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歸寧留書出走,(6)
銮殿上,喝着丫鬟泡的茶醒醒酒氣,只喝了第一口,他就皺起了眉頭,“伊賀,這茶,不是平日的味道。” 伊賀馬上拿下去讓丫鬟重泡,片刻之後就領着丫鬟端着重新泡制的茶送到莫非面前,莫非端起來喝了一口,依舊皺眉,“還是不對。”跪着的丫鬟顫抖地解釋道,“回聖上,平日裏負責為皇上泡茶的納蘭姐姐今日請假回家了,聽說她母親病了,她回去看看。奴婢們都不懂得皇上的口味,請皇上恕罪。” 聽到此言,莫非難以置信地問丫鬟,“這麽多年,朕喝的茶,都是經她手泡的嗎?”
“是的聖上,聖上的龍袍與便衣,都是納蘭姐姐負責縫補,她的手工,是衆多姐妹中最精巧的。還有聖上最喜歡的茶點,最愛喝的湯,全都是出自納蘭姐姐之手。”
莫非在冥想,到底多少年了,他喝了這個味道的茶,有多少年了。
☆、是你啊
? 在納蘭請假回家探親的日子,莫非日日都活得不自在。茶不是自己喜歡的味道,茶點不是自己喜歡的味道,甚至連服侍的丫鬟,都不順自己的眼。偶爾得空的時候,莫非就在苦想丫鬟口中那個無所不能的納蘭心的樣子,既是自己身邊的丫鬟,自己該有印象才是,但是當自己努力冥想的時候,卻又總想不起來那個人兒的模樣。伊賀看到了莫非的煩躁,自己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催着丫鬟去催納蘭趕緊回宮。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納蘭終于回來了。服侍莫非的丫鬟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納蘭哭訴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納蘭心感到很意外,她沒想到自己的離開會帶來這麽大的影響。打扮完畢的納蘭趕緊泡了茶給莫非送了過去,莫非在煩躁地批閱卷宗,伊賀看見納蘭進來了,在激動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趕緊接過茶給莫非遞過去,莫非拿過來喝了一口,半晌他猛地反應過來,于是放下手中的筆,看着眼前低着頭的小丫鬟,“把頭擡起來讓朕看看。”納蘭聞言緩緩擡頭,在看見納蘭容貌的那一瞬間,莫非頓時心跳加速,這樣陌生的感覺,讓莫非很不安。莫非把手屈起來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你就是納蘭心?” 納蘭從容地說,“正是小女。”
莫非笑了一聲,“這一聲小女,我倒是記得呢。原來日日在我耳邊說小女告退的就是你啊。踏青的時候,賞花的時候,批卷子的時候,到處都是你這小女的聲音。你可知道,別的丫鬟,都是自稱奴婢的。”納蘭聞言,低頭不做聲,确實,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辯駁的餘地。莫非見她緊張,也不再笑她,“也罷了,你這氣質,确實是一般的奴婢所不能及的,我只問你一個問題,當朝一品官員納蘭粹,與你是何關系?”
在別的事情上,納蘭心确實是很從容的,她唯獨害怕別人問起她的身份來。而且,問的人還是莫非,納蘭躊躇着不知道怎麽回答,莫非卻不放過她,“早前我就差人去查了,在京城上萬戶人家當中,只有納蘭粹一家是姓納蘭的,前幾日你說家中母親生病,要回去探望,這就說明了你母親就住在京城,我看你八成就是納蘭粹的女兒了。你這樣的身份,為何會甘心入宮做一個小小的宮女?”
納蘭怎麽能說是為了每日能看你一眼呢?莫非見她躊躇不出聲,也不為難她了,“罷了,嚴格說來,你服侍了朕這麽多年,也是朕的福氣了。朕對你的印象也不錯,明日,朕便拟一道聖旨,把你納入朕的後宮,如此,也不枉你辛苦多年。” 納蘭心心底一顫,馬上答道,“皇上若要賜我名分,那納蘭也只有出宮了。” 莫非一挑眉,“哦?這是為何?”
