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醋
月白風清的夜晚，程當歸半倚在自家籬笆院上，他神色平靜，見青檸歸來，站直了身子。
他擡擡嘴角，似笑非笑，玩味兒道：“先生？你有幾個先生？”
青檸皺眉，知道他心裏不舒坦，也不想反駁他什麽，便努力讓自己忽視掉他話裏的諷刺，上前柔聲問道：“怎麽在這裏？天色這麽晚了，可吃晚飯了？”
自打她與趙文禮一同離去後他就守在這裏，任由趙犇兩人怎麽勸都無動無衷。
他自己守在這裏有多久了他不知道，趙犇兩人何時走的他也不知道，趙大娘瞧他這慫樣罵了幾句他也懶得說話，就一直守在這裏等着。
然而時間越久，他就越覺得冷，明明已經五月的天了。瞧，院子裏的棗樹都已經開花了，小小的，淡淡的黃色，再過不就能吃到大棗了，他還想着等棗子熟了就摘來給她煮紅棗粥吃呢。
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跟了過去，果然如他所料，趙文禮是喜歡青檸的。那年他去給趙文禮報死訊，就瞧出他對那個為自己引路的丫鬟有情意。
只是未料，遠在深山老林的他，竟然還會再次遇上她，更未料自己也會喜歡上這個小丫鬟。
月色下她神色平靜，只那雙眸子分外清冽，眉宇間有細微的褶皺。可見她雖努力平複情緒，不想他瞧出不妥，但到底年紀小，道行淺。
他雖惱怒于趙文禮，卻也歡喜她說的話。女子的名節尤為重要，她能那樣說，必是打心裏真真切切的要一輩子都與自己在一起了。
他抿抿唇，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不穩，就也放低了聲音，“我擔心你怕黑，就來等你。”
青檸溫婉一笑，主動攬住他的手臂，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籠屜裏熱着幾個餅子，旁邊有一疊小菜，鍋裏有稀飯，尚有餘溫。
“站在這裏作甚麽？去把桌案收拾好，你想餓死我啊。”青檸舉着木勺作勢要打人。
程當歸勾唇一笑，轉身走了。
青檸喟嘆，想着明日定要跟他解釋清楚，免得他胡思亂想，還總說出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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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間兩人只是默默吃飯，誰都不說話。青檸瞧他這個樣子，自己心裏也是難受的緊，她又沒怎麽樣，他也沒問她，這麽快就定了她的罪！
心裏一惱，她将飯碗一推，轉身撩開簾子入了內室。
外間程當歸手上頓了頓，他看着那負氣而去的背影，也将飯碗一擱，不吃了。他将剩下的餅子收好用籠布包着，又将剩下的稀飯舀進桶裏，留着明日一早喂牛。
待一切收拾妥當後，他搔搔頭，猶豫半響撩開布簾往內室看了一眼。
青檸整個人趴在床上，他看不見她的臉，猜不出她的所思所想，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他并非有意，就是心裏酸的緊，話就脫口而出了，說完他自己也後悔了。他站在門口許久，近也不是退也不是，難得深夜獨處的好機會，他就這麽就放棄了？外面那個情敵還在虎視眈眈，他才不信這人就這麽就走了呢。
他思索片刻，眉目一凝，快速走到自己的藥房尋了些藥酒過來。
青檸還在生悶氣，聽到後面有聲音也懶得趕他走，只是涼涼道：“天色已晚，程大夫還是早些歇息吧，我也該接鑲銀回來了。”
程當歸被噎了下，但他臉皮一向厚，心态也極好，既然把人惹生氣了那就哄呗。
他上前将青檸翻過身，低眉順眼，那樣子像個姑娘家似的委曲求全，“今天砍樹時你手上鐵定有了水泡，先擦擦藥酒再休息吧。”
回想今天與他的種種甜蜜，青檸心頭一軟，不知不覺間氣也就散了不少。
“你放那吧，讓鑲銀來幫我好了。”見他拿着藥瓶不說話也不走，青檸沒好氣道：“怎麽還不走？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你在這裏多不好，這若被外人知道不曉得會怎麽編排我呢。”
她話裏之意他是聽出來了，這是在罵他懷疑她編排她呢。
“鑲銀做我不放心，我是大夫，還是我來吧。”
青檸将他一望，神色冰冷，就是不說話。
程先生又道：“水泡需要挑破，她若處理不好，你會更遭罪的……”
“那又怎樣？”
程當歸暗暗點頭，覺得差不多了，将藥瓶一放，下一刻将青檸攔腰抱起坐在梳妝臺前，動作十分迅速。他趕在青檸掙紮前用一種野獸負傷的聲音低低咆哮：“我會心疼！”
青檸被他吼的一愣，見他神情十分激動，又聽他用異常柔和的聲音對自己說：“青青，我會心疼的……”
青檸眨眨眼，被他這麽一吼，心裏的委屈瞬時傾巢而出，當下梨花帶淚粉拳輕捶。
