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童謠很快在坊間流傳開來。恰巧這一年東海之上常有流星, 在這個世界的人的眼中也屬于不多見的異象。
天有異象, 自然是可以拿來做文章的。
宮中的星官是太後的人,
在太後面前對天上的異象大肆解讀了一番
, 大概意思就是:星辰墜落, 表示天宮之中衆星移位,紫薇暗淡, 卻有一顆新的帝星即将冉冉升起!
這種按需編的瞎話偏偏就讓太後十分受用, 然而星官說的直白,這種話她還不敢出去炫耀。畢竟東流王還在,宇文家還有人,他們賀蘭家還沒有真正成為王者。
但是在太後的心目中,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太過自信會讓人變得自大, 自大則會讓人丢失智商。此時的太後多少還保留了一些智商, 畢竟身居宮中,對王權的觊觎雖重, 卻也懂得其背後的殘酷和危險。
但是賀蘭氏的其他族人就不一定了。
當他們聽到星官的這番解釋後,雖然應了太後要求保密的命令, 卻忍不住更加的肆無忌憚趾高氣昂起來。
尤其是那童謠傳出後,賀蘭家的人感受到的是欣喜,而不是驚恐。
然而他們的肆無忌憚卻惹來了更多人的反彈。
東流國八大宗族,賀蘭家雖然權傾朝野,卻也不過是一個宗族, 跟其他七大家理應平起平坐。
但是近幾年,随着東流王的身體一天天病弱下來, 太後漸漸的攬權,賀蘭家也随之越來越不把其他宗族放在眼裏。
朝堂上,賀蘭家的人甚至敢當面呵斥其他宗族,東流王礙于太後的面子也沒有太過制止。
軍中,賀蘭家更是把持了關鍵的位置,曾經有官員給東流王進谏,說某一個宗族在軍中勢力過大,會十分危險。但是東流王依然沒有馬上出手,而是猶豫着該不該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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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一猶豫,賀蘭家反而有了動作。
那名進谏的官員突然暴斃家中。
據說東流王聽到這個消息後,徑直去了太後的鳳宮,有人聽到宮中傳出摔杯子的聲音,沒多久便看到東流王皺着眉頭,一臉陰郁的走了出來。
這事兒最後也不了了之。
從那之後,朝中衆人要麽心灰意冷,沉默下來,要麽暗中投靠賀蘭家,偶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貴站出來谏言的,都被東流王直接當庭杖責,責其歸家反省。
蕭世恒說完這些,微微嘆了口氣。
林清蟬聽着,忍不住道:“這東流王,也許是為了保住這些人吧。”
蕭世恒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是你都能看出來,賀蘭家的人自然也能看出來,那些新貴歸家之後也就等于失去了重回朝堂的機會,不過好在,總算是保了一條命。”
林清蟬搖頭嘆息:“堂堂一位王上,居然做的如此憋屈,真是…可悲可嘆啊…”
“是可悲。”蕭世恒的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的憐憫,“但是今日東流國的局面,難道跟他的自暴自棄沒有關系嗎?很多人在面對争鬥的時候,都是試探的心态。說到底,不過是看誰能征服誰罷了,賀蘭家觊觎王位,東流王又處處退讓,使得他們的野心越來越大,做事越來越肆無忌憚,難道他自己沒有責任嗎?”
林清蟬聽着蕭世恒的話,雖然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心中終歸是有些不忍心,不由道:“話是這麽說,但是…那東流王,若是沒有翻身的可能,你也不會費勁籌謀如此之久,千裏迢迢跑過來幫他了對嗎?”
蕭世恒轉頭看了林清蟬一眼,微微一笑:“果然懂我。”
“不過,我現在只擔心那東流王依然被所謂的‘孝子’之名綁架,下不去狠手。”
他嘆了口氣,道:“要知道,愚孝與愚忠一樣,終歸是害人又害己。”
林清蟬歪着頭看他:“既然有擔心,你一定還有後手對不對?”
以她對蕭世恒的了解,她覺得一定是這樣。
果然,蕭世恒淡淡一笑:“聰明。”
正如兩人所料,當坊間的傳言傳了兩天,賀蘭氏再次包了花樓宴請八方,連林清蟬都皺着眉頭覺得他們家是不是瘋了,難道以為東流王已經死了嗎?
可是東流王硬是沒有半點動靜,似乎再次陷入了猶豫不決。
若此時硬氣一回,以大逆不道之罪懲治賀蘭氏,也算是打響了戰鬥的第一槍,但是東流王以往的沉默讓賀蘭氏已經肆無忌憚,他們依然認為,這次東流王會一如既往的縱容他們。
在這期間,蕭世恒與阿影密談過一次。林清蟬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些什麽,但是她看見阿影眼睛有些紅腫的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影略帶脆弱的模樣,心中着實有些震驚。
蕭世恒則告訴她,阿影會成長的。
東流王那邊,蕭世恒則寫了一封書信,但是如何送進去,他卻有些猶豫了。
這封書信的內容之勁爆不亞于阿影的身世,若是找他的親信送進去,中途萬一有什麽變故,後果不堪設想。
而再把東流王約出來一次,似乎也不太可能。
就在蕭世恒猶豫不決的時候,林清蟬索性挺身而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交給我吧!”
