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餘生與你
“舍身救人”、“當代英雄”、“人民最好的警察”,當時所有的報道鋪天蓋地的宣揚爸爸的救人行為,把文廉塑造成一個無私奉獻的人,人們感動,敬佩。
但過了不久,就會忘記。
而真正記得他的人,都更願意記得他那些平凡時刻。文竟音和哥哥在靈堂給爸爸守夜時,很安靜很安靜的夜晚,文海哲突然道,“爸爸最讨厭穿正裝了,也不喜歡打領帶。第一次去參加頒獎的時候,領帶還是我給他系的。”
文竟音頓了頓,加了一句,“也偏食。”
文海哲:“是啊,這壞習慣還傳給你了。還總是熬夜,最喜歡熬夜看球賽。”他頓了頓,“在家時間那麽少,該多陪他看幾場球賽的。”
爸爸最開始離開的時候,文竟音的悲痛裏更多的是木然,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心裏卻總是木木的。
巨大的悲痛來襲,因為太過脆弱,心本能的會遲鈍下來,很笨的将時間一拖再拖,等到真正意識到那個人離開,悲傷才會正式爆發。
是她預備返校那天,拉開筆袋,爸爸送她的鋼筆滑出來,那句話也跟着出來了:“字要好好寫。”
字要好好寫。
這五個字瞬間将她擊倒,文竟音将那支鋼筆握在手裏,突然意識到爸爸是真的離開了,她趴在桌子上,放聲哭泣。
那天她哭了很久很久,等到終于平靜些從房間裏出來,坐在沙發上的媽媽慌忙擦去眼淚,把一旁的玉米粥端給她,“餓了吧,趕緊吃點東西。”
她哭得這樣肆無忌憚,媽媽一定是聽到了,她慚愧的低頭,自己的哭聲無疑也在折磨母親。
“媽······”
“粥有點涼了,我去給你熱熱。”
周女士趕緊走開,她現在沒辦法看女兒還紅腫的眼睛。
很長一段時間,家裏都被一種悲傷的氣氛控制,而且他們只能自己悲傷自己的,努力掩飾,害怕聚在一起就被無限放大。到底那樣的黑暗時間,是怎麽度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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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竟音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駕駛座上的睡眠自然不佳,但夢境很好——是韓申意初次來她家吃飯的那晚,沒想到昨天那樣多的負能量還能做這樣的美夢,只是脖子酸痛得不像自己的了,她動了動,想拿出手機看時間,卻沒電了。
回到樓下的時候,剛巧韓申意從樓道裏沖出來,手機還放在耳邊,嘴裏連忙道,“她不在家,是,我給她打電話也是關機,阿姨您別着急,我現在就出去找······”
卻見某人雙手插兜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韓申意的頭發很亂,眼睛裏還有紅血絲,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語氣着急得不得了:“你上哪去了文竟音,昨晚一晚上沒回家!為什麽沒回家!還有打電話怎麽不接,我剛到家就接到周阿姨的電話,你要把我急死啊!”
文竟音的眼眶又濕了,都怪他,剛剛被酸痛的脖子轉移下注意,他正好又冒出來,文竟音的眼淚不争氣,唰唰的落下來。
韓申意更慌了,語氣跟着軟下來,“你,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了,有人欺負你了,到底怎麽了呀,你有沒有受傷,哪裏疼嗎?”
他左看看又看看,像檢查機器故障一樣,又慌亂用手去拭她的眼淚,“好了別哭了,我不該兇你的,我就是太着急了,你回來就好,咱們先回家,回家再說好嗎?”
文竟音點點頭,一出聲發現嗓子啞了,“腳酸。”
韓申意絲毫不含糊,“我背你。”
進電梯的時候,文竟音雙手抱着他的脖子,“是遇到壞人了。”
“什麽?!”韓申意差點把她甩下來。
“小偷,想偷我東西,被我逮到了。”
“你不會和他打起來了吧。”
“差點,不過他肯定打不過我。”
“是,”韓申意稍稍放松了些,“你那麽厲害,肯定打不過你,不過怎麽在外面過夜的,說好回去也沒見人影,阿姨很擔心你的。”
“不小心,在車上睡着了。”
回家先用韓申意的手機給媽媽報個平安,手機剛剛放下,韓申意已經把她鞋襪脫了,文竟音沒洗腳,想縮回來,卻被他用力拉住,“別動,腳好像有點腫了。”
“沒事的,過一會便好了。”
“那怎麽行。”韓申意頗為的專業的按着,“女孩子足底易生涼,你這腫了更要注意,不然血液不通可就麻煩了。還有啊小先生,你以後少穿點高跟鞋,穿也不要站太久,自己要注意休息······”
還未說完,文竟音已經撫上他的臉,“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我說了趕最早的一班車嘛。”
“不累嗎?”
