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驚悸地退了一個大步,自己與“過路人”交易的東西,怎會到了對方手中?
“痛禪和尚”悠悠地道:“不錯,正是經你手的那顆無價之寶佛心!”
“大師……怎會……”
“兇險貪婪之輩,豈能任其橫行無忌!”
“莫非‘過路人’已被大師……”
“咳!可能是對方大限未至,貧僧在你放置佛心離去之後,一時性急,末待對方現身,便徑取佛心,對方知機而遁,終未露面!”
“哦!”
徐文這才省悟,“轎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後,安下了這一着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過路人”雖狡,但仍無法得逞,只是事實說明,“痛禪和尚”業已是“衛道會”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實況,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痛禪”
現身,這想法算落空了,心裏懊喪又憤恨,的确有些哭笑不得。
“痛禪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脈息,道:“苦了這丫頭!”
這語氣,充滿了親呢之情,聽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從語氣中,他判斷“痛禪”與“衛道會主”,關系不淺。
據父親生前遺言,血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一幫人所為,而據“衛道會”
所說恰好相反,完全與該會無涉,上官宏尋仇,也屬個人之事,這就煞費躊躇了。
事實真相如何,到現在仍是一個迷霧。
父親與“七星故人”的被殺,兇手是否上官宏或“衛道會”中人,也是一個謎。
Advertisement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難求得真相,如果照數日前的決定,敞開來索仇,對方的實力未可輕估,仇報不成,豈非遺恨千古?
擺在目前的事實,單只這“痛禪和尚”,自己就應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頭,那熾烈的複仇之火,被澆熄了一半。
“痛禪和尚”已着手為方紫薇療傷,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來,惶惑地道:“我……
沒有死麽?為什麽……不讓我死……”
她轉動着目光,逐漸,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栗聲叫道:“大師父,您……
是誰?”
顯然,她不認識“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到桐柏山時,她本已飄流在外。
“痛禪和尚”慈祥地道:“丫頭,貧僧是你義父好友!”
“哦!你……”
“現在随老衲回山。”
“我……不!我沒有臉見任何人!”
“傻丫頭……”
“啊!我不……”
她掩面痛哭起來,凄切的啼聲,哭出了少女失足的愧悔。
徐文覺得自己已無再呆下去的必要,他感于“痛禪和尚”曾對他有過援手之德,禮不可失,恭謹地抱拳道:“大師,在下告辭!”
就在此刻——
方紫薇突地尖叫一聲,嬌軀騰了起來,又栽回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徐文大驚之色,收回了跨出的腳步。
“痛禪和尚”也大感意外,悚然道:“怎麽回事?”
話聲中,俯身探視,細察脈息,除了微弱之外,了無異狀。
徐文也大惑不解,如果說有人暗算,不說自己,放着“痛禪”這等高手在側,蚊蚋飛過,恐也瞞不了他的耳目,到底是什麽原故呢?
“痛禪和尚”顯然也查不出究竟,口裏連道:“怪事!怪事!”
徐文忽地心中一動,暗忖,以“過路人”的詭詐狡狯,豈能不防這一着,莫非他在方紫薇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心念之中,道:“大師,容在下一察?”
“嗯!”
徐文以他獨到的經驗,檢視了一遍,駭然驚呼道:“毒?”
“痛禪和尚”雙目射出了電炬似的熠熠光芒,栗聲道:“你說毒?”
“是的!”
“聽說小施主精于毒道,她中的是什麽毒?”
徐文略顯激動地道:“不知道,這毒前所未見。”
“能解麽?”
“可以一試。”
說着,取出三粒“辟毒丹”,交在“痛禪”手中。“痛禪”捏開萬紫薇下巴,把丹丸塞入咽喉,複用指一點喉結穴,丹丸順喉而下。
久久,毫無反應。
徐文忍不住再視察了方紫薇的眼睑、口唇、舌苔……等顯示中毒征候的部位一遍,駭然驚怪道:“沒有用,這是什麽毒,如此霸道?”
