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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小了。”

朱翠高興地道:“是不是有一夭這個印記消失了,你的傷也就好了?”

海無顏臉上帶出了一絲凄涼,微微地苦笑道:“這是我最大的希望,我想正是如此!然而……”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話到中途,他又忍住了。微微頓了一下,他轉向朱翠道:

“我們暫且不談這個問題,我想要知道的是你預備怎麽來對付眼前的吳明?”

朱翠想了想才道:“我原本要留下他來作為交換我家人的人質,剛才聽你一說,我又改變了主意,覺得還是放了他好,可是,這個人實在很讨厭,我是不打算再見他了,一切請你代我處理吧。”

海無顏點點頭道:“你這麽決定,不失明智,等到他身上傷勢好轉之後,我就代你放他走吧。”一面說,他慢慢地站起來,接道:“我走了!”

前進了幾步,他又停住了身子,緩緩回過頭來,朱翠仍然坐在原地,默默地注視着他,見他轉過身子,不覺站起來。

海無顏遲疑了一下才道:“你的仁慈留給我不可忘懷的印象,也給我極大的鼓舞,我不會說什麽感激的話,但是我會記住你……永遠記住你的!”說了這幾句,他轉身去了。

當時,朱翠只是癡癡地看着海無顏的背影,癡癡地看着。她像是有一種落寞的感覺,忽然俯身在樹幹上哭了。

※ ※ ※

是夜,朱翠在客棧翻覆難眠。耳聽着遠處的梆子聲,聲聲迫近,每三下間以小鑼一點,三更一點,好惱人的長夜。

秋風輕襲着樹梢,搖曳出一片刷刷聲,就着門前不遠的那杆高挑紙燈籠所倒映出來的陰影,斜斜地倒倚在銀紅紙窗上,從而顯示的那片陰影,變幻着諸多離奇。

朱翠既睡不着,幹脆撩被下床,穿好衣服,開門步向亭階,由于她所居住的這房子,特別講究,獨占一個跨院,裏面布置花葉扶疏,地方雖不大,倒也雅靜。獨自個站在亭階前,耳中卻隐約聽見傳自前堂的陣陣絲竹與喝彩聲。在平常,這種亂嚣叫鬧的群聚之處,正是她深痛惡絕所極力避免之處,而今夜卻予她一種深深的誘惑感,仿佛那鬧嚣的場合,正足以彌補她此刻落莫的心情,耳朵裏循着那陣歡笑聲,腳下情不自禁地向外踱出。

前院一片燈火通明。

前文曾介紹過這“老福林”客棧,乃是本地有數的幾家大棧之一,漢陽府地當水陸碼頭之要沖,南北客商自是雲集,此類商旅多營絲綢布帛,或桐油麻茶,往返頻繁,每多暴利,是以凡其居住之處,從其起居飲食,日用百貨,無不取其昂貴精致者,比較講究的幾家大客棧,更設有賭館茶樓,供客消遣逗留。

那片絲竹亂嚣聲,便發自前院的一處“六角茶樓”。所謂“六角”者,“六腳”也。一色的紅漆木柱,分峙在六堵粗可合抱的石柱上,那石柱深深打入水底,牽以回廊,垂以湘簾,便為有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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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翠雖下榻于此,為避人耳目,性又喜靜,故此出進皆走後院邊門,有幾次進出前門,亦是直來直往,倒不曾想到前側院裏竟然會隐藏着如此一個世界,卻是出人意料。時間雖已接近午夜,這“六角茶樓”的生意卻是出乎意外的好。通過水面那條曲折的長廊,茶樓裏人影婆娑,衣衫缥缈,絲竹正酣,正是“唱出一片清平世界”。

兩個青衣茶房,分立廊前左右,對進出茶樓的貴客一打躬問好,納引甚為殷勤。

朱翠原打算在池邊觀望一陣,無如她的出現,立時引起了店家的注意,能夠獨攬一院居住的客人,自非尋常,何況她的雍容華貴與美麗姿容,更不知暗中慕煞多少浪兒,她的身世更是令人費解深思。客棧主人“劉大個子”,就對她最是費解猜疑,也是最巴結她的一個人。

在朱翠方一出現池邊的同時,劉老板已驚為天人,受寵若驚地由茶樓當門處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含笑對坐在櫃上他的小妾“文文”招呼道:“小心地侍候着,我們有貴客來了。”一面說時,三腳并兩步地向外奔出。

“嘻!今天是什麽風,大小姐您居然也光顧小號茶樓了?”劉老板的腰都快彎到地上了:“請!裏面雅座侍候。”

朱翠向着茶樓瞟了一眼,微微颔首道:“有賣唱的麽?”

