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明
元燕緊緊抱着燕平，跪坐在禦河邊，燕平掉落下去可能碰到了浮冰，額上不斷往外冒血，她一只手摟住他，另只手捂住額頭，鮮血竟是捂都捂不住…
馭劍單手抓住落水的燕平，又借浮冰之力帶他躍上來，因肩臂受傷重心不穩，實在不易，此刻已力竭，跌坐一旁大口喘氣，眼睛卻一眨不眨盯住元燕搶過去抱住的燕平，一臉驚慌。三人頭發衣衫皆濕透，都面色慘白咯咯發抖，分不清是寒冷還是恐懼…
天已大亮，燕平一夜高燒始終不退，額上經太醫仔細上藥包紮，已不再滲血，但燕平去年重創本就落得個血虛的後遺症，昨晚馭劍搶救及時，他并未因溺水受困，但受傷失血對他來說卻是不妙，此刻縱然高燒，面色卻仍舊青白不堪，昏迷不醒。
元燕也換好了衣衫，愣愣坐在床前，她似乎還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的燕平竟然一心求死？！她竟然讓她視若珍寶的平弟弟萌生死念？他…竟如此不能容忍別的男人在她身邊？他羸弱的身子裏究竟是怎樣的烈性？生來就是女國天之驕女的她，怎能明白？只是她根本未想到，燕平羸弱卻堅韌，豈會為情場失落而死？
……
方巾換了一條又一條，金盆水換過一次又一次。燕平始終燒得迷糊，太醫說是失血加上寒浸入骨，才導致發燒昏迷…而且…最關鍵是，他毫無求生意志。
元燕坐在床頭，扶坐起燕平靠在自己身上，幫他裹好錦衾，此時，女皇連日來的怒氣已化為烏有，聽着燕平帶有痰鳴聲的粗重呼吸，感受着懷中的滾燙的體溫和硌手的骨架，她的焦慮和疼痛錐心刺骨…
她點頭示意已扶好了，讓太醫過來喂藥，藥未入腹，燕平便雙眉緊蹙，張口就往外吐…好在一貫伺候燕平的醫官們早知他會這樣，每次煎藥便是五倍十倍的煎，縱然他咽少吐多，總能喝下去一些。
殿內溫暖，一翻折騰下來，衆人皆累到汗流浃背，燕平又吐又咳十分耗力，也出了一身的汗，高燒便退下去一些。很快便呻吟出聲，神智雖未恢複，卻有了知覺。
他在元燕懷中輾轉反側，神色痛苦，一會喊“好痛…”一會又喊“不要…”…元燕心疼得摟住他不停的勸慰，卻也不知他能否聽到…直到藥效上來，燕平累極睡去，衆人才長籲一口氣…
這一睡便是到次日的清晨，元燕疲憊打盹中被驚醒，只聽燕平喊渴，她趕忙吩咐取參茶，她自己坐上床頭，扶起燕平，燕平可能渴極，潛意識裏終于肯自己張嘴，但終究力弱，引起一陣劇咳…元燕忙放下參茶，小心翼翼捶背抹胸不敢過于輕或重…
燕平半晌才緩過氣來，慢慢睜開雙目，牽到額上傷口，“呃”一聲皺起雙眉。元燕見他醒轉，一顆心放下大半，轉身示意殿下守候的太醫過來，并低頭柔聲說道“平弟弟莫動，讓太醫看看”…
她一句話出唇，懷中燕平便渾身一震，繼而拼命掙紮離開她的懷抱，直往牙床裏面躲去，神色悲怆憤恨，大聲喘氣說不出話來…
元燕只當他因自己選了皇夫侍君才怒氣未消，不敢強拉住他，只得好言相哄“平弟弟先莫生氣，讓太醫看看，一些事回頭再議可好？
“回頭…回頭再議？如何回頭？還怎麽回頭？…”燕平聲音嘶啞，竭力說完這幾句話，兩行眼淚便滾落蒼白的面孔，慘敗之神色令元燕十分害怕，她顫抖的說道“平弟弟快別如此，身子要緊。那些…嗯…我必會解決好他們，絕不讓你難過…”
“解…決？”燕平聞言，心知她是說皇夫之事，他無力多說什麽，更恨她如此看輕人命，慘然說道“解決？如何解決？也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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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元燕以為他恨到這種地步，心中只想先安撫她，因此不敢違逆，只能先哄着他“好！你若要殺了他們，便殺了吧”…
“你！”
燕平聞言，喘息着擡頭，氣得渾身顫抖…“你這…魔女…妖女…你…你…”兩眼發直，向旁倒去。衆人聞燕平所罵都吓得魂飛膽喪，連馭劍也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元燕活了二十多年，面對的除了恭敬還是恭敬，何曾有人敢當面罵過她？因此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發怒也忘了去扶他…
直到他額頭重重碰到床上，縱然床褥柔軟，燕平還是疼到倒抽冷氣，一陣嗆咳…元燕忙扶住他，大聲喊太醫，燕平卻拼命掙脫她，因用力額頭白紗滲出點點血紅，他緊咬下唇，滿臉凄怆，“走！你走！我不要再看見你！咳…咳咳”，又是一陣猛咳，很快力竭癱軟，大口喘息，眼淚橫流…
元燕見他狀似癫狂，也不敢再刺激到他，望向太醫，玉手貼自己的額頭，再指指燕平，示意太醫試試他是否燒糊塗了，然後輕言細語，哄着燕平“平弟弟切莫動怒，我這就走，我就在殿外，你莫要害怕…”然後把燕平交于侍劍，沖她點點頭，示意她好生看護。然後滿腹狐疑、擔心、焦慮…說不出什麽滋味，三步一回頭，走出琉光殿暖閣…
未走到門口，便聽到令她魂飛魄散的一句話…
“有誰在嗎？幫我點個燈可好？”燕平啞着嗓子，無力的懇求。
…
雪停放晴，清晨折騰至這會子，紅日已高照，映在積雪上，白茫茫照得室內亮堂刺目…
元燕一臉驚恐，回轉身一步步走近檀木牙床“平…平弟弟？”她伸出纖纖五指，在燕平面前輕晃，燕平聞聲卻猛地往床內躲“你…你怎麽還在？”言下之意他竟未曾看到她慢慢走過來！
元燕大恸，不顧一切坐在床上，搖着燕平。“平弟弟，你莫吓我！你…我一直未走，我一直在你身邊…你究竟怎麽了？怎麽了？”燕平被她搖得天旋地轉，一時不知說什麽。
“馭劍，侍劍，快過來…平弟弟，你看看他們，可看見他們？”元燕已慌亂無措到極致，扭頭喊過呆立兩旁的侍劍馭劍…
“馭…劍？你…你，不是讓你遠走高飛去嗎？你怎麽…？”燕平心內焦急，目光卻四處尋找，并未停留在眼前的馭劍身上。
元燕、馭劍、侍劍皆驚恐萬狀，面面相觑…馭劍顫抖着說“我…我一直在你身旁…”
元燕死死盯着燕平的眼睛，極度恐懼下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反應過來：“快！把長泠宮所有太醫都喚過來！要快！”元燕大聲吩咐完畢，立刻轉身看向燕平，掩嘴落淚，痛不欲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