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緊扼住了咽喉。
“既然神王陛下決定要将冥界的入口封死,那我就如他的願。”冥王的聲音和低沉,不喜不怒,沒有半點起伏,“去将冥界的各個出入口全部封死。無論是人是神,全都阻攔在冥界之外。”
“是,王。”死神應了一聲,轉身要走,忽然問道,“那……那幾個人呢?”
“你看着辦。”冥王聲音愈發低沉。
蘇娅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繼續縮在繭子裏裝死。
“你看着辦”啊,讓死神看着辦,還能有第二種意思麽?
可惜書裏的情節立刻就是“三年之後”了。這三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作者可是半點都沒有透露……
她覺得她很想死。
“你們都回去。”冥王又低低咳了兩聲,手一伸,袖口裏忽然飛出一條深黑色的腰帶,将那枚巨大的繭子牢牢捆住,“至于赫卡忒,我先帶走了。阿斯忒瑞亞要問起來,就說赫卡忒貪玩,在冥界封死之前,就已經離開了。”
蘇娅忽然又哆嗦了一下。
赫卡忒當然是她這具身體的名字。阿斯忒瑞亞,星夜女神,正是赫卡忒的親媽。
但赫卡忒的親爸,是毀滅之神啊!!!
能在衆神當中擔當毀滅名號的,基本可以斷定是個極具破壞力的所在……
冥王他敢欺騙星夜女神,就不怕毀滅之神找上門來算帳?
蘇娅毫無頭緒地被冥王拖着走,一路聽着他低低的咳嗽,思緒有些不安寧。她想起他先是經歷了一場亡靈暴.動,再是擋了宙斯一道雷電,然後還要費心修補冥界再将它封死……
他大概,傷得很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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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娅悄無聲息地戳了一下那枚繭,令她意外的是,繭子居然順着她的手指頭,融了一個小小的洞。她順着洞口向外望去,冥王身上大概是被汗水浸.濕了,黑色的布料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有些液.體順着衣角邊緣,一滴滴滴落下來,融進黑褐色的焦土,寂靜且詭谲。
蘇娅倏地收回了手指頭,蜷縮在繭子裏不敢動彈。
他哪裏是被汗水浸濕了,那分明是血啊!
冥界溫度一向很低,他又是冥界的王,哪裏會輕易被汗水浸得全身濕.透!
他穿着深黑色的衣服,腳下是黑色的焦土,如果不是空氣中微微散發着些許鐵鏽的氣味,恐怕沒有人能看出來,他竟然會受了這樣重的傷。
“陛、陛下。”她小心翼翼地叫他,“您、您是不是受傷了?”
冥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沒有說話。
“陛下。”她抱着抽出七片葉子的小綠芽,有些心驚膽戰,“您、您要帶我去哪兒?”
黑繭被拖行的速度放緩了,然後停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将黑繭戳開一個洞,向外看去。昏暗的夜色下,那個人安靜地伫立在冥河邊上,像是和夜色融為了一體。他背對着她,看不清表情,卻能聽見他低沉的毫無起伏的聲音:“去給你做一具新的身.體。”
“為、為什……”
“我做事情從來不需要理由。”冥王說着,重新拖起那枚巨大的黑繭,慢慢往前走。他不喜歡她呆在赫卡忒的身.體裏,那令他感覺到十分不快。他想要親手為她做一具身.體,親手。
她剛才說,他受傷了。
唔,他只是地單純不想止血而已。
冥王又低低地咳嗽了兩聲,拖着巨大的繭子,沿着河岸,慢慢朝冥界的最深處走去。生平頭一次,他渴.望将一個人類的靈魂留在自己身邊。就算她柔弱得可能擋不下宙斯一道雷電,就算她很輕易地就能被兇獸殺.死……
不過沒關系,他可以保護她。
他是冥界的王。
冥王沉默地将繭子拖在地上,一步步走到了冥界的最深處。那裏沒有天和地,只有一片永無止境的黑暗。他擡擡手,劃開了那枚黑繭,向繭中纖細的少女伸出手去:“來。”
蘇娅哆哆嗦嗦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
他的手掌很寬大,也很冰涼,似乎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她又低頭瞄了一眼懷中裝死的小綠芽,開始迫切盼望作者趕緊更新。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結局,想要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古怪的世界。
“你在害怕?”冥王的聲音依舊毫無起伏。
蘇娅僵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怕。”
“抽出靈魂會很痛苦。”冥王彎下腰,氣息拂過她的耳廓,“你真的不怕?”
