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恩與愧
這幾天天氣出奇的好,田裏事情不多,趙犇一人就足夠,期間又和朱大山在山裏布置了許多陷阱。鑲銀留在家裏收獲蠶繭,程當歸則帶着青檸上山采藥,好拿到外面去賣。這回成親所需要的銀兩,可得多仰仗這些獵物了。原本家裏種得菜也是要拿去賣的,後來一想,日後成親時這些菜肯定用的上,也就作罷了。
臨出山的前一天,三人帶上狩獵所用的工具上山,在幾個姑娘的等待中凱旋歸來,收獲比預想中的還要豐厚。如此一來,幾人高興的把獵物放上牛車準備好,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了。
他們四人,再加上大山和楚念,總共六人,去時東西不少,回來時要帶的東西肯定也不少,因此就駕了兩輛牛車,于晌午過後算是越過了大山。
幾人一商讨,還是留着銀子買東西吧,晚上就宿在了山洞裏。而程當歸則領着青檸,帶上草藥,乘船先到了暮雲鎮找到簡大夫,并告知其來意。
簡大夫自是高興的很,像往常一樣,他在醫館外面貼上告示,又搭了個棚子。
簡英聽說心上人來了,當下丢掉手裏的活計趕了過去。
“程大哥!”
程當歸微笑道:“簡姑娘。”
簡英見其身邊跟着個俏生生的女子,臉色立即變了。她很明白,一向不近女色的男人身邊突然多了個女人,還很親昵的樣子,這将意味着什麽。
簡大夫見自家閨女臉色不好,心裏幾分擔憂,頻頻向其使眼色,就怕這被驕縱壞的閨女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可簡英一門心思都繞在青檸身上,根本就沒空搭理他這個父親。
“程大哥,她是誰?”
程當歸笑笑,他看了青檸一眼,對簡大夫道:“簡叔,晚輩正要跟您介紹呢,”他牽過青檸的手,笑道:“簡叔,這是青檸,也是晚輩的未婚妻,不日就要成親。”又對青檸低聲道:“青青,叫簡叔。”
青檸規規矩矩喚了聲:“簡叔好。”
簡大夫面上溫和笑笑,誇了幾句,心裏暗暗為閨女感到可惜,自己也有些失望,本來還指望他能做自己女婿呢,如今看來,怕是英兒沒這個福分了。
程當歸以還有人在等候的理由婉拒掉簡大夫要留他們吃飯的好意,帶着青檸和賣來的銀錢乘船返回。
青檸坐在船頭,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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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
青檸看某人一眼,不鹹不淡。
程當歸扶額,笑嘆:“你誤會了,我一向潔身自好,絕不近女色,你在生什麽氣?”
青檸俏臉一繃,立即反駁:“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誰生氣了?”
“是是是,你沒生氣,”程當歸丢下船槳湊了過去,打趣:“我知道,你只是在吃醋。”
青檸:“……”還順杆往上爬了。
第二天一早幾人就駕着牛車繞過河流來到暮雲鎮,程當歸和青檸守在醫館門口問診,鑲銀和楚念則帶着自己做好的繡品去交貨。因為天氣炎熱,獵物不能放太久,這小鎮又沒多少人會買,即便是買,價錢也不會高。
倘若是放在平時,多多寡寡無所謂也就賣了。然而如今不同,他們急需用錢,哪怕一個銅板都恨不得掰開來使。幾人一合計,就由趙犇和朱大山率先駕着牛車趕去城隍縣将獵物處理掉。
朱大山道:“稍後我和趙犇再上山一趟布些陷阱,等我倆從縣裏趕回來,這一批又獵了不少,屆時咱們再一道去縣城,還能賣上不少。”
如此安排甚好,幾人立馬分工而作。
鑲銀針線活最是拿手,交了繡品又要了些。她和楚念跟繡品店的老板娘一商量,那老板娘見兩人乖巧不說,繡工也不錯,心裏一思索,就答應留她們在店裏忙活。
老板娘心裏也撥着算盤呢,她看鑲銀繡工不錯,繡出來的物什栩栩如生,這才多大會就賣了三條出去,于是就特地拿了幾個素淨的帕子給她。
鑲銀看看她,笑了笑,她早看了出來,這繡品店不過小本生意,平時來買的也就鎮上這些老主顧,再有便是路過的外鄉人,偶爾買個留着紀念,也沒什麽大的賺頭,當然也不乏這些繡帕沒什麽新意的原由。
自己的繡工如何她還是頗具信心的,昔日為了她的女紅,爹爹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搜羅了許多關于繡品的書籍的圖樣給她看。以今日這情況,想來她是務必要繡出些新花樣來打動老板娘了。
她心裏略一思索,忽然想到再不久城隍縣的七夕乞巧節就到了……
青檸這廂倒是沒遇上什麽阻礙,她對醫術不懂,只能在旁打打下手,研個磨寫個藥方什麽的。
簡英瞧他倆夫唱婦随配合的極好,心裏頗不是滋味。在以往這些都是她在做的,如今倒被這突然多出的女人橫插一杠子,她心裏不難受才怪。
“等一下。”她擋住要送茶水過去的小厮。
“小姐?”
