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年尼姑立刻探身進來道:“弟子在!”
“上茶!”
中年尼姑合十道了聲:“遵命!”看了二女一眼,即向金面女尼身後的禪房步人。
朱翠道:“大師不必客氣,我們這就告辭了!”
“不不不,這位女施主可有什麽話要說麽?”說話時,她眼睛轉向青荷,倒使得後者一時有些忸怩不安。
“啊!不必了!我只是同着我家小姐來上香的!”
“是麽?”金面女尼微微點頭道:“施主你亦非久居人下之人,只怕眼前就有一步大運要應驗了!”
青荷聆聽下大為高興:“真的?那我可真得跟大師您好好磕幾個頭了!”
說話時,那個中年尼姑已經姍姍走了進來,手裏捧着一個茶盤,盤子裏托着兩個白瓷蓋碗。
“二位施主請用茶!”一面說,她分別在二人面前各自放置了一碗。
“這是三心茶,有清心靜心定心之妙,是我們大師由普陀親自帶來的,二位施主不妨嘗上一嘗。”
朱翠一笑端起道:“這麽說,我倒要嘗嘗了!”
說時便揭開蓋碗,只見茶色純碧,果然有一股撲鼻的異香,只是在碧青色茶水的碗底,置着三枚不同色澤的果子,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朱翠輕輕喝了一口,只覺得入口有些兒甜中帶淡,大異常茶,心中一動便不欲再喝。
這當口兒,卻聽得一旁的青荷忽然“呀”了一聲,朱翠情知有異,霍地轉過臉去,即見青荷驀地自位子上站起,臉色蒼白,手上一抖,所持茶碗“叭!”一聲摔落地上,頓時摔了個粉碎。随着茶碗的摔落,青荷連半句話也不及說出,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頓時人事不省。
朱翠一驚之下,只覺得心裏一陣發慌,怕是也要落得與青荷一般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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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個獻茶的中年女尼哈哈笑道:“施主你也該躺下來好好休息休息了!”
朱翠乍驚之下,才知道敢情是着了對方的道兒。
“無恥。”嘴裏叱了一聲,霍地抖手将桌上茶碗直向座上那個金面女尼頭上砸去。
金面尼姑一聲冷笑,只見她右手猝翻,金色袈裟倏地翻空而起,迎着飛面而來的茶碗只一兜,已輕輕接住。
朱翠情知自己一時大意,多半誤吞了對方含有毒質的茶水,所幸她多次經驗之後,體內自然留下有抗毒的本能,還不致一時發作。無如對方這個喬裝的女尼,似乎已摸清了她的底細,這一味所謂的“三心茶”便是特為她專門配置的,饒是朱翠具有強烈的抗毒本能,也不能完全免除眼前之一步大難。
因這時朱翠一面強自提聚真氣,不令身中的氣機擴散出來,一面怒視向金面女尼道:
“你這個尼姑好無來由,我們素不相識,為什麽要用這毒辣的手段對我?”
金面女尼冷冷哼了一聲道:“朱公主你也未免太健忘了,我們原是見過面的,你不記得了?”一面說時,擡手一楊,便已把戴在臉上的金色面具揭了下來,現出了素臉青瘦的本來面目。
朱翠一驚道:“你……青霞劍主……李妙真?……”
“施主你畢竟記起來了,好記性!”李妙真臉上出奇的冷,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其實今天早晨在大街上我們原是見過面的,想不到在這裏我們又見面了!”
朱翠這時只覺得一陣陣惡心,有點神情恍惚,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李妙真,你好狠,怪不得迪姐說你內藏奸詐,我竟是看錯了你。”
青霞劍主李妙真雙手合十,輕輕念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貧尼豈敢對公主加害,你大可放心,我這三心茶,也只不過是讓你昏迷一個時候,藥性一過毫無傷害,貧尼不過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公主還是少安毋躁的好。”說到這裏忽然轉臉,面向那個中年尼姑道:“你侍候公主睡下吧!”
