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知道嚴謹現在在幹什麽。”
“我上次去了游樂園,真的很有意思啊,曉菲你什麽時候也帶男朋友去呢?”
“嚴謹這樣的好男人,當他喜歡的時候女孩子根本無法抗拒。”
“诶,你這支筆嚴謹也有一支一樣的……”
韓曉菲忍不住了。她是真的喜歡嚴謹,但嚴謹和安悅光速在一起了。她可以安慰自己嚴謹這樣的男人靠不住,也可以詛咒安悅恩愛秀多了遲早要分手,可她也沒法忍受安悅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嚴謹。這就像在她心裏一刀刀地割。她忍不住抿着嘴挑釁道:“當然一樣,本來是一對,嚴謹送了我一支。”
誰料安悅不僅沒生氣,還笑眯眯地打開文具盒,拿出一支筆在她面前揚了揚:“是這支?”
韓曉菲不說話。
“你要是喜歡就都給你好啦。”安悅大方地把筆塞到韓曉菲手裏,“反正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嚴謹在地攤上一塊錢買來的,你要是喜歡我再買幾支送你——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
韓曉菲依然沒有說話。
她只是用力地收緊了手中的筆,像是要把它捏碎那樣用力。
☆、歧視04
有一陣子喻夏都要以為安悅已經忘記掉複仇了。她曾經是個那麽向往安逸的人,如今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所有的一切如她所願,她還需要奢求什麽呢?
從始至終,複仇都是失敗者企圖翻盤的游戲。
現在的安悅,或許已經不那麽需要了。
可喻夏還是低估了安悅。她忘記複仇有時候僅僅只是一種執念,雖然沒什麽必要,卻必須要去做。安悅壓抑了那麽久,短暫而虛幻的幸福已經無法滿足她了,她內心深處始終在渴望着将那些人徹底踩在腳下,将他們碾壓得再也擡不起頭。
她現在還在壓抑着,期待着有朝一日的徹底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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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這個,安悅愛上了多米諾骨牌。閑着沒事的時候她常常擺弄,并對喻夏說:“你知道這種神奇的游戲嗎,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一枚骨牌的倒下,看上去無關緊要;緊接着會倒下第二枚、第三枚……也沒什麽關系。可要一直一直倒下去呢?再龐大的大廈,都可能因一枚小小的骨牌的倒塌而轟然傾塌。”
喻夏一向對這種故弄玄虛的裝逼沒有興趣。多米諾骨牌嘛,誰不知道。類似的道理她還可以說上一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萬丈高樓始于壘土、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安悅和喻夏之間注定不能愉快交流。
時光飛逝,眨眼間就到了韓曉菲的生日。
往日裏韓曉菲即便不在班上隆重舉辦生日宴會,同學們也會自發挑選各式各樣的禮物送給她。作為衆星捧月的小公主,她也一向很享受這樣的特殊待遇,甚至慢慢地将大家的祝福視作理所當然。
直到現在韓曉菲才意識到這些祝福是建立在大家對她的善意上。可牆倒衆人推,這樣的善意很快就消失殆盡。再也不會有人悄悄去商場一挑就是一天只為給她送上一份最好的禮物,甚至都不會有人記起這天她曾經誕生。
韓曉菲默默地掀開筆盒。
筆盒深處靜靜地躺着兩支斷筆。
她知道,安悅說的其實沒有錯,那支筆确實是她借着生日的名頭從嚴謹那兒讨來的。可當時嚴謹說得多好啊,是不是從此我們一起用筆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呢。當初的話還猶言在耳,當初的人卻早已變得讓她陌生。
而她竟然怎麽也無法狠下心将這兩支筆丢棄。
韓曉菲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這天唯一祝她生日快樂的竟然會是安悅。
以前安悅确實總會第一個向她獻上祝福,然而現在韓曉菲怎麽也不敢相信安悅會有這樣的好心。她對安悅戒備不已,直覺她要使什麽壞,在安悅開口的時候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
“你想要幹什麽?”韓曉菲懷疑地問。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安悅委屈地低下頭,讷讷地說:“我們休戰好嗎?我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這幾天我心裏總是很難過……我們是最好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
韓曉菲心裏稍稍一軟。也許人真是等到了失去才會珍惜,她開始記起安悅曾經的好,那時她一直看不太起這個好朋友,可安悅确實一直為她鞍前馬後不辭辛勞。
但很快這樣的柔情又被仇恨掩蓋——既然是好朋友,為什麽要搶走她的關注,奪走她喜歡的男生,讓她失去一切?
“我想給你辦個生日party……叫上嚴謹一起,好嗎?”
