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們所立，乃在一株桂花樹旁，晚風輕拂，送來陣陣幽香，也送來仲秋的涼意。
蕭芷茜以為自己聽錯，可擡頭看時，傅晴明向來冷淡的臉上卻多了絲堅定。她還未開口追問，那邊王旻文已提聲道：“不準，公主是我的。”
蕭芷茜看向夜色裏一身紅衣，特別引人注目的人，疑惑地問：“這位皇子，我們應該不認識？”
“我知道你失憶了，所以我不怪你不記得我。”王旻文跟她說話時的聲音很溫柔，看着她的目光也很溫柔，甚至笑得很開心：“但我記得你，記得我這條命是你給的，記得我們在一起時的那些快樂時光。只是我當時好笨，不知道我喜歡你，你離開了我才知道。我……”
“停！”蕭芷茜尴尬地笑：“那個，謝謝你喜歡我啊，但是很抱歉，我不喜歡你，至少，現在失憶的我不喜歡你。”
心裏卻暗想：這公主不是喜歡傅晴明嗎？怎麽又招惹來一個鄰國皇子？還兩個都是大美人，再加上大皇子二皇子，這命也太好了吧？不知道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否也是大美男，看皇帝的顏值，想來應該不會太差。
她終于能理解為什麽公主會喜歡傅晴明這樣的了，實在是眼光被養得太高了，一般的人看不上啊。
“我不在意。”王旻文看着她的眼神熱烈而堅定：“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我還會娶你。”
蕭芷茜對他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溫婉的微笑。
王旻文轉頭看傅晴明，目光裏的敵意毫不掩飾：“我知道你是她喜歡的人，但她現在失了憶，不記得你了，更不記得她喜歡你了，這是我的機會。你不珍惜她，自有我來珍惜。”
傅晴明擡眼看他，漠然道：“你不行。”
這怎麽一下子就有種情敵之間針鋒相對的感覺了？蕭芷茜心裏喊“打起來，打起來”，嘴上卻說：“喜歡誰，不喜歡誰，是我的事。現在的我，誰都不喜歡。所以……”她看向傅晴明，“你便是想娶，也要看我願不願意嫁。”
王旻文嘴角高高地揚起。傅晴明臉上好似有一點不解，從前口口聲聲說着喜歡，非他不嫁的人，怎麽拒絕都沒用。為何只是失個憶，不僅喜歡沒了，甚至還有想躲着他的意思？
他皺了皺眉，向某個方向望了一眼。那裏空蕩蕩的，再四周打量一圈，除了當值的宮侍，來參加宴席的，只剩下他們三位了。于是他微一點頭，道：“臣護送公主回殿。”
這話題有點跳，蕭芷茜愣了下才點頭：“好，好吧。”前幾天才遭遇刺客，今晚又有人遭毒殺，蕭芷茜是惜命的，所以喜不喜歡，讨不讨厭都是虛話。
她轉身就要走在前頭，才邁出一步又回身看着王旻文：“七皇子，你有帶護衛嗎？”
Advertisement
王旻文黯然下去的眼頓時晶亮：“公主擔心我？”
“嗯。”蕭芷茜誠實道：“雖然今晚這事我覺得應該是針對我，但為防萬一，七皇子也要小心。”那杯毒汁，誰知道想要的究竟是誰的命呢。
王旻文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公主還沒喜歡上我，我自然是無事的。”
美人笑起來是很好的，尤其是這種模糊了性別的美人。蕭芷茜怔了怔，自言自語道：“不是說古人都很含蓄的麽，怎麽這個這麽直接？”直接得讓她不知道要怎麽回。拒絕吧，怕傷了他的心；不拒絕吧，自己尴尬。畢竟王旻文喜歡的人不是她，而是公主。
王旻文聽見了她的低喃，道：“我不知別人如何，我要是喜歡一個人，必定是要讓她知道的。上回我們分開，當時只覺得不舍，整天心情都不好，只想着你。有人聽了便告訴我，這是喜歡，所以我又追來了。路上卻聽說你遇刺身亡的消息。”
“我當時吓死了。”王旻文抓住她的手。
蕭芷茜吓了一小跳，好好地說着話怎麽忽然動起手來了，她掙開手道：“七皇子，那個，男女有別哈。”
王旻文也不惱，還是笑着：“溫的，你真的沒事。”
蕭芷茜一時不知該如何回，這喜歡不是給她的，她并沒有權利回絕。
“殿下！”這時遠處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明玉正小跑着趕來，她身後還跟着晴芳。明明她跑着，晴芳走着，可晴芳竟未落後她太遠。
“殿下，奴婢在殿門口久等不到您，便找過來了。”
晴芳給三人依次行過禮後，跟蕭芷茜禀報：“林大人查看了霜雪的屍體，證實是服毒自殺，其毒藥與方公子所中之毒一樣。”
蕭芷茜問：“那林大人可有說什麽？”
“未曾。”晴芳道：“只向奴婢打聽了些霜雪的事，奴婢都據實答了。”
“嗯。”蕭芷茜點頭：“後面若林大人再有話問你和明玉，你們也據實回答。”
兩人齊聲答：“是。”
蕭芷茜看一眼傅晴明和王旻文，又轉向傅晴明道：“晴芳和明玉在，傅将軍便不用保護我了。今日芷茜任性……”她說到這裏臉色忽然有點古怪：為什麽這傅晴明喝下加了巴豆的果蔬汁後，竟是面不改色，難道我給錯了？
