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臨終托孤
林老爺這一走,就走了十二年。
十二年的功夫裏,當初牙牙學語的幼兒已經是長成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在襁褓中十病九痛的嬰兒也已經是長成了一個小小的男子漢,而當初有着一頭烏黑亮麗頭發的林太太則已經是眼角額頭都有了皺紋。
歲月不饒人,她已經是過了四十歲的年紀了。
這十二年的時間裏,在她的打理下,林宅裏的一切和以往并無區別,依然是井井有條,并無一些兒纰漏。
若要真正論起來,這十二年裏發生的兩件大事,都是和安彩萍有關系的。
一件是林太太給林瓊萱定了門親事。
這門親事雖然說不上是門當戶對,但也絕對不至于辱沒了林瓊萱。男方家不是別人,正是林太太兄長的兒子,她的親侄子兒。
想當年林太太的父親拿着賣自家女兒的一百兩銀子,給自家兒子置辦了些田産,給他讨了老婆,而後便撒手西寰。這些年來,林太太的兄長雖說是沒什麽長進,讀到了頭發花白也不過就是中了個秀才,可好歹守着這些田産,租給別人,每年收些租子,家裏的日子過的也還算從容。
且林太太的這個侄子上進的很,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是中了個秀才的,說起來前程大着呢。
而這門親事,也是林太太的嫂子自己上門來求的。
彼時正是林瓊玉三歲的那年,林太太的嫂子帶了自己的兒子來林宅做客。
林太太的嫂子身子一直不怎麽好,這些年來也很少來林宅走動。而因着說到底當初也是林太太的父親為着家裏貧苦,拿着林老太爺給的一百兩銀子,不顧林太太的反對就将林太太嫁到了林家來的,所以林太太這些年和娘家也很少來往。
于是林太太的嫂子這次帶着兒子來林太太這裏做客的時候,其實心裏也是很忐忑的。
但沒成想,林太太一見她,心裏卻很是高興。
人年歲大了,往昔的一些恩怨也就看得淡了。而且現下她在林家畢竟是這般不尴不尬的處境,說到底,兄長和自己總歸是有血緣關系的,不和他們一家人走近,還能和誰走近呢。
所以林太太便熱絡的招呼着她嫂子和她侄子兒,而且硬留着他們要在這林宅裏住上幾個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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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些年林老爺雖說一個月裏也不在家待幾日的,可不曉得為什麽,即便是如此,林太太也總是覺得,他好歹是在濟南府裏,真有了什麽事兒,遣個小厮出去和他說上一句,他來了家,那自己就有了主心骨的。可不像現下,他拍拍屁股就去了京城,山高水遠的,家裏真有了什麽事,能指靠着誰?無非也就只能是自己解決罷了。
身邊的孤單不是孤單,心裏的孤單才是真的孤單呢。
林太太這幾年就覺得孤單的很,所以猛可的見到她嫂子和她侄子兒來了,就高興的跟什麽似的,怎麽說都要他們留在她這裏住一段時間。
林太太的侄子兒名叫趙志成,比着林瓊玉大了十一歲,那時正是十四歲的年紀。
林瓊萱那時則是八歲的年紀。
林太太的嫂子住在了林宅,安彩萍少不得的也要帶着林瓊萱來見上一見,這一來二去的,林太太的嫂子就看上了林瓊萱。
林瓊萱的長相原本就是了随了安彩萍,溫婉清秀,性子也是溫柔可人的,實在是做兒媳婦的上上人選。
林太太既然起了這個心思,便挑了個好時機探了探了林太太的口風。
她也不敢确保林太太會答應的。畢竟抛卻一個士,一個商上身份的區別,真的論起家世背景來,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不想林太太不過略略的考慮了一會,也就答應了。
林太太想的自然是想往後和娘家常來常往的,所以親上加親便是最好的路子了。
再者說了,林瓊萱雖說是叫她一聲大娘的,可說到底那也不是她親生的,還要考慮男方家的家世做什麽呢?
