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洞過夜
他問她家住何方還有什麽人她也只是低着頭不說話。他一個糙漢,又經常被村裏人瞧不起,說他是撿來的野種,是傻子,這種話聽久了雖已習慣但心理難免忿然。
因此當歸總說他脾性暴躁,除了對待自個兒的娘和當歸就再也不曾對誰有過耐心。
如此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半天不說句話,豈非要了他的命?他也不管了,反正救了她一次,之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剛轉身就定住了身子,他低頭瞅瞅攥住自己衣袖的一雙小手。
那雙小手嬌嫩的很,白白的跟他家的大米飯似的,其中一根早已凍得通紅腫脹。他看住她,瞧她眼圈通紅貝齒緊緊咬住下唇,時不時擡眸觑他一眼偏偏就是不說話,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
娘親總教他做人心善,瞅着這顫巍巍的小眼神,他心頭不由得也跟着一顫。
獨自一人出門,回去卻帶了個小姑娘,這讓他怎麽解釋。村裏三姑六婆嘴巴碎的的多了去了,這姑娘可受得住?這一進山不到來年春天村裏人是萬不會出山的,難不成這小姑娘他要一直養着?
雖不知她家住何方家裏情況如何,但看她衣着面料與長相還那雙素手也知絕不是普通姑娘,他們這山村裏的粗俗生活她可忍得住?
趕了一天路已經繞過了大半個山,再過不久便接近村子裏的小山路了。若是白天,即便路窄些小心着也就過了去,然此刻天已昏暗,不消一會便會全黑,還是找個地方湊合着過一夜吧。
趙犇從包裹裏翻出兩個饅頭,白白的看着就有食欲。他用手捏了捏,已經有些涼了。他打眼一瞧小尾巴,不知道這小姑娘的牙口可好。
反正好不好他也不想管,他就這倆饅頭,還是老板娘捎給他的。
其實說是給他的,他也知道老板娘的意思,其實是準備給這小姑娘,要是他,根本就不需要準備,直接餓着肚子快鞭趕路,到家再吃,能省也就省了,又何來這白面饅頭。
錢鑲銀被身邊突然靠近的人吓了一跳,她蜷縮着身子一退再退,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滿了膽怯與防備,卻又不敢真實的表現出來。
這個樣子讓趙犇更頭疼了,這可怎麽溝通。
于是他直截了當将饅頭一遞:“給你吃,還有這個。”他把水袋也塞給了她,期間不經意碰到她的手,冰涼刺骨。他審視她一番,小臉凍得蒼白,鼻間紅通通,他甚至都能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心下頓了頓,開始動手寬衣解帶。
鑲銀被他這一動作吓得直接掉了手裏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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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犇一見頓時不樂意了,果然富貴人家的姑娘,一點都不知珍惜。有些窮苦人家人一年四季都難能吃上一頓白面。他們還好,以米飯為主食,自己家裏都會有水田。
他忙撿起來,把草屑灰塵吹掉,又塞到她懷裏,悶聲悶氣道:“別再弄掉了。”
他話說的語氣有些重,再加上他粗狂的長相跟比她大了一倍不止的大手。她心裏咯噔一下,喏喏不敢言,只低垂着頭,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
她家裏本也是一方鄉紳,父親年輕時跟着祖父靠養蠶起家。後來娶了有養蠶天賦的母親,家境就越來越好。再後來祖父離世,母親又去世的也早,家裏的一切便落在了父親身上。雖不是家財萬貫,但也是上的了臺面的富貴人家。
後來爹爹被壞人設計進了賭坊,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她一個養在深閨裏的姑娘,自打爺爺母親過世,她爹就一心要把她培養成貴女,所請的私塾與嬷嬷個個頂好的,她又哪裏接觸的到這些。後來還是讨債的人上門,她才曉得了一切。
家裏仆人在得了風聲後早就逃的逃散的散,徒留她一人守着一座空樓,一時間找不到爹爹無措又凄慘。還是貼身的丫鬟提醒她趕緊逃吧,免得被抓去抵債。
她也聽說過家裏欠了債有閨女被抓走抵債的,她不想去,便收拾一番僅有的細軟跟着丫鬟一起出逃。不料那丫鬟也不是個心善的,偷了她的細軟不說還把她的行蹤暴露了出去。她一路颠沛流離,逃了三天三夜才逃到這暮雲鎮,卻還是被追上了。
她捏着饅頭豆大的淚珠聚在眼角似落非落,原以為碰上一個好心人得了救,不曾想,不過是離了狼窩又入了虎口。想想那些人的污言穢語,如今,她當真清白不保嗎?
