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到傍晚冷風就肆虐的跑了出來,火爐裏的火星時不時的冒出,骨節分明的手在橘紅的火光下尤為的好看。
邵攸寧生的冷漠身上總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也就是這些年當了夫子嘴角才常常挂笑,好像那個冷漠的少年脫胎換骨了,不過至于其中真假怕要細細分辨了。
爐子裏的柴火突然崩裂了,發出悶轟聲,邵攸寧用火棍動了動,亮亮的光映到眼上,“安茴兒今生我絕不會看着你送死!”
冷冷的話突然冒出,幽幽的目光看着火光,點點星光在明亮的眸子裏跳躍,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整個人四周像是結了冰,空氣也靜默了。
匆亂的腳步漸漸近了,邵攸寧斂了情緒面色柔和,一個如玉公子。
“攸寧,你瞧瞧這個姑娘如何”
洛娘面色喜慶的快步走來,衣角有些淩亂對于洛娘這樣極為注重形象的人已經極為難得。
柳眉杏眼娃娃臉,身材豐韻,眉眼含笑小家碧玉的模樣,在女子中也算中上之姿了。
洛娘見邵攸寧一本正經的看着畫紙,以為是有了希望,語氣輕快,“這是李家姑娘,名喚瑞芳,如今一十有六,是個莊稼人,性子稍微潑辣些,極為喜歡讀書人,相了多少公子都不願的。”
“怎樣,可好?”
“嗯,挺好的。”邵攸寧修長的手指撫過畫紙臉色認真。
洛娘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這樣容易妥協,許是見今早安茴兒的态度心裏放棄了,畢竟兒時和大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期冀道:“攸寧我們去見見如何”
邵攸寧擡頭點點的火光還在眼睛裏跳躍,嘴角含笑模樣恭敬,“聽娘的便是。”
“好好好!為娘這就向劉嬸子說去,明日就安排你們見見。”
“娘,如今晚了明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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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劉嬸子住的又不遠,行了,行了娘這就去。”
待人離開,那張畫紙悠悠的飄到了爐子裏,揚起的火焰很亮将白皙的臉映成了蜜黃色。
邵攸寧哂笑一聲那裏還有剛剛順從的模樣,上輩子他親眼看着安茴兒出嫁,親眼看着她的靈柩被擡了回來,這輩子他絕不會袖手旁觀放她嫁給別人,即便她不喜他。
他放過一次不會有第二次,雖然他斷了一條腿比不上那些四肢健全的,但最起碼嫁嫁給他不會在十六歲就死了。
不會遇到那樣的纨绔子弟,那個為了命可以跟他下跪的無用之人,可以輕而易舉的将她的屍體送給了他。
剛剛白透的畫紙已經變成了灰燼,像是老了的樹葉埋在了泥土裏一點點的變黑。
他娘喜歡多想,所以他可以去見見這個姑娘來安了他娘的心,這個姑娘上輩子她見過,傳聞并不好,就像娘說的性子潑辣,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歡讀書人跟他關系不大。
關鍵有個姓朱的屠夫稀罕她不得了竟還找他學書,至于最後嫁沒嫁他就不知道了,或許今生他可以勉為其難的當個媒婆。
邵攸寧拖着腿回到了床旁,面色盡是倔強,今日看着安茴兒好奇的模樣怕已經将他忘了,她記性真的不好,兒時能忘了來的時間,大了能忘了他的模樣,以後得好好看在身旁才好。
精致的木螞蚱挂在了床頭,邵攸寧饒有興致的的輕撥一下随後溫溫一笑。
今夜的天很黑,月亮躲進了雲層,星星不過一兩個,應是好眠的晚上,屋中的油燈逐漸滅了七裏村漸漸的靜了下來。
晨霧初散。
一個金燦燦的元寶露了尖周圍都是蜜色,雲是绛紫色,朦胧的霧氣散開,集市早已湧入了人。
一個人,身着一件薄衫身材精瘦,身後挂着一只倒挂的豬,黝黑的膚色和身後的白淨的豬肉形成鮮明對比。
邵攸寧緩步上前,半個手臂大的刀欻的一下立在了砧板上,一臉的不耐煩,“要多少!”
邵攸寧溫溫的笑了笑,抱歉似的說道:“我不買肉。”
“您是夫子這樣砸場子的事可不能做快些離開別打擾我做生意。”
邵攸寧嘴角還是含笑只是整個人清冷不少,剛剛的平易近人只是假象,“我要和李家姑娘相看,你覺得如何”
勾起的嘴角很讨人厭,圓潤的指尖有韻律的敲打着手中的拐杖,看着眼前更加暴怒的人邵攸寧轉了身不給朱屠夫一點機會。
“你站住!”