就在韓曉菲心底對安悅的憎恨快要達到頂峰,連雙眼都幾近赤紅的時候,安悅弱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又如同巨雷一樣炸得她頭發暈。
嚴謹。
她恍然醒悟。
是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安悅擁有屬于她的東西。是時候跟安悅算總賬了。她堕落了那麽久,可她遲早要奪回來!
為此,韓曉菲終于向安悅展露了久違的笑容:“好。”
安悅将韓曉菲約在了一家KTV。
她們本來是放學之後一起去的。兩個漂亮女孩兒難得開開心心地手拉着手,別提多讓人羨慕了。可惜安悅被老師有事叫走,韓曉菲只得孤身前往。
正和她意。
隔壁班一貫放學早,因而嚴謹早些時候就提前去了KTV訂包間。也就是說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房間裏候着。
韓曉菲說不準她現在是什麽心情,因能跟嚴謹獨處而激動,還是陰謀即将得逞的得意。無論如何,這些情緒都與向來乖巧的她非常陌生,為此她在安悅面前表現得格外心虛,臨走的時候一直在瞥安悅,生怕她發現不對勁回頭追上來。
一直到到達KTV問明包廂號的時候,韓曉菲都非常的忐忑。
她似乎能預感到接下來能發生什麽。她害怕,卻又莫名地期待。
韓曉菲緩緩推開了門。
嚴謹正坐在點歌臺前,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晃得韓曉菲有些暈眩。她扶着牆慢慢走進來,然後讓視線慢慢定格在嚴謹的臉上。還是記憶中熟悉的帥氣與硬朗,在昏暗的燈光下稍稍柔和了一些,卻仍帶着一種介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青澀堅毅。韓曉菲忽然明白為什麽她一直會這麽喜歡這個人了,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足夠配得上她。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
韓曉菲定下了心。盡管有些不安還沒散去,她仍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和必須要幹什麽。安悅的面孔浮現在她眼前,又被她嘲諷的眼神驅散,然後她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緩步上前坐在了嚴謹身邊。
“生日快樂。”嚴謹回過頭對她笑笑。
韓曉菲也露出了得體的微笑:“謝謝。”
韓曉菲四下掃視了一圈,視線很快落在了桌子上的擺着的一瓶酒上。不知道是KTV贈送的,還是嚴謹特意點的,總之正和她意。她伸手拿過了酒,又拿起擺在一邊的開瓶器把瓶蓋掰開——因為緊張她的雙手微微顫抖,還灑了幾滴酒在嚴謹身上。
嚴謹有點看不下去了。他紳士地接過酒瓶,熟練完成了韓曉菲未完成的動作,然後将酒瓶重新遞了回去:“你要喝酒嗎?”
韓曉菲羞澀地垂下頭:“我……可以的。我十六歲啦,好歹也要試上一次。”
她說這話似乎有什麽弦外之音,又好像單純只是因為想要試一試酒的滋味。總而言之,女孩兒的嬌羞實實在在地取悅了嚴謹,他禁不住眯眼笑道:“好啊。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達成共識的兩個人很快拿來兩個酒杯,分別斟滿,相碰之後一飲而盡。
酒能助興,亦能壯膽。
實在是氣氛太好了,韓曉菲簡直要生出一種天地之間只剩下她和嚴謹兩人的錯覺。她多麽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飲入腹中的酒精像是火焰一樣燃燒起來,将她僅存的一點點神智燒得精光。她迷迷糊糊地朝着嚴謹望去,只覺得嚴謹也眼神迷離,正深情地望着她,就像無數次幻想中所見那樣。
其實嚴謹心裏也是有她的吧。
其實她要是勇敢一點,和嚴謹在一起的人就會是她了吧。
其實……現在還來得及,對嗎。
不知道是誰點了一首情歌,男女聲低啞暧昧的對唱一直回蕩在韓曉菲的耳邊,又像是一直在她心底撓動。韓曉菲心癢得很,況且她本身就處在了失去理智的狀态,這會兒竟不受控制地翻身将嚴謹壓在了身下。
“我喜歡你。嚴謹,我愛你。”她伏在嚴謹耳邊說着,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我愛你。”
“……傻女孩兒。”
嚴謹輕輕地抹去了她的淚水。
他的聲音是那麽溫柔,一下子就戳中了韓曉菲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很愛嚴謹,她的要求從來不高,哪怕只要嚴謹這麽一句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願意為眼前這個男生奉獻出一切……赴湯蹈火,都在所不惜。
“我愛你。”她一而再地重複,似乎除了這句話之外再找不到任何能夠簡單而直白地袒露心聲的方式。同時她開始瘋狂地吻上嚴謹的眼睛、鼻子、嘴巴、鎖骨,再慢慢向下。
一瞬間,天雷勾動地火。
韓曉菲從來都沒有這麽高興過。盡管她知道她在幹一件錯誤的事情,這件事情是被家長老師斥之為罪惡的、絕對不允許她們觸碰的。可她管不了,她必須用這種方式向嚴謹表達她的心意,她必須用這種方式讓安悅明白,即使安悅能短暫地把嚴謹奪走,這個男生始終還是會匍匐在她的身下。
因而她害怕被人看到。
又因被人看到而欣喜得每個細胞都在顫抖。
就算是痛到最深處,她也沒有忘記盯着大門口——安悅推開大門進來了。安悅看到這邊的情況了。安悅冷冷地笑了。
她終于松開緊咬的牙關,洩出破碎的聲音。
“——surprise!”
