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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得瞑目。”

柳孤月的語音由高而低,身子一踉跄,終于連人帶刀仆倒在地上,他果然瞑目了。

敖玉霜看在眼裏,身子不禁顫抖起來,臉上現出驚恐之色。

雨霧逐漸沾濕了敖玉霜的衣衫。

韓方緩緩的走到她面前,她才如夢初醒。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韓方躬身一揖。

敖玉霜急忙搖手道:“應該是我多謝你們的。”

韓方搖頭道:“若非姑娘那一劍,我現在已死在魔刀之下了。”

“不是因為我,你們根本就不會和柳孤月打起來,那位賈俠士也不會死在柳孤月的屠刀之下。”

“就不在今日,我們遲早有一天也會拚上。”

“柳孤月不說,你們也不知是他殺了……”

“天下絕沒有永久的秘密。”

敖玉霜目光一轉,道:“你傷得怎樣了?”

“只不過斷了條右臂。”

“我身上有金創藥。”

“不用了,我身上帶的有,也已經紮好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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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傷口果然已用衣襟紮好,血仍不住外滲,血腥味之外還有藥味,他沒說謊,柳孤月倒下之後,他已經開始包紮傷口。

方才他奮不顧身,現在卻顯得如此惜身,敖玉霜感到奇怪。

韓方又道:“現在我們該離開此地了,姑娘要往哪兒去?”

“你又要到哪兒去?”

“姑娘若是向東,我便往西。”

“現在你要人照顧,我們應該一塊走才是。”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賈俠士的屍體……”

“我一個人搬得動,不用勞煩姑娘了!”

敖玉霜仔細的打量了韓方幾眼,忽然道:“你堅持不要我幫忙,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不為了什麽。姑娘的救命大恩,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報答,焉敢再勞煩姑娘。”韓方苦笑着說。

“你說謊。

“我”

“我知道你在說謊,我看得出來。”

韓方搖搖頭。

敖玉霜沉聲道:“你若不給我一個明白的交代,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她說的很堅決。

韓方忽然嘆了口氣道:“姑娘一定要我說?”

“一定要。”

“柳孤月是什麽人,姑娘已經知道了。”

“他是中州五絕的老四。”

“中州五絕是什麽人,姑娘當然亦已清楚了?”

“據說是五個職業殺手,””

“這是不是,事實尚在其次,他們五人情同手足,卻是千真萬确。”

“那又怎樣?”

“他們五人無一不武功高強,所謂仙劍、魔刀、鬼斧、神拳,暗器無敵,若是聯手出擊,只怕無人能櫻其鋒。”

敖玉霜默然颔首,魔刀柳孤月的厲害,她已親眼目睹.一個已如此厲害,五個加起來那還得了?

韓方接道:“他們五個人雖然無惡不作,一直沒有一個人敢出面于預,現在我們殺了柳孤月,其餘四人,你以為會怎樣?”

敖玉霜沉吟了一會,才道:“即使并不是真的情同手足,為了他們往後的聲威,一定會追殺我的。”

“不是你,是我。”

“殺柳孤月的可是我呀!”

“柳堤上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我們兩個。”

“我可以澄清這件事。”

“千萬不要。”

“為什麽?”

“這一來,他們勢必全力追殺你!”

“冤有頭,債有主……”

“殺了你之後,他們仍然會找我,姑娘這麽做,可以說毫無用處。”頓了頓,韓方又道:“又何必自尋煩惱。”

“禍由我起,總不成由你單獨承擔?”

“我正好借機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這叫我怎麽過意得去?”

“有姑娘這句話,韓某死亦無憾。”

敖玉霜不禁嘆息一聲。

韓方卻笑笑道:“姑娘也不必為我擔心,他們未必能夠找到我。”

“你好像忘了他們做的是什麽工作?”

“沒有忘記。”

“他們既然是職業殺手,在找人方面,必有他們的一套。”

“無論如何,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

“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韓方苦笑道:“除非我們請到一個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幫忙,否則一切只有聽天由命了。”

敖玉霜目光亮,道:“這個容易。”

韓方搖搖頭道:“膽敢開罪他們的人,只怕找一個很難。”

“最低限度有三個。”

“哦?”

“你們皖西雙義與我。”

韓方苦笑了笑。

敖玉霜道:“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現在最少我已經想到了兩個人…”

“是哪兩個人?”

“一個是我爹爹。”

“令尊?”