“有,”劉大個子嘻着一張大嘴:“大小姐你真有福氣,漢陽府最紅的一塊招牌‘連寶雲’正好來了這裏,她的清平快唱,嘿!那真是沒有話說,另外‘老刀螂’師徒兩個的對口相聲也很有個意思,大小姐您裏面請!”一面向着隔廊大聲嗆喝道:“給大小姐看個雅座,請吧!”

朱翠聽他報的那一套,竟是一點兒也不熟悉,不禁暗中有些慚愧,自己雖是出身王族,自幼習武,竟連江湖面貌一些兒也不清楚,對方嘴裏的那個“連寶雲”、什麽“老刀螂”,自己竟是沒聽說過。心裏盤算着,已是情不自禁地随着劉大個子的親身前導,一徑地來到了茶樓。

兩個身着彩衣的姑娘,正在園子裏表演雜耍,一個站在東角,一個站在西角,東角的姑娘一疊薄薄的瓷盤,一張一張地抛過去,西角姑娘卻用兩根細細的竹竿兒一一接住,身段兒固是婀娜多姿,手法更是美妙,一時引發起大聲的喝彩與如雷掌聲。

朱翠被引進到最雅致的一處“包廂”所在。

所謂“包廂”,乃是右前側,面臺側水,三面垂簾的雅座,其間不過設有四五個座位,每個座位前置有一個黑漆矮幾,上面置有四時鮮果,較之一般尋常座位顯然大是不同。

朱翠被引進來時,包廂裏還空無一人,她被安置在瀕水的雕窗之邊坐下來,茶房立刻上前請示要喝些什麽茶。

要了一碗“龍井”,朱翠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前臺的表演,然而她的目光卻意外地被另一個人所吸引住了,似是另外的一個包廂,一個素面垂有薄薄面紗的女人,白淨的臉、手,一身黑色衣裙,足下是一雙半長的鹿皮快靴。這個姑娘腰肢款款,身材瘦長,尤其是拿着細細湘妃竹節馬鞭子的一只纖纖玉手,看上去最是引人。

朱翠之所以猜測她是個姑娘家,那是因為由她的發式判斷出來的,如果結過婚的女人,必将是“開臉分頭”,對方卻顯然不是。

能夠一眼就吸引住朱翠眼睛的人,當然絕非一般。而使朱翠心存好奇的,卻是對方那個女人臉上的一襲面紗。

戴“面紗”的女人通常代表兩種身分,一是名門閨秀,二是江湖女子,前者以深閨玉容不甘落入凡俗眼目,後者卻因風塵奔馳,用以掩遮烈日風沙,自然除了這兩種身分之外,還有其他的理由,像是居住西北塞外的女人,出身回族的姑娘,都有遮戴面紗的習慣。

眼前這個修長少女的身分,确是有些令人費解了。

兩個玩雜耍的姑娘下去以後,有一段短暫的冷場,朱翠因而情不自禁地把眼睛又移向對面包廂,一回頭,劉老板還谄媚般地站在面前。

“嘿嘿……大小姐,您有什麽吩咐沒有?”

朱翠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來似地,向着對面包廂揚了下眉毛道:“那位姑娘是……”

劉老板縮了一下脖子,嘻嘻一笑道:“大小姐問得好,不瞞您說,我也正在納悶兒,這位姑娘比大小姐您還玄……”

愣了一下,大概發現這句話裏面有語病,連忙頓住,紅着臉呵呵笑了幾聲,劉大個子搓着他兩只手:“這位姑娘來我們這個茶樓總有十來回了,每次都是一個人,只有在看玩藝兒的時候,她才撩開一半,呶,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大小姐您別不信,她來咱們這裏十幾回了,加起來總共沒說過五句話。”

