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臨街而觀,其時雨後
初晴,道路泥濘,見有一小孩在街上賣鞋,衣衫甚是褴褛。忽有一惡少快步行過,在小孩
身上一撞,将他手中所提的新鞋都撞在泥濘之中。小孩哭了起來,要他賠錢。惡少大怒,
破口而罵,哪裏肯賠?小孩道:“我家全家今天一天沒吃過飯,等我賣得幾雙鞋子,回家
買米煮飯。現今新布鞋給你撞在泥裏,怎麽還賣得出去?”那惡少聲勢洶洶,連聲喝罵。
這時有一書生經過,見那小孩可憐,問明鞋價,便賠了給他。那惡少認這掃他面子,
怒道:“他媽的,這小孩向我讨錢,關你屁事,要你多管閑事幹麽?”污言穢語,罵之不
休。那書生怒形于色,隐忍未發。
成幼文覺這書生義行可嘉,請他進屋來坐,言談之下,更是佩服,當即請他吃飯,留
他在家中住宿。晚上一起談論,甚為投機。成幼文暫時走進內房去了一下,出來時那書生
已不見了。大門卻仍是關得好好的,到處尋他,始終不見,不禁大為驚訝。過不多時,那
書生又走了進來,說道:“日間那壞蛋太也可惡,我不能容他,已殺了他的頭!”一揮手
,将那惡少的腦袋擲在地下。
成幼文大驚,道:“這人的确得罪了君子。但殺人之頭,流血在地豈不惹出禍來?”
書生道:“不用擔心。”從懷中取出一些藥末,放在人頭之上,拉住人頭的頭發搓了幾搓
,過了片刻,人頭連發都化為水,對成幼文道:“無以奉報,願以此術授君。”成幼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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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非方外之士,不敢受教。”書生于是長揖而去。一道道門戶鎖不開、門不啓,書
生已失所蹤。(出吳淑《江淮異人錄》
)殺人容易,滅屍為難,因之新聞中有竈底藏屍、箱中藏屍、麻包藏屍等等手法。中
國筆記小說中記載有一婦人,殺人後将屍體切碎煮熟,喂豬吃光,不露絲毫痕跡,恰好有
一小偷躲在床底瞧見,否則永遠不會敗露。英國電影導演希治閣(編按:即西區考克
)所選謀殺短篇小說中,有一篇寫兇手将屍體切碎喂雞,想法和中國古時那婦人暗合
。王爾德名著《道靈格雷的畫像》中,兇手殺人後,脅迫化學師用化學物品毀滅屍體,手
續既繁,又有惡臭,遠不及我國武俠小說中以藥末化屍為水的傳統方法簡單明了。章回小
說《七劍十三俠》中的一枝梅,殺人後也以藥末化屍為水。至于近代武俠小說和武俠電影
,殺人盈野,行若無事,誰去管他屍體如何。
二十八 義俠
有一個仕人在衙門中做“賊曹”的官有一次捉到一名大盜,上了铐鐐,仕人獨自坐在
廳上審問。犯人道:“小人不是盜賊,也不是尋常之輩,長官若能脫我之罪,他日必當重
報。”仕人見犯人相貌軒昂,言辭爽拔,心中已答允了,但假裝不理會。當天晚上,悄悄
命獄吏放了他,又叫獄吏自行逃走。第二天發覺獄中少了一名囚犯,獄吏又逃了,自然是
獄吏私放犯人,畏罪潛逃,上司略加申斥,便即了案。那仕人任滿之後,一連數年到處游
覽。一日來到一縣,忽聽人說起縣令的姓名。恰和當年所釋的囚犯相同,便去拜谒,報上
自己姓名,縣令一驚,忙出來迎拜,正是那個犯人。縣令感恩念舊,殷勤相待,留他在縣
衙中住宿,與他對榻而眠,隆重款待了十日,一直沒有回家。
那一日縣令終于回家去了。那仕人去廁所,廁所和縣令的住宅只隔一牆,只聽得縣令
的妻子問道:“夫君到底招待甚麽客人,竟如此殷勤,接連十天不回家來?”縣令道:“
這是大恩人到了。當年我性命全靠這位恩公相救,真不知如何報答才是。”他妻子道:“
夫君豈不聞大恩不報?何不見機而作?”縣令不語久之,才道:“娘子說得是。”
那仕人一聽,大驚失色,立即奔回廳中,跟仆人說快走,乘馬便行,衣服物品也不及
攜帶,盡數棄在縣衙之中。到得夜晚,一口氣行了五六十裏,已出縣界,驚魂略定,才在
一家村店中借宿。仆從們一直很奇怪,不知為何走得如此匆忙。那仕人歇定,才詳述此賊
負心的情由,說罷長嘆,奴仆們都哭了起來。突然之間,床底躍出一人,手持匕首。仕人
大驚。那人道:“縣令派我來取君頭,适才聽到閣下述說,方知這縣令如此負心,險些枉
殺了賢士。在下是鐵铮铮的漢子,決不放過這負心賊。公且勿睡,在下去取這負心賊的頭
來,為公雪冤。”仕人驚俱交集,唯唯道謝。此客持劍出門,如飛而去。二更時分,刺客
奔了回來,大叫:“賊首來了!”取火觀看,正是縣令的首級。刺客辭別,不知所往。在
唐《國史補》中,說這是??國公李勉的事。李勉做開封尹時,獄囚中有一意氣豪邁之人
,向他求生,李勉就放了他。數年後李勉任滿,客游河北,碰到了囚犯。故囚大喜迎歸,
厚加款待,對妻子道:“恩公救我性命,該如何報德?”妻曰:“酬以一千匹絹夠了麽?