她瑟縮了一下,隐隐帶了一點哭腔:“我說害怕,你就會改變你的決定嗎?”
冥王一愣,然後低低地笑出聲來:“不會。”
蘇娅賭氣地抽出她的手,恨恨地說:“那我為什麽要怕?反正我打不過你。”她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他身上的傷,于是輕輕在他濕.透的地方碰了一下。擡起手時,指尖果然多了一抹殷.紅。
她抿了一下唇,低着頭,沒有說話。
“我沒事。”冥王忽然開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和她解釋些什麽,只是莫名地覺得煩躁。
“陛下。”她輕聲開口,“其實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知道。你前幾天已經親口承認過了。”
“可是我想回家。”她低着頭,腳尖無意識地在地上畫着圓,“我知道你是神,是一個很厲害的神。你之所以會受傷,肯定是因為你想要受傷。我……”她停頓了一下,才低聲說道,“陛下,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才能離開這個世界?”
冥王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怒火。他伸手撫過她的眼角,慢慢地問道:“為什麽?留在這裏陪我不好嗎?”
“母親還在家裏等着我。”她忐忑不安地說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神,所以我想,我想……能不能送我回去?我可以支付報酬的,只要、只要是我有的。”
——可是我并不想放你離開。
——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幹淨也柔軟的靈魂,而且……
他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問她:“那你說說,為什麽‘我想要受傷’?”
她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因為宙斯吧。你要麽很讨厭他,要麽就是想要蒙蔽他。”
他又問:“為什麽?”
她下意識地說道:“因為宙斯夥同普羅米修斯騙了你呀……”他們兄弟三人抓阄的時候,經手人是普羅米修斯。在抓阄之前,宙斯就已經知道自己肯定會執掌天空,而哈迪斯也肯定會去冥界。
他倏然抓緊了她的肩膀,語氣驟然淩厲起來:“你怎麽知道?!”這是億萬年前的舊事,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可頂多不過十六七歲的人類……靈魂,怎麽會知道衆神間的隐秘?
她驚訝地“诶”了一聲,眨眨眼,原來這件事情,她不應該知道嗎?
冥王慢慢地站起身來,如墨的眼瞳變得愈發深邃。
“剛才你說,你可以支付報酬。”他沉聲說道,“我要你陪在我身邊,直到時間的盡頭。”
蘇娅眨眨眼,笑了:“好啊。”
時間的盡頭嘛,這篇文完結的時候,當然也就是時間的盡頭。
冥王低頭看着她,目光漸漸沉了下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就算你不知道時間盡頭意味着什麽,你也已經答應了我。
——你已經答應了我,就絕對不能反悔。
——絕對,不能。
他向她伸出手,看着她安靜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裏,安靜地随他一步步走向冥界的最深處,心中那點莫名的煩躁終于煙消雲散,嘴角慢慢彎起了一個弧度。
身上的血早已經被他止住了,現如今他全身上下完好無損,就算再挨兩次雷電也沒事。
他會将她留下來。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留下來。
因為她是億萬年來,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到心安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新生
眼看着一個神在親手造.人是什麽感受?