驀地——
門外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這叫‘閻王令’,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徐文聞聲知人,大喝一聲:“‘過路人’!”
身形似脫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快得有如電光石火,但到了門外,卻不見絲毫人影,口裏恨恨地哼了一聲,飛身上了廟頂,展目四望,仍一無所見,只好落回廟中,只見“痛禪和尚”仍守在方紫薇身邊寸步未移。他心想,這和尚倒沉得住氣,以他的功力,如果行動,對方将無所遁形。
“痛禪和尚”似已知道他的心意,淡淡地道:“對方是有為而來,你不迫他,他也會現身,對方現在廟後!”
徐文劍眉一挑,道:“大師何以知道?”
“對方發話之時,最後一個字音偏向左方,已非原地,證明他從左方繞到廟後,聲落人已不在原地,小施主再快也沒用!”
徐文大是赧然,心中卻極佩服對方的經驗老到。
果然,後面屋頂上傳來了“過路人”的話聲:“痛禪,你很精靈!”
徐文怒聲道:“有種的現身說話,何必效鼠子之行?”
“過路人”哈哈一笑,枯葉般飄落階下院地之中。
徐文目中冒出了火,額上鼓起了青筋,腳步一移,正待……
“過路人”一擡手,陰森森地道:“‘地獄書生’,你最好別動,老夫只要一句話,你便死無葬身之地!”
徐文冷極地一哼道:“你就說這句話看?”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不願公開身世吧?”
徐文一愣,栗聲道:“什麽意思?”
“過路人”道:“如果你的身分揭露,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
徐文心頭飄過了一陣寒意,大感悚栗,聽口氣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委實太可怕了,對方究竟是什麽來路呢?對了,他既冒充父親向自己下過殺手,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不足為奇,但他數度向自己下殺手的原因何在呢?
“痛禪和尚”沉緩地開了口:“施主就是‘過路人’?”
“一點不錯。”
“說你的來意吧?”
“你應該知道的。”
“目的在這顆佛心?”
“不錯,以佛心換取解藥。”
“你認為貧僧會答應嗎?”
“會的,除非你不要那小妞兒的命!”
“你是否想到貧僧要殺你并非難事?”
“哈哈哈哈!‘痛禪’,老夫也想到你不會下手。”
“為什麽?”
“你不會眼望着她死。”
“痛禪和尚”冷厲地道:“她死不了,‘毒道’高手并非只你一人!”
“過路人”陰恻恻地一笑道:“話雖不錯,但這‘閻王令’之毒,江湖失傳已數百年,老夫敢誇當今天下無人能解,別以為‘崔無毒’可恃,他差得遠了!”
“痛禪和尚”一字一頓地道:“如果貧僧以她的性命換你一命,為武林除害又當如何?”
“過路人”絲毫不為所動地道:“老夫相信你不會如此做,否則你早出手了。”
“貧僧随時可以出手?”
“可是你不會。”
“施主堅信如此麽?”
“當然。比如說,你想制住老夫,迫交解藥,但解藥不在老夫身上;想以老夫生命換取解藥一樣辦不到,因為老夫只是受命行事。”
“施主……受何人之命?”
“這一點恕不作答。”
“貧僧相信無人不怕死,施主不會例外吧?”
“可是老夫的生命已交與別人,自己作不了主。”
徐文業已忍無可忍,口裏微哼一聲,撲了過去,掌力随着湧出,這撲擊之勢,猶如迅雷疾電。
“砰!”
徐文震落實地,“過路人”卻踉跄退了三四步,才站穩身形。徐文略不稍停,再次揮拳猛撲……
“過路人”身形朝側方一劃,口裏大喝一聲:“住手!”
徐文一擊落空,身形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過路人”栗聲道:“小子,真要老夫抖出你的身分?”
徐文業已恨到極處,把心一橫道:“說吧,本人已不在乎了,反正你今天別想活着離開!”
