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誤傷夜闖人
從那之後，梁九淩就沒再見到陸一桐了。她吩咐過櫃臺，陸一桐在客棧的費用都算在她賬上，之後也沒有過問陸一桐什麽時候退房。她一度以為，陸一桐已經帶着青朗回京城去了。
只是，陸一桐的出現，到底還是波及到了她的情緒。梁九淩自己都發現了，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是會發呆想起從前的事，甚至還會長籲短嘆。她其實并不想這樣，回憶過往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論爹娘被害一事，只說她從前追逐陸一桐的事，就足夠讓她後悔莫及。
梁九淩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給陸一桐。而她在見過這個溫潤如玉、清俊雅致的未婚夫哥哥後，就喜歡上了他。小時候的自己不懂得如何表達感情，喜歡說不出口，只能用占有欲來展示。可惜事與願違，陸一桐并不喜歡她，他眼裏只有那個假裝清高的秦芙蓉，還告訴她只把她當妹妹。
所以，她那個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破壞兩人獨處，然後故意在秦芙蓉跟前表現她跟陸一桐的親密。可惜，秦芙蓉只是輕蔑地看着她笑，絲毫沒把她當做一回事。陸一桐也為了撇清和她的關系，老是把她推開。
想到從前那個眼瞎心盲的自己，梁九淩就忍不住蹙眉。她到底為什麽非要做那些幼稚的事，如果她跟陸一桐關系良好，說不定爹娘還能有救。只是，世事無常，誰會想到她爹娘竟然會被奸人所害。而她，也被迫浪跡天涯。
明日便是爹娘的忌日，也難怪梁九淩會陷入自責的情緒裏。許晖過來的時候，她正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有一搭沒一搭地搖着手裏的蒲扇。
“又在想你爹娘的事了？”許晖坐在旁邊，給梁九淩倒了杯茶。
梁九淩沒拒絕，喝了一小口，“其實我覺得命運很神奇，我從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是一家客棧的老板娘。也從沒想過，我會失去我爹娘。更沒想到，會跟你結拜兄妹，受你照拂。”
許晖看着自己心愛的姑娘，心中隐隐發疼，“人世無常，誰都想不到往後的事。但是人也要向前看，不能永遠陷在過去的悔恨中。那時候，我去見過你爹娘，他們知道自己沒有希望，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是打算，違背你爹娘的意願嗎？”
梁九淩苦澀咧嘴笑開，“大哥，你就饒了我吧。每到我爹娘的忌日，你就會把他們的話拿出來跟我說一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她故作輕松，端起茶杯掩飾眼裏的難過。
許晖當做沒看到，小心地收斂起自己的心思，“你若是能記在心裏，我也就不用每次都跟你說一遍了。”他那頗為無奈的口氣，逗笑了梁九淩。看到她笑了，他也松了口氣，“東西已經放在雜物間裏了，你到時候早些關門，我也會早點過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又弄得一塌糊塗。”
梁九淩動動鼻子，不滿地抗議起來，“大哥，也就頭一年，你能不能別老是拿出來笑話我啊。”
許晖微微勾唇，帶着一抹淡笑，“行，我不說你了。镖局還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梁九淩也沒留人，跟他揮揮手，“大哥慢走啊。”
到了爹娘忌日的這天，梁九淩很早就關了門。這幾年一直都這樣，鼓剎鎮的人也都很自覺地早早離開了。住店的客人也都安靜地待在客房裏，沒有人會故意刁難老板娘。
梁九淩回到院子裏，把她爹娘的牌位放在院子中央的桌子上，又在上面放了供品和香爐，這才去了雜物間，把等會要用的香蠟黃紙和火盆拿出來。香蠟點燃放在牌位的左右兩邊，火折子放在地上的黃紙旁邊。
梁九淩站在桌前，愣愣地盯着爹娘的牌位，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在流眼淚。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才發覺臉頰上有些微微刺疼。她伸手摸了一把，淚痕上沾了些黃沙。深吸口氣，她去洗了把臉才出來。等了好久沒等到許晖，梁九淩看着時辰不早了，就只能自己給爹娘燒紙了。
“爹、娘，你們在下面還好嗎？”梁九淩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使出好大力氣才讓自己沒有落淚，“女兒已經在鼓剎鎮待了四年了，這幾年過得挺好，你們不用擔心。大哥他在镖局也很好，都已經當上镖頭了。就是不知道今晚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現在都還沒過來。”想到陸一桐，她頓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陸大哥找到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好些天沒見到他了，想必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一邊絮絮叨叨地跟她爹娘說着自己的近況，梁九淩很快就燒完了黃紙。看着那些被風吹走的灰燼，她只覺得心裏堵得難受。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從眼眶中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她抱着自己的膝蓋，蹲在爹娘的牌位前泣不成聲，悲痛欲絕。
