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心生疑惑的花逍遙會親自去看看,結果卻總是能看見她在東面6號花田中睡覺。花逍遙從不叫醒她,有時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睡在花田上,有時候只看一眼就不管她,獨自回了府,花逍遙看得出來,美兮熱愛這樣的生活。?
☆、被困府中
? 自從刺殺事件發生之後,天玄可謂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歸寧。歸寧被困府中有些時日了,覺得煩悶,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青桑戰龍倒是沒有什麽新動靜,估計也是知道京城所有的兵力,都是為他而設,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府中越是平靜,就越讓人覺得不安,天玄已經許多天沒有睡過好覺了,看得歸寧于心不忍,但是天玄卻說自己是一個練武之人,不容易疲勞,讓歸寧不用擔心。歸寧總是奇怪,自己的住處和馳遠隔得明明不遠,但是他們相見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一方面是馳遠很少外出,另一方面是歸寧也很少去馳遠的府上,所以一天見不上一次面,也是常事。
馳遠雖見不着歸寧,但對于歸寧的一切行蹤都是非常清楚的,只要歸寧不鬧出大動靜,馳遠都可以由得她去,只一次,歸寧去馬場騎馬,因為剛下過雨,地下滑,汀雨一時站不穩差點就摔了,在馬背上的歸寧受了驚吓,許久都沒有緩過來。一旁的家丁看見了,吓得不輕,一面牽住馬,一面就有人跑去千帆殿告訴馳遠了,歸寧在後面叫都叫不住。果不其然,馳遠和傾臣匆匆趕來,歸寧老遠就看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匆匆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心裏也知道自己少不了被數落一頓了。馳遠換了件白色的披風,出門匆忙,連傘都沒有帶,絲絲小雨打在他的發絲上,這樣的天氣正好襯托了馳遠的心情,又暗又冷。傾臣手上拿着歸寧的披風,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幫歸寧披上。馳遠把歸寧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确定她沒事之後才看着眼前這個做錯事的女子,“天玄一時不在,你就惹禍,如此天氣,來馬場做什麽?你且給我記着,以後除非有我伴着,否則你不許一個人來馬場,可明白?”歸寧聽着微愠的語氣,也只能悶悶地應了一聲。馳遠吩咐馬夫把汀雨牽走,然後轉身回府,沒再理會歸寧。
歸寧無措地看着傾臣,傾臣看看獨自走在前面的主子,回頭對歸寧說:“你跟上去吧,跟他說兩句話就沒事了。”歸寧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歸寧并排跟馳遠走着,三步并兩步,努力讓自己跟上這個男人的步伐。如果換做平時,馳遠一定會放慢步伐遷就着她,但是這一次,馳遠沒有,反而越走越快,這樣一點都不符合他溫潤的性子。歸寧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敢說什麽,只偷偷地從側臉看着馳遠冷冷的臉色,走了一段之後歸寧便放棄了,幹脆停在原地,看着那個男人離開。馳遠走出沒有幾步,還是不忍心停了下來,本來冷着的臉也稍稍松了神色。歸寧見狀,知道他妥協了,但是歸寧的性子卻又起來了,心想,我又不是犯了什麽樣的大錯,怎麽就這樣生氣了?于是倔強地站在原地就是不肯走過去,馳遠終于轉身,看着那個倔強的姑娘站在原地,臉上絕不是剛剛委屈知錯的表情。馳遠明白她這脾氣又在作怪了,但是馳遠也明白自己不能總這樣妥協,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僵在原地,誰也沒打算先踏出第一步。在一旁看着事态發展的傾臣和剛回府的天玄也束手無策。