邵攸寧像是沒有聽見緩步向前,朱屠戶連忙攔住,雖說邵攸寧跛了一條腿,可身上的氣度卻不能小瞧,朱屠戶對上邵攸寧平靜的眸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不耽擱你生意,兄弟也不要阻了我的路。”語氣溫和話很在理讓人無從反駁。
朱屠戶是個粗人說話直來直往,黝黑的臉繃緊了,紫紅色的唇動了動,“我白送你肉。”
微微上揚的眼尾彎了彎,薄唇輕起理所應當道:“多謝。”
煙灰色的袍子将人襯得出塵,這世日頭剛剛冒光那人臉被凍的慘白,整個人親和有禮臉上線條柔和像極了有錢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爺,那個女子能不動了芳心朱屠戶見邵攸寧沒有別的意思有些着急,“禮尚往來,你不能白拿。”
“你白送我的,我亦無事求你,何來禮尚往來?”煙白的霧氣從口中飄出到頭頂散盡,模樣悠閑态度友善讓人生不來氣。
朱屠戶被怼的滿臉通紅,因皮膚偏黑臉上成了绛紅色和對面慘白的人大不相同,胸脯上下起伏着氣惱道:“那你平白無故的對我說這些做什麽?!”
“你和李家姑娘住的近,畢竟我以後要娶她,所以想打聽一下平日她喜歡什麽,見你這般我沒有興趣再問,你還有問題嗎?”
朱屠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不能娶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幹你何事”
說完邵攸寧就要走,全然不顧身後炸毛的人。
“她…她脾氣兇,你這樣的小身板娶了她早晚得斷胳膊斷腿!”
“她還特別厭惡讀書人,尤其你這樣人禽獸不如的,她喜歡我這樣人模狗樣四肢發達的所以你趕快回家教你的書。”
邵攸寧僵硬的轉了脖子,這成語用的真是一言難盡,不會将會的都說了吧瞧着氣氛差不多了慘白的臉上露出愁容,“不瞞兄弟,我母親硬是讓我去,所以即便是荊棘漫漫也得看看去。”
燦爛的陽光越了出來,一抹光正好打到朱屠戶黝黑的臉上,一股正然之氣熠熠生輝,“那我代你去。”
邵攸寧的手輕輕彎曲放在小腹前,滿臉的憂國憂民,“如此攸寧在此謝過,未了避免母親詢問不如攸寧和你一起再說萬一你被打了我還能幫你叫大夫。”
“不用,不用。”濃黑的眉毛兀的揚起身子連忙的後退。
“我無以為報,去幫襯一把也好。”
朱屠戶雙手張開一臉兇相,“你敢去試試!”
“為何?”
齊白的牙在黝黑的臉上綻放,大大的眼睛轉了幾圈,“我這鋪子還沒人看,你給我看着錢分你一半。”
“……”
“好。”說完邵攸寧頭也不回的向那白花花的豬肉走去,剛剛的擔憂一掃而光比翻書都快。
邵攸寧是真想去瞧瞧,沒準還能幫他忙不過既然人家無所求他也無需費工夫。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手旁一把大砍刀,身後一只大肥豬,畫風奇特,路過的人都時不時的瞅上兩眼。
金元寶一樣的太陽向上爬了爬,空氣裏還殘留夜的寒氣只是說話時霧氣少了些。
鵝黃色的裙擺搖曳,胸前手腕處繡的桔梗花活靈活現,巴掌大的臉上長了些肉顯得精神不少。
“娘…我想和爹一起去。”
安茴兒不想悶在屋中做籠中雀,七裏村的規矩沒有那麽嚴苛,女兒家也是可以結伴游玩的,只是她沒什麽朋友加上阿娘管教着才一直悶在屋中。
花素衣指了指安茴兒的小巧的鼻尖,“你喲,病了一場性子到是野了。”
安茴兒皺了皺鼻子,拉着花素衣的衣袖晃了晃,拉長了聲音,“娘……”
花素衣眼中嘴角都是笑意,“行了,行了,帶上帷帽去,跟着你爹不許亂跑。”
養了這些天安茴兒臉上終于有了血色,整個人精神不少,得到了應允更是光彩奪目。
剛剛步入集市口一個怪異的景象映入眼簾,清俊的面容上不帶有任何表情,袖管卷了起來露出纖白的手臂,手上拿着極不和諧的刀剁着紅白相間的肉。
砧板的對側站着一個身着青黑布衣的婦人,側面看去那滴溜溜的眼神一刻也不願離開邵攸寧,油蜜色的臉上眉眼含笑,一點也不像來買肉的。
“爹,我瞧見邵攸寧了,裏面太擠我就這兒等您。”
她腦子裏時不時還會出現兒時和邵攸寧在一起的畫面,一次比一次清晰像是回到了過去,如今機會正好她想去說說話。
安康不排斥安茴兒和邵攸寧接觸,看着街道人一個個的人頭倒不如在這兒等着他能放心些,只是邵攸寧不是教書育人的夫子怎的在街邊賣肉了。
“今日集市人多,這樣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