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老夫此來,确已将死生置之度外,尤其是能有機會領教各方朋友的罕世身手,更是人生一大快事,說吧,顧老弟,你要怎麽樣吧?”
“好!”顧錫恭兩只手不知什麽時候已插進長衫的兩叉,霍地向外一分,手上多了一對烏黑淨亮的圈子。
“久仰前輩一套伏魔劍法,領袖西方武林垂數十年之久,不才有幸請教,實在是光榮之至!”一面說時,腳下微擰,“嗖”一聲已飄身屋外,接着面前人影乍閃,邵一子已與他迎面對立。
顧錫恭簡直就不知對方手上的那口短劍是藏在哪裏的,總之雙方現在已相互對立。
顧錫恭手上所拿的那對黑不溜丢的鋼圈子,看似無奇,其實卻厲害無比。
邵一子冷笑道:“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顧老弟你過去也是用劍的,怎麽現在卻改了家夥了?”
顧錫恭一哂道:“那倒也沒有,換着用用不是也挺好的嗎,咱們閑話少說,前輩你撒招吧!”說完了這句話,就見他把一雙黑光淨亮的鋼圈子在頭頂上“當”的碰了一下,發出了歷時頗久的一陣子“嗡嗡”之聲。
如非是他變換了另一個角度,還不易看清他手裏那對鋼圈子的淩厲的一面,敢情沿着鋼圈一周,現出了白白一線,正是藏鋒之處。
邵一子手上短劍平胸而持,劍上光華閃爍,顯然他已把無比充沛的勁力貫注在這口短劍之內。
一旁的左瞎子顯然也已領略到了現場一觸即發的嚴肅氣氛,情不由己地退開一旁,他眼睛雖不能看,卻依然表現出一副凝神貫注的模樣,直直地瞪着兩只眼,注視着現場,也許只有這個樣子,才能幫助他聽覺更為敏銳。
顧錫恭手持雙圈,在現場轉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卻在斜出一個角度站住。忽然他叱了聲:“失禮了。”三字一經出口,身子忽然疾如電閃般地狂飄而起,直由邵一子側翼部位猛然切了進來。
邵一子冷哼一聲,短劍斜挑,叮當一聲脆響,空中爆出了一點火星。
把握住此一刻良機,邵一子倏地快速進身,短劍上劃出了一道銀光,這一劍直穿向對方面門,其勢之疾快,真有難以想象之處。
顧錫恭手中鋼镮驀地分開,左手鋼镮向正面面門上一舉,“锵”的一聲脆響,已将對方來劍鎖在鋼圈之內,緊跟着他身形側轉,右手鋼圈霍地平胸推出,極其力猛地向對方胸前打了過來。
邵一子冷笑道:“好招。”
左手掩處,“嗡”的一聲,已把對方來犯的鋼圈擊開一旁,這一手空手進招,設非是把對方身法部位摸得極為清楚,萬萬不敢如此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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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顧錫恭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有這麽一手,不覺呆了一呆。
邵一子計不只此。
就在他掌震鋼圈的同時,右手短劍微振之下,那口劍忽地彎曲如蛇,極其滑溜地已由對方鋼圈之內脫出。
顧錫恭驀地神色一變,他武功至高,招法爛熟,正因為如此,他也就較一般武者更能體會出勝敗的先機,以眼前情形而論,自己原不至就此落敗,無如上來期功過甚,以至于雙方間隔距離過于接近,再當敵人狠厲招法之下,便萬難脫身了。
心中有此一念,顧錫恭再也顧不得出招傷人,身子霍地向後一倒,“唰”的一聲,直挺挺地直倒了下去。
饒是這樣,邵一子的那口短劍兀自放不過他,豔陽下,劍光刺目,有似銀蛇騰空般,倏地閃了一閃。
随着這道劍光的光華閃處,邵一子身軀已似風卷落葉般地飄了出去,起落之間,已是三丈開外。
“岳陽劍客”顧錫恭的身法更為美妙無倫。
他原本後仰的身子,就在他後腦甫将接觸地面的一剎那之間,驀地一個快速的疾旋,“呼!”一聲,眼看着他已将倒地的身子,驀地又騰了起來,足足拔起了有兩丈高下,随後又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雙方已然分了勝負。
一道長有半尺的割裂口子,顯示在顧錫恭的前胸,将一件美好的青衫分為兩片。
顧錫恭固然可以不服輸,再次放手力搏,猶不知鹿死誰手,然而究竟他是一個成了名的人物,況乎雙方并無深仇大怨,實在沒有以死相拼的理由。
“很好,我總算見識了,高明之至,高明之至!”一面說,顧錫恭頻頻向後面退着,豔陽下他那張臉變得極為蒼白。
“不過,邵前輩,你可要注意了,你我之争,稱得上是君子之争!”他冷冷笑着道:
“要是換在另一個人,只怕你就不會這麽容易打發了!”