良久，梁九淩才擡起頭來，擦幹臉上的淚痕，起身看着牌位笑了笑，“爹、娘，女兒會過得很好，你們放心吧。”說完，便慢條斯理地開始收拾東西。等她鄭重地把爹娘的牌位放進箱子裏後，擡頭就看到挂在牆上的劍。
她已經有好些年沒有拿過劍了，那把劍還是當年她爹親自找人給她打制的。她現在都還記得，她爹當初把這把劍交給她時的情景。
“小淩，你喜歡習武，爹不反對。這個世道太渾濁了，有武藝傍身，你也不至于被欺負。但是爹希望你能記住，習武不止是為了自保，爹更希望你能有一顆仁義的心。即便不能幫助別人，在看到別人被欺負時，也不要袖手旁觀。”
梁九淩雖然不明白她爹的話，但是她還是鄭重其事地告訴她爹，“爹，女兒記住了。”
梁父把一柄嵌有紅寶石的長劍拿出來交給梁九淩，“小淩，這是爹特意找人給你打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吧。”
彼時正年幼的梁九淩，被漂亮的外身所吸引，一眼就喜歡上了。她歡喜地接過劍，笑容滿面地跟她爹道謝，“我好喜歡，謝謝爹。”
雖然好幾年沒用了，梁九淩還是會時時擦拭劍鞘。上面的寶石依舊閃着光芒，她輕輕一拔，就看到寒光凜凜的長劍。心中無比感慨，她又猛地插了回去。
就在梁九淩準備把長劍挂回去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外面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那人正在朝裏走來，她敢肯定不是許晖。若是許晖，他會先敲門喊人，得了應聲再進門。梁九淩将長劍握在手中，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輕輕打開房門，果然看到一個人影蹲在火盆跟前。
“誰？你擅自闖入我家，想做什麽？”天已經擦黑，院子沒有燭火，梁九淩并不能看得很清楚那個人是誰。那人沒有回答，弓着的背影，竟讓她感覺到了悲傷。抿抿唇，梁九淩又上前一步問道，“你再不說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那人依舊沒說話，她也就不客氣了，拔出長劍喊了一聲“看劍”，便沖了上去。
那人及時躲開，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往院子黑漆漆地角落裏躲。梁九淩羞惱，覺得自己被藐視了。以為躲在黑暗裏，她就找不到人了嗎？
不大的院子裏，就看到兩道身影你來我往，長劍橫掃。誰都沒說話，只用拳腳來說明問題。只是沒多一會兒，梁九淩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有些力不從心了。畢竟幾年都沒習武了，突然這樣揮劍還真是耗費體力。
但事情往往會發生令人翻轉的意外，就梁九淩想要收手的時候，對方突然伸出一掌像是要解決掉她，她一個翻身多過後，伸手将劍揮過去。下一刻，就感覺到長劍刺進肉裏的感覺。她愣了一下，猛地抽回手裏的劍，立時聽到對方發出的悶哼。
梁九淩看到那人捂着左肩，跪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麽，她越看越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她把長劍比在那人脖頸處，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到底是誰？半夜跑來我家想做什麽？”
那人依舊一言不發，只是低垂着頭跪在地上喘着氣，沒有逃跑的跡象，也沒有反抗的打算。
梁九淩羞惱地将人拎起來往屋裏走，在燭光一看，她驚訝地瞠目結舌，“一……陸大哥！”她慌忙扔掉手裏的劍，趕忙上前捂住他的傷口。想到他剛才的舉動，忍不住吼道，“你瘋了嗎？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
陸一桐這才擡起頭來，因為失血的緣故，臉色已經有些蒼白。只是看到梁九淩為他擔憂，他心裏就有些高興，咧嘴笑起來，“這一劍……是我該受的。當年讓你受了委屈，對不起。”
梁九淩愣了一下，想起了當年她為了讓他看清秦芙蓉的真面目時，他被秦芙蓉蠱惑，竟然跟她拔劍相向。他大概還是留了情面，否則那一劍應該是插在心口，也不是肩上。
梁九淩猛然收回手，陸一桐再次痛得悶哼起來。看着他痛得額頭都快冒汗，她糾結萬分，最後還是于心不忍，繼續幫他按住傷口，嘴裏卻不依不饒，“你以為你挨這一劍，我就會跟你回去嗎？別做夢了。”
陸一桐笑得有些虛弱，“我沒有這麽想過，我做過的錯事，豈是這一劍能抵消的。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陸一桐：不知道苦肉計能不能奏效。要是一劍不成，那就……直接耍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