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徐文正說到死而複活,連自己也不明原因之時,一個嬌脆但十分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徐文聞言大驚,一躍而起,但傷勢未愈,真元未複,身形搖搖欲倒。
黃明立即開口道:“何方朋友?”
徐文聽聲音已知來者是誰,登時熱血沸騰,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還無法與人動手,強捺口怨氣,道:“尊駕知道什麽?”
衣袂飄飛之中,一條人影現身出來,對方,赫然是“雲中仙子”。
黃明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雲中仙子”照人的容光沒有帶絲毫殺氣,平淡地道:“徐文,你體內有‘天臺魔姬’的血!”
徐文駭呼道:“在下身上有‘天臺魔姬’的血?”
“一點不錯。”
“在下不懂?”
“你當然不懂,當你第一次遭人殺害,生機将滅,‘天臺魔姬’為了救你的命,不惜以本身的血來挽你生機……”
徐文雙目圓睜,驚異得無法以言語形容,栗聲道:“她的血能救人?”
“嗯,因為她曾取食過‘石龍血漿’,血液中含有那不世之珍寶,能保生機不滅,這就是你疊遭殺手而不死的原因。”
“啊!”
“啊!”
黃明與徐文同時驚呼出聲。這真是聞所未聞的秘聞異事,而徐文的感受,卻大是不同,這麽一說,“天臺魔姬”對他可說是恩重如山,情如海,這種恩情,言語無法形容,任何代價也不能抵債。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從來沒有提到這件事,如果她說出來,兩人之間不會發生那些龃龉,感情也不會一波三折,然而,她放棄了這可以完全獲得他心的有利條件,這多麽的令人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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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表現于外的近于淫娃蕩婦,然而她內在卻如此崇高偉大。一個人,如果單以外在來衡量,不深求其心,那将是多大的錯誤。
她的影子,此刻已完完全全占有了他的心。
但,他似有些未盡釋然地道:“尊駕怎會知道?”
“雲中仙子”微微一哂道:“是本仙子在無意中聽她和師父‘三指姥姥’談及的。”
“哦!”
“徐文,我賞你一掌只是洩憤,我知道你不會死,我如有心殺你,只消毀你軀體,‘石龍血漿’也不能保你生機。”
徐文咬了咬牙道:“厚賜不敢忘,尊駕要下手,此刻還來得及。”
“我說過不殺你,但錯過今天,又當別論。”
“不後悔麽?”
“後悔,為什麽?”
“在下不死,尊駕當心項上人頭……”
“只要你辦得到。”
“然則尊駕現身,沒有別的指教了麽?”
“有。”
“願聞!”
“寄語徐英風,要他出面解決當年所欠的血債!”
“如果他不死,會的;如果他已辭世,在下一身接着。”
“雲中仙子”櫻唇微動,似乎想再說什麽,但卻沒有再開口,一閃身,幽靈般自視線中消失。
黃明激動地道:“這種身法,可以嘆為觀止了!”
徐文沒有答腔,心中切念着“天臺魔姬”,他心內暗誓,一但恩仇了了,即将與地厮守終生,以報紅顏知己之情。
但,他立即想到了蔣明珠。
蔣家父女,對自己可說恩情備至。
此次落尉民親赴終南山“鬼湖”求“金線草果”,以期散去自己的“毒功”,與其說為自己,不如說為蔣明珠的終身更來得恰當。
如何交代呢?
萬一,蔣尉民此行發生了意外,不論于情于理,自己得負全部責任,那如何安排蔣明珠呢?
如果兩女兼容,首先蔣明珠就不會答應。而對“天臺魔姬”的感情,将是一種亵讀,愛而不專,決無幸福之可言。
三妻四妾,不會遭物議,但自己對自己卻無法交代。
心念之中,他覺得“鬼湖”之行刻不容緩,如果順利找到蔣尉民,對方平安無事,必能諒解自己的苦衷而收回成命……
于是,他沉重地問黃明道:“大哥,小弟想即刻上道赴‘鬼湖’”
黃明期期地道:“賢弟,愚兄不能同行了!”
這話,大出徐文意料之外,但他卻私心狂喜,他實在不願黃明随行,因為他覺得有些事外人不能插手,必須自己去辦。
“為什麽?”