邵一子按劍而立,聆聽之下,呆了一呆。
顧錫恭卻抱拳道:“剛才那番話,我覺得閣下尚有考慮的必要,我以為尊駕眼前的處境,很顯然的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尊駕何妨再好好地想想,我們還會見面的,告辭!”
話一說完,倏地擰身而起,有如長煙猝起,極是俊俏地已拔在了一棵大樹巅梢,緊接着身形再彈,已是六七丈外,轉瞬間已消逝視線之外。
邵一子撩開長衫,“锵!”一聲合劍入鞘。原來這口短劍一直就藏在他膝邊小腿邊側,劍身雖然遠較“匕首”為長,卻也不礙他的身手。
面前人影略閃,左瞎子已來到眼前。
“他走了?”
邵一子冷笑道:“不錯,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不會就此甘心的!”
左瞎子嘆息了一聲道:“想不到你我這次約聚,事情這般的隐秘,卻依然逃不過這些人的耳目,說來也怪我大粗心大意了。”
邵一子搖頭道:“這與你并沒有什麽關系。”
左瞎子道:“如果我剛才沒有到白桑軒去打了個轉,說不定還不至于驚動了這些人。”
“遲早他們是要來的,”邵一子道:“這裏顯然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們還是遷地為良的好!”
左瞎子點點頭道:“我想到了一個好地方。”
他正要說出,邵一子卻噓了一聲,道:“你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反正我跟着你去就是了。”
左瞎子不由不佩服他的臨事仔細,點點頭道:“也好,那我們就走吧!”
十九
一艘小船緩緩地在水面上移動着。
除了搖船的舟子以外,這船上只有兩個人:邵一子和左瞎子。
船上搭着竹篷,最多亦只能容納兩人,現在的容量已是飽和了。
二人之間,是一張小小的方桌,寶圖就攤開在桌面上。為了謹慎起見,船艙兩面都下着簾子,只靠着中間垂下來的一盞油燈,光度雖弱,卻已是夠了。
左瞎子微微顫抖的手指,摸着密密麻麻的特殊字體,嘴裏不停地念着:“計黃金十箱,白銀二十八箱,明珠玉器各十箱,分別以上好的樟木包裹白鐵之木箱盛裝,安置在七星山之北,大肚山以南,午時陽光穿照時,見群山交岔,于是再尋小孤峰……”
念到這裏,左瞎子停了一下,嘴裏喃喃道:“老天……老天,要不是圖上記載,只怕神仙也找不到。”
邵一子道:“這些地方你可熟悉?”
“當然,當然,我是熟悉的!”
“小孤峰……小孤峰……”一面說左瞎子的手指又摸上了羊皮紙。
“夠了!”邵一子忽然抽回了羊皮紙卷:“暫時知道這些已足夠了!”
左瞎子愣了一下,咧着牙笑了笑,道:“現在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邵一子一笑道:“到目前為止,你我二人知道的一樣多而且還是一知半解,這樣彼此都可以信任,對于我們未來的合作大有稗益。”
左瞎子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仰起臉來想了想,才像是忽然明白,“呵呵”笑了兩聲,道:“邵老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太周到了!”
邵一子微笑道:“請先生海涵,此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也,這件事完成之後,老夫當親自向先生致歉,并将此事建議藏王,為先生立一生伺,供後世膜拜敬仰,也算是功在全藏,青史明标了。”
左瞎子嘴裏“啊唷”了一聲,呵呵笑道:“言重了,言重了,邵老這件事萬萬行不得,析煞我瞎子了……折煞了!”
他們在觀圖說話時,身邊一直留意着欸乃不絕的槳橹之聲,很清楚地可以感覺出前進的速度。
忽然船速慢了下來。
左瞎子隔着船簾問道:“地方到了沒有?”
舟子的破鑼嗓子道:“到了,二位老爺下船吧!”
