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很高興遇見你
第三十三章
“精神上的痛苦就不算痛苦嗎?”
初徵心的語氣有些緊繃,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惱火的跡象,她要盡量拖延時間,要利用對方傲慢的心理來與他對峙。
“你和費雷冬是什麽關系?他抛棄妻女,還殺了我弟弟的母親,現在,我還要因為他去死嗎?”
“你果然有點意思。”
烏鴉的身型高挑,此刻沒有刻意的僞裝,那行為舉止與曾經的“安辛以”判若兩人,氣場已是詭谲如雲。
就連初徵心都很想看一看,那個“面具”背後到底隐藏着怎樣一張真實的臉。
“沒錯,我先是假扮成你父親,放出消息引誘你到澄昌市,但沒想到你身邊多了一個礙事的徐陣。我想,那就再多玩一陣子好了。”
于是,他又用一封郵件将他們引來西泠市。
“我想要親手将你變成我的‘戰利品’,不僅僅是因為你父親。”
當他發現初徵心與穆澤德的某種羁絆,渾身的血液都像在發出一種共鳴,他興奮萬分,像找到了迄今為止最具有價值的“獵物”。
初徵心悄悄握住背後筆筒裏的剪刀,正要趁其不備地偷襲,對方早就有所準備地舉臂阻擋,匕首刃身被打偏到一邊,她痛的直抽冷氣,手心全是密密的汗水。
她知道他是可怕的威脅,可以被這個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但她還是捏緊剪子,手腕用力,一個微沖再次向他劈去。
烏鴉輕而易舉躲開,順勢抓着她的衣服往牆上砸,她一時暈眩,眼冒金星,他笑容愈發燦爛,像是在欣賞手中的人兒絕望的掙紮。
生死旋踵,步步維艱。
從沒有一刻覺得死亡比現在更近,男人奪走她的剪刀,反手架在了她的咽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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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她的背後。
烏鴉将準備好的藥劑從針管刺入她的頸部,初徵心奮力掙紮也沒法強過對方,她感覺到一種熟悉的窒息感。
——那個在澄昌市給她注射藥物的果然也是他。
但她知道他不會就這樣輕易殺了自己,在烏鴉構想的畫面中,一定有他自認為最适合她的死亡方式。
意識慢慢模糊,初徵心覺得大腦缺氧,她心裏很不甘,但身體越來越軟,一下子癱倒在他身上。
……
距離市精神衛生中心不遠的一處林地,男子将懷中的女孩穩穩地放平在草地上,他低頭聞了聞她身上消□□水的氣味,與她的體香淡淡地融合在一處,他的喉結滾動,像是得到某種愉悅的挑/逗。
烏鴉脫了上衣,露出瘦高的脊背,他的手指來到她的頸部、腰部、腿部……靈活地游走、享受,一路流連往返,神态近乎是有些虔誠。
“你又讓我改變主意了,你總是會讓我覺得有更多的驚喜。”
他在她耳邊低吟,男人的背部暴露在淡而朦胧的月光之下,此刻萬籁無聲,他整片白色皮膚上的圖案更顯得猶如一種神的預旨,黑色而筆功精細的九芒星,又像惡魔留下的痕跡。
“……你帶薄荷糖了嗎?”
烏鴉話音才落,那邊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一步步從陰影處走出來,臉色微沉。
“好久不見,澤德。”
“你的畫我收到了,現在我要把人帶走。”
穆澤德之所以能趕來這裏,是因為他收到“雨夜烏鴉”送來的一副素描。上面畫着他與初徵心談笑時的模樣,她的側臉恬靜溫柔,他笑得紳士而溫和,眼睛深處還有一層光。
而那個超現實主義的背景,他辨認再三,終于想起是在哪裏——從市精神衛生中心的病房望出去,一定能望見這一塊中間平坦的綠地,樹木環繞的位置,花草的品種,他都依稀記得。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一直給你留下信號嗎?”
“現在不想。”他沒有時間和魔鬼做交易,只想先救下初徵心。
穆澤德徑直朝他走去,氣氛凝固到終點。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烏鴉嘴角忽然一笑,掏出袖口藏着的尖刀,眨眼之間,在初徵心的脖子上劃開一道血口!
冰涼的刀尖割傷了女孩細嫩的肌膚,刀鋒凜冽,他起手爽利,猙獰而沒有半點憐憫之意。血在瞬間脈脈湧出,鮮血的味道順着空氣飄蕩開來,初徵心身體一僵,烏鴉松開他的束縛,她就這樣倒在地上。
穆澤德一怔,飛快地跑過去,脫掉上衣按住她的傷口。
烏鴉已經趁此消失在了濃霧般的黑夜裏。
穆澤德皺緊眉頭,剛才他觀察到她傷口情況,幸好那個男人還不要她死,所以刀口不深,但也看着觸目驚心,他想着要如何一邊壓住傷口一邊把她盡快送去醫院。
片刻,有腳步聲逼近了。
穆澤德擡頭,只見徐陣在幾步之外停住了腳步,神情複雜而冷漠地看着他。
自從來到西泠市調查“雨夜烏鴉”的案子,徐陣始終覺得那個變/态殺手就在他們身邊。
直到女警察提及前男友的公司沒有招過安辛以當員工,這才給了他一刻的靈感,原來他化名“安辛以”在他們身邊蟄伏許久,這個“人物”是他虛構出來的,“烏鴉”才是他的本體。
“‘雨夜烏鴉’到底和你是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
穆澤德依然是這句話,他們說話的同時徐陣已經把初徵心從草地上抱起來,他的眼神閃爍,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更顯得整個人臉色蒼白,劍眉星目。
穆澤德:“你們動靜太大,應該是被他發現了……抓到他了嗎?”
