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誅鬼魅,得知己
皇帝聽了她的話,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他滿不滿意淑妃的回答,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在林靖易身上,道:“我大唐第一個新科女狀元,在宮中竟然受這樣的對待,倒是朕失察了。”
他話音剛落,花弄影一下子就跪倒地上,臉色煞白,皇帝向林靖易致歉,這是暗指她暗地裏的動作,明面上是自責,實際上是責怪與她。
她毫不猶豫的認錯道:“皇上這樣說,那可真的是折煞臣妾了,都是臣妾的錯,求皇上治罪,求皇上責罰。”
花弄影在後宮中如此暴虐狠毒,掌控欲極強的皇帝還能夠容忍她,就在于她十分的聰明,她總能夠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只是這一次,她有些低估了林靖易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或者說,在李骥心中的地位。
李珏的眼中劃過一絲幽光,又去看早就跪在地上,連稱不敢的林靖易身上,道:“此事朕必給你個交代,這個大膽的奴才,你打算如何處置?”
甚至都不用問供,皇帝直接就給這個宮人定了罪,即便早就知道結局,那宮人依然被吓得癱軟在地,一雙眼睛絕望又祈求的望着林靖易,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奢望。
林靖易看到那宮人眼中絕望的祈求,眼中卻無半分動容,這宮中諸事比疆場還要險惡,今日她要是為此心軟,他日還不知道有多少惡毒的計謀會向她襲來,她不能,也不會心軟,善良過分就會變成糊塗和愚昧。
方才花弄影請罪,皇帝并沒有否認的意思,所以皇帝開口問,表面上詢問的是對這宮人的處罰,實際上是在詢問林靖易對于處罰花弄影的程度。
林靖易自然能夠聽出皇帝的意思,她心中驚訝,卻也不願深究,若是別人自然害怕得罪在後宮中權勢滔天的淑妃,但她身為大唐百年來第一位女狀元,自然就有了自傲的資本,這事情傳出去,不管是對于淑妃,還是宮外的花丞相,都是極重的打擊,而對于她林靖易來說,更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過了,更加不會在乎這一點半點的非議了。
眸光流轉,如星辰墜落期間,點點星辰,動人心魄,卻有着令人無法忽視的狠厲決絕,對于這種莫名其妙沖上來咬人的瘋狗,她怎麽可能手下留情呢?
沒有說一句冠冕的話,甚至沒有掩飾眼中的狠厲,她直接道:“誅三族!”
那宮人聽到林靖易如此說,直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個長在後院的女子,是怎麽能夠面不改色的說出如此血腥狠絕的話來的。
林靖易眼中的冰霜的狠色,讓她看起來如同染血的嬌豔牡丹,傾國傾城,又危險鬼魅,充滿致命的誘惑。
她自然知道,誅三族會是多麽大的一場血腥運動,在這個就連同鄉都被視為關系親密的時代,她不相信也不願意給這個宮女的那些親人一絲一毫的機會,即便她不在意這些小人物可能帶來的威脅,她林靖易連血親父親都敢打殺,更何況是這個膽敢陷害毀了自己的宮女宮妃?
花弄影臉色一白,猛的擡頭去看林靖易,萬萬想不到,原以為是一個書呆子,誰能想到竟然是一匹狠辣孤絕的狼!她心中奢望着皇帝拒絕她的要求,但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皇帝一定會同意。
一個女人的直覺時十分驚人的,她能夠感覺的出來皇帝對林靖易的特殊,那種時時的關注,不經意的贊賞,讓她心中又酸又妒,幾乎要将心肝撓碎,那是她費盡心機也不曾得到的,如今竟被如此輕易的給了人。
她恨,她怒,她想要毀了她!
所以,就這麽不計後果的,甚至愚蠢的行動,只為讓這個女人斷送在宮中,一個長在深閨的女子,在這後宮之後,孤立無援,至高皇權的壓迫,後宮血腥的震懾,宮人的冷漠敵視,這一切足以摧毀一個膽小怯懦的女子的心神。
只是,陷入嫉妒失了理智的女人啊,她忘記了,能夠愧煞天下男兒,摘得頭名狀元的女子,怎能與一般閨閣之女能比?