邵老人匆匆背好了圖卷,左瞎子手中馬竿子方自撩起船簾,即聽見“撲通”一聲水響,水花四濺裏,敢情那個舟子已縱身入水。
邵老人一怔道:“不好!”驀地搶身出艙,卻見一名錦衣童子雙手正自緊勒纜繩,把這只小船硬拉向岸上。
所謂“岸上”,乃是一個延伸出水面的島形堤岸,在近水處設有一亭,景致十分可人。
邵一子已知中計,舟子既已遁形,一腔怒火乃發向那名錦衣童子身上。
當下怒叱一聲:“大膽!”身子霍地縱起,劈空一掌直向那名童子身上擊去。猛可裏一人朗聲笑道:“好掌力!”說話時,那名錦衣童子已自就地一滾,快速地翻出兩丈開外,邵老人的一掌,竟然落了個空。由于那聲“好掌力”,才使得他注意到發話之人。
敢情那亭子并非是空的,裏面還坐着兩個人。一對白衣漂亮男女。男的錦衣緞帽,翩翩風采,沿着帽沿兩邊,各垂下一根風翎,和他颏下的一絡黑胡,共風而舞,尤見潇灑風雅之一面、女的更是生就的漂亮姿色,宮樣蛾眉,郁郁秋水,一領雪色長披,其上繡着鮮豔梅花,粉面團團,似乎永遠聚集着未完的笑意。
“西天盟主”邵一子乍然發現到這兩個人,禁不住驀地吃了一驚。正因為這男女二人原是相識,才使他格外覺得驚懼,事出突然,一向持重的他,也呆住了。
身邊人影輕閃了一閃,左瞎子也來到近前。
“怎麽回事?邵老。”
“哼!”邵一子才似回到了眼前情況:“有好朋友等着我們啦!”
此時亭中男女,已緩緩步出亭子。
“老爺子別來無恙,咱們好幾年不見了,幸會,幸會……”拱了一下手,含着笑道:
“我這裏有酒有菜,如果不嫌棄,二位請共飲一杯如何?”
邵一子冷冷地道:“用不着客氣,賢夫婦竟然以這種卑鄙伎倆來對付我,哼哼,這又是為了什麽?”
白衣人一笑道:“老朋友先不要發這麽大的火,有話咱們慢慢說好不好?”
白衣婦人似乎一向很少說話,凡事以夫“馬首是瞻”,這時卻不禁發出了銀鈴般的一串笑聲,接着說道:“邵前輩這麽說就不對了,外子與我為了迎接前輩,已經坐候了三天,就是現在在這裏見面,也是費了一片苦心呢!”微微一頓,這婦人眉角掃向左瞎子。一笑道:
“這位大概就是西北道上那個傳說已久的奇人‘瞽目閻羅’左光鬥了,失敬,失敬!”
左瞎子先是一怔,連連眨着他那雙瞎眼,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卻把頭轉向邵一子道:
“老哥,你可沒有告訴我還有兩位貴客,這兩位朋友又是哪個?對不起得很,請恕瞎子眼睛不靈。”
邵一子冷笑道:“鼎鼎大名的童氏伉俪你竟然不識,哼!青砂堡‘瀾滄居士’童玉奇與‘芙蓉劍’莫愁花的大名,你豈能不知?”
左瞎子那張消瘦的臉上,忽然間像是僵住了:“嘻嘻……”他冷嗖嗖地笑了幾聲:“知道,知道,想不到短短幾天時間,竟然拜會了這麽多成名江湖的朋友,我瞎子總算是沒有白活,嘿嘿!”
被稱為“瀾滄居士”的白衣人一笑,道:“左朋友真是太客氣了,二位請進來一談如何,請!”
邵一子見到對方童氏夫婦,即知道今日之會只怕不易善罷于休,然而事到臨頭,卻也只有硬起腰幹,看看下一步又将如何。
心裏想着,即與左瞎子不約而同舉步向亭內步入,童氏夫婦果然是有心人。
亭子裏果然備有一桌豐盛筵席,每盤萊肴都加着蓋碗,顯然主人夫婦為候佳賓,并未動筷。邵一子打量着這一切,冷冷道:“賢夫婦太客氣了。”說罷不待招呼,自行拉開座位坐了下來。
左瞎子雖是瞎子,但除開視覺之外,其他各樣官能似乎較諸常人更敏銳得多。
随着邵一子落座,他也坐了下來。只是他并非與邵一子并肩而坐,卻是在對面坐下來,那一根一直在手的馬竿子緊緊夾在兩膝之間。
童氏夫婦各含微笑也坐下來。
“瀾滄居上”童玉奇雙手拍了一下,亭外立即應聲走進一人,正是方才手勒纜繩,也就是“白桑軒”侍奉童氏夫婦寸步不離的那個俊秀童子。強将手下無弱兵,顯然他也有一副好身手。
這時只見他對着邵左二人深深打了一躬,嘻嘻笑着上前為二人執壺斟酒。
邵一子道了聲:“邵某不客氣了。”一面說時,仰首把面前酒一飲而盡。
左瞎子也是仰首把面前酒一飲而盡,“叭!”打了一下嘴道:“好酒!”