“過路人”呵呵一笑道:“你考慮到你母親的安全沒有?”
徐文如中雷擊,震驚莫名地退了兩個大步,自“七星堡”被血洗之後,第一次聽到母親的訊息,對方不但熟知自己身世,而且可能與母親失蹤有關,顯見這內中大有文章,這一條線索,決不能放過,心念之中激動萬狀地道:“你知道家母下落?”
“當然!”
“人在何處?”
“此刻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懂得這意思的。”
“你休想再耍花樣……”
“小子,現在你與老夫退開一邊,事了之後再談另一筆交易!”
徐文無可奈何地退後丈許,母子情深,他不能做任何于母親不利的事,只要母子能重見,他會不惜任何代價。
“過路人”說是受人之命行事,他身後隐着的,是何等樣的一個恐怖人物呢?
當初他暗算自己,莫非也是受命行事?
這會不會關系到家門被血洗,以及父親的慘死?
他想着,不由出了神,只是全身的血液卻在陣陣沸騰。的确,這種種離奇可怖的情況,複雜得使人連思索的餘地都沒有。
“過路人”轉向了“痛禪和尚”,冷冷地道:“‘痛禪’,願否交出佛心?”
“痛禪和尚”目瞪如鈴,射出栗人青光,沉聲道:“施主先說出受何人之命行事?”
“這一點辦不到。”
“看來貫僧只好破戒取你性命了……”
“老夫不受威脅。”
“這并非威脅。”
“‘痛禪’,再半個時辰,這妞兒将骨化形消,不信等着瞧!”
“痛禪和尚”回頭看了方紫薇一眼,只見她四肢抽搐,粉腮已呈紫醬之色,但雙目緊閉,張口無聲,似乎極端痛苦。
“解藥呢?”
“你願交出佛心了?”
“貧僧暫時認栽。”
“好極,現在先把佛心交與老夫。”
“解藥呢?”
“自有交代。”
“貧僧能相信施主嗎?”
“最好是相信,因為你別無路走。”
“別迫貧僧改變主意?”
“老夫受命行事,一切不在乎。”
“包含死在內?”
“一點不錯。”
“貧僧不冒這個險。”
“過路人”沉思有頃,道:“這樣好了,仍由這小子居間,你把佛心交與他,由他随老夫去換取解藥,你在此地等候,半個時辰之內他必回轉,如何?”
“痛禪和尚”不再開口,脫手把佛心擲與徐文,徐文接在手中。“過路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來吧!”
話聲中,人已飛登屋面,徐文跟着起身,兩人一先一後,奔出了數裏,眼前是一片密林,“過路人”徑直穿入林中。
此際,遠遠傳來村雞啼唱,東方已現曙色,距天明已不遠了。
徐文緊跟着入林。
“過路人”在入林三丈之處停下,口裏道:“小子,止步!”
徐文停定身形,狠狠地瞪着對方,恨不能把對方撕成碎片。
“小子,你似乎有話要說?”
“不錯,你曾化身錦袍蒙面人,數度向本人施殺手,也是受命行事麽?”
“你錯了,老夫一向獨身行事,所謂受命,只是應付那禿驢的一句話而已。”
徐文猛一錯牙,道:“你夠卑鄙!”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随你小子如何說吧。”
徐文恨毒至極地道:“你究竟是誰?”
“這一點恐怕你永難明白了!”
“找死?”
“記住,別任性,咱們好好談,你母親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個冷顫,一顆心頓往下沉,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會落入你手?”
“這點你不必問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麽居心?”
“沒有什麽,聊備一格,以維護本身安全。”
“當初謀算本人,又為了什麽?”
“同樣的理由,為了本身安全!”
徐文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根本不明白對方語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麽樣?”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與老夫為敵,他便無事。”
“你以此要挾我?”
“亦無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那先死的将是藍玉珍!”
