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歡喜
村裏經常有人外出,好比養豬的朱家。每年豬長成了都要拉到暮雲鎮來賣,遠一點也會到城隍縣。天冷的季節豬肉能擱放,也會自己宰了來賣,有時趕不回村裏就會找個山洞對付一晚,因此山洞裏總會留有一些備用的東西。
二虎子很少出山,即便出了山也是宿在鎮上的客棧,因此他并不知山裏有個專門供村裏人歇腳的山洞。虧他還為自己找到一個這麽好的山洞沾沾自喜呢,結果只是被人耍了一道。這兩人一早就曉得該在哪裏過夜,卻不攔着他,任由他東摸西逛的去找。
程、趙二人各有心事,也懶得理他,這一夜自是無話。
夜裏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程當歸起身撩撩火堆,又添了些柴火,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滅,他神色淡淡。
鑲銀一事已是八九不離十,且看趙犇如何處理。
那麽自己的呢?
那晚在雪地裏見到她時,他着實愣了一番。
這個小姑娘,兩年前趙文禮的父親病故,他奔走定遠縣告知他此事時,不就是這位小姑娘領的路?只是他那時在山上采藥時誤食了藥材,搞得一張臉面目全非,小姑娘這才沒認出他來。
他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在不久後,或許……
他希望這個不好的預感永遠不要出現,但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它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快到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娶她。
這幾天趙大娘一直宿在李氏家裏,有人陪伴她念叨兒子也就沒那麽勤,然而到底離開的時間久了,這天早飯過後又開始一個人絮絮叨叨了。
青檸與鑲銀瞧着也有些焦急,按理說城隍縣離暮雲鎮并不遠,而從山裏到暮雲鎮快了同樣一天的路程,如此說三人也該回來了。如今卻是未歸,難道出了什麽事?越想越擔心,這兩人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啊!
“大娘,阿牛哥很快就會回來了,您別着急。”鑲銀溫和哄勸道,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
趙大娘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麽,兩姐妹對一眼,忍不住嘆息。
“鑲銀,要不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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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行!你一個姑娘家,手無寸鐵的,這山路你又不熟,更不知他們的路線,如何尋找?”
青檸看看天色,安慰道:“你別擔心,他曾與我說過他們出山的路線,在村後方有條小山道,那裏是唯一一條可以過車輛的山道,我想若是他們回來了,應該會遇上的。”見鑲銀還想阻止,她又道:“我就到山道裏瞧瞧,不會一個人走出山的,倘若并未遇見他們,我會早早趕回的。”
鑲銀還有些猶豫,然她也的确是擔心,勉強應下,卻還是不放心,“晌午到了,吃了晌午飯再走吧。”
冬天的夜晚來的早,晌午過後不消多久天也就黑了,即便她想去山道上瞧瞧怕也是不能逗留太久。知道鑲銀是擔心自己,青檸只是笑了笑,答應午飯後再去。
晌午飯後哄睡了趙大娘,鑲銀送走了青檸,自己将髒衣服收拾着在井邊抽水搓洗。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爹爹是生是死,她曾多次想去尋找,又怕得到不好的音訊,總想着只要自己沒聽到爹爹死訊,那爹爹人一定是沒事的,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卻又無法。
也或許等春種過後,等桑苗栽種好,等他……娶了自己,她可以讓他陪自己一同去尋找。
青檸順着趙犇家門口的小河流往村子後方的山道上去,這裏不像村子前面,離大山還隔着一塊塊田地,這裏只要過了屋後,便是一個個的小山丘,順着山丘一路上去有條山道橫在懸崖峭壁上,道路崎岖不平,寬度僅能過一輛馬車,還是在萬分小心的情況下才能通過。
她是第一次走這條路,步行寬度尚可,但她還是怕得要死,只要一想到幾步開外就是萬丈深淵她就渾身冒汗,真不知這東西兩村的人是怎麽外出讨生活的,竟然還敢駕着牛車!
尤其是那兄弟倆!
她努力讓身子貼着山壁,像只壁虎般慢慢游移過去。
“青檸……”
有人在叫她?!
第一聲有些疑惑還帶着遲疑,或許會是她的幻聽,然而第二聲“青青”真真切切的喜出望外還有些激動,再者除了那人誰會這麽叫她!
她猛然擡首望去!
在山道那頭,果然有輛牛車緩緩過來,駕車的是趙犇,她的程先生就跟在後面不停的踮腳跟她招手,舉止十分醒目。
醒目歸醒目,但他這麽歡脫卻很危險。
她急的咬牙切齒:“這山路太狹窄,你規矩點!”
程當歸知道她一直都是溫柔的,除了鑲銀險些遇險那次是被逼急了才破口大罵。這回她說話聲音這麽大,明顯還帶着責備的語氣,八成也是在擔心自己。
他笑了笑,大聲回話:“這山道我不知走了多少次呢,不會有事的。”
牛車越來越近,青檸恨恨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回走。
“你怎麽來了?”牛車剛一通過山道程當歸就率先奔到她跟前。
青檸沒理他,對趙犇道:“我來時鑲銀很擔心,大山哥都是晚上來,一早走,此刻家裏就她一人,你快些趕回去。”
“我知道。”趙犇應下對二虎子揮揮手,語氣生硬蠻橫:“你下車!”