“瀾滄居士”童玉奇道:“今日能夠請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只怕倉促之間,菜肴難合二位口味,還請多多包涵。來來來,左先生請!”
因為左光鬥是瞎子,所以他才要特別照顧他,擺在面前的是一盤“棒棒雞”,童玉奇夾起一截雞腿遞過去。
左瞎子愣了一下道:“啊,你太客氣了!”
他雖是瞎子,感覺之敏銳,前文已敘及,是時右手輕起,“铮!”一聲,兩只牙筷,已迎着了對方送來的那只雞腿。立刻,空中這只雞腿就像是被膠粘住了一樣的結實,絲毫動彈不得。
瀾滄居士童玉奇一笑道:“嗳,不必客氣!”
手中筷子微微一抖,左瞎子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那只手在微微的一陣顫抖之後,不由自主地緩緩向後縮了回來,一直退到面前,接着四只筷子夾着的那雞腿,慢慢地落向盤內。
童玉奇微微一笑,收回了筷子,只見左瞎子那張白臉上絲毫不着血色,臉上大大地現出了“不是味道”。
明眼人如邵一子者一看之下,即心內雪然,分明童玉奇這一手明是為對方揀菜,暗中是在與對方較量力道,而這一次左瞎子顯然是輸了。
左瞎子顯然心胸狹窄,個性偏激,一上來吃了一個悶虧,心裏老大的不是滋味,獨自個頻頻冷笑不已。
邵一子自然知道童氏夫婦的心願,這時見左瞎子如此的表情,更猜測到情勢的“一觸即發”。
“我們還是打開窗子說亮話吧!”邵一子眼睛逼向正面的童玉奇,道:“賢夫婦此番邀請,不知有什麽要當面關照的沒有,說吧。”
童玉奇一笑道:“邵老這麽單刀直入的問,倒也爽快,愚夫婦的來意,想必是瞞不過你老爺子的法眼,既然這樣,我們就直話直說吧。”
邵一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說布達拉宮的那張寶圖就在邵老身上?”一面說時,童玉奇那雙眼睛滴溜溜地直在對方身上打轉,當然沒有放過斜背在邵氏背後的那件玩藝兒。
“不錯!”邵一子擡手在背後圖卷上拍了一下道:“就是這個。”
“聽說布達拉宮那批寶物,別的不說,只黃金就有好幾大車呢。”
說話的是童妻“芙蓉劍”莫愁花,提到了黃金,那張嬌豔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顯出了貪婪的笑容。
“而且還有很多的珠寶玉翠呢!是不是?”
邵一子點點頭道:“傳說是這個樣子,至于事實是不是如此誰也不知道。”
“那我們為什麽不去當面證實,看一看呢?”她很自然他說出了這句話,一點也不顯得不自然,好像這批寶物原本就應該有他們一份似的。
“不錯!”邵一子冷冷地道:“我是有這個意思想去證實一“芙蓉劍”莫愁花笑得真美:“好呀!那我們什麽時候去呢?”
邵一于看了她一眼,如非當面承教,他真難以相信世上還有這麽一種人,對方若非是故裝糊塗,那就實在太天真了。
“童夫人也許沒有聽清楚,”邵一子冷冷地接下去道:“我以為‘我’和‘我們,這兩個字是有很大的分別的。”
莫愁花微微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道:“這!又是什麽意思?”