沒有充足的準備便出手了,所以她敗得毫無懸念。
皇帝冷面上終于顯出一絲驚訝,接着是難得的興味,雖然只是眸子亮了亮,但久伴帝側的花弄影知道,皇帝現在是心情愉悅的,她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看着林靖易臉上絲毫不變的神情,仿佛那上百條人命不過輕飄飄一句話,讓皇帝大感興趣,爽快了應了她,林靖易伏地謝恩,從花弄影能夠看到的角度,上挑的鳳眸瀉出一縷挑釁的微光,豔豔逼人,耀眼的讓花弄影恨不得撕碎那張淡然矜貴的臉。
只是,她終究沒有敢動,只是卑微的伏下身子,祈求帝王的原諒。
皇帝聲音極為悅耳,道:“今日讓林愛卿受驚了,這弄影殿既然不好住,還是換一處吧,就在乾元殿如何?”
乾元殿,位于正大光明殿東側,位比東宮,可謂尊貴異常,讓林靖易在那裏居住,讓衆人心中難免出現幾許揣測,這消息像張了翅膀,很快就擺在了各位大佬的桌子上,一晚上,許多人都沒有睡好。
皇帝的安排,自然不是林靖易能夠違逆的,她只能接受,安靜的睡在那裏,這位主子的事跡在瞬間就已經傳遍了底層所有的宮人太監耳中,對于這位真的是兢兢戰戰,沒有一處不周到,唯恐惹了她,再不管不顧的鬧到皇帝那裏去。
林靖易擁着松軟的被子,絲緞般順滑的長發被放下,身體放松到恰到好處,袅袅的檀香逸散在空氣裏,讓人心神放松,她舒了口氣,這一番天差地別的待遇,可真是不容易啊!
月亮已至中天,想着明天還要當街揚鞭縱馬,接受萬人恭賀,她要養足精神,那個不省心的爹,怎麽可能讓她安安穩穩的受了這狀元頭銜。
她嘴角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上挑的鳳眸中神色卻比秋霜更加冰冷肅殺。
即便在夜晚,奢華的宮殿依舊燈火通明,在燈光搖曳下更加英俊的帝王的側臉,卻是如此無情。
花弄影知道,今日之事會讓皇帝更加厭惡自己,所以她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卑微又忏悔,祈求帝王的寬恕。
李珏沉沉的看着她,目光晦暗深邃,半晌道:“淑妃,你過了。”
花弄影身子陡然一僵。就聽到帝王道:“革去淑妃宮位,降為貴人,自即日起搬離弄影殿主殿,禁足一月,抄寫佛經,化去心中執念戾氣。”
早知是如此結果,花弄影嘴角笑容苦澀,眼中卻是瘋狂和怨毒,心中一遍一遍的詛咒着,林靖易,林靖易!
心中的怨念如潮,但她卻依舊恭敬的跪伏下去,蟄伏如一條毒蛇。
天公作美。
林靖易一身大紅狀元正裝,襯的她肌膚晶瑩瓷白,剔透的好似透明,那雙上挑的鳳眸矜貴高傲,璀璨如星輝墜落,當那雙眼睛凝望着你的時候,好似墜入了無限的星河中,眼角暈染一團胭脂色,如展開在枝頭的三月桃花,春風掩映中倩影婆娑,眉心一點朱砂痣,殷紅似血,風華無限。
她高居于馬上,精致的面孔被大紅的官裝襯得越發的風流妖嬈,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醉了多少人的心。
盛京街上,人潮攢動,都想一睹三甲風采,與往年不同的是,以前躲在茶樓上文靜的世家貴女,這次竟然走下樓閣,掀開帷幔,簇擁在街上,去見識這位大唐第一位女狀元。
看她意氣風發,打馬街上;看她姿容絕世,才情傲古;看她得中頭名,羞煞須眉!