二虎子愣了,“為什麽?”
“你太重!”
“啊?”
趙犇懶得跟他廢話,碗口粗壯的手臂一伸,直接将人拎下來丢在地上然後駕着牛車飛快離去。
二虎子瞧瞧飛一般的牛車,再看看身後涎着一張讨好的臉的程當歸,一時無言以對。
視線不經意對上青檸的,他怔了下,搔搔頭,神色窘迫,起身拍拍屁股往村子裏走。
這姑娘對他一直沒有好臉色,不過也不怪人家,誰叫自己混賬的,就是一想到她冷淡的眼神總是有點不大舒服。算了,懶得想這麽多,摸摸懷裏揣的二兩銀子,他也喜滋滋的往家趕。
桑苗買來接着便是栽種問題,地裏土地已經翻新,肥料早已上好,就等下苗了。二虎子他娘張氏見兒子外出一趟非但沒惹事還掙了二兩銀子,心裏別提多嘚瑟了,逮着機會就在二虎子他爹跟前唠叨自己生了個多能幹的兒子。他爹被唠叨煩了,大手一揮将能幹的兒子趕到程當歸家去了,美其名曰幫忙。他是村長,程當歸也不好拒絕,想着多個人多份力,左右不給工錢。
這天幾人在鑲銀的指導下用黃泥水給桑苗漿根,這樣也好提高桑苗的成活率。家裏銀錢太少,他們只能謹慎再謹慎,不能因為前期工作沒做好從而導致桑苗栽種後不能成活。所謂人多力量大,一上午的時間就将所有桑苗整理好。
青檸與鑲銀是女眷,程、趙兩人也舍不得她倆受累,只讓鑲銀在旁指導注意事項,青檸則忙着準備晌午飯。期間朱大山又溜回家拿來兩個豬腰子,二虎子見狀興致一來,偷偷翻來他老爹珍藏了一個冬天的燒刀子,屋子裏推杯助盞,小小的籬笆院從未這麽熱鬧過。
“青檸啊。”天都要黑了,張氏見兒子還不回來就過來瞧瞧。
青檸規規矩矩喚了聲張嬸,後者揮手笑道:“瞧你這丫頭拘謹的,以後都是要長住的人了,總不能老這麽生疏是吧。這村子就這麽大,以後啊你跟鑲銀那丫頭閑來無事也到處走走認認路,跟咱們多認識認識。”
青檸一臉受教,紅着臉笑了笑點頭稱是。
二虎子偷酒的事東窗事發,被他娘揪着耳朵離去,邊走邊罵他胳膊肘往外拐,回去再讓他老爹收拾他的話。
青檸瞧瞧屋裏,見趙犇東搖西晃的走了出來,在院子裏東看西找一番後便直盯着自己不放了。
青檸忍俊不禁,道:“鑲銀去河邊瞧桑苗了。”果然,她話剛落這個魁梧的漢子就跌跌撞撞的走了。
屋裏程當歸跟朱大山兩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青檸嘆口氣,到李氏家把楚念找來了。
等人都走了就剩這家的主人翁了,還是個醉漢,青檸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将人弄上床,又忙着收拾桌子刷鍋洗碗煮解酒湯,真真好一頓忙活。
“青青……”
竈房裏的青檸聽到這聲喊又是一陣嘆息,她捶捶累酸的腰,不由得一笑,這農家婦的生活,果然不易啊,看來她得抓緊時間讓自己習慣了。
“作甚……”
竈房門口站着一個人,絲毫沒有莊稼漢一貫的虎背熊腰,溫潤的容顏一如鄉鎮裏的書生般,氣質儒雅清隽。
青檸知道,這是因為他讨厭種地并且有趙犇幫忙的原因。
但以後不同了,她相信便是為了自己,這個人也會好好種田養活她的。
他站在那裏,挺拔的身姿将整個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時至傍晚,天色暗淡,只有微弱的霞光透過小小的窗口照射近竈房。
青檸緩緩倚在竈臺上,她的視線落在他手裏的物什上。
“給你的。”他說。
他立于逆光處,讓她瞧不清他的神情樣貌。
但她卻相信自己可以在心裏描繪出他的此時此刻的模樣。
普通的五官,卻組合成了一張青秀如松的臉,使得氣質溫暖如山風,不濃不淡的眉,眉宇清潤,薄厚适中的嘴唇,嘴角一定含着笑。
他一定笑看着她,看她可為他送的禮物歡喜。
她想即便自己不說他也應明了自己是歡喜的,這就是心有靈犀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沒了,大家不要來了,親愛噠可以在周四早晨起床時來刷新,那時會有新章節的哦(*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