“我父親是當朝一品官員,作為她唯一的女兒,小女必須要聽從父親的安排,嫁給一個未曾見過面的皇族公子。多年前納蘭進宮,就是逃婚來了。今日皇上若封我名分,那外人要說我進宮高攀來了,納蘭真的無福消受聖上的恩寵。就讓納蘭繼續做一個丫鬟吧,聖上。”
“當今多少女子想法設法想進入朕的後宮,你倒是稀奇。既然你不願意,朕也不勉強你,從今往後,朕的衣食住行都由你來負責,什麽時候想通了,你來跟我說。朕說過的話,是永遠算數的。”
“是,小女記住了。”
出了金銮殿的大門,納蘭蹲在一棵大樹下失聲痛哭。很多年了,她抛棄尊貴的身份進宮來,就是為了能看見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如今,那個人親口說要冊封自己,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如此毫無感情。納蘭知道自己不能答應,若成了他後宮的女人,恐怕一年也見不上一面了。要不如何說世事稀奇呢,喜歡了那個男人這麽多年,如今有機會與他結為夫妻了,自己卻不能答應。
一切都只因,莫非,他是當今聖上啊。
☆、我就當是相濡以沫了
? 莫非有一套用金線繡的龍袍,但是他極少穿。大多時候,他都是穿一些相對較嚴肅的朝服上朝。平時來說,伊賀随意拿上一套,他就安安分分穿上了,但是今日也不知道怎麽了,眼看上朝的時間就要到了,莫非還在拿服裝來晦氣。無論伊賀拿哪一套給他,他都能挑出點毛病來。正巧這時納蘭捧着昨日伊賀送來縫補的衣服過來了,莫非一看,就說要穿納蘭手上拿的那一套。納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衣服,跟莫非說,“這一套是便服,皇上上朝穿這一套,會被大臣笑話。” 莫非聞言,又不出聲了。伊賀不知道莫非今日是在煩躁什麽,昨晚就寝之前還好好的。納蘭走上前去,看見有一套黑色的衣服,上面繡着金龍,她把這套衣服拿起來遞給莫非,“依小女看,這一套甚好。皇上若真喜歡小女适才送來的這一套,等你下朝之後,就換上。” 莫非撇了她一眼,就伸開雙手來,納蘭愣了一下,随即動手為他換上了朝服。這是她第一次跟莫非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莫非心不在焉地上完早朝,回到寝宮之後就讓伊賀幫忙換上了那套便服,伊賀小心翼翼地問,“皇上今日是怎麽了?哪個不長眼的惹着我們聖上了?”莫非冷哼了一聲,“明日憶遙四歲生辰,母後又催着我生小公主來了,真是稍有風吹草動母後都能扯到這件事上面來。不過朕倒是真懷念朕逝去的小公主了,她生前朕沒怎麽看她。現在的妃子生不出小公主來,我母後定是不甘心的。”
“也怪不得皇上,都是妃子們不争氣。”
“不是她們不争氣,每一日我離開之前,我都會吩咐丫鬟煮一碗絕子湯。皇子朕有不少,也不在乎再缺一個公主。每一日朕醒來看着身邊的女人,朕都要費好大的勁去回想她到底是誰。朕真的厭煩了。”
“這......”
“上早朝之前因為選衣服把早飯時間耽誤了,朕有些許餓了,讓丫鬟端些早點上來。”
“喳。”
不多久,納蘭就領着幾個丫鬟端着糕點上來了,當納蘭想退下的時候,莫非把她叫住,“你留下,朕有話要跟你說。” 納蘭就端着心站在莫非身後,莫非嘗了一下早點,“今日這早點味道有些獨特。”
“小女見皇上今日心神不寧,就特地在早點裏面放了一些安神的藥料。皇上若吃不慣,小女這就去換。”
“不用換了,朕還吃得慣。是了,明日小王爺生辰,我與母後要一同前去,丫鬟帶多了也不方便,明日你跟我們一同去,也不需要別的什麽人了。去到冀王府,自然有人伺候了。”
“皇上以前外出不帶什麽丫鬟嗎?為何這次就換成我了?”
莫非聞言回過頭去,“你不方便嗎?”