“愚兄……現下有急事待辦。”
“急事?”
“是的,這是家師臨別嚴命,伺機辦理,現在時機來臨了,我不能放棄。”
徐文本想問問是何急事,但轉念一想,忍住了,說出來徒令黃明為難,如果可以公開的話,不必問,黃明也會說出來的。當下一颔首,道:“小弟一人前去也好!”
“賢弟,如果你中途聽到家師訊息,就不必去找蔣尉民了!”
徐文惑然道:“為什麽?”
黃明窒了片刻,道:“家師會告訴你原因的,只要有家師消息,你就設法尋到他老人家……”
徐文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黃明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得到“妙手先生”訊息就可以放棄尋找蔣尉民?自己的目的,是蔣尉民的下落與安全。
這話的确費解!
而黃明偏偏故神其秘,徐文心中老大不快,但又無可如何,只好含糊應道:“好,小弟記下了。”
“還有,愚兄這有錦囊一封……”
徐文失口笑出了聲,道:“錦囊!效武侯故智麽?當年諸葛武侯調兵遣将,多次使用錦囊妙計……”
黃明随之一笑,遞過一個封得十分嚴密的紙套,道:“賢弟,這非常重要,如遇疑難不決之事,可以打開看!”
“如果毫無疑難呢?”
“燒了它!”
“不許開啓麽?”
黃明正色道:“最好不要開。”
“好,小弟收下。”
“賢弟珍重!”
“大哥也珍重!”
“你的傷……”
“不要緊,一時半刻便可複原。”
“如此我走了。”
“大哥請!”
黃明走後,徐文料知“雲中仙子”決不會向自己下手,放心大膽地坐在原地調息療傷。
一個時辰之後,功力盡複,立即上道西奔。
他本可入廟找“雲中仙子”算帳,但別人今天沒有乘他之危,任什麽仇怨,也必得錯過今天再算。他毅然離開了,這是他不同于常人之處。
這一天,徐文來到終南山下,問遍山民,沒有一個人知道“鬼湖”所在。但他相信黃明的話決不會假,只有一個可能,“鬼湖”這名稱是武林人所取的某一特殊地點的稱謂,僅只限于在武林人物中流傳,一般山民,自無法知道。
被迫無奈之下,他備了些幹糧,徑行入山查訪。
“鬼湖”既是不為一般人所知的秘地,不言而喻,必然是在人跡不到的地方。
徐文有了這想法,入山之後,盡揀險僻的所在探尋。
三天,餐風宿露,一無所獲。
他毫不灰心,拿定主意,非找個水落石出不可,否則.對自己的良心無法交代,對蔣明珠更無法交代。
第四天,他仗着“旋空飛升”的絕世身法,登上一座險峻萬分的高峰。
這高峰,除了飛鳥之外,連猿猱都難以攀援,峭壁上除苔藓之外,寸草不生。
上得峰頭,只見一片蒼蒼郁郁的樹林,眼望不透,像是給這突兀峥嵘的高峰戴上了一項綠頭巾。徐文暗忖,不知此峰何名,若以“綠帽峰”三字名之,最貼切不過。
從峰頂下望,只見群山俯伏,澗壑分明。極目望去,恨本沒有什麽湖泊的影子。由于峰頭被樹林所罩,只能看到正前方與左右的一部分,如果要後望,必須穿越這座森林,到另一邊。
他考慮了片刻,拔身登上樹帽,踏林梢而進。
這樣,他可以免去了披荊拂蔓的麻煩。
前進了數十丈,眼前陡地一亮,只見一個數畝大的湖,靜靜躺在林空之中,四周林木如幕,從外面決看不出來。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鬼湖”?
他喜極地踏葉奔去,輕輕落在湖邊,距湖水約十丈遠近。
這湖水微茫迷幻,上面籠着一層白霧,看起來像是幻景,充滿了森森鬼氣。
他忘形地脫口道:“不錯,這是‘鬼湖’無疑了!”
驀地——
湖心中傳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其聲如鬼哭,但卻不見人影。徐文不由渾身起栗,汗毛直豎,鬼湖,真的有鬼不成?
笑聲若斷若續,似遠又近。徐文功力再高,在這種境地中,也不禁頭皮發麻。
蔣尉民業已來到這所在了嗎?
