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烏雲遮住了最後一點陽光, 大地被罩進了黑籠子裏, 雨未落風先起, 風緊貼地面一路橫掃，刮起的粉塵帶起一股濃重的土腥味。
老天爺憋憋屈屈了半天，雲層間又漏了絲光亮, 雨要落不落的樣子。
曲默不在家的這三天, 奚瑾的日子過得出奇的平靜，總愛找她茬的崔茵怡都不怎麽蹦跶了。
本該輕松的日子在奚瑾眼裏卻顯得有些漫長, 心裏空落落的, 像有什麽東西弄丢了, 自己卻怎麽都想不起丢失的是什麽。
朱芃芃簽收了快遞, 給正抱着劇本望天發呆的奚瑾送了過去。
“瑾姐，你的快遞。”
奚瑾回神, 伸手接過朱芃芃遞來的快遞, 看了眼寄件方的店名，将快遞攏了攏，朝朱芃芃遞了回去：“替我放車裏。”
朱芃芃接過，把快遞放眼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瑾姐，你買了什麽？”
“回禮。”
朱芃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抱着快遞取了車鑰匙往外走。
崔茵怡坐在近處正喝着咖啡, 助理小跑着走了過去, 彎腰貼近她耳語了幾句。
她扭頭一臉驚喜的看向助理，追問了句：“你确定嗎？”
助理用力點了點頭：“确定！”
得了肯定的答複，崔茵怡臉上的笑意漸漸有些收不住, 一把拉住正要走開的助理，勾了勾手。
助理又折了回來，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了些。
崔茵怡把咖啡放桌上，半掬着手掌湊到助理耳邊小聲說了好一會兒話，助理一直在點頭，末了應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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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崔茵怡松開她，朝她揮了揮手：“去吧。”
助理站直了身子，推門出去，擠過人群，一路小跑着朝導演的方向去。
崔茵怡的目光透過玻璃門一路追着她，直到導演點了頭，她才将視線收了回來，重新拿起咖啡，慢悠悠喝着。
奚瑾拿着熒光筆在劇本上勾勾畫畫着，吳悠從外頭回來，抱着礦泉水瓶子站在她身邊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放下瓶子，将抱在懷裏的文件放桌上攤開，仔細整理着。
朱芃芃放好快遞回來，經過導演身邊被叫住，導演面朝着她說了一嘴什麽，朱芃芃點了點頭，步子飛快的往回走。
“瑾姐……”朱芃芃喘着粗氣斷斷續續轉述導演與她說的話：“導演說安排了……把你今天的戲份提前拍完，好讓你能……能早點收工回去……讓我問你，劇本讀通透了沒？”
“為什麽提前？”玻璃門被推開了半扇，吳悠按住被風吹起一角的文件，扭頭問她。
朱芃芃氣順了些，拉了椅子坐下：“說是崔茵怡一會兒有個什麽見面會，讓把她的戲份全排在後頭了，瑾姐的戲份自然就往前排了。”
奚瑾默念着劇本，頭都沒擡一下，回了聲：“知道了。”
崔茵怡撥了下被風吹亂的劉海，頗為不滿的朝朱芃芃看過去：“不知道随手關門嗎？”
朱芃芃吐了吐舌頭，立馬起身去關門。
片場人流如梭，奚瑾安安靜靜縮坐在角落，專注于她眼前的那個世界。
奚瑾拍戲前習慣做足功課，提前拍的戲份對她來說沒什麽難度，只是一口氣拍完身體有些疲軟。
順利收了工，看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四點都沒到。頭一回能這麽早下戲，平時光是在片場等戲就幾乎要占掉大半天時間。
奚瑾收拾了東西與片場的工作人員一一打過招呼往場外走，走去車邊，看了一眼副駕駛位放着的快遞，今晚就能把這東西交給它的主人了。
開了車門坐進去，望了望天，黑雲在頭頂翻滾。
車開到半路，雨終于落了下來，似是老天在宣洩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般，狂風裹着雨滴狠狠的用力的砸在車窗上，噼裏啪啦，聲勢浩大。
開了雨刷器也沒多大功效，雨勢太大，像是直接端了盆潑上了車窗，視野模糊，奚瑾松了松油門，睜大眼睛小心辨識前方障礙物，沿途的車輛都很有默契的放緩了車速。
車以龜速行進着，雨始終沒有變小的趨勢，叫嚣着宣洩自己的不滿。
奚瑾一路瞪着眼精神高度集中，眼睛漸漸有些酸脹，伸手揉了揉眼眶，車拐了個彎朝着小區正門徐徐逼近。
車前突然竄出個人影，奚瑾下意識踩了急剎，還沒能看清車前是什麽人，一輛黑色的車疾速別過她的車，車胎與地面的摩擦聲尖銳，像是一聲低吼，車頭筆直的朝着那人開了過去。
黑色車身在雨中穿梭成箭，撥弓離弦，有将那人撞裂之勢。
奚瑾屏息看着眼前瘋狂的一幕，胸膛的一顆心幾乎要蹦了出來。
車前的人被驚到了，手中握着的一把藏青色大傘朝着車頭抛了過去，慌不擇路的在車前亂竄，閃身躲到近處的一棵樹後面。
黑色車頭沖撞過去，卡在樹和石墩之間，發動機持續悶響，車掙紮了幾下，沒能掙開。
車主總算把車熄了火，躲在樹後的人冒了出來，朝車蓋吐了口唾沫，掐着一把煙嗓在車前跳着腳罵：“你他媽瞎了嗎？有種你他媽給老子滾出來！”
奚瑾這回看清了，那個跳腳罵街的人是季林輝，他在這裏堵她，跟從前一樣，只是沒料到自己會吃了這樣的癟。