終于,有女子破開人群,身姿盈盈,如柳扶風,雙手疊和,盈盈下拜,是女子對士大夫的禮節。她擡頭,面容姣好,眉宇間有一抹通透堅強,道:“小女子秦氏子衿,養在閨中,不知大義,先前聽聞林氏靖易的言行,曾以為恥,今時今日,再見卻羞愧于當日所思所想,今日特來向大人表達歉意,不求大人原諒,只求能夠代表當初愚昧可笑的我們的态度。”
林靖易高高坐在馬上,紅衣如火,風華絕代,眉宇間盡是威嚴驕矜,驕傲如一只翺翔九天的凰,目光流轉間如星光閃爍,她在那裏,就如一個傳奇。
她鳳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一絲贊賞,微微擡起下巴,鳳眼半合,顯得驕傲又風流,說出的話卻是大度而直率,清澈的鳳眸中明明白白的寫着對這敢于站出來的女子的好感和認同,道:“我十分欣賞你的勇氣,不是你承認你錯了,而是你敢于面對,直面初心,不因外力和外面的目光改變自己的本心,這樣的态度,值得我尊重。”
林靖易翻身下馬,鄭重施禮,秦子衿趕忙上前攙扶,那清雅的眉眼全是不愧于她的推崇的滿足,兩人執手,如牡丹幽蘭,各有千秋,各入各眼,相映成畫。
人的緣分其實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即便這兩個人從來不曾認識,也不曾聽說過,甚至聽到的全是這個人的壞話,但當兩人各相視一笑,短短交談,便認定,這個人,便是我一生難求的知己。
風華無限的鳳眸,上挑的眼角有着嚣張的弧度,卻彎出了一彎月牙,盈盈的盛滿歡喜和親近,這親近好似奶貓的爪子,輕輕的撓在你的心口上,讓秦子衿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淡雅如蘭,不驕矜,不恭維,在幽谷靜靜綻放,享受着屬于自己的那一縷隐士清風。
兩個人沒有說話,卻好似什麽都已經說了,有那麽一種默契,就是這麽突然而直接,我知道你想什麽,你也能完美的理解我的想法,這便是知己。
兩人執手相看,打馬而來的李骥臉色就有些陰沉。
那兩只手牽在一起怎麽就這麽別扭呢,即便另一只手也是纖長柔美,但搭在林靖易瑩白的好似透明的手指上,就礙眼的很,讓他恨不得上前打落那女人的手,自己牽上去。
林靖易正滿心歡喜,忽然就被一匹馬沖斷了思緒,急急的把秦子衿拉到一邊,她鳳眸冰冷,滿含怒氣的看向來人,結果看到一張比自己還要黑的臉。
李骥黑着臉,漂亮到犀利的黑眸沉沉的掃向秦子衿,歷經沙場歷練出來的殺伐之氣讓秦子衿臉色一白,情不自禁的後腿一步,林靖易趕忙回頭看她,關切的眼神無聲的詢問她怎麽了。那關切的模樣,成功的讓本來臉色稍緩的李骥臉色更加難看。
秦子衿本就通透聰慧,見李骥的模樣哪裏還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下有些好笑,這被大唐臣民稱頌的戰神雍王,這個威懾天下,名鎮邊疆的無敵戰神,竟然會因為傾慕之人與女子牽手便別扭吃醋。
那感覺就好像神從神壇走下來,變得生動起來。
李骥黑着臉,聲音低沉動人,卻能讓人明顯的聽出他的不悅,道:“時辰有限,在這裏磨蹭什麽!”
林靖易前世身患重病,生命的全部除了治病手術室,就是父母的陪伴,她不知道男女之情,所以即便秦子衿第一次見面李骥就看清他的心思,林靖易也依然不知,她能覺察出李骥待她的這一份特殊,這不令她讨厭,所以不排斥。
但你想要她明白,卻要時間。
林靖易見來人是李骥,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瞬間放松下來的身子,還有眼眸中淡去的敵意兇光,淺淺皺着的眉有種對親近之人特有的随意和不耐:“你要是不在這裏擋道,可能還要快一些。”
李骥眼睜睜的看着她與秦子衿殷殷告別,約定下一次再見,那遺憾的模樣,恨不得拉着人促膝長談,真是該死的礙眼!
他暗暗咬牙,把人留在宮中,讓皇兄替自己看着,連女的都要湊上來,他也真是夠累的了!
林靖易翻身上馬,君陌玉打馬上前,潇灑英俊的臉上是熟稔的笑意,道:“聽說林狀元在閨中便有詩作流傳,君某有幸拜讀,驚嘆大人才情,今日乃是金榜題名之日,大人難道不作詩一首,辜負了這一番榮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