抑或他已離開了?
也許他根本沒有尋到?
笑聲止了,空氣恢複死一樣的岑寂。
徐文定了定神,運功傳音道:“武林末學徐文,求見此間主人!”
連叫三遍,毫無反應,正自遲疑之間,一個幽靈似的人影從湖水中冉冉而來。徐文心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人,能在水中行走麽?
如果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現形呀!
人影愈來愈近,腳步沉穩,若隐若現,不見水花濺起,也不似踏虛淩波一類的至上輕功,那是什麽原因呢?
他的心弦随着人影的移近而繃緊。
他看清楚了,現身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魁梧老者,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一雙眼十分深沉,望了徐文兩眼,嘴角牽動了兩下,從側面轉了開去……
徐文雙手一抱拳,道:“閣下留步!”
那老者頭也不回,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徐文心想,是聾子不成,但有眼能看,既有陌生人到臨,焉有不睬之理?心念之中,放大了聲音道:“在下有話動問!”
老者仍不瞅不睬,轉眼已走出湖邊,向林緣而去。
徐文一彈身,截住對方去路,忍一口怒氣,道:“閣下為何拒人于千裏之外?”
又不答,腳步倒是停了。
徐文耐住性子道:“此地是‘鬼湖’麽?”
老者雙眉緊蹙,眼中飄出一種異樣的神情,以極低極低,低到僅能分辨的聲音道:“立即離開!”
徐文大感困惑,不知道這老者是什麽意思,不答自己的問題,卻要自己立即離開,而神情上現出似有極大的顧慮,究竟為了什麽?
老者一側身,從旁邊逸了過去,身法奇快。
徐文當然不肯放過,身形電閃倒彈,又截在對方頭裏,大聲道:“在下請問這裏是否‘鬼湖’?”
老者連退數步,面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徐文更加困惑,對方不聾不啞,那是為了什麽?
突地——
湖心中傳出一個寒飕飕的女人聲音:“他不會回答你的!”
聲音是以傳音之法傳出,字字清晰。徐文為之心頭大震,對方分明已練成了天聽地視之術,不然怎會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既有人答腔,事情便好辦了,當下傳聲應道:“為什麽?”
“你管不着!”
“尊駕是此間主人麽?”
“不惜。”
“尊號?”
“鬼湖夫人。”
“在下求見!”
“何事?”
“在下冒昧來此,探尋一個人的下落。”
“誰?”
“開封蔣尉民,三月之前到此求藥……”
“你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一聽,這分明是表示落尉民業已來過,或許被困此間,蔣尉民必然已向對方坦陳一切,否則對方不會知道自己的名號,當下欣喜若狂地道:“正是在下!”
“你要見蔣尉民?”
“是的。”
“你認識蔣尉民麽?”
老者連連以眼色向徐文示意,但徐文已沖口應道:“當然。”
“鬼湖夫人”怪笑數聲,倏地冷厲地道:“你說謊!”
徐文一怔神,道:“何以見得?”
“你根本不認識他。”
“尊駕根據什麽說這句話?”
“因為你不認識他。”
“在下不懂尊駕的意思?”
“你面對的是誰?”
徐文心頭大震,目光不期然地掃向那老者,但他說什麽也不像蔣尉民,除了身材之外,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尤其蔣尉民美髯及腹,而這老者僅有些短髭。
不管怎麽說,自己決不會連蔣尉民都認不出來。
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表情極其怪異,仍是不開口。
徐文這時把老者的面貌看得極為透徹,他發現老者雙眉居中,印堂之處,有一顆豆大的黑痣。這痣在相學上稱為“二龍奪珠”,但蔣尉民沒有這特征。
為什麽“鬼湖夫人”指這老者是蔣尉民呢?
他斷然地應道:“他不是。”
“什麽,他不是?”
“絕對不是。”
“那這裏沒有你找的人。”
徐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尊駕是故意作弄在下麽?”
“憑你還不配。”
“在下以禮請求尊駕說實話!”
老者口唇翕動,欲言又止,似乎極想開口又不敢的樣子。
“鬼湖夫人”傳來數聲冷笑,充滿了不屑的意味,音調冷如冰雪地道:“‘地獄書生’,識相的活,滾下峰去!”
