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獵魔(17)
從冬邺市到洛城,坐高鐵比乘飛機更加方便,兩個小時就能抵達。
方遠航仍是跟打了雞血似的,為案子忙了這麽多天,還丁點兒疲态都沒有,生龍活虎,根本不像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的人。
明恕出發前喝了罐紅牛,此時還覺得有些困。倒是不覺得自己老了,但看着比自己年輕好幾歲的隊員,不由得想起自己和方遠航一般大的時候。
一天精力總是使不完,有案子忙案子,沒案子就和陸雁舟那一幫人打籃球,休息日從早打到晚都沒問題,被蕭遇安接回家,夜裏還能挂在蕭遇安身上不下來。
除了蕭遇安,沒人知道他這麽黏人。
“你屬猴兒嗎?”蕭遇安有一回這麽逗他。
“我屬什麽你還不知道嗎?”他賴着不動,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的戀人,“我當然屬你啊!”
蕭遇安聽懂了,笑着搖頭,那笑容極寵。
“我的身體和心都屬于你,所以我不屬猴兒,屬你!”他說完就去吻蕭遇安的下巴,反被蕭遇安擒住雙唇。
夜很長,也很美。
“師傅,師傅!”方遠航喊:“你聽沒聽我剛才說的話啊?你想什麽呢?”
明恕當然不會告訴徒弟,自己剛才在想夫夫之間的那點事兒,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表情,說:“想案子。”
方遠航:“想到哪兒了,說出來我們一起想想?”
明恕不接招,“叫我有事?想上廁所自己去,多大個人了,難道還要我帶路?”
“師傅你說什麽啊!”方遠航連忙左右張望,生怕被別人聽到,“我跟你聊洛城去年那件事呢!”
“去年?”明恕一聽就明白了。
洛城警界去年經歷過一次嚴重動蕩,特警支隊隊長韓渠疑似被邪教組織洗腦,成為其幫兇。而刑偵支隊隊長陳争因為信任韓渠,無意識間洩露了案件的細節,被停職調查,刑偵支隊隊長一職随即空了出來,由重案組組長花崇暫代。
韓渠一事對陳争打擊極大,即便後來調查組已經證明他的清白,他也不願再在刑偵支隊這種重要一線單位待下去,主動調去省廳任閑職。
花崇正式成為副隊長是在兩個月之前,雖然名義上只是副隊長,但因為隊長之位空缺,所以花崇其實是洛城刑偵支隊的一把手。
明恕年紀比花崇小,第一次與花崇打交道是幾年前,當時未見其人,卻已聞其名——洛城的刑警管花崇叫“花兒”、“花花”。他一通無語,覺得一個男人即便姓花,也不能叫“花花”吧,這是什麽奇葩綽號?但後來見到了花崇,這想法就變了。花崇特警出身,夠英俊,夠氣質,身手極好,腦子還靈光。這種人你不管給他貼個什麽綽號,都無損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上次見面是在公安部特別行動隊,花崇前來述職,而他在接受培訓。
他其實有點驚訝,因為以前他百分百确定花崇是個直男,再會撩的男人都撩不動的那種,但再次相遇,他一眼就發現花崇彎了,掰彎花崇的居然是和他有過節的柳至秦!
“洛城的‘柳暗花明’組合聽說很厲害。”方遠航又說:“師傅,你和他們打過交道吧?”
明恕擔心自己一不留神說漏花崇兩口子的秘密,敷衍了方遠航兩句,戴上耳機閉目養神。
到達洛城之後,明恕和方遠航先去洛城市局。
拜訪當地兄弟單位,這是刑警到轄地之外查案約定俗成的規矩。
“來了?”花崇穿着襯衣與制服褲,修長俊朗,或許是因為當過特警,身上有種和刑警不一樣的氣場。
方遠航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又有半年沒見了。”明恕将從冬邺帶來的茶拿給花崇,寒暄幾句,直奔主題。
之前在電話裏,他就簡要提到了墓心的事,現在面對面分析完,花崇也贊同詳查墓心,還說要派一名隊員與他們一同去心雲出版社。
明恕沒想到,花崇說的這人會是柳至秦。
辦公室門從外面推開,柳至秦揚了揚手中的一口袋冰奶茶,“來,柳老師請客。”
明恕眼皮跳了跳,“怎麽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柳至秦将奶茶都放在桌上,找出一杯各種料加了大半杯的,插上吸管,直接放在花崇面前,“你還欠我和花隊一頓酒。”
花崇笑着附和,“就是。”
方遠航好奇,“師傅,什麽事?”
明恕說:“年輕人,別這麽八卦好嗎?”