”曰:“不夠。”妻曰:“二千匹夠了麽?”曰:“仍是不夠。”妻曰:“既是如此,不
如殺了罷。”故囚心動,決定動手,他家裏的一名童仆心中不忍,告訴了李勉。李勉外衣
也來不及穿,立即乘馬逃走。馳到半夜,已行了百餘裏,來到渡口的宿店。店主人道:“
此間多猛獸,客官何敢夜行?”李勉便将情由告知,還沒說完,梁上忽然有人俯視,大聲
道:“我幾誤殺長者。”随即消失不見。天未明,那梁上人攜了故囚夫妻的首級來給李勉
看。
這故事後人加以敷衍鋪敘,成為評話小說,《今古奇觀》中《李??公窮途遇俠客》寫
的就是這故事。
李勉是唐代宗、德宗年間的宗室賢相,清廉而有風骨。代宗朝,他代黎幹為京兆尹,
其時宦官魚朝恩把持朝政,任觀軍容使即使是大元帥郭子儀也對他十分忌憚。這魚朝恩又
兼管國子監黎幹做京兆尹時,出力巴結他,每逢魚朝恩到國子監去巡視訓話,黎幹總是預
備了數百人的酒飯點心去小心侍候。李勉即任時,魚朝恩又要去國子監了,命人通知他準
備。李勉答道:“國子監是軍容使管的。如果李勉到國子監來,軍容使是主人,應當招待
我。李勉忝為京兆尹,軍容使若是大駕光臨京兆衙門,李勉豈敢不敬奉酒馔?”魚朝恩聽
到這話後,心中十分生氣,可又無法駁他,從此就不去國子監了。但李勉這京兆尹的官畢
竟也做不長。
後來他做廣州刺史。在過去,外國到廣州來貿易的海船每年不過四五艘,由于官吏貪
污勒索,外國商船都不敢來。《舊唐書·李勉傳》說:“勉性廉潔,舶來都不檢閱,故末
年至者四千餘。”促進國際貿易,大有貢獻。他在廣州做官,甚麽物品都不買,任滿後北
歸,舟至石門,派吏卒搜索他家人部屬的行李,凡是在廣州所買或是受人贈送的象牙、犀
角等類廣東物品,一概投入江中。
德宗做皇帝,十分寵幸奸臣盧杞。有一天,皇帝問李勉道:“衆人皆言盧杞奸邪,朕
何不知?卿知其狀乎?”對曰:“天下皆知其奸邪,獨陛下不知,所以為奸邪也!”這是
一句極佳的對答,流傳天下,人都佩服他的正直。任何大奸臣,人人都知其奸,皇帝卻總
以為他是大忠臣。這可以說是分辨忠奸的簡單标準。
二十九 青巾者
任願,字謹叔,京師人,年輕時侍奉父親在江淮地方做官。他讀過一些書,性情淳雅
寬厚,繼承了遺産,家道小康,平安度日,也沒有甚麽大志,不汲汲于名利。熙寧二年,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任願出去游街。但見人山人海,車騎滿街,擁擠不堪。他酒飲得多了
,給閑人一擠,立足不定,倒在一個婦人身上。那婦人的丈夫大怒,以為他有意輕薄,調
戲自己妻子,拔拳便打。任願難以辯白,也不還手招架,只好以衣袖掩面挨打。那人越打
越兇,無數途人都圍了看熱鬧。旁觀者中有一頭戴青巾之人,眼見不平,出聲喝止,毆人
者毫不理睬。青巾者大怒,一拳将毆人者擊倒,扶着任願走開。衆閑人一哄而散。任願謝
道:“與閣下素不相識,多蒙援手。”青巾者不顧而去。
數日後,任願在街上又遇到了那青巾者,便邀他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