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衷

第72章

大年初三，唐柊又賴床，起來抱着殘留尹谌信息素味道的枕頭在家裏溜達一圈，沒找到人，從鄰居家串門回來的奶奶告訴他：“小谌他說有事要辦，一大早就出去啦。”

昨天沒聽他說有什麽事，唐柊猶疑地給他打了個電話，尹谌那頭有點吵，說再過半小時回來。

唐柊掐着表在家等，尹谌踩着點進門，唐柊問他去哪兒了，他說：“到處逛逛，N城變化很大。”

“就多了幾條地鐵線，有什麽好看的。”唐柊不怎麽信，追問道，“你跟奶奶說去辦事，辦什麽事啊？”

尹谌見瞞不過去，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根糖葫蘆。

唐柊登時喜笑顏開，接過來剝開，邊舔邊問：“在哪裏買的呀，還是之前那家便利店？”

尹谌面不改色：“嗯。”

“哦……”唐柊眼珠一轉，一句應聲拉老長，到底沒揭穿他的謊言。

晚上尹谌值班，兩人下午回首都。

奶奶再次拒絕了一起去首都的提議，說等她老得走不動了再說，然後給他們大包小包塞了一堆吃的，香腸臘肉鹹鴨蛋應有盡有，瞧着足有一年的分量。

到機場辦完托運，唐柊坐在候機室裏刷手機。給尹谌的生日禮物還欠着，昨天飯店裏擺着的鋼琴提醒了他，剛好蘇文韞最近有教他怎麽網購，他下了個APP直接搜索關鍵詞“鋼琴”。

尹谌買飲料回來，就看到戴着大紅圍巾的唐柊雙手抱着手機，抿唇蹙眉一臉苦大仇深。走到跟前就暗滅屏幕倒扣在腿上不讓看，自以為演技很好，實則刻意得活像偷情被抓包。

這個比喻是聽同事說的，放在當下把尹谌自己都逗笑了。他把熱飲和一包菜園小餅遞過去，唐柊美滋滋拆開，找了片心形的遞給尹谌，尹谌扭頭接到嘴裏，也舉起手機點開購物APP。

“你要買什麽呀？”唐柊問。

“沒什麽。”尹谌說，“随便看看。”

唐柊撇撇嘴，心想又有小秘密瞞着我了是吧？

回頭去群裏找人玩，“歡樂六缺一”群已更名為“一個都不缺”，大家正在讨論一條N城本地的實時新聞。

七月：[網頁鏈接]

多雲轉晴：天吶這也太丢人了吧，三個Alpha當街被打得鼻青臉腫？

小小賀超開心：哦豁，看這描述施暴者只有一個人？咱們N城的Alpha這麽菜的嗎？

七月：據說傷勢很重，不然也不至于上社會新聞

大大蘇也不錯：誰幹的，沒抓到嗎？

七月：看樣子沒抓到，八成這幾個家夥得罪人了，挨打了也不敢說是誰

多雲轉晴：也有可能被打得開不了口

小小賀超開心：我突然想起尹哥當年也是一對三，把一中的Alpha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哈哈哈哈哈

木冬冬：[發呆]

唐柊眨眨眼睛，總覺得哪裏有點奇怪。

偏頭看尹谌，見他神色如常，臉上身上也沒有受傷的痕跡，唐柊又放下心來，認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首都，唐柊陪尹谌值了兩個夜班，等到年前預定的體檢日，尹谌一大早親自送唐柊去，看着他做完所有檢查，和那邊負責的醫生核對完所有檢查項目和出結果的時間，才把人帶回家。

唐柊被擺弄了一上午，胳膊和腺體上還挨了幾針，吃午飯的時候蔫蔫的，吃完回房睡覺，半下午都沒醒。

尹谌放不下心，進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燙手，随後敏感地察覺屋裏彌漫的Omega信息素味也比平時濃郁，自己的身體也跟着起了不可言說的反應。這些情況統統指向同一個可能——唐柊的發情期到了。