傾臣看了一會就轉身回府,天玄叫住他,“哎,你不看了?”傾臣頭也不回,“不用看了,一時半會好不了。”只留下天玄一個人在寒風細雨中淩亂。傾臣說得一點也沒有錯,照這兩人的性子,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馳遠雖不是耿直嚴苛的人,但是向來有自己的原則,做錯事,就要罰;而歸寧的脾性也沒人能治得了,有時候性子上來了,也絕不輕易就妥協。而這次的事情,馳遠和歸寧對此的定義本就有異,馳遠認為歸寧這種天氣不該去馬場,讓自己陷入一個不利的環境裏,而歸寧認為這次受驚吓,不是馬的錯更不是自己的錯,馳遠至少不該對自己生氣。于是兩個人僵持不下,最後馳遠并沒有再次妥協,而是轉身回了府。歸寧看着他走得決絕,這才知道,馳遠對自己,不全是妥協,但是歸寧心裏還是委屈,她看着白色的身影漸漸淡出自己的視線,眼淚忍不住留了下來。
她感覺,自己被抛棄了。自己被一個一直寵愛着自己的人抛下不管了,在這樣的天氣裏,他走得那麽堅定。
歸寧六神無主地回了府,丫鬟見她身上濕了,怕她着涼,就燒了熱水讓歸寧沐浴,歸寧沐浴完後,也無心打理濕嗒嗒的青絲,呆呆地坐在房裏。這時丫鬟進來了,說是陛下駕到,問要不要去迎接,歸寧說不去,丫鬟躊躇一下,也就下去了。莫非大搖大擺地進了冀王府,管家畢恭畢敬地把他領到了千帆殿,馳遠在書房作畫,直到莫非坐在自己面前,他也沒有擡眼。莫非湊過去看他的畫,然後笑了,“呵,你這習慣還是沒改,跟誰鬧矛盾就畫誰的畫像。”是的,馳遠在畫歸寧的畫像,畫上畫了一個倔強的身影,站在寒風細雨中不願離去。馳遠終于停了筆,看着畫中栩栩如生的人兒,臉色甚是不明朗。莫非坐在馳遠的對面,把頭湊過去,問:“為什麽又鬧矛盾了?”馳遠把畫收起,然後看着莫非,緩緩開口:“我三十七歲了,莫非。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原來我和寧兒的年齡相隔竟如此遠,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一直把她當成一個孩子來看待,我過于緊張她,不許她做這個,不許她做那個,錯了就要罰,年齡相隔十七年,我竟然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對待比我年小十七歲的她。”莫非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你也別怪我說你,你什麽都好,會武功,會打仗,會吟詩作對,也會指點江山,你這輩子就敗給寧兒。年小十七歲又如何?我有的妃子比寧兒更小,照你這樣的說法,那我豈不是在後宮養了一群妹妹?”馳遠覺得莫非講得荒誕,但是又講得在理,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莫非繼續說道:“這矛盾不是你對待她的方式有問題,是你的心态有問題。寧兒比你年小十七年,你照顧她,寵着她這都是應該的,哪裏就有錯了?再說了,本就是你把她帶出深山來到這鬧市的,她無親無故,照顧她本就是你的責任。寧兒現在的脾性,多半也是你慣出來的,人家現在生氣了,你還不樂意了?你怪得了哪一個?”馳遠被莫非說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莫非今天來,馳遠斷不知道,原來還可以有這樣一翻怪誕的說辭,但怪誕歸怪誕,又并不是全無道理。莫非難得看見馳遠遲鈍的模樣,得意地笑了,“我說哥哥,這雙方鬧鬧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你也別想着要改,寧兒若不喜歡你對她的方式,哪裏就使使性子這麽簡單,她早該出走了才對。”在門外聽着自家主子和皇上的對話的天玄和傾臣相視一看,贊同地點點頭。
除了有正事的時候,馳遠向來很少願意跟莫非說話,別的不說,單就莫非說話這邏輯,就夠讓人難受。偏他說的都在理,你又不能反駁,所以當莫非還想繼續就這個問題深究下去的時候,被馳遠無情地趕了出來。莫非已經習慣了馳遠的态度,出到門外的時候,看見天玄和傾臣,兩人也不行禮,只看了莫非一眼,莫非看着眼前這兩個驕傲的男人,“嘿~,真是什麽的主子養什麽樣的手下,寧兒呢,皇上駕到都不來接駕,誰慣的脾氣?”天玄和傾臣只知道莫非的這句話是說給屋裏的馳遠聽的,但還是看着莫非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慣的。”莫非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你們護主,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們現在是有點想易主的意思了嗎?那倒不如到我身邊來,我給的俸祿,保證不比馳遠給的少。”天玄冷笑一聲,“就你那兩手功夫,我跟傾臣若跟了你,會累死。”說完兩人就走了,留下莫非在原地氣得咬牙,“武功低怎麽了?一群武夫!”