徐文心火大發,傲然道:“否則的話呢?”
“你便永遠下不了這峰。”
“未見得吧!”
“這是你自己找死……”
“在下不達目的不罷休!”
老者面上一副十分着急的樣子,連連努嘴,示意徐文離開。
“鬼湖夫人”又傳聲道:“蔣尉民,前約取消,你走吧!”
老者面色大變,厲聲向徐文道:“傻瓜,你使我前功盡棄了!”
說完,彈身向湖中奔雲,瞬間消失在霧氣中。
徐文愣住了!這一聲厲喝,完全是蔣尉民的聲音,但形貌卻又完全不對。
前功盡棄是什麽意思?
老者也自承是蔣尉民?
他又表演了一次踏水而行,他的身手辦得到麽?
驀地——
徐文想到了黃明臨行的錦囊,他交代遇到疑難不決之事時,可以拆開來看……
心念動處,他急忙取了出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蔣尉民即家師,如遇眉心有黑痣之人,即是他老人家本來面目!”
“啊!”
徐文驚呼出了聲,激動得全身發顫,真是做夢也估不到,蔣尉民便是“妙手先生”。謎底揭開了,以往許多疑慮,也告開朗。如此說來,長髯及腹的蔣世叔,也是化身之一,今日所見,才是他的真面目。
于是,他又聯想起那一連串的謎面——
收留大母“空谷蘭蘇媛”!
被人發現與父親一路!
數次命自己赴開封蔣府!
為蔣明珠說話!
黃明交代,如遇“妙手究生”,就可以不必再尋蔣尉民……
等等,不可解的謎,算是全揭開了。
蔣尉民既是“妙手先生”,則父親生死之謎、“七星故人”之謎……也可從他口中揭開。
如今找到他,“金線草果”業已不需要了,還求“鬼湖夫人”作甚?
他彈身一掠數丈,猛省起前面是湖水,但已收勢不及,雙腳已向水面落去。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腳落實地,低頭一看,不由失聲而笑。
這哪裏是什麽湖水,是一片天生的白玉石,在日光照射之下,加上蒙蒙霧氣,看來像是湖水,怪不得蔣尉民如履平地。
但,他也不由驚嘆造物之神奇。
鬼湖!鬼湖!怪不得稱為鬼湖,的确是充滿了鬼氣秘密揭穿,膽氣頓豪,舉步便朝潮中央欺去。
越往裏,霧氣越濃,以他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左右的距離,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了。他還得預防猝然的突襲。
陡地,眼前一亮,只見一棟白石建造的精舍呈現眼簾。珠光映照下,一切清晰入目,大門洞開,門前,長跪着蔣尉民。
只聽蔣尉民的半句話尾道:“……務請前輩收回成命!”
屋內,傳出“鬼湖夫人”嬌脆但冷漠的聲音道:“辦不到。”
聽聲音,年紀不會太大,而蔣尉民稱之前輩,這可就怪了。
“晚輩并未違約開口說話?”
“不管。我言出不改。”
“請看先師之面……”
“住口。若非看在‘幻影郎君’份上,老身豈容你越雷池半步。”
徐文心內一動,原來“妙手先生”是“幻影郎君”的傳人。
只聽“鬼湖夫人”接着道:“看在你師父面上,現在你帶這娃兒離開。”
顯然徐文的來臨,瞞不了她。
徐文大步上前,道:“蔣世叔,請起來,我們走!”
蔣尉民恨聲道:“賢侄,你把我害苦了。”
“世叔,我們已不需要那‘金線草果’了!”
“不需要了,為什麽?”
“詳情另為奉禀!”
蔣尉民仍不失恭謹地一俯首,道:“晚輩告辭!”
說着,站起身來。
徐文想,“鬼湖夫人”既與“幻影郎君”有交情,年紀當有百歲之外。
“鬼湘夫人”的聲音,又告傳出。
“徐文,你太目無尊長了!”
徐文改了稱呼,道:“老前輩指教得是,晚輩謝過!”
說完,深深一揖。他所以如此謙卑,完全是看在蔣尉民的份上。
“就這麽一句話交代了麽?”
徐文一怔,道:“依老前輩之意呢?”
“老身要教訓教訓你!”