事發突然，兩人都措手不及。

尹谌先給自己用了阻隔貼，把唐柊扶起來打抑制劑的時候，渾身散發着誘人香氣的小Omega黏糊糊地往他懷裏鑽，令他的呼吸亂了節奏，拿着注射器的手都有點抖。

緩到天黑，起來吃飯的時候已經好多了。唐柊癱在椅子上，沒什麽精神地用勺子搗碗裏的粥，咕哝道：“都怪你。”

怕傷了他的身體憋得很辛苦的尹谌：“嗯？”

“總是誘導我提前發情。”唐柊理直氣壯地說，“上學的時候這樣，現在還這樣。”

想到那會兒唐柊在天橋擺攤的時候突然發情，這個鍋尹谌背了：“嗯，都怪我。”

發情期的Omega氣虛體弱，吃過飯唐柊就躺回床上休息。

尹谌買了魚打算煲湯給他補身，正用手機查菜譜，聽見房間裏傳來重物落地的動靜。急忙推門進去一看，唐柊半個身體挂在床沿外，手上捧着剛從地上撿起來的錄音筆，扁着嘴一副要哭的樣子：“錄音筆壞了，不出聲了。”

十分鐘後，尹谌把魚用保鮮膜封好放進冰箱，換了張新的阻隔貼，把香香軟軟的Omega抱在懷裏時，還是差點沒繃住。

捧起唐柊搬來之後放在床頭的《TheSos》，随便翻開一頁念道：“Letmenottothemarriageoftrueminds……”

剛念一句，唐柊戳了下他的手腕：“不是這首。”

尹谌：“就是這首。”

唐柊哼了一聲：“你別騙我，明明跟之前的不一樣。”

尹谌裝傻：“之前是哪首？”

“就是那個ShallI……”卡殼了一下，唐柊不好意思秀方言英語，“就是那個‘把你比作夏天’。”

“那‘Youaretheappleofmyeye’是什麽意思？”尹谌問，“把我比作蘋果？”

唐柊沒想到他還記得那條朋友圈，赧然解釋：“不是蘋果。”

“那是？”

“你英語不是很好嗎？這個還問我……”

尹谌不說話，沉默看着他。唐柊稍一擡頭就對上他專注的視線，慌亂之下結巴道：“你、你是我的摯愛，摯愛的意思啦！”

得到滿意的翻譯，尹谌臉上終于有了笑容，按着唐柊的肩膀，自上而下輕輕吻他。

額頭、鼻梁、臉頰、下巴……唇齒相交将這個吻拉得很長，分開後，唐柊細細地喘氣，寶石般黑亮的眸子望着上方的人，目及的深邃面容與鼻間的清冽海風構成屬于Alpha的獨一無二。

這個Alpha是屬于他的。

心髒的空隙像被某種抽成絲的柔軟情緒填滿，唐柊屈膝蹭尹谌的身體：“我沒事，發情期沒關系的。”

瞳孔的顏色變得更深，尹谌只看着他，攥緊的雙手透露了他的掙紮。

唐柊攀着他的肩仰起頭，在他耳邊呼出一口帶着青草甜香的氣息，眯起眼睛說：“今天可以兇一點……我喜歡你在我身上逞兇。”

幾乎是立刻，尹谌傾身将唐柊壓下，兩種信息素彌漫在空氣裏，漸漸融為一體。

晨光熹微，屋內灑下第一縷陽光時，因為鬧到半夜精疲力竭的Omega還在睡。

量過體表溫度，再觀察他的狀态，确認昨天的情事對他的身體并未造成負擔，尹谌起身下床，準備去廚房繼續對付昨天那條魚。

剛刷過牙，門突然被敲響了。

想着物業也不可能這麽早來擾民，尹谌走到門口猶豫了下，沒直接開門，就這一會兒功夫，外面的人等不及地嚷嚷：“哥，是我，快開門啊！”

門打開，尹謙拎着行李箱就往裏鑽，被尹谌擡臂攔住了。

“幹嘛呀，就讓我進去呗。”尹謙哭喪着臉，“年還沒過完呢，老爺子就要把我扔到國外去了，要不是我聰明機靈腿腳利索，今年內你就見不到好弟弟我了。”