“哦?是麽?”這麽一聽,朱翠的眼睛可就情不自禁地又向對面包廂移了過去。

湊巧對方那個姑娘也往這邊看,兩個人四只眼睛可就對在了一塊兒。怪不好意思的,朱翠連忙把眼睛瞟向一邊,那位姑娘的眼睛也溜開了。

這一眼雖是匆匆一瞥,卻留給朱翠很深刻的印象。對方有一雙黑不溜丢的眼睛,下額略瘦,卻難掩其清秀,唇邊下不大不小的一粒黑痣,尤其給人以俏麗的感覺,然而事實上對方顯然不是屬于活潑那一形态的,一眼看上去給人以沉默端莊的印象。

劉大個子似乎被朱翠引起了好奇,他原本對朱翠的好奇尤過于那個黑紗少女,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轉移了對象。

“您信不信,第一次我問這位姑娘姓什麽?她看了我上眼,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朱翠微微點了一下頭:“後來呢?”

“第二次我見着她,請問她是住在本地呢還是外地呢?嘿!這次更妙,她連看我也沒看一眼。”

朱翠“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的話也許是太多了一點。”

“是……這個……”劉大個子一面摸着脖子傻笑:“大小姐責備得也是,不過幹我們這一行買賣的人,不就仗着眼睛亮嘴巴說嗎!”

朱翠呷了一口茶,輕輕唾出未沉的茶葉渣子,眉毛微微皺了一下。

劉大個子立時彎下腰來道:“這些個小子,我關照說給大小姐上最好的西湖‘冒頭尖’,他們還是給弄錯了,我這就給您換去。”說着就要伸手,朱翠按住茶碗道:“不用了。”

她只是關心着對面那個妙女郎,似乎連正在表演的臺上節目也不屑一顧。

劉大個子察言觀色的笑道:“如果大小姐想見她,我這就去請她過來,也許她看在大小姐你的面子上就過來了。”

朱翠搖搖頭道:“不用,不用,我只是對她有點好奇罷了。”

劉老板道:“誰又不是呢,這位姑娘到底是幹什麽的可是誰也不知道,有人說她是從回子那邊過來的,要不怎麽會一天到晚臉上拂着紗呢。”

朱翠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心裏卻否定了對方這種看法:“她是騎馬來的?”

“是,”劉大個子道:“可是好馬,頂兒尖兒的一匹伊犁黃馬,上一次我這店裏住着一位貴客,在馬房裏一眼看上了,出到兩百兩銀子,要我去給說說去,我硬着頭皮去,才說了兩句,這姑娘幹脆扭頭就走,也不說賣也不說不賣,嘿!這真是……從那次以後,我算是再也不敢去碰她的釘子了。”

朱翠從這位劉老板的嘴裏,總算對對方姑娘了解了一個輪廓,其實正如她所說,純粹不過是好奇罷了。

臺上換上了連寶雲的清平快唱,朱翠就暫把注意力集中臺上,不再跟他答腔。

劉大個子本想套一番近,好把朱翠的來歷身世摸一下,可是卻也發覺到這姑娘似乎也不是好相與,自己站了一會兒覺得不是個滋味,也只好哈着腰告別退出。

朱翠倒是靜靜地聽了這個連寶雲唱了兩段,意外地覺得很是有趣。

原來這個連寶雲,亦不過是個與自己年歲相差不多的大姑娘,梳着兩根大辮子,鴨蛋臉,柳葉眉,一身粉綢子繡花衣裙,出落得十分标致。她所唱的“清平快調”,無非是歷代盛世一些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通過她那清脆的嗓音,加上伴奏的古瑟二弦,确是很動聽。

一曲方終,博得了如雷掌聲,很多人嚷着再來一個,臺上伴奏的兩個老人,連連向四面打躬作揖,很多人往上面扔錢。

二老之一,随即拱手向着衆多的茶客道:“謝謝各位貴客的捧場,不瞞各位貴客說,我們姑娘前次在蘭州得了一場重病,嗓子也倒了,眼看着不行了,幸虧遇見了一位好心的女菩薩幫忙,不但治好了小女的病,還醫好了她的嗓子。從那天以後,我這個姑娘才能又到處賣唱,有了今天這個場面,這一切都是那位女菩薩所賜。從那天以後,我們姑娘就自編了一首歌詞,為了答謝這位好心的女菩薩,這首歌,我們姑娘是百唱不厭,還請各位大爺大奶奶少爺小姐賞音吧!”一面說時,這個老頭兒目噙熱淚地忽然趴在地上,通通通一連磕了幾個響頭。