“給我吧。”
“是。”
簡英過去的時候青檸正在旁邊寫藥方子,前者趁這個空檔擠了過去,不着痕跡的就将兩人隔了開來。
青檸看看她,後者淡淡瞥了她一眼。
自打趙文禮一事過去,青檸的性子便靜了許多,話也沒先前多了,這番變化雖說沒什麽,但有人看在眼裏就心疼了。
青檸也不傻,當然知道簡英是來幹嘛,她也懶得計較,左右程先生那痞樣也只有自己能接受得了。忽然她嘴角勾了勾,再者如今這些時日,這位程先生簡直把她寵上天了,她又何苦與人為惡來着。
“程大哥,忙了這麽久渴了吧,喝口水吧。”簡英俏聲笑道。
程當歸現在一門心思都鑽錢眼裏了,根本就沒想那麽多了,接過茶就灌了下去。
簡英沖青檸得意一笑。
程當歸雖然想着錢,可他也沒忘了自己的未婚娘子,随口就道:“有根,去給我媳婦兒也倒杯。”
簡英的笑立時僵在了臉上。
青檸眼皮搭了搭,淡淡道:“當歸,你誤會了,是簡姑娘。”
“簡姑娘?怎麽是你?有根呢?”他邊說邊又倒了杯水遞給青檸,渾然不在意倆人之間多出來的人。
“程大夫?這是你媳婦?”有人指着青檸道。
程當歸得意一笑:“是啊,怎麽樣,美吧!”
那人笑:“行啊,前段時間還是個光棍漢呢,這才多久,竟然娶上媳婦了,難怪這麽拼命的掙錢啊。”
青檸喝了水,嬌嗔的白了程當歸一眼,眉眼輕垂,模樣溫順,十足十小媳婦害羞的樣子。
簡大夫一直在觀察這邊的情況,見自己閨女杵在那裏無人搭理,知道是踩着當歸那孩子的雷處了,他嘆了口氣。
待到天色晚了,簡大夫知道幾人是不會留宿在自己家的,也就沒多說,寒暄幾句就将人送走了。
第二天幾人照舊,轉眼一天又快過去了。晌午過後天空烏雲聚頂,鑲銀算了算時間,心裏有些擔心。
楚念見她心不在焉,問道:“怎麽了?在擔心大牛哥嗎?”
鑲銀點點頭:“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回來了,外面的天色越來越差,這若是下了雨,路上荒郊野外的也沒個避雨的地方,他們可如何是好?”
楚念也擔心朱大山,可如今也只能幹等着。
她倆這兩日日夜趕工,倒也繡出了不少帕子和香包。老板娘看着頻頻點頭,這帕子上倒真多了不少花樣。
鑲銀繡完最後一針,跟老板娘打了聲招呼,帶着楚念去找青檸等人。
青檸此刻正忙着收拾東西,天色越來越暗,頗有風雨欲來的趨勢,這種天色說變就變,街上的人早早都收了攤子回家了。
“青檸,程大哥呢?”
青檸見是她倆,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們呢。他在醫館跟簡叔結賬呢,咱們明天就去城隍縣。”
楚念急了:“可是大山哥還沒回來呢。”
“放心,不會忘記你的心上人的。”程當歸提着錢袋晃悠悠的走過來,等走近青檸,錢袋一抛,十分乖巧道:“娘子,上交。”
鑲銀和楚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青檸翻了翻眼皮,虧她還是三人裏年齡最長的一個,卻半點威信都沒有,三天兩頭的被取笑。
鑲銀道:“那你們先收拾着,我也去找老板娘把繡品的錢給結了。”
幾人剛收拾好,就見遠方有輛牛車正在快速接近。
楚念高興的直揮手。
幾人聚到一起,一商量,三個男人都說想趁現在上山看看,無論能否獵到動物,都打算明天上縣城。可是三個女人不答應了,上回的事還心有餘悸呢,誰敢答應他們又趁雨天去打獵。最後争論了很久,幾個姑娘才答應放人。
回了客棧,三人把掙來的錢堆在一起數了數,大山兩人帶來有四十五兩,尤其是那兩頭野豬和狐貍,狐貍的皮毛也值不少錢,看來還是縣城好出售。然後是看病問診的收益,再加上他們研制的藥酒這兩天也賣完了,而且期間還有位路過的商人,慕名來問診,瞧一瞧他的頑疾,走時還打賞了一百兩,并且在醫館裏拿的藥材也都是名貴的。這麽算下來,光是當歸掙下的就有一百多兩。鑲銀的繡品出工慢,但勝在新穎,老板娘也給了高價,加上上回的繡品,也有十一兩零三百個銅板。
如此一算,竟然有二百多兩銀子了。
青檸和鑲銀,一個是千金小姐,另一個是千金小姐的丫鬟,自然覺得沒什麽。楚念卻不同了,這可是她有史以來見到的最多的錢。
“青檸姐姐你快收好。”
鑲銀也道:“自古財不露白,還是快些收好較為妥當。”見青檸還想說話,她笑笑:“你是咱們三個裏頭最年長的,平時有什麽事也都是你拿主意,我和小念也信任你,你推辭什麽?”