中年尼姑合十欠身道:“遵命!”身子一轉,倏地閃身來到了朱翠近前。朱翠不等她開口說話,嘴裏叱道:“去你的!”一掌直向這個中年女尼臉上劈了過去。
這個中年女尼法號“慈一”乃是青霞劍主李妙真座下四大弟子之一。這一次随師而出,原就是有意對付朱翠來的,想不到得來卻是如此之易。
想是得手過易,是以慈一并沒有想到朱翠如此難以對付,這時見她一掌劈來,嘴裏一笑道:“唷,好兇呀!”身子一個快轉,已來到了朱翠左側,猝然分出雙手,向朱翠一雙肩頭上按去。
朱翠這時只覺頭腦陣陣發昏,有點神情恍惚,知道藥性已然發作,但是要讓她現在就倒下,她可是一萬個不心甘情願。
這時見對面中年尼姑一雙手向自己抓到,神态中大是不把自己看在眼裏,便決心給她一個厲害。想念之中,身子霍地往下一蹲。
慈一雙手落空,卻不退身,嘴裏道:“躺下吧!”
她這裏正待以一手按臍力迫使朱翠倒地服輸,卻沒有想到朱翠這一蹲之勢正是旨在誘敵。中年尼姑慈一不察之下,再想後退,哪裏還來得及?
暮然間,慈一女尼眼前翻出了朱翠一雙雪白的手掌,恍惚中感覺到那雙手上挾附着極大的勁道,仿佛整個上身的穴路全在對方雙掌控制之中。
慈一女尼一驚之下這才知道對方的厲害,只吓得三魂出竅,無如眼前彼此相距如此之近,招式已然用老,再想退身,哪裏還來得及?
一旁觀看的李妙真,滿以為朱翠既已誤服了自己精心調制的迷藥,無論如何抵擋不住,樂得讓自己徒弟露露臉,顯顯光彩,卻是沒有料到有此一着。乍驚之下,未及出聲招呼,身子已猝然騰空而起。
室內動手比不得野外曠野。
李妙真身手顯然絕高,身子一經騰起,活似一只金色彩蝶,随着她張開的一雙袖子,合分之間,禪房裏驟然間起了一陣大風,起落間已抓住了慈一女尼的後背,霍地向後一掄,摔了出去。即使這樣,慈一女尼亦不禁被朱翠雙手間的內力擠逼得發出了一陣子大咳,當場噴出了一口鮮血。
經此一擊之後,朱翠亦由不住藥性發作,身子晃了一晃,緩緩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接着身子後仰,人事不省。
李妙真冷冷一笑道:“好倔強的丫頭!”轉向慈一道:“你為她內力所傷,不過傷勢不重,回庵之後我自為你治療,不必害怕!”
慈一女尼在位子上緩緩點了一下頭,道:“謝謝庵主,若非你老及時搭救,只怕弟子已經……”
慈一女尼說着又發出了一聲咳嗽,一面喘息道:“她們兩個就要醒過來了,如何發落,還要請庵主早作安排才是。這廟裏除了外面的烏面師兄以外,別人都不知情,要是被他們發現,只怕不大好。”
李妙真冷冷一笑道:“她們兩個只怕醒不過來了!”
慈一女尼睜大了眼睛道:“莫非庵主在茶裏下的是……毒!”
李妙真搖搖頭道:“那倒也不是。”一面說,那雙眼睛頻頻向朱翠身上轉着。
忽然,她臉上籠罩起一片殺機:“去把我的劍拿來。”
慈一怔了一下道:“是。”
須臾,慈一持劍步出,面色微變地道:“庵主,莫非要殺了她們!”
李妙真接劍在手,微微嘆了一聲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慈一一驚道:“可是曹大人不是親自交待,說是最好要活口嗎?”
“我知道,可是活的太危險,只要有她的人頭也就不負姓曹的所托了。”
說時青霞劍主李妙真,已緩緩抽出了長劍。
“這……”慈一似乎不脫善心,喃喃地道:“可是,庵主這裏是廟呀,佛門善地,總不好殺人吧!”
李妙真一言不發,冷冷地看了這個弟子一眼,忽然才悟出自己平時僞善的一番做作,竟然根深蒂固地早已種植人心,是以這位平日素稱心腹的弟子,忽然間看穿了自己本來面目之後,難免內心忐忑,有些不能适應。
這也難怪,在慈一女尼心目中,只以為師父目的在幫助大內擒拿欽命要犯,此舉雖然有悻師父平日為人,倒也勉強可以接受,這時眼見李妙真,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尤其在殿廟之內,竟圖舉劍殺人,這與她平日一心念佛,持戒教人的立場完全不同,莫怪乎慈一驚惶不置了。
“不必多說,一切我自有主張!”李妙真吩咐道:“我要你帶來的油布呢?”