莫非又大搖大擺地到了歸寧的府上,吓得歸寧的丫鬟跪在門口連頭都不敢擡。歸寧聽到動靜出了房,看到肆無忌憚的莫非,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又來做什麽,我這會子可沒有心情與你探讨無趣的政事。”莫非一甩袖子走上前去,低頭盯着歸寧看了一眼,見她眉頭沒有了平時的舒展,也跟着嘆了口氣,輕輕扶上歸寧的手臂,“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何苦這麽皺着眉?你跟我皇兄前前後後,大吵小鬧的也不少了,雙方就都看開些,又有什麽難呢?”歸寧在莫非的攙扶下出了門口,在梨樹下停住,歸寧看着滿樹燦爛的白梨花,“這樹梨花,在開得最燦爛的時候逍遙選擇了留下這一幕。還不是因為燦爛過後的殘敗讓人于心不忍,人又何嘗不是一樣的,馳遠對我最好的時候,我感覺全天下都是我的。但是自從我的身份暴露之後,我一犯錯,他就罰我。這一次,他留我一個人在雨中,不管不顧。我知道那不屬于放棄,可是我心裏,就是過不去。”
莫非放開扶着歸寧的手,背着手掃視了一遍眼前的廂房,“我以前很少來這裏,因為太過冷清,就像馳遠這個人一樣。我母後也很少來,說是在府上沒有個說話的人,一般都是馳遠進宮來。自從你來了之後,這裏就變了,變得暖了,有空氣流動了,花都香了,人也笑了,腳步都輕快了,馳遠也變了。馳遠自小就喜歡冬天,我不喜歡,我怕冷。他說他也怕,但是一下雪的時候,他就披上披風,走出庭外,一腳一腳,踩得積雪吱吱作響。”歸寧不知道莫非為什麽會說這麽一些不相關的事情,擡頭看着莫非,靜靜地等待下文。
“有一年冬天,我看見他在雪地上呆呆站着不動,就走過去問他,他說,昨夜我做了一個夢,有一個白發老人在他的夢裏一直反複念着兩句詩,馳遠想不通。我就讓他念出來與我聽聽,他撿起地上的石子,把那兩句詩寫了出來。”就在歸寧以為莫非會把那兩句詩念出來的時候,莫非卻停下了。歸寧隐約感覺到那兩句詩應該暗藏玄機,“那兩句詩,不方便與我說?”
莫非笑笑,“不是不方便與你說,只是不應該是我說。你若想知道,你自然有辦法知道。”
莫非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歸寧的心裏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他既這樣說,馳遠的那個夢,定是與自己有關了。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心裏到底還藏着多少的事情,歸寧不得而知。
不甘寂寞的莫非又拉着歸寧去找傾臣和天玄,正巧傾臣和天玄正在練武,莫非非得要一起切磋。結果天玄拿一根幹柳枝就把莫非打得落花流水。天玄說莫非的手只适合抓筆指點江山,馳遠的手,才是能文能武,文能興國武能安邦。按理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換做哪個皇帝聽了,都是要遭殺頭之罪的。但是這莫非心思放得開,氣呼呼地就坐在地下,“你家主子厲害,你家主子那麽厲害還把這個皇帝給我做幹什麽?他倒逍遙,我在朝堂上跟那些個老東西鬥智鬥勇,還時時都有生命危險,偶爾調配一下你們兩個,馳遠還諸多意見。他不想成親,就不用成親,我喜歡不喜歡後宮佳麗都三千,哦,你們現在跟了個輕松的主子,這會子倒嫌棄我來了?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把你們招來當侍衛的?”傾臣把莫非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哪裏就跟了一個輕松的主子,你動不動就讓主子處理朝堂不可及的事情,我們一年到頭,時時外出奔波,幫你處理了那麽多政事,你可滿足吧。”天玄在一邊附和:“可不就是這樣的。”莫非滿腹牢騷,今日正巧有機會,也一并發了,“要不是寧兒來了府上,你看我會讓你們幾個月沒事情做?你們才應該知足吧,我莫主國在我英明的領導下,國泰民安,攘外的事情我不讓你們做了,就讓你們兩個大男子保護歸寧這一個女子,你們還能讓她騎個馬都能摔了,他們倆鬧脾氣,就是你們倆害的。我告訴你們,這府中但凡有一點不和的氣象,都是你們倆害的。”天玄和傾臣聽着莫非這一翻無理取鬧的話語,實在是氣到不行,但是礙于歸寧在場,也沒敢說什麽,就生生把話吞回去了。倒是歸寧自己聽不過去了,“如何就是他們倆的錯了?我跟他鬧脾氣,怎麽就是他們倆的錯了?難不成是他們指使我們發脾氣的不成?誰人沒點脾氣?你莫非若沒有脾氣,你來這裏牢騷什麽?我和馳遠的事情他們誰也沒有責任,你若再無理取鬧,往後見一次打一次。”莫非見歸寧火氣不小,趕緊偷偷地往傾臣身後躲。天玄和傾臣無語地笑了,這兩個男人,也就歸寧能治得了。