“如何教訓法?”
“對拆三招,接得了,你下山……”
“接不了呢?”
“留下!”
蔣尉民大急,拉了徐文一把,面向門內道:“前輩請恕他年輕無知……”
“沒你的事。”
“前輩曾答應晚輩帶他下山?”
“住口,再多嘴連你也留下。”
徐文怒火倏升,再也耐不住,冷冷地道:“老前輩逼人太甚了!”
“逼你?娃兒,你還不配說這種話……”一頓之後.又道:“小梅,出去教訓他一下,小命別要他的。”
“遵命!”
徐文滿以為“鬼湖夫人”要親自與自己對拆三招,想不到是命令手下出場,而且語氣之間,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火氣更大了。
蔣尉民變顏變色地道:“賢侄,你太狂妄了,憑你豈能與前輩門人對招,還不快認罪……”
徐文淡淡地打斷話題,道:“世叔閃開些,小侄不信這個邪!”
“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文一擡頭,只見面前已站定一個白發老太婆,目光如炬,使珠光為之失色。這就是“鬼湖夫人”口中的小梅?年紀至少在七八十歲之間,可是名字倒像個小丫頭呢!
“尊駕就是小梅?”
“廢話,老身之名豈是你能叫得的!”
“請出手!”
“少狂,你先出手。”
蔣尉民急得汗珠直滾,怒喝道:“徐文,你有本事就接我……”
“蔣尉民,不許壞我規矩。”
蔣尉民憤然退了開去。徐文知道他是出于一片愛意,怕自已接不下這老太婆三招,所以真的生了氣。
叫小梅的老太婆冷冷喝道:“出手!”
照江湖規矩,輩份高的決不出手。徐文不再開口,“毒手一式”閃電般劃了出去,老太婆驚“噫”一聲,閃向一旁;徐文心中一動,對方能避開“毒手一式”可以想見身手之高,他不讓對方有出手的機會,“毒手二式”緊跟着施出。
這兩式,他都用了十成功力。
“嗯!”
悶哼聲中,老太婆連連踉跄,老臉上一片痛苦之色。
徐文不為已甚,點到為止,沒有再下殺手。
蔣尉民滿面震驚之色,徐文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徐文半年多來的遭遇,他根本不知道。
徐文面對屋門道:“老前輩,晚輩僥幸勝了一籌!”
話聲才落,身前起了冷哼,一個貌美如花的半老徐娘站在門邊。徐文大吃一驚,她便是百歲開外的“鬼湖夫人”麽?她練有駐顏之術?
“哼!你很不錯,老身小看你了!”
“老前輩有何指教?”
“老身接你三招!”
“這……”
“老身決不食言,你可以離開了。但老身見你招式奇脆,狠辣得出乎常情,是以想見識一下,你試攻老身三招,但必須用全力!”
徐文遲疑地道:“用全力……”
“不錯,老身不反擊,只接你的招。”
“這……”
“出手!”
徐文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蔣尉民,他想探探他的反應,只見他愁眉苦臉,看樣子是不希望徐文出手,但徐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當下轉目、凝神、提氣,“毒手一式”猛然攻出……
“鬼湖夫人”一擡手,怪異至極地一圈。
徐文駭然收勢,對方這一圈,竟然使他的招式發不出去,這太驚人了,功高如“五方教主”、“雲中仙子”也辦不到。
這一來,卻激起了好勝之心,“毒手二式”跟着攻出。
情形與頭一式一樣,徐文又被迫中途收招。
蔣尉民一擡手道:“賢侄,老前輩功力無邊,你不必再冒犯了……”
“鬼湖夫人”冷冷地道:“老身說過三招。”
蔣尉民默然,但他很放心,因為“鬼湖夫人”說過不反擊。
徐文的感受卻又不同,一二兩式被對方從容封堵,第三式能否得逞,大成問題。而這三式,是“萬毒門”至高武學,如果敗于“鬼湖夫人”之手,對本門可說是一種恥辱。因為這證明“鬼湖”雖不開山立派,但實際已淩駕本門之上。
當然,徐文的修為深淺,與招式的威力有密切關系,如果他內力再強,招式的威力也将更增。
另一方面,他為了守門規,招式之中,并不含毒,否則,情況也許改觀。
如果,“鬼湖夫人”是出手攻擊的一方,後果又如何?