“是,還有諸多事情要做。明日會有人送香料來,其餘的丫鬟們不懂得辨識,怕是會出差錯。”
莫非這回真是無語地笑了,“讓他今日就送進來,逾期斬。” 納蘭心一顫,“何苦這樣,我讓丫鬟告知他,讓他推遲一天送進來便是了。”
莫非挑眉,“嗯,如此簡單的借口,就不用拿來搪塞朕了。你心裏想什麽朕都知曉,上次你拒絕了朕的冊封,所以你以為朕會趁機對你不軌是吧?你放心好了,朕不會勉強你的,你就只管乖乖聽話。” 納蘭心見逃不掉了,也就只能默認答應了。莫非又轉過身去繼續吃早點,吃着吃着嘴角就不自覺上揚,竟然還有這樣的丫鬟,一身正氣凜然不容侵犯的樣子,倒十分可愛。
在冀王府的時候,到了用餐時間,莫非推掉了歸寧給他的丫鬟,他的身邊來來回回就只有納蘭心一個姑娘。在座幾個細心的女子都發現了莫非看納蘭心的眼神明顯有名堂,都相視偷偷笑了。莫非送了一把特制的弓箭給憶遙,歸寧沒有好臉色,“你這主意倒也打得響,從小就用這樣的東西熏陶他,長大了好為你效力是不是?” 莫非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等到子禦生日的時候,我也叫師傅定制一把□□送給他。” 抱着憶遙的子禦無辜地看了衆人一眼,“可是我更喜歡長劍。” 歸寧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子禦一把,“你真是深得你父親真傳,就知道舞刀弄槍。”
吃過飯送過禮物之後,莫非和太後就準備打道回府了,但是莫非回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丫鬟不見了。于是先招呼太後和下人們先回去,自己又回頭去找納蘭心了。原來啊,納蘭心被歸寧和素素及獨情三人拉過去問話去了。就在歸寧軒門前的小花園裏,納蘭心被歸寧三個圍在一起,歸寧拉着她的手,“好妹妹,你就告訴我們吧,你與皇上是什麽關系,我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一個丫鬟這麽簡單。” 納蘭心滿臉通紅,支支吾吾不出聲,獨情和素素又勸了幾句,納蘭心只能把事情和盤托出。素素心疼地說,“我看你這氣質就不是一般的女子 ,沒想到卻也是命苦,只可惜莫非他是當今天子,若讓你成了他的女人,倒是可惜了呢。姐姐怎麽能忍受與別的女子共事一夫。” 納蘭心凄冷一笑,“可不是麽,前幾日,他說要冊封我,我怕極了,我是不可能答應的。納蘭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我不死,我就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當他的丫鬟,為他操心他的日常生活,縫縫衣服,泡泡他愛喝的茶,每日能見上他一面,知道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如此,我就當是相濡以沫了。”三個女人又是一陣心疼,只叮囑她以後多來冀王府,和姐妹們聊聊天。忽而聽見莫非喊叫歸寧,“歸寧皇嫂,又把我的丫鬟帶到哪裏去了?”幾個人只能趕緊出來,莫非走過來,看見他的丫鬟滿臉通紅低着頭的樣子,就看着歸寧,“可是欺負她了?” 歸寧咬着牙就上去狠狠地敲了一下莫非的腦殼,“你這浪子!我們幾個好歹是你嫂子,竟如此無禮。納蘭還給你,帶回宮去吧。以後有空時常帶她出來,讓我們姐妹幾個偶爾能聊聊天。可聽見了?” 莫非委屈地摸着腦殼,悶悶地說了一句,“聽見了。”
納蘭跟莫非同坐一輛馬車,想起剛才莫非在歸寧面前的樣子,就忍不住笑,莫非看向她,“你笑什麽?” 納蘭正眼瞧他,“歸寧姐姐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你如此服服帖帖?” 莫非不以為意一笑,“有道言,一物降一物,他是我皇兄的掌中寶,我哪裏敢得罪她?但是朕不得不說,歸寧她是一個極妙的女子,想我堂堂當今聖上,竟被她攔在門外不讓進門來。這世上,能治得了她的,也只有我皇兄了。” 莫非如此一說,納蘭更是對歸寧感興趣了,于是就讓莫非說一些歸寧的事情來聽。莫非說了一路,專門挑歸寧不好的事情說。納蘭被感染了,笑得可開心。莫非又定定地看着她,“你大大方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話完,納蘭又紅着臉不敢再笑了,也不敢看向莫非了。?
