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獵魔(08)
面對毒檢陽性報告,羅小龍不得不承認,羅祥甫遇害當天,他從濱江會所離開之後,前往北城區的城外居溫泉酒店,并在那裏與佳麗厮混、吸食甲基苯丙胺。
“我不敢說!城外居不是我這樣的人惹得起的,如果我将他們牽連進來,我……我和我媽就死定了!”
涉毒的案子一般不由重案組負責,明恕立即通知陸雁舟,将線索轉給了特警總隊。
“原來是城外居。”陸雁舟說:“這地方我們已經觀察過一段時間了,怎麽,現在居然被你們重案組給盯上了?”
“聽你的意思,這城外居有點名堂?”明恕問。
“何止是有點名堂,現在城外居抛出來的那些管事的,其實全是給人打工的馬仔。”陸雁舟語氣不太好,“我們遲遲沒動手,就是因為還沒挖出藏在後面的人。現在就是把那些經理老板都給抓了,也只是除掉表面的蟑螂而已。”
“那你們……”
“嗯?”
明恕嘆氣,“算了。你們先查着,有什麽需要告訴我一聲,就算重案組抽不出人,還可以看能不能刑、特聯動一下。”
“行,你忙你的吧。”陸雁舟爽朗地笑了笑,“案子破了你請我撸串。”
“為什麽不是你請我?”
“咱倆什麽關系,還分你我?你是我的,你的錢是我的,你的串也是我的。”
明恕:……
陸雁舟是個直男,且是個俊美的直男。明恕時常感到無法理解俊美直男的思維。
這種“你是我的,你的××是我的”之類的話,蕭遇安都沒跟他說過。
他代入蕭遇安想了想,登時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技偵組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已經調到了城外居周邊的公共監控。他連忙回神,朝技偵組趕去。
視頻證實,羅小龍于7月2日下午4點32分進入城外居,直到3日早晨7點57分才離開,不具備殺害羅祥甫的條件。
兇手另有其人。
另一邊,與羅祥甫有利益往來的商人們已排查完畢,一人拖欠羅祥甫債款,一人與康玉關系不清不楚,但都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買兇殺人的跡象。
“老羅去年給我畫了一幅畫,當初說好60萬。”王雄在茶葉市場做批發生意,八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錢我是早就準備好了,但書畫協會有位行家跟我說,老羅的畫根本值不了這個價!我只是做小本生意,60萬不是個小數目了,畫得好我肯定願意掏錢,但老羅根本就是在忽悠我!我跟他們協會很多人打聽過了,才知道老羅只是名聲在外,專門打着市書畫協會的旗號,賺外行的錢。我跟他當面對質,他也默認了。”
“所以你一直沒有付款?”明恕問。
“我付了5萬!”王雄伸出五根手指頭,“我調查過,他那畫只值這個數,我不會多給!”
說到這裏,王雄忽然嘆了口氣,接連搖頭,“不過如果早知道他會出事,別說剩下的55萬,就是70萬,80萬,我也給!省得你們懷疑到我頭上來。”
明恕冷笑一聲,“付過這5萬之後,你們還有接觸嗎?”
“本來沒有了,他自己理虧,将來還想吃賣字賣畫這口飯,平時又喜歡端着,不可能和我撕破臉皮,我也沒必要到處拿他的水平說事。”王雄道:“但他上個月突然聯系我,讓我給他50萬,實在不行的話,30萬也可以。”
明恕一琢磨時間,正好與羅小龍要錢的時間段吻合。
看來羅祥甫不是完全不願意給羅小龍錢,實在是手頭有些拮據。
“我一聽就火了,事情都解決了,他憑什麽還來找我要錢?”王雄一說到錢就神采飛揚,“他在電話裏找了我兩次,後來還跑我門市鬧了一次。我叫保安把他哄走了,還警告他,如果再來無理取鬧,就派出所見。警哥,你們相信我,他的死真的和我沒有一丁點兒關系!”