林太太讓人叫來了安彩萍,對着她說了這事,然後事情就算是這麽定下來了。
而林瓊萱的這門婚事定下來不過一年的功夫兒,安彩萍的身子也終于是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她讓小荷叫來了彩霞,流着淚對她說着:“這些年來我一直硬撐着,總是想着萱兒年歲還小的,若是我走了,可是有誰會疼她呢。說不得也只能用藥罐子吊着我這身子了,可現下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彩霞,這些年來,也就你不時的常來看觑我們娘倆,這宅子裏,除卻你,我也是沒人可相信,可托付的了。”
說到這裏,不但是彩霞,便是旁邊站着的小荷也是淚流滿面的了。
“我死之後,還望你對太太說幾句好話的,讓她收留了萱兒罷。不指望她能對萱兒怎麽樣,只要能給她一口飯吃,讓她平平安安的長大的也就罷了。說到底,這輩子是我對不住她了,不能親眼照看着她嫁人的。”
彩霞一壁哭,一壁就說道:“彩萍姐你可不是糊塗了?你想着往後太太對萱姑娘好的,讓我對太太說管什麽用呢?你親自對太太說不是比我對她說的好?說到底太太這個人其實也不算心眼頂壞的,多少也是念些舊情的。再說好歹你也是服侍了她那些年的,沒的讓她往後照看下你的女兒她都不肯的道理。小荷,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呢?還不快去上房裏請了太太來。”
小荷答應了一聲,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轉身飛也似的跑了。
而這裏,彩霞還在哭着對安彩萍說道:“彩萍姐你放心罷。往後萱姑娘在太太那裏,好歹還有我呢。我定然是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欺負了萱姑娘去。再說了,萱姑娘現下也是九年的年歲了,再過得幾年也就及笄了,她婆家那邊,定然也是會遣了人來商議成親的事了。萱姑娘的姑爺你是見過的,人且是和氣溫順着呢,想來萱姑娘嫁了過去,也定然不會虧待了她。還有,彩萍姐,昨日我還聽太太說,說是姑爺今年的鄉試已經是過了的,現下他已經是個秀才了。你想他小小的年歲就中了個秀才,來日不定得有個什麽樣的成就呢。萱姑娘嫁了他,往後說不定就是戴鳳冠穿霞帔,做個官太太了。”
安彩萍聽了彩霞的安慰,蒼白的面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官太太什麽的,我倒是不指望的。只希望着,往後萱兒和姑爺能夠相敬相愛,白首一生,那就是比什麽都好的了。可不能跟我似的,一輩子活的就跟個行屍走肉是的,一些兒念想都沒有的。”
彩霞都已經是哭的說不出來話了:“彩萍姐,這都怨你素日太多心的緣故。守着萱姐兒,怎麽就不能好好的過呢。你看看太太,老爺不也是把她抛在那裏不管不顧的,可她不照樣也是過的好好兒的?旁的不說,想那些有的沒的事做什麽?高高興興的活着,壽命長過那些素日你恨的人,不是比什麽都好?”
安彩萍長嘆了一聲:“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只是不由人啊,我這但凡只要一靜下來,總是喜歡東想西想的。這一想得多啊,愁悶就多了,身子自然也就差了。”
彩霞還想說什麽,外面小荷已經是飛跑着進來了,口中嚷着:“太太來了。”
彩霞聞言,趕忙的就起身站了起來,擡起手,胡亂的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
林太太走的很快,衣裳都有些不整的,頭發也沒梳,想來是睡夢中聽了禀報,急忙的從床上就爬了起來趕了過來。
林太太素日心內是有些怨恨安彩萍不錯,但說到底她們兩個也是有些主仆情分的。這當會猛然的聽到了小荷來報,說是安彩萍不行了,她心中也就咯噔了一下,急忙的就起身趕了過來。
她走進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面無人色,雙唇蒼白的安彩萍。
林太太也顧不得其他,三步并作兩步的就走了上前來,一把握住了安彩萍的手,問着:“彩萍,你這是怎麽了?”
随她而來的彩雲見着安彩萍這樣,也是立時就落下了淚來。
安彩萍對着林太太點了點頭,還想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來。
而林太太那邊已經是在呵斥着小荷了:“你素日是怎麽照顧你們姨奶奶的?怎麽你們姨奶奶身子都病成這樣了你也不來對我說的?好不好,叫個小厮來,問你一個服侍主子不盡心的罪,敲你二十棍也是輕的。”
小荷吓了一跳,嗫嚅着小聲的說道:“是姨奶奶,姨奶奶她不讓我跟您說的。”
林太太聞言就更惱了,由不得的聲音也提高了些:“糊塗!你們姨奶奶不讓你說,你就真個不說了?看看挨到現下你們姨奶奶都成了什麽樣的?倒光顧着站在這裏掉眼淚做什麽?還不快出去叫小厮請了大夫來。”
小荷答應着就要去,但安彩萍卻開口叫住了她。
“太太,”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大些,對着林太太說道,“太太也不要怪罪小荷,這事是我不讓她對你說的。也怪我這身子不争氣,平日裏沒事也七災八痛的,沒的老是為這些小事去勞煩太太的理。”
林太太聽了安彩萍說的這些話,一時又是氣,又是急,連帶着也有幾分羞在裏面。
-實則往日裏她也确實是不怎麽管安彩萍的死活的。只是姨娘該有的月例銀子,該有的四季衣裳按時給,其他的她倒也沒有特意的去關照過安彩萍。
于是林太太就道:“你也是糊塗了!你都病成這樣了,去對我說,我就真有個不管的?好歹你也服侍了我那麽些年的,我有個真的眼看着你死的理?不是我說,你可不是把我想的忒狠毒了些。”
安彩萍自是不會說她先前确然是這般想林太太的,她轉而就道:“太太多心了。彩萍原沒有這樣的想法,不過覺得就是自己不是個有福氣的人罷了,活在這世上也是沒什麽意思的,由不得的也就自暴自棄,不想去麻煩太太罷了。”
林太太長嘆了一口氣:“這都是你素日太多愁善感的結果,見着一片落葉都要傷神半日的。依着我說吶,這人吶,還是得粗粗笨笨的才好些,沒事的長了一顆七竅玲珑的心做什麽?自來都說是紅顏薄命的,也只是些美貌佳人,整日的坐在閨房裏的紅顏薄命罷了,幾曾見過田間地頭的粗使農婦紅顏薄命來?彩萍,你就糊裏糊塗的過日子不好麽?”