“在弟子房裏。”
“快拿來。”
慈一答應一聲,匆匆轉入,随即步出,手裏拿着一張油布,李妙真接過在地上鋪好。
“兩個……兩個都要……殺麽?”
慈一雖然随同李妙真練有一身武功,但是李妙真陽善陰惡,一切壞事全是獨自秘密進行,像這種殺人的勾當,确是她以前從來也不曾接觸過,幾個字說得結結巴巴,看來已是魂不守舍。
“青霞劍主”李妙真看在眼裏,心裏自有主張,當下冷冷地道:“自然都要殺,這個丫頭更是留不得活口。”
所謂“這個丫頭”當然是指青荷了。微微一頓,李妙真冷冷接下去道:“她是不樂幫的人,再說這裏接近不樂幫之行館,一個風吹草動,哼哼,你我還能走麽!”
慈一頓時吃了一驚,她久聞不樂幫之種種荒誕奇特罪行,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裏碰見了對方的人,有關不樂幫三位幫主她自然也有所聞,平日避之惟恐不及,今天要是殺了他們手下的人,結下了這個梁子,那還得了。
這個慈一尼姑雖然練有一身武功,但平素只吃齋拜佛,确是膽小得很,這一霎間,只吓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知如何是好。
“庵主,這……”
“你不必害怕,一切都有我在。”
“青霞劍主”李妙真一面說,緩緩向着地上的青荷走過去。就在這時,珠簾撩處,先前陪同二女前來的那個和尚悟明忽然探身進來,乍見此情景,臉色大變,嘴裏“啊”了一聲,慌不疊回身就退。
“青霞劍主”李妙真哪裏容他從容退身,冷笑一笑,右手掌處,掌中劍已脫手飛出,白光一閃,正中悟明前胸,“噗!”一聲刺了個前後貫穿。
悟明身子一連向前踉跄了四五步,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無比驚恐迷惑地看着李妙真,終于倒卧于血泊之間。
這番情景,只把慈一女尼驚了個魂飛魄散。“庵主,你殺了他……”
李妙真冷冷一笑,走過去由悟明身上撥出了劍,先在他僧衣上擦了擦,随即轉向地上的青荷。
※ ※ ※
慈一吓得身子連連打顫。
驀地窗外傳來一聲冷笑,一個冰冷地聲音道:“這可是天下奇聞,佛門善地,居然尼姑仗劍殺人!”
李妙真陡地偏過臉來,左手彈處,“哧!”一絲極細的銀光,透穿而出,嘴裏同時低叱一聲:“誰?”
随着這聲喝叱之後,兩扇窗戶霍地大敞開來。
窗開,人湧,一條人影極其快捷地飄身進來。
李妙真一見自己那等微妙的暗器“彈指飛針”,竟然沒有傷着來人,便知今天遇見了厲害的勁敵。
她動手過招,一向采取主動先發制人,幾乎連來人是什麽樣子都不及辨知。随着這人撲進的身子,猝然間迎合了上去,雙手平推,連帶着自己本身的勁道,形成了一面其力萬鈞的力牆,直向着來人身上拍壓了過去。這是她與入動手時慣常喜愛施用的招法,稱得上從來沒有失過手。
這一次她真的遇見了厲害對手。
李妙真本人清晰地感覺出來,就在她本身內力方自向外乍吐的當兒,一股與自己本身所發出、甚為相似的勁道,忽然自對方身上傳出。等到兩股無形的勁道乍然一接觸的當兒,李妙真心中一震,才忽然感覺出對方這股勁道,敢情要比自己所傳出的強大得多。
這種硬碰硬的對碰,簡直無能取巧!李妙真如果存心硬接,那她便非得眼前受傷不可。
肩頭微晃了一下,她迅速地向後退開了尺許左右,借以緩和了對方強大的氣壓。饒是這樣,仍然使得她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心跳,兩頰由于猝然充血之故,變得又紅又熱。
這一霎如果開口說話,保不住一口鮮血便将噴出。
李妙真當然懂得這個緣故,硬生生把這口氣吞向肚裏,卻是閉嘴不發一言。
當然,這只是極短的一霎間事。在一陣面紅心跳氣喘之後,慚慚已恢複了平靜。
既然有當中這一段時間的和緩,李妙真卻也把對方這個人看得甚是清楚。
二十七八的年歲,高個子,白白的一張臉,身上是一襲藍緞于長衣,其長幾乎曳着了地面。
對李妙真來說,這張臉稱得上是完全陌生的,她确實感覺到十分驚訝,因為就她所知,當今武林中雖然有幾個人武功勝得過她,這幾個人她卻是印象深刻,多半也都是一些上了年歲的一派宗師,像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是她從來也沒有接觸過的。
更使得李妙真驚訝的是,雙方自從全憑內力相撞一擊之後,對方發自身體內的那股無形罡力,直到目前簡直絲毫一點也沒有消失。像是一堵無形的銅柱,緊緊地頂迫着自己的前胸,使得她在這一霎休想有所異圖。
自從習武以來,也只有在西普陀“觀濤閣”參見閣主雷音時,使她有過類似眼前的這種感觸,戰栗的感觸!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李妙真其實在方才頗具實力的雙方內力一度接觸之後,已确實地發覺出自己絕非對方的敵手。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擅闖禪房,不怕菩薩降罪麽?”