徐文雙目幾乎噴出血來。
“過路人”轉變了話題道:“徐文,時間不待了,交換解藥吧!”
“本人還有句話問你。”
“說吧?”
“血洗‘七星堡’是你所為吧?”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主’率衆所為!”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這是實話,父親生前也是如此說的,索仇可以假以時日,倒是母親一日不脫離魔手,自己将無片刻安寧,自己與對方往日無怨無仇,而對方說謀算自己,劫持母親,是為了本身安全,這話令人費解。
對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麽呢?
這其中難道隐藏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事嗎?
心念之中,沉聲道:“‘過路人’,不管閣下是什麽來歷,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發誓不與你為仇,前帳一筆勾消,如何?”
“過路人”冷森森地:“時機未至,免談!”
“什麽時機?”
“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過問,但記住一點,別與老夫為敵,時機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則就很難說。”
徐文一副鋼牙幾乎咬碎,殺氣幾乎破胸而出……
“過路人”又道:“拿來吧!”
徐文心念一轉,既然“衛道會”一幫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着去救仇人,更不必談什麽道義,說道:“‘過路人’,咱們可以談談交易!”
“什麽交易?”
“在下以佛心作為交換……”
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他本想說作為交換母親的代價,話到口邊,忽覺不妥,仇歸仇,怨歸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顧,“地獄書生”的外號雖然不雅,但自從出道以來所行所為還沒有違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來,将被武林視作何如人?與“過路人”之流又有什麽分別?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況“過路人”,未必就肯答應這宗交易,若事不成,豈非徒留笑柄?
“過路人”見徐文中途不語,追問道:“交換什麽?”
徐文一擺手道:“不談了,拿解藥來吧。”
“過路人”皺了皺眉,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翠綠的丸子,抛與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閣下不是說解藥不在身上麽?”
“過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這叫做兵不厭詐!”
“哼!無恥之尤!”
“廢話少說,拿來。”
徐文心念一轉,遲疑地道:“閣下的解藥可靠嗎?”
“這一點你小子盡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脫手擲與“過路人”,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了也是多餘,終于片言不發,向林外奔去。回到土地廟,天業已大明。
“痛禪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見徐文現身,脫口便道:“如何?”
徐文冷冷地道:“解藥已取到了。”
“快給她服下吧。”
徐文沒有再說話,把那粒翠綠丸子,納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漸恢複,脈息加重,盞茶時間之後,蘇醒過來。
“痛禪和尚”面色一肅,道:“小施主,貧僧有個不情之請?”
“請吩咐!”
“拜托小施主勞神,護送她回山。”
“這……”
徐文不由遲疑了,自己一而再地為仇家效力,這算什麽?但另一個意念突閃腦海,忙應道:“可以!”
“如此貧僧重托了!”
“小事不足挂齒。”
“後會有期,貧僧誓必要迫出‘過路人’的根底不可!”
說完,單掌打了一個問訊,如灰鶴般騰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氣大喪,久久仍不能起身……
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憐惜之色,但那抹憐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随即被一種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開口道:“姑娘覺得怎樣?”
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掙起身來,背倚香火臺,乏力地道:“還好,沒有什麽。”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滲出了兩粒晶瑩的淚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
徐文眉鋒一緊道:“可是在下業已答應了‘痛禪’大師,送姑娘平安回山。”
驀在此刻——
一條灰影,進入廟中。
徐文掉頭一看,來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緣”老尼,她的弟子“悟性”
被人奸殺,曾誤會自己是兇手,因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後無痕。想不到這老尼會此時此地現身,當下一拱手道:“師太幸會!”
“修緣”老尼還了一禮,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方紫薇粉腮劇變,“噗!”
地跪了下去,淚如泉湧。
“修緣”老尼厲聲道:“丫頭,你太任性了!”
方紫薇泣不成聲地道:“薇兒不肖,薇兒該死!”