将人送走之前,明恕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是誰跟你說,羅祥甫的畫值不了60萬?”
王雄很困惑,“這很重要嗎?”
“當然。”明恕笑,“在這裏說話講究人證物證,你說不出來,我有理由懷疑你在撒謊。”
王雄連忙道:“我沒我沒!是他們副會長,叫尹慶棟,這人最早還是羅祥甫介紹我認識的。”
“居然是尹慶棟。”離開問詢室之後,外勤組長徐椿說:“要不是事發時他的不在場證明充分,我都要懷疑他了。表面和羅祥甫是朋友,背地裏盡使陰招。”
“羅祥甫靠協會的名片賺錢,到底讓他眼紅了。人心隔肚皮啊。”明恕大步向前,“那個崔厚呢?”
崔厚也是跟羅祥甫買畫的商人,開餐館,跟羅祥甫來往甚密,不僅自己買,還給羅祥甫介紹了不少單生意。
羅祥甫或許到死都不知道,這個面相忠厚的男人,早已與他的妻子攪和在一起。
“崔厚承認介入羅祥甫和康玉的婚姻,但拒不承認與羅祥甫的死有關。”徐椿說:“他前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忙生意,通訊、交通記錄都查過了,作案嫌疑初步排除。”
明恕忽然道:“羅祥甫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徐椿:“嗯?”
“妻子背叛他,兒子眼裏只有他的錢,為數不多的朋友背後捅他一刀,幫他拉生意的人盯上了他老婆。”明恕說:“他的身邊,根本沒有一個人真心對他。他現在死了,也沒有人為他難過。”
徐椿忽然傷感起來,“我老了不會也這樣吧?”
明恕正色,“但這些人又都不是兇手。還有誰,比他們更希望羅祥甫去死?”
這無疑是個一時半會兒得不出結論的問題。
明恕回到辦公室,想抽煙,拉開抽屜,卻發現放在裏面的香煙和打火機都不見了。
他擡起頭,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
以前也出現過煙莫名其妙失蹤的情況,原本放着煙的位置多出一包棉花糖。
他從來不吃這玩意兒,嫌黏糊糊的,怪惡心。
拿着棉花糖一問,才知是徒弟方遠航放的。
方遠航那會兒只是個實習警,渾身充滿青少年的正氣,苦口婆心勸他——師傅,抽煙危害身體健康,而且我們這兒是公共區域,你還是別抽了。
他将煙要回來,沒戒,但抽得少了。
時隔一年多,抽屜裏的煙又不見了,而方遠航自己都開始抽煙,這次的“賊”不可能還是方遠航。
他想了想,将抽屜推回去。
如今刑偵局上下,會管着他抽煙的人,只有蕭遇安。
有時他自己都覺得很奇妙,明明是相同的成長環境,他亦始終以蕭遇安為目标,十來歲時甚至處處模仿蕭遇安,但他與蕭遇安終究還是成為了截然不同的人。
蕭遇安極其自律,從不抽煙酗酒,內裏近乎刻板,展現在外的卻是神秘、從容、處變不驚。
他學來了三成,但到底無法像蕭遇安一樣讓一切盡在掌控中。
疲勞的時候想抽煙,不開心的時候想喝酒,會亢奮,也會消沉,但再難過,在蕭遇安身邊待一會兒就好了。
他曾埋在蕭遇安懷裏,沮喪地說:“哥,我要怎麽做,才能像你一樣?”
像你一樣強大、鎮定,永遠不可撼動。
蕭遇安卻撫摸着他半濕的頭發,親吻他的發頂,聲音醇厚深沉,含着關切的笑意,“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他擡頭,不解,“不好,要像你一樣才叫好。”
蕭遇安又吻他的眼,溫聲說,“你不是我的複制品。”
他不吭聲了,隐約的失落在胸中回蕩。
“你是我的戀人。”蕭遇安說。
回憶帶着溫度,他微垂下頭,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牽了牽。
方遠航在門口喊,“師傅,你找煙?我桌上有。”
他搖了搖頭,“易飛在哪?讓他過來找我。”
五樓露臺,木桌上擺着一個煙灰缸,不知誰在這兒抽過煙,煙灰缸裏的煙頭都溢了出來。
明恕問:“街拍這條線查得怎麽樣?”