藍衣人冷冷一笑,先不答話,身子微轉,已移向朱翠身邊,探下身來察看了一下對方的臉色,又緩緩探出一只手來把持在朱翠的手腕脈門之上。
按說這一霎正是李妙真向他侍招出手的最佳時機,只是她卻寧可坐失良機,實在是對方剛才一接觸間所傳出的力道,已經使得她心膽俱寒。
“阿彌陀佛!”李妙真雙手合十道:“施主現在總可放心了,貧尼對此二人,原本就沒有存下什麽惡意,只不過為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藍衣人眼睛裏閃爍着隐隐的怒光,一面由身上取出了兩粒丸藥,分別放入朱翠與青荷嘴裏,這才轉向李妙真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稱‘青霞劍主’的李妙真了?”
李妙真微微一愕,随即單手打着問訊,喧了一聲佛號:“正是貧尼,請問施主是……”
藍衣人冷笑一聲,說道:“我的名字還不打算告訴你,我只問你,你一個出家人怎會幹出這般下流勾當?你方才所說受人之托,我倒要問問看,這個托你的人是誰了!”
李妙真欠身道:“阿彌陀佛!”等她身子直起來時,卻已巧妙地轉向另一個角度。
只是藍衣人顯然早注意到了,就在李妙真身子方一轉向的同時,他腳下已霍地向前踏進了一步。
休要小看了這一步之進。頓時李妙真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機,迎面直逼了過來。李妙真說得厲害,她本人當得上內家高手,這一霎她如果想退,敵人強大勁道乘勢力吐之下,自己非受傷不可,被迫之下只得将內力再次運出。
禪房裏頓時充滿了淩人的勁道,兩扇窗戶在雙方內力沖擊下張開又合上,房架子咯吱吱在響,整個房子似乎在震動着。
這番情景,直把現場目睹的那個慈一女尼吓得魂飛魄散,全身顫抖不已。
這種全憑本身真元內力的交接,最是耗人精元,且又是貨真價實,絲毫做不得假。
李妙真雖然明知自己不是對方敵手,可是眼前情形卻也不容她不全力以應。
短暫的一段沉寂之後,李妙真已覺得有些面紅心跳,微感不支。
恰恰就在這時,對面那個藍衣青年,竟然又向前踏進了一步。
李妙真身子大大地搖動了一下,身上那襲金色袈裟飕然飄向後側,面對着敵人強大的內力之下,她不得不強自再一次提聚真力,将身子穩住。
整個撣房就像是猝然間遭遇到了地震那般,房架子咯吱吱得尤其刺耳。
一旁站立的慈一尼姑先時昧于無知,這時總算看清了雙方的情勢,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情知師父眼前已受制于對方那個藍衣人,在對方那種前所未見的無形罡力鉗制之下,只怕有性命之憂。她再打量對方那個藍衣人,顯然菁華內蘊,一副神色自若模樣!