程當歸順勢一抱，在青檸看不見的地方狡黠一笑，然而不過片刻，笑完他又哭喪着臉了。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就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青檸埋在他胸前哭了好一會才又悶聲悶氣道：“我知道，你只是在吃醋……”
他笑，“還是青青了解我。”
青檸坐在他腿上還在小聲抽泣，一是委屈，二是手上的水泡在處理，她疼得，她家先生跟她說話她也是愛理不理的。
“好了，這幾天你就別忙活了。咱家的棉花并不多，明日一早我就跟趙犇一道去栽種，你在家裏陪鑲銀打理蠶房吧，記得手上不要沾水。”
青檸悶聲道：“嗯，你走吧，你再不走鑲銀都不敢回來了。”
“誰說我要走了？”
“呃？”
“既然你的身子都被我看過了，那今晚我就宿在這裏吧。”
青檸大驚：“你偷聽！”
“你剛才還說我是因為吃醋呢！”
“你！你這人怎麽不講理！”
“講理？跟你我不需要講理！”沒準兒講完理媳婦兒都跟人跑了！
他猛地将她抱起丢上床榻，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欺身壓了上去。
“程當歸！你……唔……”
第二日鑲銀起床上程家燒飯，就見程家竈房煙囪裏已有炊煙升起。她進了竈房，青檸正在燒火，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同時一驚，異口同聲道：“你莫要想歪了！”
話落兩人都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聲來。
“阿牛哥一早就起床了，程大哥也去了嗎？鑲銀問。
青檸邊添柴禾邊答道：“嗯，天才蒙蒙亮就起來了，說是要快些将棉花種上，免得誤了種植期。”
“那飯菜是咱們給送過去還是他倆自行回來吃？”
“當歸說不用管他們，讓咱們收拾好蠶房，專心養蠶便是。”
“那好，等吃了早飯咱就開始吧。”
“嗯。”
蠶房是早就選好的，衛生等各方面也已經處理的妥妥當當。青檸取來準備好的圓簸箕，鋪上一層白紙後置放在架子上，鑲銀把買來的蠶卵小心翼翼的放在簸箕裏。
“這麽小？！”青檸驚呼。
鑲銀笑：“蠶卵本就很小，不過它們會長得很快的。我是頭一次養蠶，所以買的時候沒敢買多，想着等這季春蠶過後，無論收益如何都不會太糟糕。如果這次不錯，等下季秋蠶就再多買些。”
青檸瞧着白紙上黑黑的猶如一群螞蟻一樣的蠶卵連連贊嘆，“鑲銀你莫要妄自菲薄，瞧你将桑樹種的不是挺好的嘛。你說得對，頭一次做咱們就少養些，畢竟誰也不能一口吃個大胖子。”
“嗯。”鑲銀笑道：“等下季養蠶或許咱們就不用去買了呢，這些蠶可是會産卵的。”
“真的？那它們現在要吃東西嗎？”青檸有些擔憂：“光吃榆樹葉和莴苣葉真的可以嗎？”
鑲銀也有些不太确定，不過左右這頭一季蠶只是用來練手的，至于能不能吐絲她并不太在意，便安慰道：“咱先試試吧，等來年桑葉能養蠶了就一切都好了。”
轉眼十數天過去，田裏活計都已忙完，大家也都逐漸開始收工。這一年到頭就一季收成，說累的時候甭提多累了，說清閑的時候吧又能把人急死。
鑲銀還是三天兩頭往桑園裏跑，家裏蠶房也是忙得很，她需要日日采摘新鮮的榆樹葉子和莴苣葉來喂蠶。
當蠶卵慢慢孵出，幾人瞧着那小小的跟蟲子一樣不停蠕動的幼蠶時心裏的激動自是不必言說。而鑲銀起先因懂得少，在喂養這方便多有失誤，食物的處理方面也知之甚少，因此這批被養死了不少，如今就只剩下一半了。
如今半個月過去，她也摸索出了不少經驗，好比它們不能曬太陽，食物也必須要保持新鮮，另外在這些蠶幼期時還要将葉子切成細細的絲狀。以前只知道喂蠶，以為只要将桑葉拿給它們就好，不曾想竟然有這般學問。
趙犇安慰她：“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起碼為下一季蠶積累了不少經驗。”
鑲銀溫和一笑：“我知道你們都不想我灰心難過，放心，我沒那麽容易被打倒的，我一定行！”她舉着拳頭，神情鄭重。
趙犇被她那可愛的模樣逗得一笑。
如今青檸和鑲銀依舊住在程家，程當歸住在自己的藥房裏，趙大娘還是住在自己的主屋裏，而趙犇則先行将自己的新房住上了。
兩人走出蠶房，看着院子裏那大片莴苣，長長的葉子綠油油的，其中有一小片的葉子已經被摘下去喂蠶。
兩人相視一笑，趙犇望了她一眼，慢慢開口：“銀兒，你今年，已一十六了吧。”
鑲銀眨眨眼，抽回手踏進院子。
她坐在山楂樹的石椅上，遠遠将蠶房門口的男人一望。
“所以呢？”
趙犇與她對視片刻，見她嘴角噙着淺笑，便已曉得她此刻所思所想。
他走過去，執起她的手，垂眸凝視她，直到确定她的眼裏只有自己時方款款而道：“咱們成親吧。”
籬笆院裏的山楂樹枝葉繁茂，有陽光灑在上面，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在地面上。樹上的白色花朵在風的撫弄下簌簌飄落，遠遠瞧着像是冬日裏的一陣小雪。
樹下的一男一女，相互簇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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