“看見你就不累了。”
“好了別按了,”文竟音一把将他拉起來,讓他在旁邊坐下,腦袋頗為自然的靠在他懷裏,“等一下,等一下我就讓你去休息。”
韓申意啞然失笑,“什麽呀,你昨晚也沒睡好吧。”
文竟音閉着眼睛又找到他的手,緊緊握着,這樣粘人一般是韓申意做的事,文竟音很少做,她的腦袋又在他懷裏拱了拱,輕聲道,“因為想你。”
搬家前夕,兩人在家整理東西,下午才騰出一點時間休息,韓申意從書房出來時,見文竟音用筆電看資料,過了一會,遞了一杯熱巧克力過去,“工作很多嗎?”
“哦,小楊剛剛發過來的,開會要用,差不多快看完了。”她接過杯子。
“那先休息一下嘛。”
韓申意伸手摘掉她的眼鏡,又親了親她的嘴角。
“好。”她把電腦放在一邊,雙手握着杯子。
韓申意忽然又問,“小先生,我們什麽時候結婚啊。”
文竟音心裏一驚,抿了一口熱巧,還是故作鎮定,“哦,什麽時候都行。”
“我要準備求婚的吧,小先生應該比較喜歡私下的方式。有圍觀群衆圍着,是會熱鬧一點,記憶也會很深刻,但這麽做,你估計不會答應我。”
文竟音想到那麽多人如口號嘹亮的喊着“答應他,答應他”,心裏就一陣發毛,連忙點頭道,“對,那樣我應該不會答應。”
“我就知道。”韓申意心裏暗松一口氣,幸好當時忍住,沒有聽文海哲的忽悠。
“其實,也不一定要的······”可能每個女孩子都會期待求婚,這也是婚姻裏比較有儀式感的一環,可對方明明知道那個答案,文竟音覺得,好像也沒有這個必要。
“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她連連搖頭,将杯裏的熱巧喝完,杯底卻傳來叮當的響聲,仔細一看,杯底有一個圓圈,戒指!
她自然驚訝,擡頭看韓申意,他笑得一臉得意,把杯子拿了過去,“等我一下啊。”
在水龍頭下沖洗幹淨,他拿着那枚鑽戒回來,張口卻先解釋,“消過毒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文竟音直愣愣的看他。
韓申意輕輕呼一口氣,緩緩走近,單膝跪下,望向她的目光一片赤誠,“小先生,這些天,我想了很多種方式來求婚,今天這一次,我知道不夠完美,也太過簡單,但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最重要的是你,因為你在我心裏是完美的。我必須要坦白,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非常感興趣,後來一直厚着臉皮纏着你身邊,卻不敢承認我對你是一見鐘情。我人生中最幸運的兩件事,一是能遇見你,二是能找回你。
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想和你一起去做。我想做你的愛人,你的知己,你的飯友,你的床伴。餘生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想和你一起度過。
‘小先生’這個稱呼只是特別,我現在想要獨一無二的稱呼——老婆,這個是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叫。所以文竟音,你願意嫁給我嗎?”
從他單膝跪下的那一刻,文竟音的眼淚已經決堤,眼下她用手拭着眼淚,不斷的點頭,聲音哽咽,“我願意,我願意。”
韓申意歡歡喜喜的給她戴上,又低頭吻着她的手指,文竟音蹲下身,和他抱在了一處。
“什麽時候買的?”
燈光下鑽石耀眼,文竟音已經舉着手出神看了很久了。
“不酸嗎?”韓申意笑着将她的手拉回來,“買了很久了。”
“不記得确切日期嗎?”不知道為啥,就是很想知道。
“嗯,我和你第一次去看文叔叔那天,回來的時候買的。”
“看爸爸那天?”文竟音反應過來,“那我們不是剛在一起嗎?”
韓申意點頭,“是啊,但想買戒指的念頭其實在更早之前就有了,就是高三那年,我去外地參加游泳比賽的時候。”
那天下午,他和教練出去吃飯,教練要給自己的老婆買禮物,硬拉着他去幫忙選首飾,教練說當年兩人結婚都沒有買戒指,這次補一個。韓申意向來對這些珠寶不感興趣,但那時卻在那一排排的亮晶晶的戒指裏看到另一張臉。
教練在一邊推他,“申意,我瞧着都差不多,你看哪個好看。”
韓申意搖搖頭,他也看不出,只是忽而很認真道,“教練,我要開始攢錢了。”
“我應該很快能攢到,比賽的獎金有不少,但如果真的買回來,估計要把你吓跑了。”韓申意笑道。
“我膽子才沒那麽小。”文竟音拍拍他的手,似作安撫,又是那時候,那麽多的設想,誰又能想到會是那個結局。
“好在,現在把你騙到手了。”韓申音眼底似乎星光,亮晶晶的湊過去,“現在我可以叫這個稱呼了。”
“什麽?”
“老婆。”
這一笑,恍然又能看到當年那個少年的影子。
你可知我多幸運,愛你的樣子,你從未改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