滿園起了一陣子騷動,俱都談說起這件事來。

朱翠在老人訴說時,心裏已不禁微微一動,這時見他跪下叩頭時,下意識裏更似略有所覺,順着其叩頭方向一看,正好發覺到那個面拂黑紗的少女,心裏頓時雪然,再通過那位姑娘微微颔首表示喜悅的臉,她更明白了一切,敢情這個姑娘,就是老人嘴裏的女菩薩。她必然事先囑咐過老人全家,不得洩露她的身分,而老人父女感恩心切,卻偏偏又有此一番表白作為,這就使好心善良的這位俠骨熱腸的姑娘處于尴尬境地了。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推理,雖然未經證實,但朱翠卻相信是絕對正确的。

接着這位連寶雲姑娘,随即唱出了她感人的歌詞,确是情詞并茂,賺人熱淚。

朱翠耳聽心想,竟然情不自禁地陪着落下了兩行同情之淚。

十二

一曲方終,掌聲如雷。

朱翠少掩悲懷,等到移目對面包廂座位上時,才赫然發覺到敢情那位神秘的輕紗少女竟然已經失蹤了。這個猝然的發現,不禁使得朱翠心裏為之一驚。由于她對這個輕紗少女已經留下了心,是以對方的一切也就格外引起了她的好奇。現在她既然已經走了,朱翠也就感到有些索然,她勉強地耐着性子把連寶雲的演唱看完。

換上來的是老刀螂小刀螂父子的對口相聲,父子兩個滿口黃腔,口無遮攔,逗樂雖是逗樂,朱翠卻難以入耳。匆匆離座步出,卻見劉老板正自慌張着往這邊走來,一眼看見朱翠,忙自趕上幾步,滿臉笑靥地彎下腰來。

朱翠眉頭微皺道:“有什麽事麽?”

“有有……大小姐!有貴客來看你啦。”他邊說邊彎下身子,身軀前傾道:“是對街的常小爵爺,敢情大小姐您認識常小爵爺呀,真是待慢,待慢,您這邊請吧。”

朱翠心裏微微一動,暗忖着他說的當是常孟,這麽晚了他來旅邸探訪,想必是有什麽重要事情,當下一言不發,匆匆随着劉老板來到了前面飯店。

推開門,劉大個子哈下腰來道:“您這邊請。”随即将朱翠帶到右後側的一個單間裏,即見常孟衣冠楚楚地由座位上站起來,一臉笑容地迎上來道:“這麽晚來打擾,還請公……”

一眼看見旁邊的劉大個子,随即把話吞住,由袖子裏抖出一錠銀子,轉向劉大個子道:

“一點小意思,劉老板你喝杯酒吧。”

劉大個子搖手笑道:“這這……小爵爺您大客氣了,不敢當,不敢當。”說着頻頻後退着,雙手接過銀子,轉身步出。

常孟等到他步出之後,這才轉向朱翠道:“公主最近可好?”

朱翠點點頭道:“還好,常兄你來找我,有什麽事麽?”

常孟道:“家父因挂記公主,對于王爺的安危更是時在念中,今天因京裏來人,談了些目前王爺的境況,也許公主有意聽聽,所以特要我來專程邀請。”

朱翠聆聽之下,不覺眉尖微挑,道:“哦,這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吧!令尊現在府上麽?”

常孟應了一聲,道:“家父現在鄉下,離城裏不過二十裏,那裏家居安靜,家父每隔十天半月總要去歇上幾天!”

朱翠點點頭道:“原來這樣!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走吧。”

常孟道了聲“是”,又道:“我已特地為公主備好了車,現在棧外,一切都很方便。”

朱翠點頭一笑道:“常兄設想得太周到了,其實騎馬也很方便,我們走吧。”

常孟不知如何,臉上卻現出了一片遲疑,似乎有話要說,卻又礙于出口,一時只是望着朱翠發呆。

“常兄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啊,”常孟才似乍然有所驚覺:“沒有,沒有……公主請。”

朱翠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麽。

當下常孟在前引導着,出了店門,卻見那位劉掌櫃的兀自站在門前鞠躬打揖十分禮貌,二人不再與他多話,一徑向門外步出。即見一輛黑漆淨亮的二馬套車停在門左,由一個灰衣漢子所駕,另一邊卻拴着常孟的那匹黑馬。

常孟快步走向車廂前,拉開車門,轉向朱翠道:“公主請上。”

朱翠道:“常兄你呢?”

