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分開了麽”他漆黑的眸子一黯,輕聲問她, 神色認真。
喬瑞仍是那樣看着他。
“嗯”郁铮的手移到她面頰, 語聲更輕柔, 目光更認真,莫名地透着點兒執拗, “瑞瑞,我們分開了麽”
她嘴角翕翕,險些在這一刻崩潰。死死地咬住唇,她攀上他脖頸,把下巴擱在他肩頭。
郁铮擁住她, 輕拍着她的背。
喬瑞用了些時間調整情緒。
“好點兒沒有”郁铮和她拉開距離,微笑着問。
喬瑞點了點頭。
“那麽,”他撫着她唇角,“我們分開了麽”他知道,她明白自己所指的分手是什麽意思。
郁铮笑開來,眼裏有了慣有的神采,“還沒有, 對不對”
喬瑞沒來由地随着他笑了。
“我還在這兒, 你還沒打算走。”他湊近她一些, 語氣愉悅地陳述這一事實。
郁铮再一次把她擁到懷裏,只是,這一次, 緊緊的。
喬瑞深深呼吸着他混着煙草味道的氣息。這一刻的感覺, 讓她回想起的是戀愛期間的他。
“怎麽樣能讓你好過一點兒”他柔聲說, “除非遇見、被允許的情況下,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去打擾你,去看果果。但是,你知道,我很想你們。”
喬瑞揉着他短而硬的頭發,這舉動,只有她可以。“怎麽都不能。”她如實說,“我來,其實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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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
“我想告訴你,我們的确是分手了,我做好了開始下一段感情的準備。我覺得,這樣可能對我們都好。”
“如果是那樣的話,很公平。”他說。
但問題是,她做不到用這種方式刺痛他。他目光的細微變化,都讓她心疼。
“所以,”喬瑞嘆氣,“就把這次見面當心理治療吧。剛剛意識到,我需要偶爾見見你。”
“這是我們離婚以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他說,“只要你想見,随時可以叫我過去,或者,回來看看。”
喬瑞微笑,“但是,你明白我要見你,也是不安好心吧”
“如果你非要那麽說,那我謝謝你不安好心。”郁铮輕撫着她的肩臂,“你是想,我們如果一直回避見面,那麽,想起彼此的時候,都是最讓自己心動、心疼的樣子總這樣下去,我們就會完全失去面對離婚這現實的可能。”
他依然懂得她。喬瑞誠實地點頭,“我一直很難過,你狀态也很差。就好像是掉進了深井,走不出,只能在原地掙紮。我們總得相對來說更好一些地往前走,對不對”
“傻丫頭。”他吻着她漆黑的發絲,過了一會兒,和她拉開距離,眉宇間是深濃的歉疚,“對不起,瑞瑞。對不起。”
他的瑞瑞,不論婚前婚後,在外人看來,都是聰慧、獨立、堅強到可以成為範本的女孩。
但是,在戀愛期間,在他面前,她很多時候都傻乎乎的。犯二、腦抽、弱智的情況時不時發生。
那時他明白,她是因為他在跟前,才會放下所有面對世俗生活的冷靜、理智、戒備,變成甜美的、慵懶的、不帶腦子的瑞瑞,會撒嬌,會輕易炸毛,會犯弱智級錯誤。
所以,他總是喚她傻丫頭、傻孩子。
可是,在婚後,他居然把這些抛到一邊,自動忽略了,把所有家事交給她去應付,心安理得。
她和他生活在共同的家裏,面對繁雜的家事的時候,被硬生生地奪走了撒嬌、炸毛、犯錯的權利不出錯,是應當的;出錯了,你要負全責。
“一直是你在遷就、容忍我和親友。”郁铮說,“而我,居然認為那是理所當然。”停一停,他再次道歉,“對不起。”
喬瑞微笑,“沒那麽嚴重。你家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內,好多事在你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我以為工作家事能兼顧高估了自己。”
郁铮唇畔逸出溫柔又悵惘的笑。
“但是,你跟我道歉,我很高興。真的。”她說着,綻出單純甜美的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意識到,別人曾經或現在的付出并不是理所應當。
他愈發的心酸難忍,但是極力控制着,“以後,只要能讓你好過一些又需要我在的時候,通知我一聲就行。我随叫随到。你願意回來坐坐,更好。”
喬瑞思索一下,“仔細想想,照你說的這樣,對你并不好。”
郁铮笑開來,“瑞瑞,你現在應該滿腦子都是讓我怎麽更難受,更後悔,而不是為我着想。”