不知道是誰從安悅身後跳出。緊接着一個接一個的“surprise”争先恐後地跟着響起。然而第一個人很快僵硬在門口,後面的人因為好奇互相推搡着,擠着上前,在韓曉菲和嚴謹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把他們看了個光。
“啊——”
韓曉菲終于高聲尖叫起來。同學,全班同學!可現在的她已經沒工夫去仇恨壞她好事的安悅了,她急急地遮住自己的臉,哧溜一下竟鑽到了桌子底下。
相比較而言嚴謹的反應就慢很多。直到安悅走上前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他才急急地為自己辯解:“悅悅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麽樣的?”
嚴謹噎了一下:“……是她主動的。我喝了點酒,腦子不清醒,才會着了她的道……”
“但你沒有拒絕。”
嚴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沉默了會兒,突然擡掌狠狠給了自己兩耳光:“我該死,我犯賤。悅悅,原諒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
“你最愛的人是我。”
安悅跟着重複了一遍。嚴謹一喜,以為她心軟原諒自己了,正要再接再厲,不料安悅抄起空酒瓶子就往地上砸去。酒瓶迸裂時發出清脆的響聲,玻璃渣子四處亂飛,惹得趴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韓曉菲尖叫起來。
“你口口聲聲說着愛我——”安悅指了指地下的韓曉菲,又指了指身後或茫然或驚訝或幸災樂禍的同學們,冷笑着說,“她也口口聲聲地說着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費盡心思想要幫她慶祝生日,求着全班同學假裝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只為了給她個驚喜,誰知道到頭來居然是你們給了我這個天大的驚喜!”
“我……”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還是想着怎麽彌補這個錯誤吧。”
安悅說着就沖了出去。
無論如何,嚴謹還是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緊張起來——
因為安悅的離去,同學們紛紛為她讓開道路。這就暴露了站在最後面的一個男人。
他原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作為最終驚喜,應邀而來的他被藏在最後,忐忑而欣喜地等待着在同學的祝福中突然出現,擁抱自己幸福的小公主。
然後他等到了這一幕。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看嚴謹的眼神也像是恨不得要将他淩遲。
“爸——”
韓曉菲的驚呼隐隐從桌底下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程度應該不至于被和諧吧……
捂臉逃走>/////<
☆、歧視05
安悅在前臺停了下來。她默默盯着服務員看了會兒,忽然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陰冷的笑。
“很管用。”她難得用贊揚的語氣說。
“謝謝。”
“但我還是懷疑接下來的步驟管不管用。”
“不管用我會返還消耗的成就點。”
安悅哼了一聲:“假一賠十。”
“……好。”
安悅這才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她身後的喻夏低着頭,就像一個真正的服務生那樣專注于手上的工作。就連喧鬧的包廂、憤怒将女兒拽走的父親、一邊走一邊議論的同學、和走在最後失魂落魄的男生,都不能引起她任何的注意。
她至多想一句:這個任務看來很快就要完成了。
從那以後安悅就沒有再見過韓曉菲。
女孩子家臉皮薄,韓家在社會上又有點地位,他們丢不起這個人,因而韓曉菲的離開還算在安悅的預料之中。但她真沒想到第二天嚴謹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來上課了,還像往常那樣邀請她一起吃飯。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安悅從未如此深刻地覺得自己簡直是瞎了眼。因此她愈發地不願意将精力花費在嚴謹身上,而她終于也可以坦誠地對嚴謹說:“我讨厭你,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你會恨我,說明你更愛我。”嚴謹說。
安悅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她氣得躲進老師辦公室裏,假裝問問題來逃避嚴謹瘋了一樣的糾纏。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這一頁輕松揭過。
韓家雖然以韓曉菲為恥,将她關在家裏再也不讓她出來抛頭露面,可這并不意味着他們會抹掉那段讓他們蒙羞的過去,讓嚴謹逍遙法外。他們對于女兒的過錯尚且不能容忍,更何況是一個毀了女兒将來的陌生人。
在韓家報複性地施壓下,嚴謹很快被退學了。
少了一個人在耳邊叽叽喳喳,安悅這才輕松下來。
鑒于她對嚴謹已經産生了深深的陰影,過了好一陣兒她才願意從喻夏那裏聽聽嚴謹悲慘的現狀:一個原本品學兼優的學生,如今沒有哪個學校願意收留他,就算去打工,初中學歷沒法找到好工作,只能挑一些酬勞較少的重體力活。