徐文心頭大震,難道這“修緣”老尼又是“衛道會”中一分子?聽雙方語氣,似乎關系相當不淺……
只見“修線”老尼憤然一揮寬大的袍袖,聲色俱厲地道:“你還不回山?”
“薇兒無臉見人!”
“你想怎麽樣?”
“薇兒只……只……只想求解脫!”
“大膽,你不想想你義父十年多來收養之恩?”
方紫薇哽咽道:“薇兒自知百死莫贖!”
“你無知失足,大家會原諒你……”
“薇兒只求您老人家答應一件事!”
“什麽事?”
“允許薇兒剃渡!”
“剃渡?不行!”
“那該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來生圖報!”
“修緣”老尼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孽!孽!癡丫頭,你知道你義父是誰?”
“誰?”
“是你親生之父。你的身世,包含了一個血淚交織的故事,你這一來,豈非令你父親心碎?”
方紫薇睜大了眼,顫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兒生身之父?”
“不錯。”
“那薇兒不姓方?”
“不,你不姓方,當初是為了防仇家迫害,才給你易姓為方。”
“啊!”
方紫薇伏地痛哭起來,聲如午夜鵑啼,聞之令人鼻酸。
徐文極想從對方言語中探索“衛道會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對方語焉不詳,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個凄慘的故事。是什麽放事呢?所謂仇家,是否又牽涉到“七星堡”血案?
“修緣”老尼又是一聲深長的嘆息,聲變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別哭了,任何事必須由你父親作主,起來!”
方紫薇緩緩起身,滿面啼痕,像一朵帶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問道:“師太敢莫也是“衛道會’一分子?”
“修緣”老尼怔了一怔之後,道:“貧尼不否認。”
徐文別具深心地道:“上次貴庵慘案,師太是否已查出真區?”
“修緣”面上掠過一抹憤恨之色,栗聲道:“貧尼斷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風那魔頭所為,可惜……”
徐文心頭一沉,道:“徐英風?”
“不錯。”
“可惜什麽?”
“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驚震之狀,道:“徐英風死了?”
“嗯!死于開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
“這一點沒有聽說。”
“據江湖傳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為?”
“是有此一說,但尚未證實。”
老尼淡然的态度,使徐文感到莫測高深,如果父親與“七星故人”是死于“衛道會”人之手,對方多少總有些異樣表露,但意外地對方似十分漠然。他緊追着問:“徐英風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
“這話不無道理。”
“以師太的推測呢?”
“無從推測。”
徐文把心一橫,道:“是否上官宏所為?”
“修緣”老尼與方紫薇面色同時一變,“修緣”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
徐文心念電轉,索興豁了出去,追個水落石出,當下寒聲道:“因為上官宏與徐英風結有深仇。”
“可是這非上官宏所為。”
“師太何以斷定如此?”
“上官宏的行動,貧尼無所不知。”
“事情很巧……”
“什麽很巧?”
“徐英風與另一錦袍蒙面人被害之時,恰值在下路過,據徐英風遇害之前的言語,曾提到“衛道會”三個字!”
這是徐文臨時想起來的心機,想詐出對方實話。
“修緣”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語涉及‘衛道會’可能有之,但并不能證明是上官宏或‘衛道會’其他高手所為,如果是,貧尼倒無憾了。”
“在下極想見上官宏一面……”
“為什麽?”
“證實這件公案!”
“修緣”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現,沉聲道:“小施主,貧尼不能不追究了……”
徐文俊面湧起了異樣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縮地與對方直視,微顯激動地道:“追究什麽?”
“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對‘七星堡’事件的關切?”
“這又如何?”
“小施主所練的‘無影摧心手’與徐英風所使的‘摧心’劇毒本是同源?”
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認。”
“如此你與徐英風必有淵源?”
“有的!”
“什麽淵源?”
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鐵青,現在只消一句話,局面将完全改觀,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開始了索仇的行動。
是否該再隐忍一段時日,搜集些具體的線索?
抑是立刻開始行動?
時機與對象是否适當?