“這個意思很簡單,‘我’只是我自己,‘我們’卻是兩個人以上的人,”微微一頓,邵一子面若秋霜地道:“我的意思是‘我’而不是‘我們’。”
莫愁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為什麽要這樣嘛!”她喃喃道:“我實在很想要看看這些寶貝。”
邵一子吃了一驚,心說:“芙蓉劍”莫愁花在江湖上該是何等厲害的一個角色,怎麽會是如此稚氣未開的一派天真?莫非她故意如此做作,其實卻另有什麽居心不成?偷眼一瞧,“瀾滄居士”童玉奇唇角卻帶着淺淺的笑,仿佛一切早已胸有成竹的模樣。
“來呀!”童玉奇招呼身邊童子道:“給二位貴客斟酒。”
站立在一角的那個少年童子應了一聲,立刻趨前拿起了一旁燙在熱水裏的錫壺,搖了一下,恭敬地為二人各自斟上一杯,接着又為主人夫婦斟了一杯。
童玉奇伸出小指在酒裏點了一下,含笑道:“很好,溫度正好,二位請不要生氣,有什麽話,我們飯後再談如何,來!幹!”一面說,仰首把杯中之酒一幹而盡。
一旁的莫愁花也笑哈哈地道:“二位老爺子可別客氣呀!喝呀!”說時,她也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邵一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口酒将要吞下之際,忽然他目光觸及莫愁花渴望的目光和幾乎掩飾不住的喜色,心裏一驚,這口酒頓時不再咽下。
目光一掃身邊的左瞎子竟然不識先機,手端酒杯正待飲下。
邵一子心裏一急,左掌突出,用劈空掌力一掌直向左瞎子當胸擊去。
這一掌由于雙方距離過近,左瞎子事先又沒有料到,一時避之不及,手腕子一抖,這杯酒竟然朝着自己臉上潑了過去,頓時滿臉狼藉。
同時間,邵一子面朝向童玉奇,“噗”的一聲,把嘴裏的酒直向後者臉上噴了過去。
童玉奇一聲急叱,右掌在坐椅上驀地一按,整個身子“唰”地飄了出去,饒是這樣,無如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邵一子這口酒看似無奇,其實乃盈聚有本身所練之“五行真力”,力道足可穿木破石,速度更是疾快至極,童玉奇躲開了身子卻躲不開長衣,酒滴沾處,那襲雪白俊逸、其上繡着修竹的長衣側襟上,頓時留下了七八處透明窟窿。
以童玉奇平素之風流自賞,武功出衆,何能吞下這口氣?淩笑一聲道:“老兒,你這是自己找死!”話聲一落,正待出手,卻不知他身邊的“芙蓉劍”莫愁花,卻已搶先了他一步,先自出手。
嬌叱聲中,莫愁花驀地拔身而起,其勢之快,有如奔雷疾電,閃得一閃已來到了邵一子身前。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然先已在她纖纖十指上各套了一個純鋼打制的、十分精致的小巧鋼套。
随着她前進的身子,兩只手霍地向前一抖,“铮”的一聲脆響,十根手指像是十把尖銳犀利的短劍,霍地朝着邵一子兩肩奇快地抓落下來。
雙方竟然是如此戲劇性的動起了手來。
邵一子狂笑一聲道:“好!”
霍地把身子向後一仰,無如莫愁花功力頗是不弱,兩只手落空之下,身子快速地一個疾轉,一雙手再次地張開,在扇形的合攏姿态裏,兩只蝶形的寬沿大袖,有如兩把鋒利的鋼刀,分向邵一子兩肋上疾快地劃落下去。
邵一子身形方自折起一半,對方竟然又自攻到,其勢之疾猛,簡直不容人于緩和之機。
這一霎,真是極為尴尬的時機,上既不可,下亦不能,一任邵一子功力再高,當此一瞬間,也是莫可奈何,心裏一驚,憑恃着數十年精純的內功,硬生生地把身子向一旁錯開了半尺。
出奇制勝,常常就是在這種節骨眼之上。
就在邵一子這一霎不上不下的當兒,猛可裏身側一陣疾風掃到,似乎發覺到對方童玉奇的影子閃了過去。
這種進身的勢子實在太快了,快到無暇思索。
邵一子心中方自暗念着此番休矣,仿佛覺得肩背上緊了一緊,突然間,對方男女二人已雙雙向兩方退開。