蘇娅抱着一根蔫蔫的小綠芽——哦不,應當叫它小枝條——靜靜地站在冥界最深處,看着冥王親自找來各種各樣的珍奇材料,親手造了一具少女的軀.體。也不知道冥王從哪裏得知了她的長相,那具身.體的相貌,居然和她一模一樣。
這個“一模一樣”,指的當然是蘇娅本尊,而不是赫卡忒女神。
她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忍不住有些疑惑冥王的本意。她猜測,他将她留下來,大概是因為好奇——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那個人類膽敢占據神袛的身體。而冥王之所以想要替她做一具身.體,大概也是害怕毀滅之神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會來冥界大鬧一場。
蘇娅低頭看了一下懷裏的枝條,它已經長出了二十四片葉子,顫巍巍地縮在她懷裏,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冥界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這段時間她都是通過枝條抽芽的速度,來判斷時間流速的。
冥王站起身,走近她,低頭看着她的眼睛:“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娅。”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然後又搖搖頭,補充道,“我可以替自己起一個希臘名字。”她不久前通過赫卡忒女神的記憶學會了這門古怪的語言,替自己起一個順口的名字,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冥王搖頭:“不必,這個名字就很好。”
他伸出手,語氣微微放柔了一些:“來,把你的手交給我。”
來,把你的手交給我。
……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太對。
蘇娅皺着眉,依言将手放進冥王的手心裏。冥王微微笑了一下,另一只手輕按着她的額頭,低聲叫着她的名字:“蘇娅。”
一種暈眩的感覺從眉心處滲了出來,遍布四肢百骸,似乎連周圍的空氣也結了冰。
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蘇娅。”他低頭看着她,深色的眼睛裏有着不為人所知的情緒在湧動。
——你親口答應過我的。
——所以,我不容許你從我的身邊逃離。
“蘇娅。”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目光也漸漸暗了下去。幽深的墨色在那雙眼睛裏翻湧,氤氲的霧氣籠罩在他的四周,将他的傷口他的血吞噬幹淨,又慢慢地籠罩在她的身體周圍。
她閉上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卻更加清晰地聽見他在叫她。
“蘇娅。”
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帶着一點兒奇異的腔調,似乎是不習慣這兩個字節。她緊緊抿着嘴唇,冷汗順着面頰滴落,背心上似乎有千萬根針在刺着,疼得她全身發冷。
他的氣息萦繞在她的額頭上,濃郁的冰涼感覺将她結結實實地籠罩在其中。
“……是。”她動了動嘴唇,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随後便是一陣尖銳的叫喊:
“啊!!!”
好疼!
比她頭一次親戚造訪還要疼,全身上下都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針紮了一回,輕飄飄地感覺不到半點地面的堅實,就像是……就像是她已經脫離了冥界的焦土,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覺,便是他們交握的雙手。
她聽見他低低地笑出聲來,聽見他愉悅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答應了。”
——既然答應了我,那就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記住,我是冥界的王。
他俯身抱起纖細的少女,可少女的身.體卻轟然倒地。此時靜卧在他懷中的,只剩下一個透明的靈魂。靈魂纖細且脆弱,似乎一指戳去,就能夠讓她徹底灰飛煙滅。可她卻很幹淨,比世上最剔透的水晶還要幹淨。
他果然沒有看錯,這是世上最柔軟最幹淨的靈魂。
冥王勾了一下嘴角,俯身将她放進那具新的身.體裏。他解.開深黑色的長袍,将少女結結實實地包裹起來,抱在懷裏,朝來時的地方飛去。
赫卡忒女神的身體安安穩穩地漂浮在原地,上方懸浮着幾枚古怪的深黑色符號,看上去詭谲而又寧谧。一枝嫩綠的小條從女神懷中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蹦跶着追了上去。
冥王殿很暗。
冥界本來已經是沒有太陽沒有月亮的存在,唯一的冥月女神的赫卡忒也常年失職,所以衆位冥神和鬼魂也就都習慣了這樣的存在。但今天冥王卻特意在大殿裏點起了幾盞明燈,令冥界微微有了幾分人間的氣息。
他輕柔地将少女放了下來,吻一吻她的額頭,說道:“等這具身.體壞了,我再給你捏一個新的。”
少女安靜地蜷縮在他的懷裏,沒有回應,也沒有睜眼。
一根長長的長着二十四片葉子的枝條從外頭探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撓了一下床柱,然後像藤蔓一樣纏了上去,芽尖碰碰少女的面頰,然後安心地停留在原地不動了。冥王先是皺了一下眉,然後憑空抓來一顆水晶球,低聲吟誦着繁複蕪雜的咒文。
然而一陣暗金色的光芒過後,水晶球中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原來這是你帶來的小寵物嗎?”