柳至秦說的是發生在特別行動隊的一件小事,可事雖小,卻關乎他明恕的面子。
特別行動隊的培訓涉及各個方面,實戰為主,技術類訓練為輔,他每一項考核都名列前茅,唯有網絡安全理論知識拖了後腿。
柳至秦以前是公安部信息戰小組的核心成員,隸屬于特別行動隊,後來調到洛城市局,如今已經在洛城安家。但當特別行動隊需要時,柳至秦随時會回去。
他所上的網絡安全理論課,就是柳至秦教的。
照領導們的說法,刑警無需掌握網絡攻防的實操,但必須理解、記住理論,這樣才能在當下環境中,更高效地偵破疑案難案。
明恕最煩背理論,最煩看書,上學那會兒就沒好好上過計算機課,如今課上聽不懂,課下也懶得複習,第一次抽檢時,瞪着柳至秦的臉,一個問題都沒回答上來。
柳至秦的話讓他氣得不行——
“都是重案組組長,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被人質疑實力,這還是頭一回,他當即撂下狠話,說最後的考核絕對拿第一。
“那要是拿不到呢?”柳至秦笑着問。
“拿不到我請你和你心中最厲害的重案組組長吃飯!”
“吃飯不夠。”
“吃飯喝酒!”
話是放那兒了,但要他花時間背枯燥的理論,他還是一背就打瞌睡。所以這賭輸得明明白白,毫無懸念。
他不是愛賴賬的人,在首都就想把酒請了,但柳至秦臨時被叫走執行任務,花崇也早就回到洛城,債就欠了下來。
柳至秦要不突然提起,他都快忘了。
“又沒說不請你,這次辦完案子就請!”他說着沖花崇一揚下巴,“花隊,那柳老師我就帶走了啊。”
花崇當上副支隊長後更加穩重,點了點頭,“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
洛城心雲出版社是老牌出版社了,成立數十年,經歷過動蕩與出版業高速發展期,如今已是國內頂尖的五大出版社之一,總部大樓從外面看古樸典雅,裏面卻是一流的辦公環境。
這幾年出版業跌入低谷,整體不景氣,小出版社倒閉了不少,心雲也在嘗試轉型,尋找新的出路。
“這家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很多新書都是懸疑類。”進入心雲大樓後,柳至秦說:“有本土作者的,有外國作者的,有現實向,有靈異向,五花八門,質量參差不齊。”
明恕放慢腳步,“你調查過?”
“花隊讓我協助你們,我總得提前做點功課吧。”柳至秦說完還不忘戳明恕一下,“而且我偶爾也會逛逛書店,買幾本暢銷新書,不像你。”
明恕:“……”
不愛看書怎麽了?
誰規定所有人都得愛看書?
“你知道懸疑類書籍增多,反映了什麽嗎?”柳至秦問。
明恕說:“這還用問?社會刑事案件增多,花樣不斷翻新,民衆獵奇心理增加,想像力的刺激,需求旺盛。其實兇殺類題材,不管是書籍還是影視、游戲,一直屬于‘剛需’。在我們國家這一點還不是特別明顯,在鄰國,犯罪題材早就被稱作‘鐵板’了。”
“不止。”柳至秦說,“還有一個原因。”
明恕停下腳步,“嗯?”
柳至秦說:“社會加諸在人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每個人的情緒都需要一個宣洩途徑,當過重的負面情緒出現在一個作者身上時,寫作就成了TA的發洩方式。”
“你指的是墓心。”明恕說。
柳至秦聳了聳肩,“也可以是別的作家。”
兩人正聊着,心雲出版社一位項目負責人匆匆趕到。
此人三十來歲,襯衣西褲,胸前挂着工作牌,最普通的長相最普通的發型,眼鏡鏡片有些厚,臉上的表情十分不安,嘴邊牽着勉強的笑,客氣道:“三位好,三位好。我姓劉,這是我的名片。上面通知我說有警察來查案子,我馬上就來了,請問是出了什麽事嗎?有什麽需要我協助的?”
明恕接過名片,瞥了一眼。
名片上寫着男人的職位與姓名,劉志強,“謎”工作室主任。
劉志強解釋說,“謎”工作室是編輯中心一個新成立的部門,專門負責出版現實向的懸疑。
“作家墓心你了解嗎?”明恕問:“《綠色香水瓶》的那位作家。”
“他啊……”劉志強扶了扶眼鏡,神色有些古怪,像瞧不起對方,又極力掩飾這種瞧不起。
明恕問:“你見過他?”
“沒見過。”劉志強連忙搖頭,“這樣吧,如果你們是想查墓心,那我把墓心的責任編輯叫來,平時都是她與墓心溝通。”
明恕的目光在劉志強臉上短暫停留,“行。”
劉志強推開會議室的門,本該直接走出去,卻又轉過身來,眼神遲疑而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