安彩萍笑着點了點頭:“太太的教誨自來是會別人不同的,彩萍今日又算是長了一回見識了。只是太太的教誨,彩萍往後怕是再聽不到的了。”
林太太就只嘆氣,沒有說話。
仍憑是誰,現下看到安彩萍,也知曉她是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怕是華佗在世都不成的了。
安彩萍這時用力的掙了起來,竟是将手支撐着上半身坐了起來。
“太太,”因着這番用力,她蒼白的面上竟是現出了幾絲血色來,“彩萍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怨不着誰,也恨不着誰。便是現下死了,也沒得什麽。只是太太,萱兒,萱兒往後還望您看在我服侍你那些年的情分上,看顧看顧她才好。我此生是無以為報了,來世結草銜環,給太太當牛做馬罷。”
林太太示意彩雲和彩霞上前來扶着安彩萍,自己眼中卻是不停的落了淚。
“你放心。萱兒那孩子素日我也是喜歡的,往後我便讓她住在我那裏,沒事的和玉兒做個伴也是好的。再過得幾年,我哥哥家那邊來迎娶,我也定然是會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了過去。便是往後,我瞧着我那侄子也是個有造化的,性子又好,定然是不會委屈了萱兒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安彩萍想點點頭,再對林太太說上句話,但全身的力氣全都在剛剛的那一掙之下用完了。
眼見得她眼中的光彩就要渙散了,林太太一壁哭,一壁就對着小荷罵道:“糊塗東西!還不快去将你們萱姑娘帶來給你姨奶奶看上一眼,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而那邊小荷已經是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了,胡亂的說着:“姨奶奶先前說,說讓我們萱姑娘去睡呢。說是怕吓到萱姑娘,不想讓她見着她這樣,讓我們誰都不要去叫萱姑娘過來呢。”
林太太就又罵道:“萱兒是你們姨奶奶唯一的念想,這當會臨死前不讓她看一眼,怕是到了下面你們姨奶奶也不甘心的。還傻登登的杵在這裏做什麽?快去叫了萱姑娘過來。”
她們這邊還在亂着,那邊廂安彩萍費力的将面轉向了彩霞,艱難的扯了一下嘴角,做了個極淡的笑容出來,而後便閉上了雙眼。
一縷香魂杳杳遠遠的投奔地府而去了。
彩雲和小荷立時便放聲大哭了起來。
便是林太太,也是在旁邊不住的哭着:“你倒是狠心的抛下了我去了。往後教我再想起你來,可要去哪裏看你呢?唉,彩萍,彩萍,你讓我這顆心都痛的快要碎掉了。”
獨獨只有彩霞,此時卻是一絲兒淚水也沒有,反倒是平靜的開口對小荷說道:“将你家姨奶奶的箱子櫃子打開,将她素日愛穿的那些衣裳,愛戴的首飾都拿了來。不趁着現下給你們姨奶奶穿戴好了,難不成是要她這樣子就到下面去麽?”