楚念俏聲道:“是啊,娘說以後我們家就是你們的娘家,咱們就是姐妹了,姐妹之間幹嘛這麽生疏嘛。”
青檸笑了笑,也不再推辭。此時外面淅淅瀝瀝也落起了雨,三人心裏都緊張擔心,可如今也只能幹坐着。
過了一會,青檸道:“你倆先等等,我出去有事,過會救回來。”
“我陪你一起吧。”楚念道。
鑲銀拉住她,“青檸是有事,你跟着做甚麽,咱們等他們回來。”又對青檸道:“你早些回來,記得我們都在等你呢,有事咱們一起解決。”
青檸微怔,原來鑲銀也瞧見了。
人與人的緣分很奇妙,有些你以為很快便能再見到的人,或許可能一輩子都無緣相見;而一些你以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與之相見的人,或許他下一秒就出現在了你的視線裏。
比如她和趙文禮。
青檸從來都未想過還能再見到他,至少不會這麽快,又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和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形,那麽相似。
那時他一身狼狽,衣衫簡陋,如今亦然。
她撐着傘緩步走過去,離他一步之遙。
趙文禮笑了笑,歪首道:“青檸,別來無恙?”
“多謝,我很好。”
兩人一個蹲坐在牆根,一個立于風雨中,彼此間沉默不語。
許久趙文禮又道:“青檸,你怪我嗎?”
青檸淡淡道:“我很難不怪。”
趙文禮輕輕一笑,笑得自嘲,也是啊,換做誰會不怪?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可以那麽無恥,就為了書中所說的“小女子”,他一向不屑一顧的,虧他還讀了那麽多年的書。
“那你來做甚麽?看我笑話嗎?”他踉踉跄跄站起來,期間險些跌倒,他看着青檸吃吃發笑,“我果然是讓你惡心了,見我如此,你連扶都不扶。以前,你不這樣的。”
青檸神色不變,冷眼旁觀,沒有嫌惡,也沒有同情,明眸黑白分明:“你以前也不這樣的。”在孫府,她曾多次在心底默默感激他,感激他的出手相助,是以才不會對他設防,卻未料,最後竟會鬧得這般田地。
青檸也不知這些該怪誰,怪自己嗎?她被信任的人污蔑,還是最重要的貞潔。怪他嗎?可若是他不曾遇見自己呢?是不是還是村子裏那個讓孩子們敬仰的夫子?也不會跟朋友兄弟鬧得恩斷義絕,如今有家歸不得。
他是何時離開村子的無人知曉,只聽村長粗粗提過,事情發生後,有不少孩子的父母帶着孩子去讨要束脩的,畢竟發生了這樣的,誰還敢把孩子交給這樣的人來教育?
那些人去了他家,只見正屋裏放了個包裹,打開來裏面是銀兩還有一張宣紙,上面記載了每個孩子所交的束脩。
村長嘆氣,青檸更不想再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雨水越來越大,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把油紙傘似乎也擋不了多少風雨。
趙文禮看着她,幾日不見,她瘦了不少,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你走吧。”說完又蹲在了牆角,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眼前的天氣。
青檸緩緩蹲下身子,與他對視,将油紙傘遞到他手裏,淡淡道:“在孫府,你多次幫我,使我免遭毒手,是我欠你的恩;在村裏,你陷害與我,讓我萬劫不複,是你欠我的愧。”
趙文禮接過傘,對面的姑娘整個人都暴露在大雨中,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發和衣裳,她神色平淡,無怨也無恨。
“呵呵……”多好,她無怨無恨,完完全全的不在乎他的好壞!
“如今,我們兩不相欠。”她轉身。
“青檸!”趙文禮叫住她,許久方輕聲道:“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給我一個可以原諒你的理由。”
“你說我們兩不相欠的。”
“可你欠着當歸的。”
所以你怨我,不肯原諒我嗎?
那抹倩影走的很快,很快就在他的視線裏被大雨沖刷掉。
那天雨很大,狂風肆虐,雨珠掉落在屋檐敲打的啪啪作響,連天空都晦暗的像個無底深淵。
可能青檸一輩子都不知道,也不會知道,那天,在她毫不留戀的走後,那個坐在牆邊的男子,像個丢失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的稚童,蜷縮着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他被發現睡在水泊裏,好心的路人将其擡了簡大夫那裏。
簡大夫診斷完畢,道:“風寒侵體,已入肺腑,恐回天乏術;然僥幸之,亦落病根,廢人矣。”
短短幾個字,道了他以後的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心是豆腐做的,所以趙文禮還是挺可憐的,唉。
好肥好肥的一章啊啊啊啊啊!完事作者君要去吃飯飯了【揮揮】
最重要的一點,明天米有更新了妹紙們表要來了,周二晚上八點半來吧,( ^_^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