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茴兒,茴兒該喝藥了。”
濃濃的藥味充斥着鼻尖,柔柔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腦中,眼皮沉的厲害嗓子很疼。
淺淺的光鑽了進來,有些塵埃飛在空中,一個美貌的女子映入眼簾,目光處盡是擔憂,小巧的鼻尖紅紅的唇色發白。
安茴兒試探的叫道:“娘……”嗓子裏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低啞的聲音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茴兒頭可還疼”花素衣又驚又喜紅了眼眶。
安茴兒轉了轉眼睛,一臉疑惑的看着花素衣,她不是死了怎麽又回到了安家門被推開,雪随着風飄入,一個灰青色的人身後跟着一個黑色的身影。
前頭那人是她爹安康,她真的回來了目光投向了那個黑影,小麥膚色,方方正正的臉蛋兒上有着一雙下垂的眼睛上揚的嘴巴,整個人和善又親切。
“素衣,大夫來了。”
不多時,桌子上多了幾個褐色的紙包,一個木色的螞蚱在床頭很是熟悉,安茴兒眨巴眨巴眼睛瞧了進來的美婦人,提起了沙啞的聲音,“娘,今年我幾歲了”
花素衣愣了一下随後粲然一笑,臉上有些僵硬即便努力的在笑,“燒傻了不成,還差幾月你就十五及芨了。”
十五歲,她今年十五歲,真好。
這是托夢嗎?都說人死後若有沒有完成的心願就會托夢給家人。
暗紅色的衣裳灰黑色的棉鞋踏在了雪地上,鼻頭有些紅,鼻子旁邊有個豆大的痣,白色的霧氣從口中跑出,嚷聲道:“素衣妹子在不在。”
“茴兒,娘去外頭瞧瞧去。”
安茴兒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随後又看向了那個木螞蚱。
花素衣理了理簪花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喲!這不是劉嬸子,今日來這兒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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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嬸子讪讪一笑,邁着粹步雙手抱在懷裏,“妹子真是越來越俊了,瞧瞧茴兒都快及芨了你還這樣年輕。”
劉嬸子算是七裏村的媒婆,早些年去了丈夫,後來為了生計才當的媒婆,什麽牽線搭橋的事她都幹。
花素衣一臉的笑容,嘴角雖然上揚着可眸子裏卻有些逐客的意味,畢竟當年她将安康誇上了天她才從鄰村嫁了過來。
“好妹子快讓我坐下說。”
劉嬸子很自覺的找了地方坐下,到了一杯水,“這茶杯真是好看,妹子這些年享福喲,你家茴兒怎的不在?”
花素衣彎了彎嘴角像是到過來的月牙,繡眉一挑,“嬸子這無緣無故的找我家茴兒做甚!”
圓鼓鼓的眼睛一轉,輕抿一口茶水露出了齊白的牙,“這可是有好事來了,茴兒長的水靈,要說按樣貌這七裏村怕只有我們邵秀才配的上,妹子覺得如何”
花素衣冷笑一聲,兀的站起來,“嬸子,那邵攸寧是個跛子村裏上上下下都知曉,怎的?還想推我們家茴兒進火坑”
劉嬸子也站了起來,笑眯眯的拉過花素衣,悄聲道:“除了是個跛子妹子可還能找出別的錯處這那樣不是拔尖的”
花素衣抽出手臉一轉,“嬸子他要真的拔尖為何都快弱冠了還娶不到人嬸子快回吧,我們家茴兒還小,不着急!”