忽然背上有重物落下,不待她細究,就見那個長相粗狂的男人大步走離她身邊,身上一直披着的厚大衣不見了。
……原來,他解衣是要給自己的。
大衣厚重,又是他穿過的,裏子還暖和的很,鑲銀吸吸鼻子,不經意間聞到一絲陌生的味道。聞慣了香料的清香,這種氣息還是頭一遭,她下意識皺了皺眉,忽然又像是明白了什麽,巴掌大的小臉騰地通紅,螓首深深埋在雙膝裏,久久不曾擡起。直到覺得身上逐漸暖和了起來,她才取過饅頭小口小口吃起來。
這饅頭雖是白面的,但是又冷又硬,她何曾吃過這些東西,可是她已經很久不曾進食了,便把饅頭小塊小塊掰開來,吃一口饅頭喝一口水,不消一會兒,一個饅頭倒也吃完了,她這才覺得肚子裏有了着落。
她的這一系列動作悉數落在趙犇眼裏,後者撿過樹枝撩撩火堆。
如此嬌生慣養的姑娘,帶回村裏養得活嗎。
“你……”
“甚麽?”這小姑娘怕他怕的要死,這回怎麽敢靠近他了。他看看火堆,以為她是想烤火,也沒考慮烤火不一定要在他身邊,徑自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
鑲銀知道他是誤會了,卻也因為他的舉動有些感動,她吶吶小聲解釋:“水,給、給你水……”
趙犇看她一眼,伸手接過水袋,他看看手裏剩下的半個饅頭,往前一遞就要給她。
“不不、不用了,你、你吃吧。”鑲銀連連後退,一個饅頭的确不夠,但是她也見到了,總共就兩個,他肯分給自己就已經很好了,她不能再要。他這麽高大壯實,半個饅頭怎夠?
但是趙犇以為她是嫌棄自己咬過了,就解釋道:“我是掰開來吃的,沒咬過。”
這是第二次被誤會了,鑲銀左手捏右手,好一會才小聲道:“你老誤會。”
老誤會?什麽意思?趙犇被這小姑娘弄得糊裏糊塗的,見她轉身走了也就沒再多問。剛才那饅頭的确噎到了他,他擰開塞子喝了一大口水。
正要再吃口饅頭,眼角餘光見那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瞪着他,視線在水袋和他身上來回轉了兩圈,蒼白的小臉頓時紅彤嬌顏,就像他在山裏采到的桑葚一樣。
他皺眉,又怎麽了?果然女人都是累贅,根本弄不清楚她們是咋想的。
鑲銀偷偷擡眸見他又喝了口水,心裏暗暗腹诽,不止人長得粗狂,心也一樣粗狂。
那水壺可是她剛剛才喝過的呢!哼,這人!
牛車裏有兩床棉被,一張是離家時娘親硬要他帶着擋風的,另一床是用今年僅有的一點棉花加上當歸給的藥材在百草堂裏與老板娘換來的。
趙犇把兩張被子取出來,在火堆旁邊找了個平坦的地鋪上,然後對鑲銀說:“你睡這裏吧。”想了想又道:“別離火堆太近了。”說完他把撿來的柴禾統統挪到火堆前。
僅有的兩張被褥都給了自己,他怎麽辦?
趙犇往火堆旁盤腿一坐,一遍添柴一遍道:“我皮糙肉厚,抗凍。你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是要帶自己走,心裏這才安定了下來。雖不知前途如何,但總比現下如無頭的蒼蠅一樣要好,而且,她一個從未嘗過疾苦的弱女子要如何過冬?
鑲銀抿抿唇,她雖然沒吃過這種苦,但是最基本的禮數她還是懂得的,她怎麽能教恩人挨凍呢。
她抱着被褥繞過火堆,在他身側一鋪,小聲道:“我們一人一張吧。”她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像是山裏歌唱的黃鹂鳥,還帶着年少的稚嫩,卻讓他那顆粗野的心震了震。
鑲銀放下棉被就快步離去,她怕他會拒絕,又不敢沖撞他,只能先斬後奏。
過了好一會兒垂首的趙犇才緩緩擡起眼角瞥了她一眼,發現她也一樣在偷偷看他,心裏不由得的升起一股笑意,他把這些笑意梗喉間,默不作聲地在她自以為隐藏的很好的注視下扯過棉被攏在自己身上。
夜裏趙犇不敢睡得太熟,因為他要顧着火堆。夜裏太冷了,若是火堆滅了,難保他們這一睡就再也醒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