左瞎子早已蓄式以待,當此一瞬,他忽然施展出了全力,極其快速的向着童玉奇撲了過來。
原來童氏夫婦聯手進招,早已是事先約定,故此施展出來,配合得天衣無縫,童玉奇剛才進身之勢,更是妙不可言,待到他退身一旁時,手裏已多了一樣東西:羊皮圖卷兒。
夫婦二人臉上真有說不出的喜悅。
就在這時,左瞎子已全速撲到,手裏的馬竿兒施了一招“撥風盤打”,摟頭蓋頂地直向童玉奇頭上打來。
童玉奇一哂道:“得了,瞎老哥你還湊什麽份子?”身子一晃,已飄出丈許以外。
眼前疾風狂襲過來,邵一子發眉皆張,狀似瘋子般地撲了過來,他乍然發覺到,背後寶圖竟然被童玉奇巧取了過去,內心自是怒不可遏,是以身子一撲過來,即施出了極為厲害的一招“虎撲式”,兩只手掌上聚集了無比淩厲的內力,直向童玉奇身上擊了過去。
童玉奇一聲長笑道:“老爺子這又何必。”他當然知道邵一子志在寶圖,當下一聲喝叱道:“接着。”手勢微抖,掌中寶圖卷箭矢也似地射了出去。當然不是丢向邵一子,而是擲向“芙蓉劍”莫愁花。
一切都好像早就安排好了。
“芙蓉劍”莫愁花落水而立。小船就在水邊,早已起錨待發,只等着莫愁花身子一躍上船,即刻出發。
由童玉奇手上飛出的寶圖,就像是一只箭矢般的快捷,“嗖!”一聲,已來到莫愁花面前。
童玉奇所施展的力道竟是恰到好處,眼看着這圈羊皮圖卷箭矢般地來到眼前,忽然就空一頓,輕輕地向着莫愁花手上落下來。
莫愁花笑得開心極了,由于她與對方邵一子間隔甚遠,根本就不愁他能飛身過來,是以她保持着極為從容的姿态,輕輕揚起了一只纖纖玉手,等待着圖卷落向手中。這種成功在望的心情是不難理解的,莫愁花真個笑得像一朵花。眼看着空中圖卷已經幾乎觸及到她的手指了。
就在這一霎。它卻落在了另一個人的手上。那也是一只白白的手,但卻不是一只女人的手,是一只男人的手。
蒼白的臉,蒼白的手。
這個人高高的個頭兒,一襲藍緞子長衣,長得幾乎觸及到了地面。
陽光下他那張臉雖說是“蒼白”,但是仍然極其俊逸,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儀,令人望之生敬。
當然,眼前莫愁花卻是無論如何也“敬”不起來,因為原已十拿九穩落在自己手上的東西,卻落在了別人的手上。莫愁花既驚又憤,差一點當場昏了過去。但她是絕不會就此甘心的。
藍衣人一只手拿着圖卷,那雙眸子炯炯有神地盯視着對方,他眼圈下面隐隐現着暗紫的紅色,顯示着這個人似乎身上帶有內傷,然而那種淩厲的目光,卻顯然是含有吓阻的作用在裏面。
莫愁花盛怒之下,竟然疏忽了進一步地由對方面頰上去觀察對方,否則的話,她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為他們彼此原是相識的。
藍衣人的淩厲目神,原是要提醒對方他們之間的“似曾相識”,這樣或可避免一場兇殺打鬥,然而莫愁花盛怒之下偏偏疏忽了。
“你好大的膽子。”嘴裏喝叱着,莫愁花身子向前一個上步,兩只纖纖玉手交插着直向藍衣人當胸插過去。
藍衣人輕哼一聲,肩頭輕晃,已飄出了三四丈外。
莫愁花又是一聲嬌叱,緊循着他退後的身影撲過來。
她的身法敢情是如此之快,流星般的身子,在忽然前穿的勢子裏,兩只玉手已似乎攀住了藍衣人的肩頭,在動手過招上來說,莫愁花這種身手,不能不說是搶盡了先機。
藍衣人眉頭微微一皺,鼻子裏哼了一聲道:“莫愁花,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莫愁花那雙手原本只須用勁力握,即可将對方肩頭鎖骨擰碎當場,只是就在她內力灌注有待一握的當兒,忽然對方那雙肩頭硬生生地在她內力灌注的雙手之下滑脫了開來。
那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情。
莫愁花的手指方自由對方肩頭上滑下的一瞬,藍衣人已極其翩然地飄向一邊。