☆、潛移默化的存在
? 莫非最近變得矯情得可怕,這也怪不得他。他沒有別的辦法去吸引納蘭,納蘭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理智和冷靜讓莫非很有挫敗感。所以他只能在上早朝的時候穿一雙顏色逆天的鞋,在喝茶的時候挑火候的問題,在批卷宗的時候說伊賀磨的墨太粗,在睡覺的時候說香料不能助眠,無辜的伊賀終于看出個所以然來了,所以每次皇上挑刺的時候,他就一溜煙跑去找納蘭,反正找着納蘭肯定沒錯。納蘭心真是又覺甜又覺酸,覺得甜是因為莫非現在開始重視她的存在了,覺得酸是因為自己永遠也不能再進一步。
當莫非的日常生活已經離不開納蘭了的時候,納蘭收到家裏的來信,說是家母去世,速歸。納蘭二話不說就趕回家去了。不知原因的莫非只知道納蘭又沒打招呼就消失了,臉色陰郁。沒有人知道納蘭為什麽又請假回去,而且一走就是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裏,莫非忍着沒讓伊賀去上門找她,但是心情一天比一天差。到最後,生氣就變成了想念。沒有了納蘭,莫非不再穿錯鞋子,不再對任何事情挑刺,伊賀讓他穿什麽,他就穿什麽,讓他吃什麽,他就吃什麽,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再鬧小脾氣,伊賀也沒有辦法把納蘭找來。莫非在腦子裏告訴自己,別去找她,別找她,她沒有那麽重要。但是事實上,納蘭在莫非心裏已經成了潛移默化的存在。天天看見她的俊臉,莫非覺得心情愉快,生活似乎也變得有意思起來。但是已經半個月了,半個月沒見過那個俏丫頭了,那個丫頭性子硬,臉皮薄,笑起來甜甜的,很是迷人。她會在莫非穿錯鞋子的時候警告莫非,會在莫非說茶不好的時候,堅持說茶沒有問題,還會威脅莫非如果再無禮取鬧,以後就換個丫鬟給他泡茶。其實,除了歸寧,納蘭也能輕而易舉地把莫非治得服服帖帖。
又過了些天,納蘭終于回來了。莫非氣還未消,在納蘭端茶給他的時候,他沒接,只冷冷地問了一句,“服侍我是不是讓你特別委屈?所以你不辭而別一個月?” 納蘭沒有說話,莫非看向她,這才發現納蘭憔悴了好多,頓時心中一顫。納蘭把茶放下,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又蹲在樹根下失聲痛哭,她沒能看見她額娘的最後一面,自從進宮之後,納蘭基本沒有對她的父母親盡過孝道,因為她的自私,她虧欠父母的真是太多太多了。後腳就跟出來的莫非看見納蘭哭成淚人,頓時不知所措,只走過去,把她拉起來抱在懷裏,“是朕錯了,朕跟你道歉,別哭了好不好?朕保證,以後再不給你找麻煩了。”
“我額娘走了,她走了,臨走前說想見我最後一面,可是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去了,我虧欠父母太多太多了,我真的不該進宮,真的不該進宮......”
莫非這回知道自己是真的誤會她了,心裏愧疚非常,“你若想出宮的話,跟我說一聲就是,朕不會攔你。” 這回,納蘭從莫非懷裏擡起頭來,看了莫非好久好久,然後無言地轉身。莫非想伸手拉,但是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誡自己,不允許這樣做,你不能這麽自私,這個姑娘為了你付出的已經太多太多了,她就算要走,你也是絕無資格攔的。最後,內心掙紮的莫非就這樣看着納蘭消失在自己眼前。莫非看着納蘭遠去的背影,呢喃道,“這麽多年了,離開我,你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只能放你走。”
歸寧和納蘭在小花園裏面的對話,莫非都聽見了。
☆、反複之間
