材的。”
原來他準備出一本社科類圖書,每章一個朝代,用一句有名的短句作标題,比如漢代可以用“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北宋可以用“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清末可以用“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是對那個朝代的一種概括總結,展現時代精神。書的內容不是簡單的知識列舉,要能體現時代風貌,整本書合起來就能有一種“中華五千年文明精神風貌演化史”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幾年市場上也是有不少這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歷史社科書的,比如《這個歷史挺靠譜》《漫話中國歷史》《半小時漫話中國史》《歷史畫中話》《如果歷史是一群喵》之類,而且,陸鳴鴻承認自己也是從網上的段子文章來的靈感。其實他看稿的過程中時不時也會有點想法冒出來,比如做個展現人文地理的童書啊,或者簡易版馬克思主義啊,只是還沒有醞釀好,現在正好趁着作者有着落開始練練刀。
“雖然咱們都是高材生,但是這本書是給普通大衆看的,普及性的,讓八歲到八十歲的人只要識字都能看懂,要求雖專業卻要淺顯,表述通俗易懂,當然語言能平淡中透出幽默诙諧更好。”
“班長你這要求也太刁鑽了點。”一女生撇撇嘴說。
“就是,哪有什麽書是八歲到八十歲都愛看的。”
“喲,還不傻嘛。”陸鳴鴻笑了笑,“誇張了,總之就是給普通大衆看的,非歷史專業的人知道的歷史知識其實比我們想象的還少得多,哪怕是上過中學的人,很多也是一知半解甚至遺忘幹淨了,很多人的歷史知識其實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所以這一本打算做得既有料又有趣,既正經又煽情,這兩年國家強調‘文化自信’,央視爸爸的宣傳綜藝是一套一套地出,咱們就蹭這個潮流,争取用大衆喜聞樂見的方式為我們大衆化五千年歷史打CALL。”
“大致寫作方向就是我剛才說的,當然具體選用的名句你們可以自己再斟酌。咱們重新建個群,你們可以經常在裏面讨論細節還有進度。二十章,民國比較敏感不寫,你們每個人選兩個去寫,4月交稿。稿費我現在還不敢說,盡量争取,班長我總不至于坑你們,我還想把你們都培養成我的作者呢。等書做出來了,我給你們每人送幾本收藏。你們能寫出,肯定也是給家裏長臉。”
“那什麽時候能做好啊?”
“8月吧。”
“那麽久?”
“選題批複,三審三校,加上設計和排版,三四個月算是正常的周期。”
“現在電腦科技這麽發達,不能智能化嗎?”
陸鳴鴻笑了,“科技當然可以成為輔助手段,讓流程更方便,但科技再發達也不能取代人啊。比如一個東西有多種名稱,什麽情況下用哪一種,機器判斷不了吧。一些句式某種意義上是病句,某種場合中又是可以的,機器判斷不了吧。黑馬就算能檢索出一些疑似錯別字的,也還是需要人工判斷才能最終确定的。這些還只是校對上細枝末節的東西,最主要的,人工智能無法對內容進行評判,怎麽樣的內容就是好的,怎樣的表達更恰當精準,行文邏輯、情感變化是否順暢,怎樣的題材對應怎樣的版面設計,又要怎樣的營銷手段等等,都是機器做不了的。圖書畢竟是知識的載體,尤其是紙質圖書,別說老講情懷,就是你拿到一本由機器審稿做出來的書怕也會覺得少了點溫度。”
“哎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一人笑道。
一人突然拍一拍手,“那什麽,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
好幾個人立馬接茬:“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哈哈哈……”
一群人就這麽笑得東倒西歪的。
陸鳴鴻當天晚上就把同學關于編輯的疑惑發到“天下編輯是一家”群裏,引起大家的共鳴。
[A:我朋友知道我是個編輯之後,直愣愣地就問我書號要多少錢。我的天吶我能說賣書號是違法的嗎?]
[B:起碼你朋友還知道書號這回事,我朋友以為我是個記者呢。還一直擔心我揭露黑暗被人報複。風中淩亂了。]
[C:一知半解比無知更可怕。我朋友以為編輯就是個改錯別字的,覺得我沒什麽前途,每次見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我。我想說我其實很為自己的職業驕傲的好嗎?]
[D:編輯涉及的知識實在太多太瑣碎,就算要解釋也無從解釋起。真想寫本以編輯的日常工作為素材的小說,給大衆普及一下編輯的工作。]
[E:樓上的,可以有。我先預定10本,給我老爸老媽親朋好友送一圈。]
大家就這個問題調侃了一圈。陸鳴鴻挑一挑眉,這個可以有,不過目前自己經驗還太淺,過兩年倒是可以嘗試一下。而且……陸鳴鴻想起盧綠沉老是YY他跟純鈞,寫成耽美題材,說不定還會更有市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