這就使這位輕易難得一次出手的、一向自負極高的莫愁花大驚不已了,老實說她方才的那一手“鬼撲神拿”,生平不過只施展過三四次,卻沒有一次失手的記錄,而眼前這個藍衣人,竟然能在于鈞一發之際巧妙地化解開來,不能不說是怪事,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透的。
藍衣人這一次飄得較前次更遠,轉側之間:已是五丈開外。
只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他身法再快,也難脫眼前如許多高手的環峙。
第一個向他攻到的是白衣人瀾滄居士童玉奇。
童玉奇顯然已失去了剛上來時的那種輕松勁兒,主要是藍衣人的身手,已大大地震惑了他。眼看着已将到手的好買賣,想不到竟然會功虧一篑地敗在一個想象不到的情況裏。
想不到的事,想不到的人,忽然地出現,竟然破壞了他的一切原定的計劃。
瀾滄居士童玉奇哪裏能忍得下這一口氣?是以,在他向藍衣人猝然出手的一霎間,不用說是集憤怒功力于一身,端的是不可輕視。他猝地由上面撲下來,全身四肢齊張,活像是個“大”字形,“呼”地飛向了藍衣人的頭頂,“呼”地又當頭罩落下來。巨大的力道直襲向地面,一時間使得地面上砂石齊飛,可以想象其力道之疾猛勁厲。
然面藍衣人顯然是有備在先。随着他仰起的上身,兩只手掌結結實實地與童玉奇下落的雙掌迎在了一塊兒,四只手在方一接觸的一霎間,倏地粘在了一塊,緊接着一陣子快轉,霍地飛彈了起來,足足飄出丈許開外。
藍衣人身形昂然站立在當場,一動也不動。
面前人影倏閃,好幾個人猝然間都向他身前集中過來,為首的是邵一子,左瞎子在他左邊,右邊卻是童玉奇的妻子“芙蓉劍”莫愁花。
似乎每一個人都怒氣不小。
邵一子冷笑了聲道:“原來你也一樣。”
藍衣人方待開口,邵一子已壓下了雙掌,用進步雙撞掌霍地直向藍衣人當胸擊去。
這一霎,其他的人也都沒有閑着,左瞎子的馬竿兒是十招“點天門”。
“嘶!”一縷疾風,直向藍衣人腦門正中力點了過去,他們兩個人聯手遞招,已是極見威力,偏偏“芙蓉劍”莫愁花也來湊趣,由側面驀地進身,劈出了一掌,直向藍衣人肋間劈了過來。
藍衣人面色極為沉着,在眼前這等高手聯合攻擊之下,他身子先是向後一坐,緊接着腰身一扭,看起來像是忽然成了兩截,如此姿态之下,左瞎子的馬竿兒,邵一子的雙撞掌,以及寞愁花的側擊手,三般都落了空。)
在他們三人相繼向後撤招的一瞬,藍衣人身子已直直地拔了起來,帶着一聲長嘯,施展出武林中輕易難得一現的輕功身手“大轉風輪”。
“呼!”第一轉,落向一株參天古樹之巅,眼前白影猝閃,童玉奇同時也飛身墜到,然而他身子方自墜落的一霎,藍衣人已第二次轉動,“呼!”落向另一株大樹樹幹,邵一子也飛身搶到,嘴裏怒叱了一聲,打出了了掌鐵蓮子。“芙蓉劍”莫愁花卻也在這時擲出了一口飛刀,緊跟着燕子也似地竄身而起。
須知眼前數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極叫字號的人物,各自都負有一身極見傑出的功力。
眼前這一陣子飛躍疾撲,看起來真叫做“驚心動魄”,可真是空中飛人,人影交晃着,稱得上“電閃星馳”。
在一陣快速的急奔電轉之後,藍衣人已奇妙地脫離了現場。他沿着奔馳急放的江水,來到了一片莽密樹林、當他身子方自在一棵黃果樹下站定,身後疾風狂襲過來。
藍衣人倏地轉過身子,适當其時地迎接住白衣人童玉奇攻來的雙掌。
童玉奇來得快,退得也快。正因為他曾經有過兩次與藍衣人對掌的經驗,深深悉知對方功力了得,所以不欲力拼,雙掌一經接觸,頓時如怒鴦般翻向一旁。
在他落地的一霎,手腕子微微一振,已把一串緊束腰間的“如意金梭”握在了手上。
這串金梭每一枚都有七寸長短,通體黃光淨亮,耀眼生輝,每一顆上下銜結,看來沉實有力,尤其是為首的梭頭,看上去更具殺傷力,菱形的尖端海一面看過去都尖銳鋒利,掄施開來,只怕方圓兩三丈內外都難以進身。
童玉廳這串如意金梭一經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