? 納蘭心回家了,她收拾了東西,沒再跟莫非道別。她父親已經沒有了妻子,她要回到父親身邊,補償這些年來她所虧欠她父親的孝道。走到宮門外,納蘭心回頭來看着金碧輝煌的大門,痛着心跟這一切告別,她知道自己傻,也知道自己自私,自己想要的是一夫一妻的相濡以沫,明知道莫非給不了,但是為了這個男人,她還是狠心放下家中的一切,進宮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父母有多想念她。這一切該結束了,她額娘去世之後,她就醒了,莫非,并不屬于她。
莫非呆呆地坐在龍椅上,他知道納蘭心不會來了,她可能已經走了,但是他還是期盼着那個俊俏的身影會端着茶進來,就像以往一樣。莫非清楚地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但是卻又自私地想把她留在身邊,無論怎麽都好,只要日日能看見她,也是好的啊。想着想着,又自嘲地笑了,“莫非啊莫非,你已經耽誤她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好意思,你怎麽好意思。走吧,走了倒解脫了。什麽茶不是茶,什麽衣服不是衣服,日子還是照樣過的,你走吧,走吧。”伊賀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看見過莫非這個樣子,原來,他也有兒女情長。
回到府上的納蘭無言地跪在她父親面前,給他父親磕了三個響頭,納蘭粹心疼女兒,伸手把她拉了起來,又想起她額娘臨終前的遺憾來,頓時又淚濕眼眶,“父親什麽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心兒,我只有你了。” 說着五尺男兒又嗚咽地哭了起來。納蘭心與父親相擁而泣。
納蘭粹喪妻,莫非給他放了三個月的假,他每日除了躲在書房消磨時間,就是呆呆地坐在房間裏想念自己的妻子。納蘭粹一輩子都沒有納妾,納蘭心自小在父母的影響下成長,她覺得人的心是有限的,一輩子只夠對一個人好,這樣才是幸福。然而深知這樣道理的她,事實上,卻與自己的意願背道而馳。她這輩子最不該的,就是在十六歲那年遇見了英姿飒爽的莫非,從此,無法自拔。她深知自己此生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了,她甚至已經準備好,要孤獨終老了。直到有一天,他父親穿上朝服,站在她面前,
“心兒,父親要重回朝廷了,你也回去吧。”
納蘭心哭着抱住自己的父親,“心兒不回去,心兒要陪在父親身邊,父親不要趕我走。”納蘭粹輕輕地摸着女兒的頭發,“傻瓜,你是父親從小養大的,父親知道你是怎麽樣的一個孩子,父親不忍心你就這樣耽擱了一輩子,你就待在他身邊吧,有就空的時候就回來看看父親,可是你要知道,他是當今聖上,有很多事情你勉強不來,你如果不想将就,就站在能看見他的地方,至少兩個人還是在一起的,如此,也比在家終日念着他來得好啊。當初你進宮的時候,你不知道父親多難受,但是父親也不想幹預你的選擇,都走到這一步了,你已經回不了頭了,傻孩子,回去吧,回去照顧他,看着他,陪着他,就算不要名分,也要确定他過得好才安心不是嗎?”
納蘭心又回宮了,他父親說得對,就算要孤獨終老,也要待在他的身邊才行。當莫非再一次看着納蘭心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反複之間,納蘭心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而此時此刻,他只感到心酸,酸到濕了眼眶,甚至連手上的毛筆都忘了放下,只呆呆地看着她,“你不應該回來,為何要回來?你知不知道,當你再次站在這裏的時候,你可能永遠也逃不掉了,傻姑娘。”納蘭心倔強地把頭擡起來,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有的事情,既然開始了,就注定回不了頭。” ,莫非又凄涼地笑了,“你不要冊封,不屑名分,我能給的,你不稀罕,我不能給的,注定給不了,苦就苦在,在人前,你只能是個丫鬟,朕就問你,可會後悔?”