冥王俯下.身,伏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麽,我可以容忍它留在這裏。”
他伸指對小枝條點了一點,指尖忽地飄出一陣黑霧。黑霧如同一把堅實的鎖,将枝條的根部牢牢鎖在其中,而後漸漸沒入它的體內,消失不見了。
冥王做完這一切之後,才起身到前殿去處理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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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娅感覺到疼。
她呻.吟一聲,擡手咬了一下手背,确認自己還活着,而且痛覺還在,稍稍放下了心。這個世界稀奇古怪,出現什麽神奇的事情都可以視作平常。冥王剛剛似乎是強.行剝.離了她的靈魂,将她塞進一具全新的身.體裏。
是這裏嗎?
蘇娅慢慢地撐起身體,只覺得頭痛欲裂。
小枝條讨好地蹭了她一下,搖搖擺擺地向她展示自己的第二十五片葉子。
哦,原來作者又更新了啊。
蘇娅順手戳了新鮮出爐的第二十五章。
果然她不該低估一位寫手的想象力。
從第八章到二十五章,作者大大極盡YY之能事,将整個希臘神話世界颠來倒去地揉了一遍。阿喀琉斯、小埃阿斯、海格力斯、包括阿伽門農的幾個手下,順利地來了一場冥界三年游。宙斯在人間界封住了冥界的入口,冥王則将冥界徹底封死。不但是人間界,就算是下方的深淵之獄,也別想踏上冥界半步。
然後呢?
然後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開始在人間界大肆流傳:衆神已經無力掌控這個世界,從此人類将成為世界的主宰。于是大家都很開心。
宙斯一氣之下将奧林匹斯聖山連根拔起,高高漂浮在天空上,将它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浮空城。神王陛下的意思很好理解:既然人族不打算敬神,那衆神也從此遠離人間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也是好得很。
但身為一個暗.黑系寫手,作者大大展示出了她驚人的腦洞。
人族開始混戰,每一位國王都想要成為新的主宰。
衆神開始懈怠,反正他們也不打算再看顧人間界。
鬼魂在人間界飄來飄去,與人族混居在一起。
這種混亂的情況持續了整整十年,直到阿伽門農終于統一了希臘各城邦為止。
至于阿喀琉斯,他已經悲哀地發現,沒有命運之線的牽引,他幹不過阿伽門農。
人類從此進入“比誰更聰明、比誰更陰.險、比誰更殘.忍”的時代。
蘇娅皺了一下眉頭,關掉新章的界面,抱着柔順的小枝條發呆。
要知道這可是全滅BE啊……
雖然這是三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但她已經可以想象到未來究竟會變得多麽可怕。
她一下一下地捋着小紙條的二十五片葉子,莫名地覺得有些煩躁。
改變?不改變?
還是靜觀其變吧。
她抱着小枝條,翻個身,重新睡了過去。
然而她這次睡得并不好,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追到了結局
冥界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
褐紅色的大地上,一條寬大的冥河緩緩流淌,分出四股支流蜿蜒前行。河岸邊滋生着無數的藤蔓,偶爾可見三兩只透明的随處飄忽的小鬼。擺渡人百無聊賴地在冥河上撐着槳,如今冥界的出入口被封死,鬼魂在人間界游蕩,他自然也就暫時失業了。
冥王安靜地伫立在大殿前,深黑色的衣袍獵獵飛揚,将他的身形映襯得愈發冷峻。
“陛下。”死神倒拖着巨大的鐮刀上前,恭敬地行了個禮。
“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都照您的吩咐去做了。”死神答道。他微微擡起蒼白色的下巴,掀起鬥篷一角,指着自己已經變成骨架的半邊身體說道,“我需要休假,陛下。”
冥王擡手,一股濃郁的黑霧從他的手心裏蔓延開來,沿着死神的鐮刀蔓延到了他的鬥篷裏。雪白的骨骼開始生出血肉,腐朽的傷口也開始長出新的肌膚。死神挑了一下眉毛,掀開帽子,表情抽搐了一下:“陛下,您這是什麽意思?”