“因愛生恨麽”喬瑞仰臉看住他,“沒到那個地步。我們完全可以好聚好散。”
“你完全可以快快樂樂的離開我。”郁铮笑微微的,緩聲說,“離婚真正的原因,是你在那些事的前提下,跟我在一起只有更累更辛苦,所以我只能同意。
“而你第一次提起離婚,我問你是不是不愛了,你說不愛了,那時候不管愛不愛,特別疲憊是明擺着的。同意之後,你看得出,我後悔了,想無限期地拖延下去,慢慢找到問題的核心但很明顯,我又錯了,我該做的是盡快跟你溝通,相信你。
“我做錯了太多。我們的婚姻失敗,我是絕對的過錯方。
“我以後會做的,是只要有一絲可能,只要有那麽一天,那些事有了一個解決根本的方案,我會重新追求你如果,到時候你還沒有遇到更好的人。”
喬瑞問他“要彌補我”
“不是。不是彌補。”郁铮搖頭,“一切的根本,是我愛你。”
如果不愛了,他能找出一百種理由說服彼此婚姻失敗,是因為彼此都有錯。不會內疚,不會道歉。
喬瑞笑得微眯了大眼睛,“懂。但是,看看別處吧我意思是你別阻斷那種可能,別漠視別的女孩子對你的好。阿铮,我不會刻意等你,不見得會再期待婚姻生活,甚至于,不見得會再期待感情生活。”
“了解。”他颔首,“但你也知道,我們的感情,對我意味的是什麽。對的人,一輩子遇見一個,等同于一個設計師在業內被認可幾十年的好運氣。
“我不是給你壓力,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單着,我會等着、追求你;你找到下家了,我遠遠地看着你。
“至于其他,男人麽,只事業、愛好就能消耗掉太多時間我不會因為失去你就毀了自己,如果我是那樣的,壓根兒就配不上你。”
“我謝謝你,不幹涉你。”喬瑞微笑,“我們開始我想看你作品更好一些的樣子。”
“好。”郁铮拿過一款鑽石項鏈,拎在手裏,凝眸看着她戴着的那條項鏈。
細細的白金鏈子,吊墜是一枚鑽戒,是相遇七天之後,他送給她的。
她手上戴不住東西,多一枚戒指,怎麽都不能習慣。初刻的喜悅之後,她就犯愁地跟他說了。
他說沒關系,你收下我就很高興了。
沒幾天,她就定做了這條項鏈,眉飛色舞地讓他看長度過心口,沒有搭扣。把他的心意焊死在了頸間。
他心裏暖暖的,說我以後要是再送你戒指,就連鏈子一起送。
她搖頭,說不用,我只要這一個。這一個是最好的。
除了結婚當天,她整整戴了五年。
喬瑞摸了摸細鏈,問“要摘下麽”
“不,不摘。”郁铮把鑽石項鏈放到一邊,換了一條鑽石手鏈。
喬瑞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濃密的長長的睫毛,想起五年前的彼此,忍不住微笑。
有幾次,他大半夜叫外賣,說的地址卻是她的。
第一次,她收到外賣,一頭霧水,連門都不肯開。外送員只好打電話跟他确認,一來一回的,她才弄清楚怎麽回事,笑得腳軟,随後開車給他把外賣送過去。
那次之後再收到,她只是問外送員是否确定沒送錯地方,然後當即趕過去,陪他一起吃宵夜。
那時候,陸仲軒和他同在一個公司。
一次,三個人一起吃飯,陸仲軒說起他在公司的趣事大半天悶頭描描畫畫,同事都以為他靈感不斷,其實呢,畫的是她,側臉,正臉,背影。下班之後,居然好意思拿給陸仲軒看,問畫得像不像。
陸仲軒笑着感嘆“這絕對是真愛了。瑞,你要小心,不跟你修成正果的話,他會纏你一輩子。”
甜蜜,是她當時的全部感受。
設計師尤其已經有所成就的高級設計師,辭職的時候其實很麻煩,只要高層不同意或是不想放人,想離開就要通過不少程序。他那時正是這種情況,但是清閑下來,每個周末都跟她膩在一起
送她去跑酷俱樂部,看着、等着;和她一起去射擊俱樂部,手把手地教她。
不少時候,是和她一起走在街頭。
她走路慢悠悠的,他本就腿長步子大,步伐還快。起初一起逛街,不知不覺的,她就被落下,看着他的背影運氣。
他意識到,匆匆折返到她身邊,要麽握住她的手,要麽擁着她往前走。三兩次之後,就養成了放緩步調的習慣。
陸仲軒、康磊、展曉楓周末總找不到他的人,齊齊笑罵他重色輕友。
她這邊,朋友、同事的說辭也是大致相仿。
這樣如火如荼的戀情,想瞞都瞞不住親友,更何況,兩個人在交往一個月之後就确定了對方是對的那個人,獻寶似的告訴長輩我戀愛了,非常非常認真地戀愛了。
小姑、辰辰是同時知情的。
小姑随手發給她幾張男設計師的照片,都是穿着奇裝異服或是打扮中性的形象,問瑞寶貝,咱交往的不是這幾款吧
她絕倒,說不是你說的嘛,我是顏控手控,我男朋友是最帥的。之後,把郁铮的照片發過去,說看到沒,他是郁铮,資料你搜索一下就行。
真是嘚瑟得很。
辰辰那邊則只是替她高興,說姐姐,這可是第一次跟我宣布戀愛诶,我要開心死啦。他一定會成為我姐夫吧快快快,抽空回來一趟,讓我看看姐夫,我要請他吃飯。