後來嚴謹實在過不下去,也不願意再連累父母,幹脆拿着好不容易攢起的一小筆錢,準備跑到外地,跑到遠離韓家勢力的地方開始嶄新的生活。
理想很豐滿。
誰能想到,在嚴謹滿懷着希望踏上那列火車之際,他被突然地綁架了。
綁匪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頓,揍得他不得不老實起來,然後不由分說将他賣去黑煤窯。這幫人的身份,嚴謹自然是心知肚明,如果他能夠逃出生天的話他一定要去舉報這樣罪惡的行徑——前提是,他真的能從舉目無親自由受限的煤窯裏逃出來。
更大的可能是他一輩子就栽在這裏了。
至此安悅最恨的兩個人可謂是絕無翻身的可能。
往常任務應該已經結束了,無奈安悅作死,她必須再拉上一些人給她陪葬。
“任務完成度:60%……獎勵成就點15。”喻夏一板一眼地跟安悅彙報最新動态。
“還有5個成就點。”安悅自信地摸着下巴,“我很快就會賺回來的。”
韓曉菲走了以後,安悅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班裏獨一無二的小公主。幾乎天天都會有人來恭維她,她做值日的時候會發現到教室的時候黑板已經擦得幹幹淨淨、她管紀律的時候同學們會表現得尤其聽話,就算她坐在那兒什麽都不幹,也總會有許多人湊上來,雞蛋縫裏挑骨頭般地去挑着她的優點來誇贊。
這樣的日子明明是真實發生的,卻看起來那麽的虛假。
安悅始終不能忘記他們曾經對自己的數落和譏諷,是有事沒事都要在口頭上踩她幾腳,是看到她走在前面都要加速跑上去将她撞倒在地,是班裏出了什麽事情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她,是所有人認為她癞□□想吃天鵝肉所以所有的後果她都理所應當地承受。
在同一個人身上怎麽會有截然不同的兩幅面孔?
安悅覺得有些好笑。但她覺得更好笑地是,這些人企圖以“毫不知情”來麻痹她。
世界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情。
很快中考就要來臨,大家漸漸收心,将重點放在了學習上。正如再不務正業的人終究還是要回到正途來,不然只能是自取滅亡一樣,對于學生來說,最後的分數才是三年努力的最終成果,除此之外的一切頂多能掀起一些波瀾而已。
八卦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些笑料。
他們很快就忘記了韓曉菲和嚴謹,忘記了那個将兩人一舉毀滅的生日,忘記了那些讓他們或好奇或羞澀的畫面。對于他們來說,無論是好是壞,都無關緊要。
所以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無意中對別人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他們也不會知道,為什麽考試的時候考官會突然把他們揪起來,然後從他們手中搜出了□□。
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然而學生們口徑一致地反駁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次大規模的作弊事件引發了教育局和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
鐵證如山。教育局迅速對牽扯進來的老師做出了開除的處分,并且日後再也不能從事教育行業——他們堅定地認為是老師為了升學率才偷題洩題,并要求老師對社會公開道歉。
至于什麽手段弄到本應是機密的中考試卷——暫時不在追查的範圍。
這種事情,無論是或不是,總要找一個人來背鍋。
即便如此學校的聲譽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因為這些被直接取消考試資格的學生,學校的升學率大大下降,下一屆的家長也因害怕重蹈覆轍牽扯進自家好好學習的孩子,而不願意來這所學校。
最慘的還是學生們。
媒體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官方的處理并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不約而同地采用各自的方法圍追堵截,企圖去探尋到所謂的真相。很長一陣子,處在風口浪尖的學生只要一出門就會被媒體包圍,然而鎂光燈對他們來說只像是一道追捕逃犯的光,直照得他們無所遁形。
這些十五歲的孩子,在攝像頭和話筒面前,不約而同地傻了眼。
他們本來只是一群無辜的孩子。不知從何而來的答案已經讓他們夠莫名其妙了,如今哪裏受得了這樣死纏爛打式的盤問。有些心理素質不好的,當場就崩潰了,對着鏡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有些稍微好一些的,也因受不了旁人異樣的眼光和無處不在的報道,長期把自己憋在家裏不出門;再好一些的,也會想要重頭開始,然而他們身上已經染上了洗不去的污點,走到哪裏都會被人低看一眼,想要重新讀書都會被人拒之門外。
十五歲,本應是人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卻無端地在此葬送。
或許徹底被毀掉,或許只是跌進泥坑裏,但想要爬起來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全看個人的造化了。
任務到此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
喻夏差一點兒就宣布任務結束。安悅卻不屑地對她說:“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這樣也能算完成麽?”
