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隊長攔阻了那個新兵,看了一眼抱着死去奴隸的黑衣人,冷冷,“誰讓你放自己的鲛人單獨上街?違反了滄流帝國法令,射殺也不過分——自作自受,大家走。”
一行人轉身,然而猛然一驚:那個黑衣人抱着鲛人,居然攔到了面前!
“你們都給汀陪葬吧。”黑衣人沒有擡頭,緩緩道。雙手微微顫抖着、将一個銀色的金屬圓筒放入死去鲛人的手中,握緊,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士兵。
“……”陡然間,隊長被眼前人的氣勢震懾,倒退了一步。
“別、別那副表情……不就死了一個鲛人嗎?”莫名的,身經百戰的隊長居然根本不想跟面前的人動手,開口辯解,聲音甚至有些緊張,“趁屍體還新鮮挖出一對眼睛,再添上一點錢,就可以去葉城東市再買一個新的……”
“住口!一群混蛋!”猛然間,白光閃電般劃落。
隊長反應很快,立刻往後避開,那名興奮狀态的滄流戰士卻反而沖了上去,咆哮着揮劍,呼嘯而砍下,氣勢逼人。
只是一眨眼,人頭斜飛出去,血如同雨點落下。剩下數名戰士猛然跳開,雖然猝及不妨,然而滄流帝國的戰士都經受過嚴格的遴選和訓練,無論配合作戰還是單兵戰鬥力都非常強,此刻立刻向着四個不同方向跳開,迅速準備好了反擊。
西京根本無視于對方布好的陣勢,只是把着汀的手,劍光縱橫在微雨中,宛如游龍。
“汀,你看,這是天問劍法裏面最後的‘九問’……”抱着死去的鲛人少女沖入人群,一邊揮灑劍光,他一邊低聲告訴她,手上絲毫不緩,“我從來未曾在你面前使過……現在你看清楚了……”
炎汐沒有拔劍,甚至沒有上去從旁幫忙的意思。他只是看着西京拉着汀的手,迅速無比地斬下一個個人頭,滿地亂滾,血流殷紅。轉身之間,汀藍色的長發拂到了他臉上,濕濕的、冰冷的。黎明下着雨的天空是黯淡清空的,黑衣劍客擡頭看天,手中的劍連續問出劍聖“天問”裏面的最後九問——
問天何壽?問地何極?人生幾何,生何歡?死何苦?
九問不過問到第七問“蒼生何辜”,已經将風隼上下來的所有戰士殺絕。
西京止住手,提劍怔怔低語:“我早察覺你在偷師,所以從來不使出‘九問’——如果我……如果我早日教給你,又怎麽變成這樣……”
空了的風隼再度掠下,上面那個鲛人傀儡不知道下地的滄流戰士已經全滅,依然極低的擦着地面飛來,放下長索,以為那些戰士會回到上面來。
“最後一個。”西京冷冷看着,握着汀的手,擡起,準備瞬間投出光劍。
炎汐忽然間伸過了手,按住他的光劍,沉聲:“這次別殺那個傀儡……為了汀。”
西京愣了一下,轉瞬間那風隼已經掠過,遠去。炎汐看着風隼上那個無表情的鲛人傀儡,手指在劍上握的發白,慢慢道:“其實不關你的事——汀單獨碰上了風隼都要死……她根本無法對那些鲛人傀儡下手,只有逃。”
“為什麽?”看到風隼接近的程度,估計着裏面那個鲛人傀儡離地的距離,發覺就是汀應該也能擊斃——黑衣劍客忍不住詫然追問,看着炎汐。
炎汐低下頭,看着死去的汀,眼裏的光芒閃了閃,許久,輕輕道:“汀有一個同胞叫做潇。二十年前那次起義失敗後,被抓了過去,再也沒有回來——據說我們有人看到他成了女子,還成了征天軍團裏的傀儡。”
“剛才那一架上面,難道是……?”西京震驚,脫口。
“不知道。”炎汐搖了搖頭,淡然望着天空,“誰都不知道……汀也不知道哪一架風隼上是她姐姐,所以從來不敢下手。”
“……”西京猛然沉默,看着懷中死去的汀,臉色漸漸蒼白,“那群混帳!”