常孟欠身道:“我騎馬,公主……上車吧。”

朱翠只覺得常孟今天說話有點言不由心,心裏不禁有些奇怪,卻也不曾想到其他方面,當下手拉長裙,正待向車上跨進,忽然一旁傳來女子的口音。

“這位妹子慢着。”朱翠與常孟都不禁怔了一下,一齊回過身來,卻見一個長身黑衣少女由斜邊側門走到眼前。來人頭戴緞質寬沿風帽,一襲輕紗沿着帽沿輕輕垂挂眼前,由于她身材修長,這副妝扮越加地增加了她的飒爽風姿,尤其夜月街燈襯托之下,更似有仙女般的風韻。

朱翠乍見對方,心裏一動,大為驚喜,敢情正是方才在六角茶樓所遇見的那個神秘姑娘,只當她已先行離去,卻不意竟然會在這裏遇見,而且主動地向自己開口搭讪。聽她這麽一喚,朱翠就停下身來。

黑衣少女一徑走到眼前,向着朱翠拱了拱手,語音清脆地道:“敢問一聲,這位妹子要去哪裏?”

“這……”朱翠卻是一時答不上話,卻轉向常孟道:“常兄,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常孟呆了一下,喃喃道:“這……去‘三裏坪’。”

話聲才住,即見對方少女微笑有聲道:“巧得很,我正是要去‘七星橋’,到了三裏坪,也就距離不遠了。”

常孟一怔,還未及說話。

黑衣少女已向朱翠道:“我的馬前面蹄子釘鐵壞了,天晚了一時又找不到釘馬掌的人,可是我又有要緊事,要去七星橋一趟,這位妹子要是方便的話,可否讓我搭一程便車?”

常孟忙道:“這不行!因為……”

朱翠插口道:“這也沒什麽不好!既然是順路,多一個人又有什麽關系。”

黑衣少女含笑道:“那就多謝了。”

朱翠看了常孟一眼,微笑道:“我正愁路上發悶沒有人說話,難得來了個伴兒,”随即轉向對方黑衣少女道:“這位姐姐請上車吧。”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了聲謝,透過面前輕紗向常孟瞄了一眼,随即攀上了馬車,進入車廂之內。

常孟一愕道:“這……”上前一步道:“姑娘如是有急事要去七星橋,我的馬借給你就是……”

黑衣少女這時身子已坐下來,聆聽之下,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這位妹子已答應了我,足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再說我又不認識你,借了你的馬卻又怎麽還你?還是搭一程便車方便得多。”

常孟面色一沉,正要說話,卻礙不住朱翠一臉笑靥地道:“常兄你騎你的馬好了,我上車了。”一面說已登上車座,與那位黑衣少女并肩落座,随手關上了車門。站立在車外的常孟一時卻愣住了。

朱翠隔着車窗向常孟道:“怎麽,常兄莫非認為有什麽不妥麽?”

常孟一笑,道:“哪裏,我只是怕公……”

朱翠手指按唇,示意他不可吐出“公主”二字,常孟會意,立刻把下面那個字吞住不發,幹笑了兩聲,才又接道:“……既然……這樣,我們走吧。”說罷抱抱拳,向着坐在車轅上的灰衣漢子揮手道:“小心駕車,我們走吧。”

灰衣漢子應了一聲,帶動逼繩,前行了數丈遠近,常孟已策馬來到車外。

朱翠因礙于他在眼前說話多有不便,一笑道:“常兄你前面走吧。”

常孟閃燦的一雙眸子,向二女打量了幾眼,道了聲遵命,随即抖動綴繩,一徑地直馳奔前而去。

朱翠這才似松了口氣,轉向身邊的黑衣少女道:“剛才在茶樓幸遇,只是礙于人多,不便上前見禮,想不到這麽巧,竟然又在這裏遇見了。”

黑衣少女雙手前分,把遮攔在臉前的一襲面紗左右分開來,現出了甚是清秀的臉。聽了朱翠的話,她微微一笑,露出了甚是白潔的一口牙齒,卻把一雙澄波眸子,只管留神地盯向朱翠臉上,看了一陣子才又把眼睛移向窗外,卻是沒有說什麽。

朱翠由于先時對她存了好奇,不免也仔細地打量了她幾眼,越覺得對方貌相清麗奇致,望之令人作“出塵”之思,自是不落凡俗!當下心裏不禁暗暗納罕,想不通對方這個姑娘到底是什麽身分。

“還沒請教這位姐姐貴姓大名?”