他的神色凝重到了十分,眼中碧芒有如紫電。
“請接第三招!”
喝話聲中,“毒手三式”夾以畢生功力,攻了出去。
“嗯!”
哼聲雖輕,但在場的都聽到了。“鬼湖夫人”身形一個踉跄,揮手道:“你倆可以離開了!”
聲音充滿了凄慘的況味。一個百歲的武林奇人,敗于一個後生小子之手,的确不是味道。
徐文料不到這第三式能奏功,反而呆了一呆。到對方發了話,才回過神來,忙施一禮,歉然道:“老前輩,承讓了!”
“鬼湖夫人”片言不發,轉身入門而逝。那叫小梅的白發老太婆也消失了影子。
蔣尉民苦苦一笑,道:“我們該走了。”
兩人奔出林外,到了峰緣,徐文向下望了望,道:“世叔,準備如何下峰?”
“随我來。”
到了一處斷岩缺口,蔣尉民從石隙裏取出兩捆繩索,索頭上有老虎爪。
“就是這個。”
“飛爪百鏈索?”
“不錯”
“世叔使用,小侄還可徒手對付!”
蔣尉民驚異地望了徐文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止住了,抖出飛爪,人便向下落去;兩副飛爪,交替使用,轉眼間便從視線中消失。
徐文運足功力,用“旋空飛身法”反旋而下。
腳落實地,卻不見蔣尉民的影子。心想,奇怪,兩人先後從一個地方下峰,何以不見人影呢?說什麽他也不會單獨離開……
突地,徐文一眼瞥見一條飛爪落在一叢荊棘上,一溜鮮血,向右方灑去。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猜想落尉民定是遭了意外。是什麽人會在此處突襲呢?“鬼湖夫人”手下麽?抑是她本人?但怎麽可能呢?
自己何以不聞聲息,也不見動靜?蔣尉民的身手也并非泛泛呀?
他焦灼地循着血跡奔去,此地榛莽叢生,數丈之後,連血跡都沒有了。視線又不開朗,無法及遠,但他堅信,依時間計算,不論發生了什麽情況,對方決跑不遠。
于是,他縱上了一片突岩,朝前望去,仍一無所獲。
如果蔣尉民在離峰之後發生了意外,那真是遺恨千古的事了,而且,許多謎底,還要有待從他口中揭開呢。
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內心焦急得如火焚。
就在此刻——
一聲沉悶得像是發自地底的哼聲,傳自腳下不遠的密林之中。徐文連想都不想,循聲撲了過去。
林中,蔣尉民被反剪縛在一株樹幹上,口鼻被布條勒注,只剩雙目露在外面。
四周靜悄悄地不聞半絲聲息。徐文一見這情景,登時心火直冒,舉步便朝蔣尉民身前欺去。由于他出道以求,疊遭兇險,已深深體味到江湖的鬼域,是以心中存有戒心,若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飛撲過去解救蔣尉民了。
“唔!唔!”
聲音發自蔣尉民的喉底。徐文目光朝四下逡巡,腳步卻不曾停。蔣尉民目瞪如鈴,可惜口鼻被勒堵,無法開口表達他的意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的焦急。
徐文明知必有文章,但腳步仍不由自主地向蔣尉民身前移近。
蔣尉民雙腳猛蹬地面,沙石枯枝,迸飛疾射。
這是陷阱麽?
徐文靈光一現,若有所悟,緩緩舉步,銳利的目光,射向周遭的一草一木,想發現些蛛絲馬跡。
一絲細微的、常人無法分辨的聲音,起自五丈的樹叢中。對徐文而言,這已足夠了,憑這一絲聲息,他已發現暗中潛伏着人,目的當然是對付自己,他也知道蔣尉民蹬地與瞪目的原因了,那是阻止自己向他走近。
“唰!”
有如電光一閃,徐文劃空射向左前方的樹叢。
“轟!”
同一時間,徐文立足之處,火花一閃,轟聲震耳,煙硝彌漫。
“嗯!”