此時此刻,果真這個藍衣人再向前踏進一步,李妙真必将要傷在他強大剛劇的內力之下了。
旁觀者清,慈一女尼一念之興,不禁陡然間興起了救助師父的念頭。她緩緩地把一只手插進後胯長衣之內,悄悄地摸到了暗器,菩提珠。
這種沙門暗器也頗是不可輕視,名為“珠”,其實并非真的是全圓的,而是六角形狀,端看發暗器之人手腕勁力如何,勁力充沛者亦能置對方于死命。
慈一心救師,哪裏想到對方的厲害,就在她一只手觸摸到暗器的同時,忽然一股極為罡勁的風力,直向着她身上襲了過來。這陣風力有如一面無形的力罩,陡地向着她當頭罩落下來。
慈一女尼一驚之下,發覺到對方那雙炯炯的目神仍然瞬也不瞬地盯着青霞劍主,似乎連自己看也不看上一眼。
“小尼姑你最好不要妄動,”藍衣人緩緩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那些暗器是傷不了我的,還是給我乖乖地站在那裏的好!”
慈一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這才知道對方這個長身青年敢情武功高不可測,自己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觀察之中。當下心事被他點破,也就真的不敢再輕舉妄動,那只已經摸着了暗器的手情不自禁地又緩緩收了回來。
短時的寂靜,卻在這一霎忽然被打破了。青霞劍主李妙真不得不把握着這一霎的先機,無論如何藍衣人分出內力去照顧一旁的慈一,就分了心,随着她的一聲冷笑,整個身子驀地騰了起來。
看上去她的背脊幾乎已經觸到了屋頂的天花板,卻是緊緊擦貼着一閃而過,活像是一只淩空下擊的金色巨鷹,直向着藍衣人撲了下來。
藍衣人似乎在李妙真落招之前,已經有所覺察,雪白的臉上陡地興起了一片怒容。
李妙真這一式“鷹搏兔”端的厲害。休看她這一撲一擊,其中變化端是萬千,随着她的兩手、兩足、連帶着微微拱起的兩時,同時向着藍衣人全身上下六處不同要害猛然攻了過去。
藍衣人眉毛一挑,雙掌也同時向外推出。這一手看似不大顯眼,其實卻紮實無比,雙掌之間挾附着極為驚人的內家力道。随着藍衣人微微蹲下的身形,這股勁道排山倒海般地自他雙掌內推了出來。
李妙真來勢雖快,無奈被這股勁道正面一逼,卻也不敢正試其鋒,當下就空一個倒折,輕飄飄地由空中飄落下來。
李妙真當然不會就此幹休,她身子方自在地上一沾,铮的一聲,已把一口長劍撤在了手上。
劍出即落!一道銀光,随着李妙真踏進的身勢,直向藍衣人當面劈落下來。這一劍堪稱絕妙!
“青霞劍主”李妙真,若以劍術功力論,當今宇內實無多人能出其右。這一劍急切間亦不失其準頭,随着她落下的劍刃,劍上青霞在她內力運施之下,爆開了一片光雨,連頭帶身直向藍衣人全身揮落下來。
藍衣人再不能原地不動了。似乎他對于李妙真劍上功力吃了一驚,随着李妙真落下的劍身,只見他肩頭輕晃,一片雲彩也似地已飄開一旁,落在了窗前。
李妙真一劍落空,左手領着劍訣,第二劍分花拂柳,随着她身勢巧妙的一轉,這一劍平心而出,直向藍衣人前心刺來。
藍衣人長眉一個挑,冷叱一聲道:“好劍!”右手倏拂,一截衣袖龍蛇般地飛卷了出去,不偏不倚,铮然一聲脆響,已卷住了李妙真來犯的長劍劍身。
李妙真一振手腕,倏地抽出了劍,第二次上步,掌中劍唰唰唰一連旋出了三團劍圈,名為“三環套月”,直向藍衣人一首雙肩三處地方削落過來。
藍衣人身子向下一矮,在極為局促的空間,連閃了幾閃,李妙真三劍竟然全數落空。
李妙真的伎倆當然不止如此,她心恨對方如此托大,竟然膽敢以一雙肉掌來迎接自己的寶劍,心忿之下決計要給對方一個厲害。
就在她三劍先後落空的一瞬間,只見她身子向前霍地一塌,猛然向後一個倒仰,随着她後仰的身勢,手上長劍驀地反崩了回來。
這一劍施展得極其險惡!藍衣人乍見之下,禁不住神色一淩,不容他心念轉動,對方那口碧森森的長劍已然當頭罩落下來。