“我?”黑衣少女移過眸子來,微微含笑道:“我正想問你,你卻倒先問起我來了。”

朱翠一笑道:“我姓朱。”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我猜對了。”

朱翠道:“你猜對了什麽?”

黑衣少女一雙澄波眸子,在她臉上轉了一轉,十分平靜地道:“你叫朱翠,就是江湖上傳名已久,卻很少出現的那個‘無憂公主’,是不是?”

朱翠一驚,卻鎮定着,冷笑道:“你怎麽會知道?”

黑衣少女微微一頓,再接下去道:“你父親鄱陽王蒙冤在獄,生死未明。”

朱翠臉色微微冷了下來。

黑衣少女接着說下去:“如今你母親與弟弟又被不樂島上的人搶去了,只剩下你孤身一人……所以說,你的處境實在是危機四伏。”話聲方歇,她立刻就感覺到一股淩人的無形氣招傳自朱翠身上,事實上這股勁道在甫一與黑衣少女接觸之際,已将對方黑衣少女緊緊罩定。

雙方距離是如此之近,一旦要動起手來,簡直想閃躲都是不易。

黑衣少女眉尖微微挑聳了一下,并不在意地道:“你生氣了?是因為我知道你這麽清楚?”

朱翠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以前并不認識,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麽,你把我的底細查得這麽清楚,又是為什麽?”

黑衣少女淡淡地笑了笑,朱翠敏感地覺察到她美麗的眼睛周圍有幾縷淺淺皺紋,一個像她這般年歲的少女,正當春花綻放,何以她卻憔悴如斯?

“一個人要了解一個人,當然是因為他們并不認識,否則就不需要去側面打聽了,就像你!”黑衣少女深邃的眼波,掠起來定在朱翠臉上。

朱翠不明其意地道:“我怎麽了?”

“難道你沒有從側面打聽過我?”

“這,你……”

黑衣少女微哂道:“一個人要了解一個人,并非全是基于惡意,就像剛才在茶樓你打聽我的情形是一樣的,但我明白你對我的一切只是居心好奇,并沒有惡意,只可惜你所打聽的那個人卻是對我一無所知。”

朱翠不禁臉色一紅,原來她私下向劉老板打聽對方的話,卻未能逃過對方觀察之中,被人當面點破,總是不大好意思,一時無言以對。

黑衣少女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對于朱翠的窘,有點心存歉意。她微笑了一下:“我說話很直,請你不必介意!但是有一點你卻可以相信我,那就是我對你的關懷,全系出諸正義。

毋寧說對于你的遭遇,我萬分同情。”

朱翠沉默了一下,她原來冰雪聰明,心細如發,自能由對方之言談察出真僞,就像這一刻,她所能由對方臉上看到的,只是真誠、純情,這就讓她為之感動而釋懷了。

“謝謝你!”朱翠苦笑了一下:“但是我并不氣餒,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反抗到底。”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我知道,事實上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而且我更知道,在你的背後有一位自命了不起的大俠客在幫你的忙,但是,請恕我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那位了不起的大俠客本身的麻煩更多,而且,他并不見得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

朱翠不禁再次地為之一驚。

對方這個黑衣少女所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居然連海無顏暗中插手幫助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的确是不可思議。

“你奇怪麽?”黑衣少女微笑地看着她:“我們先不要談這個了。”

朱翠道:“是有點奇怪,不過,我倒是看不出來那位大俠客有什麽不負責任的行為。”

黑衣少女目光移滞地由她臉上緩緩掃過,只這一剎那,已使朱翠了解到她的孤獨與落寞,她也必然是一個飽經感情所折磨過的人。

“有一件事就可證明我說的那個人對你沒有盡到保護之責!”黑衣少女冷冷他說着。

朱翠一笑道:“我并不需要誰來保護我,我認為我自己的能力足足可以保護我自己。”

黑衣少女淡淡一笑道:“真的?我看并不見得吧。”

朱翠不高興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衣少女道:“你的武功我絕對相信,只是對付你周圍的這一群巨惡大奸之人,顯然就不足以應付了。”

朱翠道:“你指的是不樂幫和曹羽那些人?”