悶哼聲中,一個錦衣少年被徐文兜胸揪住,提了起來。
“‘五方使者’!嘿嘿,想不到你們這批魔爪子竟然跟蹤到這深山絕頂之中……”
徐文話聲未落,那被擒的“五方使者”驚呼一聲:“‘五雷珠’!”
徐文反應神速,一松手,斜刺裏閃射三四丈之遙。又是一聲“隆”然巨震,夾着微弱的半聲慘號,那名“五方使者”屍體無存,兩丈之內盡是煙火,五丈之內葉落枝殘。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一彈身,又一個伏匿的錦衣少年落入手中。他已學了乖,一把抓起那“五方使者”,電閃般換了一個位置。
人影,從不同方位先後冒了出來,清一色的錦衣勁裝,除了已死的與被擒的,尚有八名之衆。
“‘地獄書生’,你死定了!”
徐文一扭頭,只見三丈外的樹後,轉出一個面有惡疤的紅發怪人,獨目閃着兇光,枯瘦如柴,寬而長的黑袍,襯托得他像一個厲鬼。
他,赫然是“五方教”副主教“七煞神”周謹。他在郾師分舵曾傷在“毒手二式”之下,見機逃得一命。
徐文冷森森地道:“副主教,幸會!”
“哇!”
一聲慘嗥,破空而起。
徐文手一緊,活生生扼死了扣在手中的那名“五方使者”,順手把屍體一抛。
“七煞神”周謹獨目冒出了火花,咬牙切齒地道:
“‘地獄書生’,今天若不把你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不為人便做鬼吧!”
話聲中,疾箭般朝“七煞神”撲去……
“不許動!”
徐文一窒,停了身形,“七煞神”業已到了蔣尉民身後,手掌按在蔣尉民頭頂。徐文厲聲道:“‘七煞神’,你敢動他一毫一發,‘五方教’将雞犬不留!”
話聲中所含的殺機,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七煞神”醜臉一變,怪笑道:“小子,你沒有機會了!”
“未見得……”
蔣尉民雙腳又開始蹬踢……
徐文見狀知警,電閃回身,只見一名使者,正脫手擲出“五雷珠”。這“五雷珠”威力可達數丈,徐文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那飛擲的珠與爆炸的速度。
“痛禪和尚”憑“先天罡氣”,可以把“五雷珠”陰在空中,而徐文卻辦不到,這便是業有專橫,各有所長了。
他沒有思考的餘地,幾乎出自本能地雙掌夾十二成功力,淩空劈了出去,随着,他一伏身。
“轟隆!”
“五雷珠”受掌力撞擊,在被震回尚未落地的瞬間爆炸,慘號随之而起,三名使者消失了影子。
徐文把握了這使“七煞神”分心的機會,身軀倒掠,一躍到了“七煞神”身後,飛指點出。
“七煞神”驚覺之際,業已遲了,他連向蔣尉民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在活命第一的原則下,閃了開去。
能躲過這閃電般的襲擊,他的功力已是相當可觀了。
徐文恨到了極處,如影附形而進,“毒手三式”疾攻而出。
“哇!”
“七煞神”踣了下去,但又掙紮着站了起來。徐文又是一掌揮出,“砰!”枯瘦的身軀騰起丈來高,落回地面,再起不來了。
剩下的四名“五方使者”,鼠竄而逃。
徐文也不追殺,急返身解開了蔣尉民。
蔣尉民搓了搓被綁得發了麻的雙手,苦苦一笑道:“賢侄,好險,我倆都再世為人了!”
徐文關切地道:“世叔沒有什麽吧?”
“沒有什麽。”
“這批魔爪子是早伏伺在峰腳的了?”
“他們是跟蹤你到此地的,目的是對付你……”
“可是對方怎知小侄與世叔是一道的呢?世叔被困峰上已有數月之久,這事可說神不知鬼不覺,而小侄是單身前來,同時世叔的真面目恐怕江湖中知者極少,這“事非偶然。我一下峰,便遭突擊,而且‘七煞神’一口便道出我的名號。”
“哦”
“坐下。你先把這些日子來,你的遭遇告訴我。”
徐文依言坐下,把此次前來的經過述了一遍,然後再回溯到半年之前的際遇,格于門規,他只說獲得奇遇,隐起“萬毒門”的內情不說。
蔣尉民慨嘆道:“賢侄,你目前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