“納蘭在十六歲進宮的那年,就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從此,納蘭成了莫非的貼身丫鬟,她與莫非的距離,只有兩步。她不會向前,也不會後退,她要留在看得見他的地方,珍惜着這難得的相濡以沫。莫非每個月給了她兩天的假,讓她回家看望自己的父親,每日上朝,莫非也把她帶在身邊,納蘭只能遠遠地看着自己的老父親,卻什麽也不能說。偶爾納蘭也會覺得心酸,但是她又告誡自己要滿足。皇後的位置依然是空着,衆大臣已經放棄上奏,只要納蘭一日待在他身邊,他身邊就不可能有正妻。
好像兩人再怎麽努力,也只能是做到這一地步了。日子就這麽綿綿無期地過下去,納蘭就以一個禦前宮女的身份,去愛着半屬于她的男人。除了不能與莫非同床,不能給莫非留子嗣,納蘭也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有些遺憾,注定是一輩子的,然而,只要不後悔就好,只要他在眼前,就好。
☆、八月中秋團圓夜
? 又是一年中秋夜,冀王府中熱鬧非凡,莫非和太後逢年過節都會來冀王府和大家一起團聚。曾經的小惠安,如今已是聲名顯赫的莫主國少将,他今年已經十五歲,但是莫非和馳遠自小就注重培養他,現在的莫子禦,也有了一翻叱咤沙場的氣勢。一開始的時候,歸寧不忍心讓他走上這一條危險的道路,但是莫子禦自己選擇了為朝廷效力,僅僅五年的時間,他愈發成熟大氣了。中秋夜,歸寧特地進宮找了莫非,讓莫非下令讓駐紮在外的莫子禦回家過節。得到命令的莫子禦一路快馬加鞭,在當天晚上趕回家,歸寧和馳遠把莫子禦視為己出,每一次子禦接令出征,他們就總覺得不安心。但是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既然別人家的孩子能為了朝廷将生死置身事外
,為什麽我冀王府中的男兒就不行呢?況且子禦一身好功夫,也就只有在戰場上,他才能實現自己的價值。
對于子禦來說,盡管他年紀輕輕就時常出征在外,但是冀王府永遠都是他的家,這裏有愛他的人,也有他愛的人,沙場冰冷殘酷,只有回到冀王府,他才能感受到人性的溫暖。當家丁向衆人報告說小王爺已經到了的時候,歸寧幾乎是踉跄着跑出去,子禦剛下馬,歸寧就上去拉住他,左看右看,确定他沒瘦沒變黑之後,才會松下一口氣,然後抱着他,說一些思念的話。在莫子禦心裏,歸寧早就如同他的母親一樣,雖然從小就對自己嚴加管教,但是歸寧從沒讓自己的養子受過一點委屈。
中秋團圓夜,冀王府的這一大家子享受着難得的團聚。子禦當年寵愛着的弟弟妹妹們已經長大了許多,莫憶寧已經九歲了,相貌愈發出衆,莫子禦每次回家,她都會偷偷看他,她娘親告訴她,一個女孩子不能盯着一個男孩子看,會讓人覺得不文雅,不矜持,但是,如果是自己喜歡的人的話,那就不妨多看看。所以每一次憶兒偷看莫子禦的時候,她都在心裏想,反正自己是喜歡子禦哥哥的,多看幾眼,也沒關系吧?
莫憶遙和小美還是老樣子,莫憶遙對小美的占有欲相當強,不讓別人碰她,不喜歡別人跟她一起玩,甚至人家誇小美可愛的時候,憶遙也會不舒服,所以莫憶遙總是把小美拉在身邊。莫憶遙的武功由馳遠親自教授,所以小家夥經常受罰,很多時候當他父親罰他紮馬步不讓他吃午飯的時候,都是小美端着飯菜在烈日下一口一口喂他,馳遠和歸寧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小孩子的感情最純潔無暇,等他們長大以後,無論他們有沒有在一起,至少他們的童年是美好的,他們曾經那麽純潔真摯地愛着對方。歸寧不求什麽,時間過的很快,馳遠給了她那麽多人世間的幸福,她還能有什麽要求呢,看着這些孩子幸福快樂地成長,是歸寧唯一的期盼。歸寧是馳遠的王妃,是憶遙和子禦的母親,是憶寧
和小美的姨娘個老師,或許幾年後,她還會有更多的身份,但是這更多的身份,也只會讓她在塵世中更滿足,更幸福。
她只希望,每一天早上她打開門,都能聞到門前梨花香,能聽到憶遙叫她娘親,能看見子禦平安回家,能親吻到,睡在自己枕邊的那個人。
☆、沙場秋點兵
? 莫子禦十三歲就跟着林将軍在外征戰,至今已有兩年的時間,有的人好像注定就是生來做将軍的,林将軍帶兵這麽多年,對自己的下屬也是疼愛有加,但是他對于莫子禦,那絕對是無人能比的。一個是因為莫子禦年紀尚輕,林将軍覺得自己理應愛護他,一個是因為莫子禦真不是一般