書房裏的人聽見了歸寧這一翻清脆的話語,也搖頭笑了。
☆、千帆過盡花依舊,韶華易逝盼歸寧
? 自從那日聽了莫非的一翻話之後,歸寧就念念不忘。那兩句詩,到底是什麽,與自己又有什麽關系,馳遠到底在瞞着自己什麽,歸寧想知道,但是馳遠卻絕口不提。
青桑戰龍也認清了京城的形勢,帶着自己的人回了青桑國。但是難保他不會再次回京城來,畢竟他做夢都惦記着華夜之女。收到青桑戰龍撤退的消息之後,馳遠就下令把京城所有的巡邏兵都撤了,包括冀王府附近的親信,府中一下子又恢複了平靜。歸寧的生活也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馳遠躲在書房裏不見天日,傾臣和天玄偶爾出去一下,回府後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兩人挽起袖子幫助歸寧做了一張太妃椅,說是來年夏天,就可以把這張椅子放在梨花樹下,任由歸寧怎麽睡都可以了。後來素素看見了,說自己也要一張這樣的椅子,傾臣和天玄又花了三天的時間再做了一把一樣的椅子。某一天天玄從外面回來,抱回來兩張毛毯,這兩張毛毯暖得很,送了一張給歸寧之後,又抱着另一張去了傾臣樓給了素素。
然而自此自終,馳遠都沒有露過臉,自從那日兩人鬧了矛盾之後,歸寧就沒有正式和馳遠碰過面。傾臣和天玄在府裏來回折騰,馳遠始終無動于衷。大約半個月又過去了,天氣越發的冷,但是卻再沒下過雪。歸寧在心裏盼着老天再下一場雪,這樣,或許就能見他一面了。又過了一些天,歸寧終于如願了。
這日清晨,丫鬟把歸寧叫醒,說是下雪了。歸寧早前就吩咐過,如果下雪了,一定要第一時間把她叫醒。這下聽到終于下雪了,歸寧三兩下把衣服穿好,又讓丫鬟随意幫梳了下頭發,急忙梳洗一下,拿上披風就出了門。歸寧冒着大雪又回到了上次的那個三叉路口,她以為馳遠會在那裏,然而她什麽也沒有看到。漫天的大雪飄揚,天色陰暗,吹得歸寧的披風呼呼做響,歸寧站在雪地裏,鼻子微紅,發絲淩亂。莫非說過的,那個男人喜歡下雪天,每到下雪天,他都會出來的,盡管他也怕冷。然而這一次,他不在。歸寧失落地轉身,想要回去,剛踏出第一步,那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怎麽不再等等。”
歸寧猛地轉身,那個清冷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後,嘴角挂着一絲淡笑,撐着一把大油紙傘。歸寧想跑過去抱抱他,她真的很想跑過去抱抱他,這個要冷不冷,要暖不暖,永遠都淡然非常的男人,半個月不見面了,歸寧心裏越發想念。然而歸寧克制住了自己的步伐,只站在原地看着不遠處的他,馳遠拿着油紙傘緩緩地走過來,直到大大的油紙傘蓋過了歸寧的頭頂。馳遠伸手把歸寧肩上的雪花拍下,歸寧卻猛地把他推開,馳遠被推得措手不及,手上拿的油紙傘緩緩掉到地上。歸寧用手粗魯地一抹眼淚,轉身就跑。那天,馳遠一個人在雪地裏站了很久,很久。他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他甚至想要質問歸寧為什麽不再等一下,就一下也不願意等嗎?我可是等了你,足足二十年啊。
歸寧的脾氣來得從來不需要什麽理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反正是這樣做了。為什麽不是跑上去抱抱他,而是用力把他推開,歸寧自己也說不清。但是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一開始那樣簡單了。
那天晚上,歸寧一夜未眠。她在反思自己的失控,反思自己的任性,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變了,有了馳遠,有了傾臣天玄,素素,管家,太後皇上,有了一切疼愛她的人之後,歸寧就變得越來越恃寵若嬌,變得越來越矯情,小脾氣也越來越無法收拾。屋外的雪還在下,屋裏的人心緒煩亂。
回到書房的馳遠,看着眼前寫在宣紙上的兩句詩,心中五味雜陳,他輕輕地低吟:“千帆過盡花依舊,韶華易逝盼歸寧,歸寧,歸寧。”念完之後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