李妙真果然劍上功夫了得,在她本身劍炁內力貫注之下,那口長劍上猝然傳出了一一聲龍吟,劍上青光直如長鯨噴水,直向着藍衣人正面卷了過來。這一手顯然出乎藍衣人意料之外。
就在這一剎那,耳聽得窗外傳過來一聲尖銳的輕嘯之聲,兩線黃光并排着,直由敞開着的軒窗破空而入。
“叮!叮!”兩聲脆響,似乎全都招呼在李妙真的這口長劍上,緊接着又是叮叮兩聲輕響,先後墜落在地,敢情是一雙青銅制錢兒!不要小看了這一雙小小制錢的力道,竟然是其力絕猛,李妙真手中的劍竟被擊得向一旁偏了開來。
現場三人都怔了一怔。尤其是藍衣人神态之間,更保持着極度的警覺,向外探了一眼,立刻轉身由另一,扇敞開着的窗戶縱身而出,以他的輕功絕技來說,顯然超入一等,況乎眼前這全力的一縱,像是一支出弦的箭,“嗖!”一聲,已竄出七八丈外,斜斜地落在了馬王廟最高最大的殿瓦之上。
陽光似金,照射在黃琉璃瓦上一片燦爛,藍衣人飛縱而出的身子尤其出乎意外的玄妙,那麽翩然的落向殿瓦,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大漠落鷹,又似戲水的沙鷗,只是那麽沾上一沾随即又騰身而起,已翻落向殿瓦的另一側,不過是交睫的當兒,随即無蹤。
就在藍衣人方自縱出的一霎,卻另有一個人縱入禪房。這個人無疑的正是方才發出青銅制錢的那個人了。
白白的臉,帶點尖兒的下巴,瘦瘦高高的個子,雖然歲數可能不小了,卻不失為标致,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襲紫紅色的衣裙,腰間紮着一根銀色的絲穗,越發顯得身材瘦挺。
她進來的速度不謂不快了,可是藍衣人似乎故意躲她,搶先一步去了,這一點不禁令她大大感到沮喪!
她仍然看見了消逝在黃澄澄琉璃瓦間藍衣人的背影,那只不過是驚魂一瞥而已。
藍衣人的傑出輕功使得她大為吃驚,若非是眼前情景不容她離開,她非得要追上去看個究竟不可!
心裏這個疑團,一時卻是難以解開,原因是面前這個強敵,李妙真不容她稍具輕松。原來她們雙方并非完全陌生的,最起碼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正因為這樣,當“青霞劍主”李妙真第一眼看見了這個女人的來到,才情不自禁地為之大大驚心!她心裏最怕見到的人,終于讓她見到了!
“阿彌陀佛!”李妙真強自鎮定地抱回手中長劍道:“風施主別來無恙,請恕貧尼失敬了!”
綽號“妙仙子”的風來儀一雙深邃的眸子,似乎早已看見了地上的朱翠與青荷,盡管心裏充滿了憤怒,表面上卻并不顯著。
“李劍主久違了……哼哼!”
冷冷一笑,她随即輕移蓮步,走到了朱翠面前,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脈搏,又看了一下她的眼睛,這才轉向青荷,察看如剛。
“風施主大可放心!”李妙真面現尴尬地道:“貴介并無傷害,只不過是睡上一會兒而已!”
風來儀在探知朱翠青荷并無性命之憂,內心大為放寬,只是她卻不能便宜了李妙真。
“李劍主,你這又是為了什麽?”
一面說,風來儀緩緩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李妙真原以為風來儀上來必定會向自己出手,說不得要與她一拼生死高下,卻想不到對方竟是這麽好的耐性,對方越是這樣,越是難以作答。
“無量佛,善哉!”李妙真那張看來慈祥的臉上,情不自禁地罩起了一片怒容:“朱公主是欽命要犯,貧尼為情所托,拿她歸案,雖屬分外之事,但亦不失善功一件。阿彌陀佛,還要請風施主念在同屬武林一脈多多成全!”一面說,這位白衣庵主就着蒲團緩緩坐下,一口長劍亦落入鞘內。
“慈一,來,我為你引見一下,這位就是名震寰宇不樂幫三位幫主之一的妙仙子風幫主,還不上前見過!”