“你?!”蕭世恒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她一番,“你怎麽送?”
林清蟬微微一笑,伸出手掌在他面前平攤開來。
白色的“千面”面具在她手中漸漸浮現,如此玄幻的一幕讓蕭世恒都吃了一驚。
“這是…”蕭世恒忍不住擡眼疑惑的望向林清蟬,“你到底……是人還是神仙?”
“我是人沒錯啦,”林清蟬笑嘻嘻道,“但是我來到你們這個世界,總會随身有點什麽好東西才能防身不是。”
她将千面戴在臉上,千面仿佛慢慢融進了她的面部皮膚一般,她的五官也随之變化,等到一切停止,蕭世恒驚訝的發現,面前站的已經不是林清蟬,而是自己的妹妹蕭玉蓉。
“怎麽樣?”林清蟬原地轉了個圈,得意道,“厲不厲害?這算是最厲害的易容術了吧?!”
看着眼前這位“蕭玉蓉”?泡?沫?小?獨?家? 整?理?的模樣,蕭世恒漸漸從最初的震驚中緩了過來。
他點了點頭:“厲害。”
林清蟬很開心:“我就變成出宮買菜的宮女,然後偷偷送進去,你覺得怎樣?”
蕭世恒卻搖了搖頭:“不,把面具給我,我親自送去。”
林清蟬手一頓,她知道蕭世恒是什麽意思,然而她卻笑了笑,搖頭道:“不可能,這千面只有我能用。”
蕭世恒露出懷疑的神色,林清蟬索性将千面遞到他的手中。
果然,千面到了蕭世恒的手裏,跟普通的面具再無區別,任他怎麽往臉上比劃,它卻依然死氣沉沉,毫無靈氣。
蕭世恒不死心,還想再試,林清蟬卻一把将千面奪回來,得意道:“怎麽樣?本姑娘的東西,自然只有我能用!”
“不行!”蕭世恒依然不同意,“去宮中太危險……”
“我知道啊,可是我有千面啊!”林清蟬卻不怕,“你們只需要幫我綁一個送菜的大媽就可以了,我想混進去,然後擇機再易容成禦書房或者寝宮宮女的模樣,這不就成了!”
蕭世恒張嘴正要說什麽,林清蟬卻上前一步,直接用手點住了他的嘴巴。
“別說了,我不會有危險的,你忘了,我可是個直覺很準運氣很好的人哦!”
林清蟬眨着眼,笑意盈在她的眸中,晶瑩閃亮,讓蕭世恒心頭一動。
确實,當前的情況下,似乎這是最佳的選擇。
“好。”蕭世恒終于點頭,“務必小心。”
第二天一早,送菜入宮的車子像往常一樣向着宮門隆隆的行駛過去,車上的婦人也如同往常一樣,揮着手摸着額頭的汗水,只是有心人若是仔細看的話,便能看到她的眸中神色似乎比往常更加晶亮一些。
蕭世恒站在樓上,垂眸望着漸漸遠去的車子,心中依然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他不想讓清蟬冒險,然而他又知道,若把清蟬當做金絲雀一般圈養起來,她則會更加不開心。
開心和安全相比,似乎是安全更加重要,但是他的心中又是相信她的,相信她每次都有化險為夷的能力。
也相信她有面對危機時所應具備的智慧。
她是林清蟬,她是沈青。
她不是一朵需要小心呵護的嬌花,或者一只易碎的花瓶。
她需要平等的看待,和尊重。
天色将黑的時候,蕭世恒已經焦慮的在房間中轉了若幹圈,茶水也已經喝了好幾壺。
柳長風一臉陰沉的坐在一邊,柳綿綿和裴駿則坐在更遠一點的地方,大家都很擔心,但是論臉色,還是柳長風的臉色最是黑的吓人。
“殿下。”柳長風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冷冷道,“再過半個時辰,若是清蟬還不回來,臣準備偷偷入宮探查。”
蕭世恒眉頭微擰:“柳參将稍安勿躁,清蟬她…”
“清蟬她是臣的徒兒,”柳長風語氣已經有些不善,“十年來,臣雖然教她訓他,卻從來不敢單獨放她去做過于危險的事。”
“是,她是運氣好沒錯,她也總是纏着我們要跟着我們去刺探敵情。但是臣記得,她始終是名女子。”
“柳參将,”蕭世恒終于冷冷開口,“清蟬在你眼中,僅僅是名尋常女子麽?”
柳長風默然,他直視着蕭世恒,卻在一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房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身影一閃而入。
“我回來啦!”林清蟬一臉的欣喜和自豪,然而當她看向衆人時,卻明顯的感受到了屋內氣氛的異樣。
“你們…”林清蟬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在…吵架?”
一直旁觀的柳綿綿心知這個時候大家尴尬,于是趕緊站出來,擡手拉了拉林清蟬:“我們正在擔心呢,怎麽樣?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