“你可以回去休假了。”冥王大步走開,“我會讓修普諾斯把公文送到你的神殿裏去。”
死神瞬間扭曲了一張俊臉。
冥王裹了一下黑袍,邁開大步,繼續朝冥河盡頭的大殿走去。現如今冥界人人都知道,陛下養了一個嬌嫩脆弱的人類在冥王殿裏,每天都會去看望她。
雖然那個“嬌嫩脆弱的人類”本身,并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
好在冥界的日子雖然無聊,但每天追着文打發時間也相當有趣。蘇娅已經将養育小綠芽當成了一種樂趣,眼看着它從一株初生的小芽慢慢抽開枝條,又嗖地一下長成了郁郁蔥蔥的小樹,那種蓬勃而生的自豪感足以令她每天變得很快樂——除了應對冥王陛下的時候。
蘇娅其實很苦惱。
因為她壓根弄不懂冥王陛下的真實意圖。
在最開始,冥王大概是将她當成一個侍從來養的。冥王辦公時,她需要替他整理公文;冥王出行時,她需要替他安撫三頭犬;冥王沐浴的時候,她……
嗯,她堅決且決絕地回避了。
突然有一天,冥王似乎是醒悟過來了,又将她當成了寵物來養。她餓了的時候他親手喂飯,她困了的時候他把書桌搬到床邊看她入睡,她累了的時候直接被他抱在懷裏揉肩……噢,雖然冥王陛下沉默寡言、行事古怪了一點點,但為人還是很不錯的。
再有一天,他幹脆在冥王殿的後邊又新造了一座銀光閃閃的神殿,将她囚了起來。
蘇娅是個很能夠自娛自樂的人,就算面臨着高考巨大的壓力也沒哭沒鬧,眼下不用做卷子又不用翻習題冊,她當然樂得清閑。除了被關在神殿裏悶了一點,基本還是相當滋潤的。
直到有一天,她追到了結局。
那天距離冥界被封死,已經過了整整三個月又十七天,作者在衆位讀者的催促下,終于不負衆望地完結了。在那篇文的末尾,人間界陷入了永恒的黑鐵時代,擁有半神血統的英雄們終于聯合起來,開始對抗衆神。
為什麽呢?
因為沒有了神,最強大的人類,将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宰。
但是他們幹了一件蠢事。
有人釋放了提豐。
三萬年前,提豐曾經将宙斯捆起來抽筋剝.皮,三萬年後,攜帶着複仇氣焰的提豐神,更是将整個神界摧毀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
十二主神隕落大半,初代神開始卷入戰争。
而掌控着所有生靈生死的冥神們,則在冥王“哦”了一聲之後,追随他們冷漠且袖手旁觀的哈迪斯陛下,變成成永恒的黑暗,徹底消失在人間界和深淵之獄的交界處。
青銅門破碎,提坦神掙脫桎梏而出。
第二場大混戰驚天動地,也造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同歸于盡的結局。
從此人間不複有神。
至于本文的主角,阿喀琉斯,他站在荒涼且戰火紛飛的焦土上,痛苦地懷念亡母,并且思考人生。
蘇娅臉色蒼白地看完了全文,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多了個人。而多出來的那個人,也只是靜靜地負手站在一旁,看她面對着一株蓬勃的小樹喃喃自語,說着一些很奇怪的話。
直到半個多小時以後,蘇娅才漸漸緩過神來,猛一擡頭,忽然吓了一大跳。
“陛下?!”
“嗯。”
冥王低沉地應了一聲,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
他上前兩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籠罩在其中,擡手輕撫過她的長睫毛,沉聲問道:“你的臉色很不好。”所以,是碰到什麽傷心或者難過的事情了嗎?
如果有,請告訴我。
我是冥界的王,我可以替你做到一切。
他一動不動地低頭看她,幽暗深邃的雙眼裏隐隐有光芒劃過。他原本想對她使用讀心術,卻又中斷了這個術法。他想,應該由她自己來說。
“我……”
“陛下……”
“我……其實只是很想問您……”
她斟酌了很久,直到認為這句話再沒有什麽差錯,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來:“如果這個世界即将毀滅,您會不會袖手旁觀?”