炎汐收起劍,走過來,對着西京伸出手:“把我的姐妹交給我——汀為了海國的夢想戰死,我們要給她好好安葬,讓她安安靜靜回到天上去……所有死去的兄弟姐妹,都會和她一起在天上看着我們。”
看到西京不動,炎汐低下眼睛,平靜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悲涼的笑意:“請不要再自責,你畢竟給了汀一場美夢——多少鲛人會羨慕她。她很幸運。”
“蒼生何辜……蒼生何辜。”許久許久,西京喃喃重複着最後那一問,忽然在清晨零落的雨點中揚起了頭,不知道雨水還是熱淚,從他臉上長劃而下。看着複國軍左權使,一字一字:“我要見你們少主。”
外面的天光越來越亮,而室內雖然簾幕低垂,重重遮蓋,然而白璎的神智依然在渙散下去——哪怕照不到光,冥靈在白晝裏依然會慢慢衰竭。
很靜,很靜。簾幕重重,薰香濃郁,她伏倒在那一片錦繡堆中,所有一切都感覺變得遙遠,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變得虛弱而無法聽到聲音,還是所有人的忽然間都從這個地方消失——她開始封閉自己的五蘊六識,以減緩衰竭的速度,避免在天黑前就徹底消散。
所以,她看不到一邊的那笙經以為她睡着了,過一番左思右想、終于下定決心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準備乖乖地退到大門外等西京歸來——要不然炎汐那家夥又該沉下臉了。
想到板着臉的那個人,那笙就忍不住委屈:難道真的就換了張臉嗎?昨日那樣帶着她出生入死、照顧周至,今天見了那個蘇摩後就徹底翻臉了!——那個慕容修也一樣,見她戴着皇天,就仿佛燙手山芋一樣把她推了出去。
恨恨地想着,那笙穿過人聲熙攘的大堂,推開側門走了出去。
猛然間,聽到天空裏有熟悉的刺耳尖嘯,她大驚失色,擡起頭看着清晨暴雨後的天空——一架奇怪的銀色的風隼掠過前方天空。擡首之間,銀色的金屬反射出刺眼的光,讓她下意識地擡手擋住眼睛。
然而東巴少女沒有留意,就在這個剎那、皇天折射出了一道白光。
“潇,降低!我看到她了!”銀色的風隼上只有兩個人,居左的青年将領長眉猛然皺起,冷冷俯視着腳下的城市,眼光鋒銳,脫口命令一邊的鲛人傀儡。英俊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戰意。
“是,少将。”那個冷豔的鲛人少女有着美麗的藍色長發,應聲操作。
薰香的氣息快要讓人不能呼吸,連房內濃厚的血腥味都被混和了,發出奇異的香味。然而那樣厚而密,卻同時讓人熏然欲醉,什麽都不去想,仿佛進入了幻境。
難怪……難怪蘇摩喜歡點着這種奇特的香吧?
那樣,就再也聞不到血腥味。
心神慢慢渙散,那個瞬間,她仿佛回到百年前瀕臨死亡的那一剎——時空恍然消失了,塔頂上所有人的臉在瞬間遠去,天風呼嘯着灌滿她的衣袖,白雲一層層在眼前散開、合攏……她完全失去了重量。
然而那個下落的瞬間,卻漫長得仿佛過了十幾年,她只是不斷地下跌、下跌,似乎永遠接觸不到地面。
“白璎!”猛然間,在雲端飄落的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大聲地,“白璎!”
不是蘇摩……不是蘇摩……那個鲛人少年居然自始至終沉默,不發一言地看着她墜落!
仰臉看去、白塔頂端喚她名字的那個人伸出手,手指上帶着一枚形狀奇異的銀色戒指,雙翅托起一粒湛藍的寶石。那個人叫着她的名字,對她伸出手來——她下意識地舉手,忽然間看到了自己手上一摸一樣的一枚戒指。
皇天……後土。
那個瞬間,她忽然間又清醒了。光劍從她袖中流出凜冽的劍芒,撕裂她的衣袖,躍入她帶着戒指的手中,她下意識地握住,用力地。她感覺到自己尚有力量未曾使用,尚有東西未曾守住。
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就這樣死去。
——擁有“護”力量的後土、卻并不曾守護住她的國民,她的父親,導致家破人亡,伽藍十年孤守,十萬空桑人終究亡國滅種、沉睡水底。
那樣的錯,一次便可萬劫不複。
“白璎!”高入雲端的塔頂,那個人喚她的名字,對她伸出手來。她不由自主地擡手拉住他的手。忽然間,深淵在身下遠去,他将她拉出了永無休止的墜落之途。
“白璎,起來!”恍惚間,耳邊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真切地,“都什麽時候了?”
驚詫于對方居然能将聲音傳到已經封閉了五蘊六識的她的心裏,白璎勉力睜開了眼睛,想看看誰來到了這個昏暗的房間內。
“快起來,滄流帝國的軍團都搜到外面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