如果給錯了那肯定是別人喝了。她側頭偷看王旻文，這人也沒事。她想起四人喝完後，只有方簡之想上廁所，難不成方簡之喝下的那杯才是傅晴明的？如果是這樣，那是否可以猜測，兇手想要的，是傅晴明的命？
蕭芷茜沉吟道：“明玉，那四個杯子你們放哪兒了？”
明玉答道：“回殿下，被林大人帶走了。”
蕭芷茜點頭，問傅晴明道：“傅将軍，你喝下果蔬汁後有沒有感覺身體不适？”
傅晴明道：“并無不适。”
蕭芷茜又問王旻文。
王旻文搖了搖頭：“只覺得味道辛辣了些。公主可是有想到什麽？”他認真起來的樣子竟也有幾分威嚴。
蕭芷茜多看了一眼，說：“我猜測方公子喝下的那一杯，是原本我吩咐給傅将軍的，所以有沒有可能，對方想要的，是傅将軍的命？”
傅晴明神色未變，只“嗯”了一聲。
蕭芷茜便知道他已有此猜測，只好說：“那兩位注意安全，我便先回去了。”
————————————
中秋過後，涼意更深了些。盛乾帝雖讓大理寺盡快查出兇手，但幾日過去，案件毫無進展，盛乾帝竟未有指責。大臣們私下裏議論，莫不是兇手真是長樂公主，因此陛下才不關心。
也有不贊同的，說長樂公主執意給方公子守了一夜的靈，還說公主這次失憶後性格大變，未曾做過一件壞事，沒有殺害方公子的理由。
蕭芷茜咬了一口桂花糕，聽着明玉給她講那些大臣們各種各樣的說辭，掰下一小塊扔進池塘裏，有錦鯉們争着來搶，于是又掰下一小塊丢下去，剩餘小半塊一口吃了，拍拍手道：“不說這個了，我出宮的請求母後可有允許？”公主的身體早已經好全，這些天她還每天練練鞭法，又找她那美人皇兄讨了本輕功心法瞎捉摸，終于新鮮勁耗盡，想出宮去玩了。
而且，她算了算，穿到這兒快一個月了，她找人打聽了下京師最近有沒有出現非常有名的神醫，或者新開的口味獨特的小吃店，但大半個月過去了，竟無一點線索。
當時她和兩位好友在同一條船上，翻船的時候三個人也在一起。按理說，如果她穿過來了，那兩位好友也應該一起的。
一小宮女低頭道：“禀公主，皇後娘娘說您最近出宮不安全，所以……”
“懂了。”蕭芷茜又問：“我出宮去找皇兄也可以行嗎？我來……嗯，我失憶都快一個月了，只見過大皇兄二皇兄呢。”
“芷茜這是想皇兄了？”人未至，聲先到。蕭芷茜聽見這聲音立即起身跑出去，果然看見穿過安王提着個食盒走了過來。
蕭芷茜笑得近似谄媚：“對啊，皇兄最近在忙什麽？好多天沒來看我了。給我帶的什麽好吃的？”
蕭承安把食盒遞過去，輕笑道：“我想着再不來，芷茜要生我的氣了，所以先去福錦樓給你帶了新出的一款吃食。”
食盒只打開一條縫兒，就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鑽出來，直蹿入蕭芷茜的鼻子裏。她動作近乎粗魯地掀了蓋子，食盒內裝的，是古代絕不可能出現的食物：炸雞腿。
和兩位好友游湖的那天中午，她們吃的就是肯德基。
“怎麽了這是？”蕭承安原以為蕭芷茜會很喜歡，結果打開食盒後卻忽然紅了眼睛，不由一愣，關心道：“芷茜為何哭了？”
“沒有。”蕭芷茜低頭垂眼，抓着雞腿咬了一大口，吃了兩口後，含含糊糊地說：“嗯，太好吃了。”
蕭承安并沒有信她的話，但也沒追問，只笑道：“來之前我嘗了一點，确實不錯。芷茜若喜歡，下回再給你帶。”
蕭芷茜囫囵咽下嘴裏的肉，有點急切地說：“皇兄能帶我去福錦樓吃嘛？”
“不行。”蕭承安拒絕得非常快：“近來京中并不安全，上回的刺客以及中秋夜的兇手都沒有線索，且這兩樁事件明顯都是針對你而來，皇兄不敢讓你涉險。”
“我們可以喬裝打扮一下。”比如女扮男裝什麽的。
蕭承安仍然堅決拒絕。蕭芷茜便不再強求，心裏卻打着主意自己想辦法出宮。于是美男當前，她也沒了多少談天的心思。蕭承安以為她是鬧脾氣，哄似地陪了一陣後才告別。
等蕭承安一走，蕭芷茜就命人去找了套侍衛的服裝來，打算等天黑逃出宮去。她這些天在皇宮內故意迷路，或者到處閑逛也不是毫無收獲的。侍衛們什麽時候換班，負責采買的宮人在什麽時候，從哪個門進出皇宮，還有一些宮女太監替主子辦事需要進出皇宮所走的小側門，她都打聽到了一些。
嗯，只有一些，并不齊全，所以她才沒冒險。但現在，有好友出現在京師的福錦樓，蕭芷茜等不及了。
天公作美，當晚烏雲遮月。蕭芷茜穿上侍衛服，紮了個現代的丸子頭，然後拿帽子一帶，再往臉上抹點灰，打算趁着侍衛換班的時候敲暈其中一個，混出宮去。
夜黑，燭光也昏暗，幾個換班的侍衛有的伸着懶腰，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揉着肩膀回皇宮外的家。蕭芷茜貓着腰藏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正要悄悄靠近敲暈最後一個把他拖走，自己好代替他時，才剛靠近，就聽到有人出聲：“公主殿下！”
蕭芷茜尋聲轉身，看見燭光明暗處，站着個明明只見過兩次，卻覺得很熟悉的人：傅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