小荷一壁哭,一壁就去開了箱子櫃子,但最後又哭着跑過來說道:“彩霞姐,還是你來看看罷。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拿哪套衣裳出來才是。”
彩霞便跟着她一起去了,林太太随後也一起跟了來看。
箱子櫃子都是開着了,裏面也是有些兒衣裳在的,但要麽是些半新不舊的,顏色都不鮮豔了,要麽就是些早就不時新的樣式了。
林太太就問道:“姨奶奶的衣裳都去了哪裏?日常每季的衣裳都讓你領了來的,怎麽說也都是夠穿了的。旁的不說,冬日的衣裳可不是上個月才讓你拿了來的,可怎麽就是不見?怎麽現下統共才這麽些舊衣裳?莫不成是你偷摸着克扣下,拿出去賣了不成?快些老實說,不讓我便讓人将你采了出去,先敲了二十棍子再來答話。”
小荷只教林太太這番話給吓得立時就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着回禀道:“太太明察。小荷哪裏有那樣的膽子了?是姨奶奶想着萱姑娘現下是許了人家的,怕嫁妝少了,到時嫁了過去,婆家瞧不上她。于是她便讓我悄悄的将她的那些兒新些的衣裙都拿出去當了的。上個月在太太那裏領的這季冬季衣裳兒,姨奶奶不過是看了一眼的,随後就讓我拿出去當了。攢了的銀子都給萱姑娘打了首飾,買了緞子回來繡被面枕套的,太太不信時,看這裏就知曉了。”
說罷起身站了起來,将旁邊的一個箱子打開,裏面果然是滿滿當當的放着一箱子簇新的衣裳和首飾。
林太太見了,好半天做聲不得,而後才嘆道:“彩萍這是做什麽呢。論起來,萱兒總歸是我們林家的女兒,且她嫁的又是我的侄兒,沒得她出嫁的時候我還會少她一份嫁妝不成?唉,也罷,既然她都給萱兒準備了這些,那小荷你便将這些保管好,等到來日你家姑娘出閣的時候,将這些給了你家姑娘,也是彩萍的心意。”
一面又回身喚來了彩雲,吩咐着:“這些破衣爛衫的,哪裏能讓彩萍穿着走呢。我記得她素日裏最愛的是綠色和藍色,也罷,你去我屋子裏靠最裏面的箱子裏将那件蔥綠色的織錦小襖拿來,再是将那件湖藍色繡着合歡花的緞子裙拿來。哦,再去我的第二個梳妝盒裏将那套碧玉做成的頭面拿來。彩萍畢竟是服侍了我一場的,怎麽說也得讓她風風光光的走才是。”
彩雲答應了一聲,伸手抹了抹面上的淚水,轉身就要走的。
林太太卻又出聲喊住了她:“你順帶叫了阿棠過來,讓她将萱姐兒帶到我那屋子裏和玉兒一搭兒裏睡罷。待會兒這邊遭亂哄哄的,萱姐兒豈有個不知曉的?既然是彩萍的意思,那便暫時的讓萱姐兒不要見到她這個樣子也是好的。”
彩雲答應了,這才轉身一徑的去了。
彩霞這時卻是走到了林太太的面前,也無二話的,直接是跪了下去,趴在地上朝着林太太磕了個響頭。
“太太,”她的面上現下是一些兒淚水也沒的,聲音聽起來也較剛剛更平靜了些,“彩霞謝太太給了彩萍姐這麽大的體面。”
林太太嘆息了一聲,彎身俯身就想去扶她。
“彩霞,我曉得你素日和彩萍關系是最好的。你心裏難受,便索性痛痛快快的哭一場罷。這麽忍着,對你自己也是不好的。”
但彩霞卻并沒有起身,她依然是直挺挺的跪在那裏,随後又趴下去朝着林太太磕了個響頭,而後直起身來才說道:“彩霞有一事求太太,還望太太能恩準。”
“什麽事,你說。”
“我求太太恩準,往後就讓我照顧萱姑娘的。”
林太太想了一想,而後便道:“也罷。萱姐兒是彩萍唯一放心不下的,有你在她身邊照看着,不說是彩萍放心,我也放心的。”
彩霞聞言,便又俯身下去對着林太太磕了個響頭。
“彩霞謝太太成全。”
林太太望了她一眼,慢慢的說着:“難得你對彩萍倒是這樣忠心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有些責怪彩霞,對自己這個她名正言順的主子都沒有對安彩萍那麽忠心的了。
彩霞也不回答的。只是起身站了起來,讓小荷去打了盆水來,拿了幹淨的布巾給安彩萍擦着身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彩雲便将林太太先前吩咐的那些衣裙和首飾都拿了過來了。而這邊彩霞也是給安彩萍擦洗好了,于是她們兩個連帶着小荷,便七手八腳的給安彩萍穿衣裳,梳頭發,插戴首飾之類的。等到這一切都做好了,便找了塊白底四角繡着蘭花的手帕子給安彩萍蓋了臉,再是卸了塊門板下來,将安彩萍擡到了門板上,這才出去告知全宅裏的下人,安姨奶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