尹谌不為所動：“那就出國吧。”想想添了四個字，“好好學習。”

尹謙發出天要亡我的哀嚎，尹谌擰眉，示意他小聲點。就在這個時候，一只黃白相間的小土狗從門邊鑽出來，仰着腦袋睜着大大的眼睛看尹謙，然後很不友好地“汪”了一聲。

橫看豎看都覺得這狗眼熟，尹謙正思索着，又被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和嗅到的一點甜香味吸引了注意。

“啧，大哥終于開竅了。”尹謙明白過來，輕佻地吹了聲口哨，“金屋藏嬌，怪不得不讓我進門。”

尹谌警惕地擋在門口，扭頭道：“回屋再睡會兒，飯還沒好。”

尹謙從未見過他這位冷酷大哥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話，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更好奇裏頭的Omega是何等絕色。

他比尹谌矮幾公分，踮起腳不夠高就跳起來，看見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從卧室方向走出來的人，狠狠擠了擠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這這不是、不是唐……”

未說完的話被尹谌瞥來的一個冷冽眼神堵了回去。

既已曝光，便沒有躲躲藏藏的必要，尹谌松開撐門框擋路的手，不動聲色地轉回去，為唐柊理了理松垮的衣領，扣上紐扣：“吵到你了？”

唐柊睡眼惺忪，白淨的一張小臉上鼻頭和眼角都泛着紅，軟骨動物似的偎在尹谌懷裏：“誰啊，這麽早……”

還處在震驚中的尹謙腦袋裏一團漿糊，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原來那牙印是大哥的，怪不得那麽整齊。

謎底揭開，心情更複雜了。

等了一會兒，沒聽門口的人自報家門，唐柊好奇地歪過脖子去瞧，尹谌先他一步命令尹謙道：“叫大嫂。”

送走備受打擊的年輕Alpha後，唐柊慢吞吞地洗漱，拍了拍因為某個稱呼發燙的臉，到廚房幫尹谌一起處理食材。

今天尹谌有班，唐柊打算趁最後兩天休息給他送飯，正把櫥櫃裏的飯盒拿出來清洗，外面的門再次被敲響。

尹谌手上拎着處理了一半的魚不方便，唐柊去開門。

原以為是尹謙那個咋咋呼呼的家夥又回來了，對上盤着一頭青絲的中年女人時，唐柊嘴角的笑容一僵，無言幾秒，還是喚了聲“阿姨好”。

尹谌讓唐柊回房待一會兒，這回唐柊乖乖地進去了。

在床邊坐了幾分鐘，心慌得厲害，站起來走幾圈仍然無法平息。想到剛才林玉姝的臉色，唐柊生怕尹谌被為難，蹑手蹑腳來到門口，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外面的動靜。

其實聽不到什麽，尹谌聲線低，話又少，能辨清的只有林玉姝疾言厲色的幾句。

“要是知道你會被一個Omega勾引，當年無論如何也不會帶你去N城。”

“對，我寧願你認祖歸宗，也不準你跟他在一起。”

“就算我不計較他是個Omega，你以為尹正則會輕易放過你們？”

“什麽？你要放棄繼承權，你瘋了嗎？”

“那些本來就該是你的，是尹家欠我們母子倆的！”

林玉姝的音調一句比一句高，快到尖銳刺耳的程度。唐柊的心都懸到嗓子眼，手不自覺地擰動門把，木門敞開一條窄縫，說話聲終于清晰地落入耳中。

“當年要為他留在N城，現在又要為他放棄這麽多，就算是彌補，也不用、不用……”許是發現勸說全無效果，林玉姝顯得有些疲憊，“他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做到這個地步？”

跨出去一半的腳步定在原地，唐柊下意識屏住呼吸，或許是被這哀切的提問震住了，也有可能是想親耳聽尹谌的回答。

他和尹谌原本一個天一個地，若按正常的軌跡，彼此的人生本該沒有交集的可能。

有時候唐柊自己也會想，我到底何德何能把天上的星星拉到人間，讓他陪我同甘與我共苦……這個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沒讓人等太久，答案來得迅速而堅定。

“他哪裏都好。”尹谌說，“他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