劉嬸子見再說下去怕親家變成了仇家一時間只好賠笑離開。
安茴兒穿了衣衫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素白的手拿過精致的螞蚱,這不是夢裏的那個人給的記憶還是有些的,只是不深罷了,她雖然是長在七裏村算不上大戶人家可阿娘對她倒是很嚴苛,碧如七歲不同席,自七歲後她就很少出門了。
本來她的玩伴就少,女兒家的玩伴更是沒有,所以這些年大多悶在家中。
女子側坐在床頭,一頭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腰間滑落到臉前,側望去只能看到卷翹的睫毛和精致的鼻尖。
“茴兒,小心招着風,這次剛剛好些怎的這樣不聽話。”
花素衣眉間皺成了川字,許是剛剛氣着了臉頰微紅,桃紅色的衣裳很喜慶正好配上那明豔的五官。
安茴兒轉頭,稚嫩的臉上有些惆悵,“娘,沒事的,睡的久了身子酸累想起來動動。”
安茴兒收起了手中的螞蚱,抱住花素衣小小的腦袋放在花素衣的肩頭,良久一聲未語。
簌簌的風從窗縫裏擠了進來,花素衣拍了拍安茴兒的背,“這樣大了竟還像個孩子一般,以後我怎可放心你嫁人”
額前的碎發糊住了花素衣的眼睛,花素衣放安茴兒一人在哪兒站着,連忙的去将窗戶關嚴實,“你爹也真是的明知你病了這窗戶還露些縫。”
“娘,你會把我嫁給別人當妾嗎”
安茴兒是迎着光,慘白的臉蛋兒上一臉凝重,攥緊的雙手放在身子的兩側,小小的臉蛋兒陪着寬大的衣裳像極了穿錯衣衫的孩子。
“瞎說些什麽!我們茴兒值得最好的,絕不會讓你跟娘一樣叫別人哄騙了去。”
花素衣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上前捏了捏安茴兒的臉蛋兒,“茴兒還未及芨就想這些,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她這女兒這次病的不清,都快脫相了,不由得淚水又模糊了視線。
安茴兒松了一口氣,自己也是糊塗了,宋書香藏的那樣深阿娘怎的知曉,安茴兒擡眼便是花素衣通紅的眼眶,“娘這是怎的了”
花素衣拿過臉上的手,淚還是滑到了嘴角,“娘高興,這些日子可叫我和你爹急壞了。”
安茴兒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裏呆多久,托夢的事誰能有個準頭,“娘,爹去哪兒了”
“茴兒想…想我了”
白淨的臉青色的胡子碴有些明顯,青灰色的衣裳顯得有些單薄,好在精神頭不錯,手裏拿了一些瘦肉。
“你去了集市”
安康摸了摸鼻子生怕花素衣不高興,“茴兒瘦…瘦了不少,得好好…補補才是。”
“謝謝爹。”
花素衣苛管着安茴兒的身材,可如今因這次病倒也沒有阻止安康的做法。
安茴兒不知自己還能呆多久,如今只想将心中的憾事問個清楚,“娘,我有些話想和你說說。”
“我…我去…去做飯去。”
安茴兒看着安康遠離的背影有些心酸,自她懂事起阿娘似乎就沒給過阿爹好臉。
阿爹在鎮上的一家酒樓裏當賬房先生,有時還會讀信寫書,錢財也算寬裕,阿爹身上卻很少留錢,賺來的錢從來都是一分不留的給阿娘。
就是平日年關最忙的時候也會告假回來,若不是爹真的有些本事人家酒樓怕早就辭了阿爹。
阿娘說阿爹是個騙子,不然她不會在娘家立不住腳,不會被姊妹嘲笑。
她不知道自己死後阿爹阿娘會怎樣,宋書香會不會信守若言好好照顧他們,這次托夢,她希望能一次說個清楚。
安茴兒被花素衣譴上了床,杏青色想褥子将小小的人兒蓋了個嚴實,只露出小巧的臉蛋兒,“娘,你以後對爹好些。”
花素衣眼簾擴大了,紅唇輕起,“茴兒怎的管起了這事”
安茴兒拉過花素衣的手,撒嬌似的說道:“娘,你真的一點不喜歡爹嗎?”
“也不是,論相貌品行論對我好,你爹是個好的。”
“那為何……”
花素衣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纖細的手握住心口的位置,衣裳被擰作一團,“娘是過不去心裏這個坎兒。”
“這些年家裏的日子好了,娘的家裏人也來過幾次,可你爹那個傻的一個人的錢能養幾個?我們這樣也不是沒個好處的。”
“算了,不提這事,這些年也過去了,自有了你娘也不想旁的了,日子總要過的。”
安茴兒不知這其中緣由見花素衣哭的厲害也不好再勸,“茴兒的意思是以後只有爹和你做伴,總不好讓爹寒心了。”
花素衣被安茴兒老氣橫秋的模樣逗笑了,“你這孩子今日怎的一直說胡話。”
“娘,邵攸寧如今如何了”
安茴兒自七歲後就很少出門,和那個漂亮的人聯系自然是斷了的,既然這是托夢除了爹娘,她最想知道的就是邵攸寧了吧。
不知他可娶妻生子,不知他還記得當年的玩笑之語。
花素衣像是被點燃了的炮竹,聲音立馬高了幾個度,“一個姑娘家家的打聽一個男子算什麽!再說茴兒怎的知道邵攸寧可是你爹說的”
“我就說今日劉嬸子來做什麽!原來你們父女倆兒都串通好了。”
安茴兒連忙道:“娘,我今日剛剛醒關爹什麽事。”
花素衣回了神,也知道自己剛剛态度不好,軟聲道:“那茴兒打聽這些做什麽?”
“就是剛剛夢到了些事,想問問罷了,他應該成親了吧”
花素衣将臉轉向了別處,“他年歲不小了,應當是有了吧。”
安茴兒有些失落的,不過也是慶幸的,邵攸寧那樣的人應該有個人好好陪他,好好愛他。
“茴兒別胡思亂想了,好好養着病,過幾日可就過年了。”
安茴兒點了點頭,現在她沒有什麽人記挂了,本來還想去看看邵攸寧如今看來倒是不用了。
一個斷了腿的木螞蚱滑出了衣袖,落在了枕旁,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