慈一原為一連串所發生的怪事吓得內心忐忑,這時一聽來人竟是大名鼎鼎的不樂幫主,更不禁暗吃了一驚,庵主既這麽吩咐,只得上前合十一拜。
“弟子慈一,參見幫主。”
風來儀一笑道:“不必客氣!”眸子一瞟,視向一角倒卧于血泊裏的悟明道:“這位大和尚又是怎麽回事?劍主你敢情開了劍了?”
李妙真怔了一下,神色很不自然地點點頭,道:“情勢所迫,不得不如此,施主你見笑了!”一面說探手衣內摸出了一個羊脂玉瓶,一面站起來,打開瓶塞,用小指指甲在瓶內挑起了少許紅色粉未,走過去到悟明屍身旁邊,以手尖粉未輕輕彈向屍身傷處,随即回身坐下。
“施主見笑了!”
風來儀一笑道:“久仰閣下精解百家之毒,更擅煉制百藥,這一回當是傳說中的化骨散了。”
說話之間,只聽得一陣輕微的“嗤嗤!”之聲,眼看着悟明和尚身上起了一陣淡淡的黃煙,先是衣服潰爛,緊接着流出了一攤黃水,眼看着悟明的屍體漸漸縮小,最後終于消逝無形,地上只剩下一小攤綠黃色的濃濃汁液。
風來儀不禁點頭嘆道:“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就只是這說話的當兒,眼看着那攤黃水亦變成陣陣黃煙升起,地上最後充其量只剩下了一些黃色的痕跡罷了。這番情景不要說慈一女尼不曾夢見,就拿見多識廣的風來儀來說,也是第一次目睹,她雖知江湖上流傳有“化骨散”之一說,然而屍身上的發須衣着都是要加以善後處理,眼前這種情形如非目睹,簡直是難以相信。
她久聞這位白衣庵主擅于調制秘藥,卻想不到手段如此之高,轉念之間對于眼前的李妙真,卻另有一番評價,暫時放在心裏沒有說出。
禪房裏飄散起一陣腥臭氣息,所幸時間不長,很快即告消失。
“好險,”風來儀冷冷地說道:“要是我晚來一步,只怕這兩個人也将同那個和尚一樣變得屍骨無存了!”
“阿彌陀佛,施主你言重了!”
李妙真看了一旁的慈一一眼道:“給風幫主獻茶!”
“不用了!”風來儀冷冷地道:“我想她們兩個大概就要醒過來了,我就再等她們一會吧!”
李妙真又喧了一聲佛號,單手打着問訊道:“施主想必是已同意将朱公主暫時交給貧尼帶回去了?至于錯待貴門手下之事,改日老尼當親自上門致歉!請多多海涵!”
風來儀輕輕哼了一聲,清瘦的臉上驀地罩起了一片怒容,冷笑道:“劍主未免異想天開了,想要把人從我手裏帶走可沒這麽容易。這麽吧,在這裏我還有兩天逗留,我随時恭候大駕。”說時站起來走向朱翠,後者似乎已經醒轉,睜着一雙大眼睛正在發愕,風來儀來到,使她突然一驚,驀地坐起來。
“你醒得正是時候,我們也應該回去了!”
朱翠乍吃一驚,站起來看了各人一眼,才似想起了是怎麽回事,一時又羞又憤,忿忿地看向李妙真。
風來儀這時走向青荷,後者正處于将醒未醒之間,風來儀一只手輕輕在她身上一拍道:
“還不醒麽?”随着她手掌中傳出的真力,立刻使得青荷睡意全消,随着她落手之勢,霍地坐了起來。
風來儀冷笑道:“丫頭你幹的好事!哼!”
青荷目睹着面前的風來儀,先是一驚,立刻想通了是怎麽回事,一時駭得面色慘變。
“三娘娘,您回來了?”一面說慌不疊跪地行禮。
“算了,這件事回頭再談!”風來儀眼睛裏交織着怒火,緩綴接道:“這都是這位李庵主特別照顧你,她總算對你手下留情,要不然,哼,只怕你現在早已屍骨不存化為飛煙了!”
青荷一時不明究竟,一雙眼睛只是骨碌碌轉着,臉上表情是惶恐不定。她深深了解風來儀這個人,更知道她怒時的威儀,如果這番盛怒果真沖着自己來,那自己這條小命多半是保不住了,想到這裏,青荷一時就好像有置身冰窖的感覺,差一點為之失态。
風來儀冷漠的眼睛随即又瞟向朱翠,微微一笑道:“我們回去吧!”
朱翠原對李妙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