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後悔救你
如果這輩子有什麽不想再見到的人，韓可琳絕對排到了文竟音心裏的第一位。
文竟音想起第一次見她，這個美得有些妖豔的女孩，就給她留下了極為不好的印象，那樣的話，簡直不敢相信是從她口中說出，而韓申意甚至要擋在竟音前面，要與她隔絕。那個時候，韓申意是不是預感到什麽？而她，是不是也該和她保持遠遠的距離，那麽後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
別再想了。
文竟音勒令自己停住，假設太多的如果，不過是給自己未來的人生填補更多遺憾，她看看手表，韓可琳已經遲到了30分鐘。
也被梅曉單和鄧一一拉去過酒吧，但她一直不喜歡，亢奮的音樂，嘈雜的人群，更有令她躲避不及的味道。她不懂在那樣的環境人怎麽能緩解壓力和釋放痛苦，所以都只是靜靜的坐着，喝杯酒，再離開。
而眼前這間小酒吧卻有種安寧的氣息，昏暗的燈光裏飄着不知哪位外國女歌手的低吟淺唱，文竟音的外語很好，可這首歌她一個詞也沒聽清。
韓可琳推門進來的時候，裏面的氣氛瞬間活躍了不少，酒吧的老板對她招手。“琳，你可好久沒來了！”
“我很忙的。”
她朝老板笑了笑，接着不作絲毫停留的朝文竟音走來，利落的拉開椅子坐下，“真是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啊，怎麽，韓申意躲起來不見我，所以派你來了？”
文竟音靜靜的凝視她，心裏升起了一股失望，她失望的是隔了這麽久她依舊還是不喜歡這個人，就算沒有爸爸的原因，韓可琳還是無法招人喜歡。她的長發變短了，一半梳着小辮子顯露出頭皮來，兩只耳朵上打滿了耳釘，耳垂上挂着最誇張的一個大環，她有紋身，從脖子裏裏顯露出半截來，看不出是什麽。這麽冷的天，她只穿了件皮衣，裏面是薄薄的T恤。
這身打扮尤為不适合她，和她的煙熏妝一樣不适合，沒有表露出任何帥氣，反而将她原本的美貌打了折扣。韓可琳見她一臉沉靜，手指胡亂的在桌上敲了敲，從口袋裏掏出煙來，剛剛按下火機，幽藍的火光裏，聽到她開口問，“你過得好嗎？”
韓可琳的手指松開，火滅了，她心裏也咚的響了一聲。
“怎麽，你還會關心我？”
文竟音：“我不關心，只是問問。”
只是想知道她過得是好是壞，結果怎樣，她真的不在乎。
“那我又何必說呢？文、竟、音，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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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起她的名字還有些生疏。
“名字真拗口。”她悠悠的吐出煙圈來，“既然是你接韓申意的電話，難不成你和他……”
文竟音反問，“你為什麽還要聯系他？”
“我？”她輕笑了一聲，“這話真是奇怪，他是我親弟弟，聯系他很奇怪嗎？”
“我不希望你再打擾他的生活，你的聯系，只會給他帶來痛苦。”
“痛苦是他多一點還是我更多？文竟音，你是不是善良到沒有底線，當年······那件事你不怪他嗎？”
“那是意外。況且，”文竟音淡淡道，“如果真的要找個人責怪心裏才會好過一點，那個人也不會是韓申意吧。”
韓可琳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知道自己再沒良心，在這個人面前，終究是理虧的。
猛吸了一口煙，她靠在椅背上，悠悠的開口，“文竟音，你不能責怪我。”
“我現在并不怪任何人，不然，也不會來見你。”
“我真的要跟你說清楚！”她有些激動的突然俯前，“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絕望嗎？！我被爸爸趕了出來，我以為能在一起一輩子的男友跟我分手，所有人都離我遠遠地！我當時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是韓申意他，韓申意他推了我最後一下！不然我不會去尋死的，也不會有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
文竟音覺得她滑稽又可笑，這麽多年，她絲毫沒有反省下自己，只是一味的推卸責任，“你還真是，要把全部的過錯加到申意身上，怎麽，這樣就很輕松了嗎？要別人背着你的罪往前走，你真的心安嗎？”
韓可琳把煙熄滅在煙灰缸裏，無聲的笑笑，那笑裏連同帶着對自己的放棄，“我就知道你不會懂，你怎麽可能懂我的感受？文竟音，你有被自己的家人趕出來過嗎？”