那輛黑色的車有點眼熟，車身流線形，抛光度高，很有質感的一輛邁巴赫。
駕駛位的車門被一把推開，奚瑾愣住了。
是曲默。
他從車裏走了出來，利落脫去牛仔外套丢回車裏，傾瀉而下的雨一下把他打濕，他拉起衛衣袖子，露出腕上一塊嵌鑽的表，揚手把車門用力關上。
季林輝撒着潑朝他走了過來，揮着拳頭朝曲默臉上砸了過去。
曲默閃身躲開，擡腳踹向季林輝的大肚囊。
季林輝被踹的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後退幾步扶住身後的樹幹，捂着肚子看向曲默。
“你小子……”他這才看清面前人的長相，認出來了。
腦子還沒能正常運轉，一記重拳揮到他臉上，這次他沒能站穩，紮紮實實的摔進了花壇裏，吃了一嘴泥。
曲默跟瘋了一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照着他的臉一拳又一拳砸了過去，季林輝掙紮着想反擊，被曲默一腳踏了回去，那張鼻血縱橫的臉被死死按進泥地裏。
他們交過手，季林輝從一開始就不是曲默的對手，無論是力量上還是速度上，曲默都要勝他一籌。
完全是壓倒性的攻勢。
“救……救命……”季林輝在地上蛆蟲般蠕動着，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是曲默的對手了，支支吾吾開始掙紮求救。
奚瑾從車裏奔了出去，想要拉開曲默，被他一把甩開。
力道太大，奚瑾身子一晃，穿着的高跟鞋鞋跟扭了一下，身體失衡跌向地面。曲默回神，松開季林輝朝奚瑾邁近一步，一把攬住她細軟的腰肢将她扶穩。
季林輝的臉從泥地裏擡了起來，一眼瞥見被曲默擁進懷中的奚瑾，朝着奚瑾的方向憤憤吐了口泥：“又是你這個臭婊.子搞出的破事！你個喪門星！賤骨頭！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曲默胸口聚着一股火，那股火憋的他幾乎喘不上氣，捏緊了拳頭想再次揮過去，被奚瑾強行拉住了。
奚瑾抓着曲默胳膊的手力道加重，看向季林輝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恨不得把面前跟一灘爛泥混在一起的人渣一刀刀切碎。
季林輝在地上撲騰了兩下，頭昏眼花沒能站起，扭頭惡狠狠瞪向奚瑾，咬着牙放狠話：“你他媽眼瞎了是不是？不知道扶一下老子？你能耐了！有本事你讓這渾小子弄死我！我他媽借你個膽！我今天就把話擱這了！我他媽只要活着一天，就不會讓你好過！你能拿我怎麽辦？”
曲默最後的一點理智被徹底澆滅，眼底戾氣漸濃，胳膊從奚瑾的掌心掙脫開，沉着臉朝自己的車走去。
打開後備箱，從裏頭提了一罐車載滅火器出來，放手裏掂了一下，将後備箱合上。
“曲默！”奚瑾擋住他的去路，她知道他想幹什麽，可是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把自己搭進去。
曲默被怒火燒紅了眼，把她推向一邊，奚瑾踉跄了一下，扶住車身，沒摔着。
曲默看了她一眼，捏緊了手裏的滅火器，步子飛快的朝着季林輝走了過去。
季林輝撞上曲默狠戾的目光，縮着脖子哆哆嗦嗦往後爬：“奚……奚瑾！你……快攔着！想想你媽！你不能……”
曲默在季林輝身前站定，咬着牙，唇抿成一道線，緊握着滅火器的手揚起，照着季林輝的腦袋卯足了勁正要砸下去。
“曲默！夠了！”
奚瑾撲進他懷裏，一把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低低的哭泣聲一下截住了曲默即将揮下的滅火器。
“求你了，別這樣。”奚瑾用力抱着他，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害怕了，怕他會因為自己闖下大禍。
身體被雨水澆透，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風吹皺衣角，冰涼刺骨。
雨水混着淚水簌簌落下，她聲音微顫：“求你了，別這樣……別把自己搭進去。”
曲默低頭看她，感覺自己身體裏的力氣一下被抽走，手慢慢垂了下來，指間一松，滅火器跌落腳邊。
匍匐在地雙臂緊緊護着腦袋的季林輝斜眼看了看落地的滅火器，暗暗松了口氣。
奚瑾抱着他，身體還在抖個不停。
雨勢小了，雨絲依舊細密。
曲默伸手回抱住她，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她看向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水遮霧繞，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了下來，像個委屈的孩子。
曲默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低頭，炙熱的唇親吻着她眼淚，苦的、澀的，他都一并吞了下去。
警車呼嘯而來，曲默一臉警覺的擡眼看向警車來的方向。
把奚瑾的臉重新塞進自己的懷裏，緊摟着她往車門的方向移了幾步，車門拉開，把外套拿了出來，将奚瑾小心罩進外套裏。
胸口藏着一個寶貝，一個他曾經不小心弄丢的寶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