“我已經通知附近的警察,在這周圍埋伏搜捕。”徐陣抱着女孩往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子走,嘴裏還是冷冰冰地問:“你來之前,為什麽不報警?”
穆澤德同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對方早就已經猜透他的心思,于是在緊張初徵心的安危之餘,将對他的敵意也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她要是看上你這樣的男人,只能說是瞎了眼。”
……
當初徵心醒來的時候,發現徐陣就坐在她身邊。
她在燈火通明的病房,脖子上的傷勢已經做過包紮和處理,但是喉嚨處太痛,她還需要緩一緩。
他神色平靜,但眉宇之間卻是寫滿了擔憂與生氣,一張俊臉已經緊緊繃住:“小心,不要亂動。”
剛才看見她流了那麽多血,緊閉着雙眼倒在草地上,脆弱又無助,那情景真是糅雜着痛苦、晦暗與絕望的色彩,那一刻的情感洶湧得幾乎無法壓抑,徐陣承受不了這種滋味,簡直可以說是太可怕了。
這或許還只是“雨夜烏鴉”想要給他們帶來的十分之一的恐怖。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本來就是微妙,那平衡只要被偶然間打破,所有事物就會像多米諾骨牌那樣傾瀉而下,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回到最初。
初徵心還是挂牽着問:“抓到了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他真是很狡猾。”
她有些失望地閉了閉眼,悶悶地也想不出要說什麽了,過了片刻,才記得要問:“我的傷是他弄的……?”
“為了争取時間逃跑。”說話的穆澤德走到病房門口,微長的黑發稍微擋住他一根根烏黑的睫毛和半邊優雅的側顏。
“我想和徵心……”
“單獨談談?”徐陣冷漠地笑了笑,這次卻選擇回答:“我不同意。”
初徵心清秀的臉還是沒有血色,倒是有些吾見尤憐的美感。
“她現在還很虛弱,哪種情況都不行。”
“我會看着她。”
“你?可靠嗎?”
徐陣的敵意可以說是從每一個毛孔散出來,穆澤德也不與他動氣,而是轉頭看向躺在病床,一臉疑惑的女孩。
“你不需要說話,聽我說幾句就可以了,好嗎。”
初徵心看了一眼徐陣,他神色不善,五官沒有一絲波瀾地清清冷冷,黑瞳裏有一種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混雜其中,但她也沒法分辨太多,只好先答應穆教授的要求。
徐陣從喉嚨裏冷冷地哼出一聲,還是只能尊重她的意見,靜默不語地走出了病房。
穆澤德坐到初徵心身邊,看他眸光深邃,像是有太多的難言之隐。
“我必須道歉,這次是我面對‘雨夜烏鴉’的時候也有太多雜念,害你受傷了。”
初徵心輕輕地搖了搖頭,當你對一件事沒有太多奢求的時候,就不會有太多的失望。
“我不想打草驚蛇,也有太多盲目的自信,以為可以獨自對付那個殺人狂。”
穆澤德望着眼前容色淡雅的女孩,低聲道:“還有一點,對于‘雨夜烏鴉’的一切,我是真的想不起來。”
“……你失憶過嗎?”
“應該沒有。”男人眉目含笑,但卻是苦澀的,“我要向你坦白,我恐懼過。我設想過其實‘雨夜烏鴉’就是我,那個人……他是我的同夥。”
初徵心不知是出于對他的何種信任,她立刻輕聲但堅定地說:“你不是。”
“我們做過許多測試,對嗎?”她故意笑得輕松,“我相信你不會殺人。”
穆澤德擡頭看她,也笑得俊雅:“所以,我做了一個很大膽的假設,我只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初徵心神色一變,雙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單,一個巨大的問號從天而降,整個屋子都變得氣氛緊張起來。
“可是,你記得以前的其他事情……”
“如果‘我’是很早就已經出現了呢?從穆澤德立于‘光明’與‘黑暗’之間,我就誕生了。我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過去的記憶我參與了,時而出現、時而消失。但是卻忘了所有關于‘雨夜烏鴉’的事情,取代第一人格住進了衛生中心。”
初徵心還想開口反駁什麽,穆澤德打斷了她,說:“因為确切來說,我不是很記得入院之前的過程。”
“但是,還不能确定不是嗎?說不定你才是‘第一人格’……”
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握着她的手腕,“不管如何,我很高興遇見你,初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