“那要如何?”
“我還沒有忘記韓曉菲。”
安悅一字一頓地說。
作為被作弊事件牽連進去的一員,安悅對自己身上的污點并不介意——大概對她來說這實在算不了什麽。相反她有很多機會可以向媒體揭露學校的黑暗,上課時老師是多麽的頤指氣使為所欲為,同學間是如何的口蜜腹劍勾心鬥角。
媒體所報道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從她這兒出來的。
然而安悅并不僅限于對他們補刀。她讓喻夏又一次找到了韓曉菲。
休學之後的韓曉菲遇到了另一件大事。
那次結合,讓她孕育起了新的生命。
年輕的女孩兒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在此之前她對此一無所知,至多隐隐約約地意識到會擔起這個責任,卻絕想不到一次放縱真的會帶來如此沉重的後果——就算事後父母已經做出了補救措施也沒有用。
這個生命依然不被期待地,卻頑強地存活下來。
韓曉菲不知道是喻夏從中做了手腳。她只知道,這個結果出來的時候,她心中湧起了一絲張皇,一絲緊張,一絲害怕,隐隐中又有了一絲溫暖。
從此她和嚴謹就有了再也無法被分開的聯系。
從此她也可以将自己的血脈溫柔抱在懷中,在她被人欺侮的時候為她遮風擋雨。
然而韓曉菲淺薄的責任意識并不被長輩所認可。這些經歷過無數風雨的人知道她一時的沖動會為她将來帶來多麽嚴重的後果。當母親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她根本沒有坐好充足的準備好來迎接新生命的降生。新鮮感和使命感很快會被現實磨去,那時被孩子絆住了未來的韓曉菲應該怎麽辦?
不過是一次錯誤而已。
她的未來還很長。
以韓爸爸為首的家長團很快下達了命令:打掉這個孩子。
☆、歧視06
韓曉菲快要瘋了。她好不容易從最開始的恐懼到了現在的喜悅,如今她的期待卻被殘忍地打碎。這些日子,自知犯了錯,在家一直安安分分的她破天荒地扯打着父母嘶吼道:“你們太自私了——冠冕堂皇地說着為我好為我好,實際上還不是為了你們的面子!将我關家裏不讓出去——好,我什麽都沒說。我錯了,這是我應該的,可孩子做錯了什麽?你們這是在謀殺,只為了你們自己的私欲!這是我的孩子,我一個人的,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
在這種時候韓曉菲的母性本能暴露無遺。她的瘋狂簡直震住了韓爸爸,他尴尬地看着變得陌生的女兒,憤怒地将她推開:“看來你并沒有反省。随便你,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哭着來求我。”
“我不會!”韓曉菲咬牙道,“從此我與您再無關系。”
“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韓媽媽崩潰地跌坐在沙發上,眼淚止不住地流。韓曉菲看得也有些心酸,從始至終媽媽都是真心呵護她,如今她卻毫不猶豫地傷了媽媽。但猶豫只有一瞬間,韓爸爸的話很快蹦進她的腦袋。她下定了決心,因而只是跪在媽媽面前,握了握她的手,又給她磕了三個響頭,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曉菲——”
韓媽媽顧不得了。她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想要拉住韓曉菲,想要告訴韓曉菲,無論怎樣她都是她的媽媽,這個時候韓爸爸卻在她身後冷冷地喝住了她。
“從此你再也沒有這個女兒。”韓爸爸說。
連喻夏都覺得韓曉菲勇氣可嘉。無論她的行為看起來多麽幼稚或者多麽沖動,在涉及自己緊要利益的關頭,她選擇的是保護別人。
母親是偉大的。
所以韓曉菲想不到,喻夏也想不到,韓曉菲生産的時候,會由喻夏執起手術刀,在韓曉菲滿懷憧憬的時候徹底将她推入地獄。
只是一場醫療事故。
她這一生卻都無法再成為母親了。
明明她好不容易,衆叛親離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這是任務。”安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