“會。”冥王答得斬釘截鐵。
……好吧。
這只是一篇小說,而已。
蘇娅努力壓下心中的那一點悲哀,低着頭,腳尖無意識地在地上畫着圈。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悲傷究竟從哪裏來,大概是在這個世界裏住得久了,有了一點感情的緣故。
她擡起頭,褐色的瞳仁裏倒映着兩個小小的冥王。
“陛下,我想出去走走,這裏很悶。”
“好。”
“我想一個人走走。”
“駁回。”
“陛下……”她放軟了聲音。少女的聲線分外輕柔,像是貓兒的爪子在心頭上輕輕撓了一下。
“不行。”冥王斷然回絕,并且補充道,“叫我的名字。”
“陛下?”她有些驚訝。
“叫我的名字。”他重複。
“……哈迪斯。”
那個名字一說出口,連最後一點隔閡也似乎被撕破。他只覺得自己的胸膛裏有一種情緒呼之欲出,想要将她抱緊懷裏細心呵護着,誰也不讓看,連混沌神卡俄斯都不行。
他向她伸出手,等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慢慢合攏,嘴角慢慢彎起了一個弧度。
他會向她拿到更多的。
不止是永遠陪伴他而已。
他要她成為他的王後,冥界至高無上的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夜空
——冥王今天又在異想天開了。
蘇娅撇撇嘴,對冥王陛下時不時冒出的新想法早已經習以為常。當初他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就說過,自己并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神袛,希望她原諒他偶爾的冒失。
如果陛下口中的冒失是指他時不時的異想天開,那她倒也并不介意。
蘇娅俯身将小樹苗妥帖收好,确認它不再扭來扭去地撒嬌,才轉頭對冥王說道:“陛下——不,哈迪斯陛下,那我們走吧。”
冥王微微皺了一下眉:“哈迪斯。”陛下兩個字,聽起來極為刺耳。
蘇娅點點頭,從善如流:“好,哈迪斯。”
她擡起頭,恰好看見冥王舒展了緊鎖的眉頭,如暗夜般深沉的眼睛裏,隐隐約約透出了一點笑意。他紳士地伸出手,等她将手放進他的手心裏,然後優雅地打了一個響指。一縷煙霧漸漸從他的指尖裏彌漫開來,凝結成一輛漆黑的馬車,車子前方六匹黑色天馬正在不耐煩地用前蹄劃着地。
這是陛下新研究出來的召喚法術麽?
蘇娅疑惑地拍拍天馬的背,轉瞬間已經被冥王抱上了馬車。他動作很快,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兩人就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到了馬車裏。蘇娅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緊緊抓住了車廂上的欄杆,耳旁有呼呼的風響。
“哈迪斯!”她氣急敗壞地跺了一下腳,“麻煩下次提醒一聲!”
她耳邊傳來沉悶的低笑聲,緊接着一雙手臂環繞住了她的腰,冥王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一切如你所願,我尊貴的客人。”
黑色的馬車劃過冥界昏暗的天空,留下一道濃郁的暗色軌跡。她低頭俯瞰大地,只能看到一片褐紅色的焦土。緩緩流淌的冥河之上,擺渡人百無聊賴地枕着船槳,一遍遍細數着冥界開放的時間。在冥河的盡頭,三座精致的神殿整齊地一字排開,在黑暗中流淌着珍珠色的光芒。
“那是命運女神的神殿。”冥王低聲說道。
蘇娅輕輕嗯了一聲,将剛才看到的結局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忍不住又問道:“陛下……嗯,哈迪斯,我是很認真地詢問你:如果這個世界将會毀滅,你真的會袖手旁觀?”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你。”冥王的聲音很低,微微洩露出了一點情緒,“是。”
蘇娅沉默。
冥王低下頭,輕輕嗅了一下她的頸側,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在她的脈搏裏流動,忍不住有種咬破她肌膚的沖.動——哦不,他是神,不是吸食血液的獸。她太嬌嫩也太脆弱,只要輕輕咬下去,他又得為她重新做一具身體。
蘇娅輕聲說道:“你似乎對這個世界很失望。”
冥王低低地笑出聲來,聲音中帶了一點沙啞:“我有什麽理由不對它失望?”