她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把玻璃杯重重的敲在桌面，“你不知道被家人忽視的那種感覺吧，我從小就知道，但不管他們怎麽忽視我，家還是完整的就好，可是韓申意一出生，就把我們這個家給毀了，媽媽去世，爸爸離開重組家庭，爺爺奶奶的心思都放在他們的寶貝孫子身上，我呢，我徹底成了孤家寡人。就算我厚着臉皮跑去和韓以重家裏，可他心裏還是只有他那個兒子，他居然相信血緣能化解他們之間的重重矛盾，可韓申意心裏根本沒他這個父親。為什麽，我拼命想要的，他韓申意不費任何力氣就可以得到，他就是要奪走我珍視的所有東西，你說我不該恨他嗎？”
文竟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聽她說完這些，她約韓可琳見面，是為了給她警告的，不是來體諒她的苦處的，“申意的出生，不是他能選擇的，你把所有的惡意加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未免太不公平。”
“他可是間接害死你父親的人，你居然完全站在他那邊？文竟音，你也中了他的毒吧。”
文竟音面色帶霜，桌面下的拳頭握緊，問他，“你聯系申意多久了？像一個瘋子似的打電話給他，有多久了？”
“文竟音······”
“我今天來的目的，是警告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你今後生活的怎樣，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如果被我發現你再敢去打擾他，我保證，會把這些年我們全家所遭受的痛苦，加以十倍全給你。這真的不是恐吓。從小到大，我一件壞事都沒做過，上學時是不敢和沒心思，工作後才發現是我忍得好，所以你不要試着挑戰我的耐心，讓我對着你做一回壞人，我一定會做到極致。”
目的達成，文竟音拿出錢來放在桌面，路過韓可琳時，她從驚吓中稍稍反應過來，輕輕的問，“知道我為什麽不去看你爸爸嗎？”
文竟音忽然發現，韓可琳在挑戰別人的底線方面，真的很有天賦。
“因為我怪他。”韓可琳擡頭，眼淚把她的妝全毀了，“我經常在想，如果當時他沒有救我，對我而言，會不會是更好的結局？說這種話一定會被罵的吧，當時記者逼着我出面道謝，道歉，我躲起來，有人替我解釋，說我是太過愧疚不敢出面。也有人罵我冷血，可我是真的不敢出面，因為道謝和道歉，我都說不出口，我擔心我一張嘴，就是問他為什麽救我。”
為什麽，也只有活着的人才可以問為什麽。
活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爸爸真是救錯了人。”文竟音的指甲掐進肉裏，她覺得一些事還是不面對的好，撕開血淋淋的真相，除了痛苦別的絲毫也沒有，“我第一次這麽後悔，如果能回到過去，我拼命也會攔住他。韓可琳，你給我聽好了，你現在活生生的坐在這裏，不要跟我說這些炫耀的話！你如果真的痛苦到現在還有輕生的念頭，我希望你能悄悄的走。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別人更不會在乎！死之前至少能做件好事，別又拖上無辜的人下水！”
酒吧快打烊的時候，那張桌子的人還靜靜坐着，服務員打掃完衛生，想去出聲提醒，她卻猛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出門去，剛剛出了門，手扶着一旁的欄杆，“哇”的一聲吐了。
她沒料到會再見文竟音，或者說這些年她一直最怕的就是見到這個人。能答應文竟音的見面，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她早到了兩小時，一直蹲在酒吧門口吸煙，看見那個人來，她很快躲了起來，在門外徘徊了許久，叫了車離開，走到半道又鬼使神差的讓司機繞回來。
從小到大，她一直覺得所有的人都欠她，平生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欠着這個女生。文廉的葬禮也有記者拍攝下來，悲痛萬分的家屬裏，她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文海哲，不過她已經不怎麽記得他了。她注意到那個文竟音，那個初次見面就被韓申意保護在身後的女生，一眼就可以看出韓申意為什麽喜歡這個女生。
在愛裏長大的孩子，臉上都挂着全世界對她的偏愛，那樣的神采，是很吸引人的。
而她親手打碎了文竟音的童話世界，那塊墓碑的重量，也要一輩子背負在她身上。
她逼着文竟音說出最狠的話，可惜的是，她無法如她所願了。平生所有的勇氣都在被救下的那一刻，就被帶走了，以後無論生活多糟，她只能背着十字架繼續前行。
無法挽回，也無法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