“那只是你眼睛看得見的。”

“還有我眼睛看不見的?”

“當然有,”黑衣少女的眼睛掠向窗外:“誰知道呢!就像現在你安穩地坐在車子裏,說不定外面早已布好了陷階,等着你去送死。”

朱翠倏地一震,看了一眼窗外:“你是說……這一趟有危險?”

“一點也不錯。”

“那常孟他……”

“他們父子已把你出賣了。”

“真的?”朱翠幾乎要站了起來。

“你先坐下來,現在時候還不到。”

朱翠倚向車座,幾乎有點難以置信,一瞬間她面前浮現出常威那張慈祥的臉,他一向蒙父親器重,賴為肱股,豈能為了一己名利,對自己這位故尊之女加以迫害,果真如此,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如果我判斷不錯的話,常孟必然已經離開了。”

朱翠探身窗外,向外顧盼了一下,看不見常孟的影子,就在這個時候,車行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朱翠冷冷一笑道:“也許你說得對,我上當了。”

黑衣少女道:“上不上當,現在還難下斷語。”

話聲甫落,就見她右手倏地向前一揚,“哧”地發出了一股尖銳破空聲,緊接着前面車轅上傳過來一聲慘叫,一個人的身軀重重地由前轅處翻身落下,發出了“撲通”沉重落地之聲。

兩匹馬乍然受驚,長嘶一聲,正待發足狂奔,禁不住黑衣少女身手矯健,身軀乍探,有如洞底游蛇般已自車座後翻身而前,一只手适時地操住了馬缰,馬車很快地就被定了下來。

這一切由于事出倉促,以朱翠之缜密細心,也感到有些出乎意外。

然而朱翠畢竟不是弱者,黑衣少女的這一臨時措施,頓時使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暮然間,兩股極為尖銳的破空聲自外穿窗直入,朱翠長袖拂處“叮當!”兩聲,已将來犯暗器擊落。她嘴裏發出了一聲清叱,雙手猛地力擊而出,只聽見“咔嚓”一聲暴響,整個車門為之破碎開來,把握着這一剎那,朱翠身軀已快速騰出,落向車外。

于此同時,車座上的黑衣少女也似燕子般的輕巧,由前轅上騰身掠起,輕若無物地落在了朱翠身邊。

就在二女身子相繼落地的一剎那,哧哧!無數股流焰劃空而過,紛紛落向馬車,立刻傳出了一片轟轟爆炸聲,馬車頓時燃燒起來,天空中頓時彌漫起大片的硫磺氣息。駕車的兩匹馬,當此驚吓俱不禁人立雙蹄,發出長嘯,只是蹄聲未已,已雙雙倒地身死。

朱翠四顧了一陣,不見敵人蹤影,正待竄向前面觀察一番,卻被黑衣少女一把抓住道:

“慢着!”

朱翠料必她當有所見,便停住不動。

現場火光沖天,燃燒的車廂發出一陣劈拍聲,卻不見任何一個敵人的蹤影。

黑衣少女明亮的一雙眼睛,很注意地向各處打探着,朱翠仔細地觀察着眼前的形勢。

眼前是一條荒涼的驿道,一面是高出來的旱地土坡,一面是斜下去的大片竹林,空出來的這條驿道,看起來分外凸出,就顯得格外陡峻了。

朱翠感激中慶幸地道:“如非是姐姐的及時提醒,我簡直還蒙在鼓裏,謝謝你。”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道:“敵人的伎倆不止如此,等着瞧吧!他們原意是想把我們誘到更危險的地方,卻想不到我們會臨時停了下來。”一面說,她那雙眼睛緩緩地移動着:“在我看來,這附近他們都設有厲害的埋伏。”

朱翠道:“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些什麽伎倆。”

話聲少歇,耳聽着弓弦乍響,一排箭矢由高而下,直向着二女立身處射來。二女早已伺機待動,乍見此情景,不待招呼,随着來犯的箭矢,頓分左右,燕子般地掠了開來。

黑衣少女落向竹林的那一面,朱翠卻是落向山坡的一面,她身法至為巧快,身子一經落下,毫不停留,接連着縱身再起,三起三落,已來到這面斜坡的頂端。

果然,就在她接連騰身的當兒,無數箭矢,紛紛射向她原立身處,設非及時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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