——我有什麽理由不對它失望?
蘇娅想起從小讀過的那些神話,包括冥王一出世就被父親吞入腹中、被放逐到暗無邊際的地獄、被地獄的鬼魂們指責說“寧可在人間為奴,也不在地獄為王”……
他大概,真的對這個世界很失望?
她回過頭,目光直直撞進了冥王的眼睛裏。那雙眼睛幽深如墨,能夠直接穿透她的靈魂,卻并不讓她感覺到恐懼。他低下頭,水滴狀的寶石輕輕貼在了她的額頭上,分外冰涼。
冥王問她:“在想什麽?”
蘇娅搖搖頭,将扶欄抓得更緊了一些:“風很大。”
冥王騰出一只手,揮袖卷起了一陣濃霧,将整座馬車都同周圍徹底隔離。她整個人都被包裹在他寬大的袖袍裏,看不到光,也感覺不到風刃刮過臉頰時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擡頭,恰好看見冥王弧度優美的下颌,禁不住微微愣了一下。
她知道冥王對她很不尋常,從一開始就知道。
可她卻從未往那方面去想。
她記得冥王最開始那些古怪的舉動,還有對她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他就像是一個笨拙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學着怎樣去照顧一個人。從最開始的惶然無措,到後來的漸漸上手,直到現在的……
流暢自如。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腦子裏會突然冒出這四個字來。
但冥王現在的舉動,的确稱得上是流暢自如。
她一遍遍地回想着這些日子受到的待遇,從冥王親手為她捏了一具身體開始。越是細想,她就越是心驚。
蘇娅原本就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雖然她在冥界活了許多年,卻有絕大部分時間是在黑暗中度過的。
有很多事情,她需要想很久,才能漸漸地明白。
比如,冥王陛下。
她定了定神,有些忐忑地說道:“陛……哈迪斯,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你說。”冥王收起濃霧,重新用雙手環抱住她的腰。馬車平平穩穩地在夜空中翺翔,急卷的氣流早在三米之外就已經被濃霧沖散。
“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擡起頭,靜靜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裏帶着一點細微的恐懼。她等不到他的答案,忍不住輕輕眨了一下眼,細密的長睫毛微微顫抖。
冥王同樣低頭看她,五指插.入她的長發間,俯下.身,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
他說:“是。”
他又說:“我想,這種強烈的占有欲.望,并不是‘喜歡’,而是‘愛’。”
他還說:“我猜想,我大概是愛上你了。可大概……你并不愛我,至少到現在為止。”
他漸漸遠離了她,擡手撫.摸着她的頸側,眼中分外平靜,似乎只是在述說一件不相幹的事實。
他說,我大概是愛上你了,可你并不愛我。
他又說,這不要緊,我的女神,我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
蘇娅緊張地閉了一下眼睛,不自覺地朝後頭退了兩步,然後砰地一聲撞上了車欄。
冥王伸手将她拉了過來,一根手指在她的傷處按了按。火辣辣的痛感立刻就被冰涼所取代,如同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冷飲那樣暢快。他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旁說道:“不要着急。”
——不,我并沒有着急。
——我只是有些害怕。
少女蜷縮在冥王懷中瑟瑟發抖,嘴唇微微抿了起來,泛着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她從來沒有想過,冥王會對她動心。更沒有想過,他執意要留她下來,竟然是為了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亞莉克希亞
暗色的馬車劃過夜空,留下一道長長的軌跡。
驚吓過後便是無言的沉默,隐約帶着一絲不可名狀的恐懼。蘇娅垂下目光,不敢去看冥王的眼睛,手心已經微微被汗水濡濕。她早知道冥王性格古怪,可這樣大膽且強硬地示愛,還是頭一回遇見。
“陛下。”她緊張地開口,“您說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