心念一連數轉,決定應該在見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适切的時機,于是,他壓下了将要爆發的仇火,故意裝得激于義憤的神情,道:“淵源不淺,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沒,是嗎?”
“修緣”老尼凜峻地道:“小施主并非由衷之言?”
“在下認為是的。”
“在談公道之先,是否該明了是非曲直呢?”
徐文為之一窒,但随即針鋒相對地道:“在下願聞關于這公案的是非曲直?”
“修緣”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過上官宏的命,憑這一點,“衛道會”上下對小施主無理也得讓三分,多尼算承認小施主追索這公案的立場,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詞窮,一陣猶豫之後,道:“在下希望與上官宏見面肯談。”
“修緣”老尼一颔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時可上桐柏山?”
“現在就可啓程。”
“好!貧尼答應安排小施主與他見面。”
“如此在下告辭!”
“請!”
徐文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出了廟門,只見紅日初升,林鳥争鳴,曉霧初收,一片清新之氣,但,他的心裏,仍是被無邊的陰霾籠罩。
證諸父親生前的話,和“過路人”轉述母親之言,他認定仇家是“衛道會”一幫人無疑,可是一些事實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這判斷!
而從“修緣”老尼的話意來看,上官宏在“衛道會”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頭的壓力愈來愈重……
他又想到了慘死開封道上的父親,“普渡庵”人神共憤的事,是他所為嗎?
如果這事傳出江湖,江湖同道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況的詭谲變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與感受。
他想,此次在見到上官宏之後,如果對方否認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認殺害父親,自己将采取什麽行動?
目前,“痛禪和尚”不在總舵,少了一個可怕的勁敵,但在“無情叟”等一幹高手聯手對付自己時,能操勝算嗎?
正行之間,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徐少俠,留步!”
徐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稱名道姓,當下身形一剎,凜然回身,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漢子,站在相距丈許之處,正目光灼灼地注視着自己。
他掃了這陌生漢子一眼,栗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陌生漢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當,區區只是個下人!”
“下人?”
“不錯,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
“區區說過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
“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
徐文登時血脈贲張,額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湧起了一片恐怖殺機,厲聲道:“這麽說朋友與‘過路人’是一丘之貉?”
陌生漢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說話客氣些,區區此來對你有好處……”
徐文咬緊牙關道:“好處?哼!朋友來得正好,在下有話必須朋友解答!”
“別奢望太多,區區除了受命的事外,其餘一切不談。”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
“徐文,你目前是赴‘衛道會’總舵?”
“不錯。”
“尋仇?”
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錯!”
“你這是去送死!”
“送死?什麽意思?”
“憑你的身手,能敵得過對方聯手麽?”
“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還有,你自信能在‘痛禪和尚’先天罡氣之下逃生麽?”
徐文劍眉一挑,悚栗地道:“這與朋友何幹?”
陌生漢子自顧自地說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對方将傾力毀了你,你不否認這可能吧?”
“朋友到底是什麽意思?”
“區區只是奉主人之命傳言……”
“在下希望知道貴主人是誰?”
“這一點目前尚難奉告。”
“然則貴主人的目的是什麽?”
“借你之手,毀滅‘衛道會’,彼此兩利!”
徐文駭然道:“什麽,借在下之手?”
“不錯,敞主人保證事成之後,讓你母子重聚,公開一切真相!”
這的确是極大的誘惑,何況毀滅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從“過路人”所表現的能耐與手段看來,對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個極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無法拯救母親脫離魔手,想不到對方找上門來。
心念之間,殺機消散了大半,略顯激動地道:“貴主人的保證可信麽?”
“敝主人一言九鼎!”
“朋友說借在下之手?”
“一點不錯。”
“朋友剛才不是說在下的能耐不濟麽?”
“這一點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道:“什麽安排?”
“別急,區區還有話沒有說完。”
“請講?”
“令尊徐笑風與另一個冒充他形貌的人,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一顫,栗聲道:“誰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