傻乎乎的辰辰,無條件支持她的辰辰,三言兩語間,就把他地位從姐姐男友提升到了姐夫。
小姑認可了他的形象、能力、人品之後,說瑞寶貝,我支持你,但是,家裏四尊佛可不見得同意哦,見家長的時候,一定要幫他捯饬捯饬,懂我的意思吧。
她當然懂。服裝設計師嘛,有時候穿的非常随性,而這份随性,往往是因為與生俱來的藝手術家脾氣而起。這種人在某一天選擇什麽衣服,因為一份兒幼稚的起床氣的時候都有。
但是,她并沒那麽做,甚至連一句委婉地提醒都沒有。
一起回國之後,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固然因着結束與她相隔萬水千山這一點而欣慰,卻又認為她是為了他放棄了很好的工作才結束職場歷練沒道理的覺得她吃虧了,付出的比他多。畢竟,郁氏在郁江年輕時就已做成了知名品牌,雖然有一度經營得不溫不火的,他有雄厚的家底、回國繼承是必然。
她好好兒地跟四位長輩解釋了,說這是自己的選擇,不是他要求她盡快回來的。
真不是。他那時對她的遷就、寵溺,已經到了骨子裏,要不是她堅持,一再勸着哄着他,他會放棄盡快回國的規劃,在那邊陪着她。
這一關過了,四位長輩知道,她不會撒謊。
帶他見家長那天,他特地空出一整天時間。
上午,他一直沒聯系她,她就忍不住打電話給他,說你不是請假了嗎,怎麽都不理我的
他說我得收拾一下。
她啼笑皆非,心說今兒要收拾,也是我們家收拾吧并沒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午見面。
他把以前栗色的頭發染回了自然黑,不長不短的長度修剪成了板兒寸;習慣穿的休閑、時尚衣物,換成了中規中矩的深色西裝。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
他問,還行麽
她沒說話,直接投入到他懷裏,狠狠地親了好幾下。
膩歪了一陣子,他跟她商量,晚上去她家裏的時候,帶什麽禮物合适居然是談公事的态度,一本正經的。
她懵了幾秒鐘,随後心裏暖意湧動,再随後,認真地思索,給出建議,陪着他挑選禮物。
到傍晚,他為了避免遲到,居然比正常預算時間提前一小時出發。
那天路況并不是很擁擠,快到她的家的時候,離說定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他就把車停在路邊,給她買回一杯奶茶、一份雜志,開了廣播,挺內疚的樣子,說要是顧此失彼可就麻煩了,寶貝兒,別生氣啊,畢竟早到也不是尊重人的行為。
她就看着他的側臉,笑,說這時候的你,比任何時候都好看。是心裏話。
到了她家門口,下車前,他深緩地吸進一口氣。
她又笑,說阿铮啊,你快吓着我了,等下我說不定會變得神經兮兮的。
他又深吸一口氣,說我真的特緊張,這種事,這輩子是頭一回,也是頭一回這麽緊張。說完握了握她的手。
指尖居然有點兒涼。
以他郁铮見過無數次工作中的大陣仗的閱歷,要有多在意,多怕引起她的長輩的不喜,才會這樣準備、這樣緊張
她真是快感動得哭了,想抱他,他卻別別扭扭地躲開了,說不好吧,要是我衣服弄皺了,多失禮。
她噙着淚笑了。
他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等我過了這關再補償你。瑞瑞,我愛你。
她就說,放心,郁先生,我怎麽樣都會嫁給你,因為,我也愛你。
那一次,他過關了,最起碼,比長輩對他的預期要好不論形象、言談舉止,長輩都沒敢把他想得很好。
如果說長輩的預期是六十分,他做到了九十分。被減去的十分,就單純是對他所在的時尚圈的顧慮了,對他這個人,是完全認可的。
那時候的她的阿铮,是最好最好的,這一生而言,也是如此。
随後的日子,她越來越忙,主動打電話給他及至和他約會的時間越來越少。
其實他也很忙,進入公司之後,把郁氏品牌回溫,成為市場的主流之一,但是,總會千方百計地騰出時間照顧她、見她。
她入住左岸之後,起初幾個月,并沒給他鑰匙,不是故意的,他沒提過,她就沒意識到。
可能也是戀愛腦了吧明明他會把住處密碼、網銀賬號密碼都主動告訴她了。那應該是被慣壞了想不到更珍惜的戀愛腦。
有幾次,他把車開到地下車庫,安安靜靜地等着她。不管她多晚回,下車的時候,會聽到他的呼喚“瑞瑞。”
她每次都說,明天把備用鑰匙給你一把,但到第二天,總是晚起,怕遲到,慌慌張張就走人。
他從沒說過什麽,下一次等多久,也不會有一句抱怨。
那麽好的他和她
終究是成了此刻的回憶。
再不能重現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