的凡夫俗子,他有勇有謀,武藝高強 ,斷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可是再轉念一想,子禦畢竟是冀王府的小王爺,無論是在哪些方面,都得到很好的教育,也難怪他小小年紀就鋒芒畢露了。
在幾年前,馳遠為了歸寧決定向青桑過出兵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兩國還有交戰的一天,然而時過境遷,現在在戰場上代替馳遠出征的,是馳遠的兒子,莫子禦。莫子禦聽說過自己爹娘與青桑國的恩恩怨怨,所以在戰場上從不手軟,青桑戰舒雲游四海去了,青桑戰龍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也只能親自上陣。
這日,子禦正在營帳中一筆一劃地練習書法,他父親教導他,無論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之下,都不能忘了自身的修養,而練習書法或者作畫,是最能修身養性的,在戰場這一個硝煙彌漫,生死存亡的地方,更是不能荒廢。而子禦也時時謹記父親的教誨。這時,子禦的下屬走進來,神色
慌張,“少将,青桑國的軍隊從我軍後方包抄上來了,将軍昨日收到聖上命令已經策馬回京了,不曾想青桑國就趁機攻打我軍,這可如何是好?” 莫子禦忙放下筆随下屬去查看形勢,“大意了,我身邊肯定被安排了青桑戰龍的人。青桑戰龍這個老狐貍,半個月來按兵不動,等到我林叔叔回去了,他就趁機攻打。卑鄙!來人,集合兵馬!” 子禦的下屬被這個十五歲的将領的氣勢給吓壞,哆哆嗦嗦好久才反應過來,忙去叫人了。
莫子禦手下的人遠遠不及青桑戰龍軍隊的數量,但是莫子禦已經沒有了後路,林将軍不在,他是這裏最大的将領,他必須穩住。什麽叫沙場秋點兵,估計就是這樣一番場景了,番外秋風蕭瑟,莫子禦站在衆将士前面,才十五歲的他英姿散發,黑色的披風在秋風中飛揚。他舉起手中盛
滿白水的碗,在秋風中鼓舞士氣,“衆将士,戰争迫在眉睫,敵軍數量比我軍多了兩倍有餘,但是,我們何曾怕過?站在我們身後的,是莫主國千千萬萬無辜的百姓,我們既然能上了這戰場,就随時準備倒在這片大地上。我父親不許我喝酒,請讓我以水代酒,這一杯,我敬大家的不離不
棄,生死相依!” 說完一口氣喝完了碗中的水,瓷碗被摔成幾瓣。之後,衆将士在莫子禦的帶領下,奔向戰場。好在他們的營地易守難攻,青桑戰龍一時攻不上來,子禦看着敵軍首領,就是那個穿着铠甲的人,讓我的爹娘吃盡了苦頭。青桑戰龍是下了決心要打贏這場仗,騎軍攻不上去,他們就換火攻,火攻完了之後,又用狼糞熏。子禦這邊的将士被折磨得戰鬥力大大的下降,莫子禦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被動,但是一時之間卻也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只能被動的挨打,他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地倒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自己不能輸,輸了 ,邊境的百姓就會遭罪,輸了,就會讓自己的父親失望。最後,子禦帶着幸存的将士在自己的領土上苦戰三天三夜,直到每一個人都筋疲力盡。
莫子禦站在這片大地上,看着周圍一片荒涼,馬革裹屍,血流成河,“爹,娘,憶遙,子禦無用,保不住我們的領土。” 他定定地看着趾高氣昂的敵軍,大吼着就沖上前去跟敵軍混戰,正當他以為自己就要死戰場上的時候,援軍來了。身後一隊人馬騎着高頭大馬氣勢洶洶地沖過來,子禦仔細一看領頭那個穿白色盔甲的男子,頓時眼眶一熱,那是他父親啊,他父親來救他了。
馳遠總在無形之中做了許多事情,在憶遙三歲的時候,晚上自己一個人走出千帆殿,馳遠會默默派人在後面跟着他,子禦十三歲的時候跟着林将軍出征,馳遠默默在他的身邊安插了清音派的人,清音派畢竟是江湖門派,在江湖上生存,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傳遞消息的辦法,這就是馳遠
為什麽能及時趕到的原因。得到消息的時候,馳遠毫不猶豫地帶上天玄和傾臣以及自己的軍隊,策馬就往戰場上趕,三天時間下來,衆人不吃不喝,在最後關頭趕到。
馳遠和傾臣天玄上前去把子禦解救出來,看見曾經聲名遠赫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