早在得知羅祥甫有拍攝美女的愛好時,明恕就安排了兩條線,一條查羅祥甫的傳統人際關系,一條專查羅祥甫的攝影軌跡。
第一條自然更加重要,但目前已經撞到了死胡同,第二條看似比較偏,卻很有可能隐藏着打通案件的關鍵信息。
“羅祥甫從兩年前開始玩街拍,主要拍攝地一個是科普游樂場,那兒穿奇裝異服的人比較多,另幾個是市內各個商業中心的中庭,那兒時尚達人很多,不少也願意給人拍。”易飛問:“對了,你見過那些成天守在商業中心拍美女的人嗎?”
“嗯。”明恕當然見過,往前推幾年,扛着單反的多數是年輕人,這兩年不知怎麽回事,對着美女一通狂拍的多半是白發蒼蒼的老人。
陸雁舟他們特警總隊有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女警,叫小允。
小允五官立體,身材更是沒得說,難得放個假,穿便裝去商場購物,被三五個老人圍住拍照。雖然穿的是便服,但小允在特警總隊的職位比較特殊,從不留影像。
老人們一勁兒地誇,非要拍照,甚至動手抓扯。小允氣不過,又不敢輕易出手,掙脫之後立即打車離開,再也沒去過那個商場。
明恕對拍照的人沒什麽意見,但打心眼兒裏瞧不上老人們類似的舉動。
“今年街拍引起的糾紛已經有好幾起了。”易飛說,“尤以老人居多。一些年輕女性不願意被拍,年紀小一些的攝影師就放棄了,但老人有時會窮追猛打,非拍不可。”
明恕問:“羅祥甫身上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易飛搖頭,“沒有報案記錄,但到底有沒有,現在還不好說。”
“羅祥甫的相機、電腦現在都在技偵組吧?”明恕起身,“我去看看。”
兩人一同向走廊走去,不料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見周願的聲音,“明隊呢?明隊在哪兒?”
明恕幾步離開露臺,擡手,“有什麽發現?”
周願很興奮,“明隊,羅祥甫去年8月中旬,曾經和一對母女因為拍照當街争執!有人拍下了事發時的照片和視頻傳到網上,號稱要‘人肉’出這個‘老畜生’。”
明恕眉心微壓,大步往前,“帖子還在嗎?”
“都被删了,但被我恢複出來了。”周願顯出一絲自豪,這種神情在他臉上并不多見。
恢複的帖子裏,羅祥甫正在與一名身穿黃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拉扯,女人神色焦慮,一手緊緊抱着女兒,一手頻繁地推拒羅祥甫。
經過處理,聽得見她的聲音,“我不拍,你讓開!不準拍我女兒,你們這些老色狼!”
而羅祥甫卻道:“我只拍一張,行嗎?你女兒太可愛了,你們這一套親子裝很有意思。”
拉扯持續了兩分多鐘,女人最終在路人的幫助下離開,而羅祥甫失落地站在原地,好似仍不死心。
帖子很快引發衆怒,“為老不尊”、“壞人變老了”、“社會毒瘤”、“這種老人就該死”之類的話頻繁出現在讨論區,而當有人提出“人肉”之後不久,帖子被删除。
明恕道:“查網站删帖的原因,還有當事者、發帖者信息!”
周願效率極高,半小時後就交出答卷,“網站是收到羅小龍打的錢,才删帖!”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如果是初次吸食、注射甲基苯丙胺,一般就三天內能通過常規檢查測出,但是如果長期吸食,尿檢在一周或更長時間都能測出,就算不能,還有毛發測毒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