“敖笑山。”

韓方一怔,道:“怪不得姑娘的劍那麽迅速,那麽準确。”

敖玉霜搖搖頭道:“我爹爹的本領,我連五成也沒能學到。”嘆息了一聲,又道:“一向我都以為自己不會惹事,別人就不會找自己麻煩,練不練武功也沒什麽關系,誰知道并不是這樣,看來這次回去,我定要下苦功了。”

“嗯!”韓方輕應了聲。

敖玉霜自顧自的,接着又說道:“現在我爹爹與三阿姨就在蘇州附近游玩,你盡快去找他們。”

韓方道:“可是我……”

“地方那麽大,要找人并不容易,何況你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樣子,不過——”敖玉霜道:“即使這十日內你都找不到他們,可以到環翠山莊來,十日後,他們必會在環翠山莊等我。”

韓方沉吟道:“你那位三阿姨她是……”

“名叫魯三娘,功夫也不錯。她是武林世家魯家的人。”

“你說的第二個人就是她?”

“不是。”

“那是誰?”

“是我爹爹——’話說到一半,敖玉霜忽然改口道:“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他的武功相信絕不在令尊之下?”

“武功高低我并不清楚,但名氣方面,卻不在我爹爹之下。”

韓方思索着道:“令尊名震江湖,有誰能與令尊相比……”

“路雲飛。”

韓方一怔,道:“你說的就是……就是‘金牌殺手’路雲飛?”

“正是,我這就去追他。”

“他們二人果真聯手,中州五絕只怕未必能應付得來。”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韓方一笑,又道:“我不放心的只是姑娘,現在知道姑娘有他們二位照顧,自然就放心了。”

敖玉霜道:“一路上你得謹慎行藏。”

韓方道:“無論我能否将消息傳到,姑娘追到路大俠之後,必須要盡快趕往環翠山莊會合。”

敖玉霜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千萬小心。”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方仰天大笑道:“但求這五個惡魔授首,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韓方走過去,拾起斷落在地上的右臂,再攔腰扶起賈奉的屍體,道:“姑娘,再會了!”話落,飛掠而去。

第 六 章

三十裏之外也有一條柳堤。

雨已歇,夜已深月明似水。

有兩個人影漫步在柳堤上。

敖玉霜終于追到了路雲飛。

柳風輕柔,星月交輝,如此良宵,但剛卻無意欣賞,路雲飛面色沉重,他忽然開口說道:“你殺了中州五絕的柳孤月?”

敖玉霜點點頭道:“真的是我殺的……”

路雲飛道:“聽你這麽說皖西雙傑絕不是柳孤月的對手,即使是加上了你,也不見得是對手?”

敖玉霜又點點頭。

路雲飛道:“你所以能夠一劍刺殺柳孤月,完全是因為柳孤月喝了不少酒,反應沒有平時那麽靈敏,對你又沒注意。”

“嗯!”

“唉!我真替你們捏一把冷汗。”

“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

路雲飛笑道:“事情卻不是現在已經了結了!”

“所以我立刻追你回去。”敖玉霜手一牽路雲飛的衣袖,道:“路大哥,你不會不管這檔子事吧?”

“當然不會。”

“那麽,這檔子事就好辦了!”

“你暫時躲起來,至于地方,我會給你安排。”

敖玉霜嘟着嘴道:“又是因為我武功不行?”

路雲飛柔聲道:“玉霜,你必須明白,他們能夠縱橫兩河十多年,必定有他們厲害的地方。就是我,也毫無把握同時應付他們四人。”

“他們如果找到你……”

“在我開始行動之前,我會請朋友通知你父親盡快趕來,未與令尊會合我是不會與他們正面沖突的。”

“萬一……”

“只好拚了。”

“你不是說,對他們毫無把握?”

“如果真的打不過他們,我開溜就是了。”

敖玉霜噗嗤笑道:“你也懂得開溜?”

路雲飛也笑了:“而且溜得絕不比任何人慢。”

“可是你怎樣轉移他們的注意?”

“現在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路雲飛仰首望去,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閃亮的光芒。

星月剎那間也仿佛為之失色。

煙雨迷蒙。

天氣與昨日并沒有多大分別,雨是清晨開始落,午後仍未歇。

煙雨下,城西郊大路上奔馳着一輛四馬大馬車。

整個車廂都漆成黑色,簾子并沒有例外,甚至連那四匹馬,都無一不是黑色,車把式也身穿黑衣,手中那條馬鞭也是黑色。

車廂頂還插着兩支黑色的五角小旗,迎風飛舞着。

路上的行人看見這輛馬車都慌忙走避,他們雖然不知道這輛馬車屬于什麽人,但這輛馬車的外表顯然就是死亡和邪惡的象征。

行人中也有在江湖上行走的朋方,他們雖然不在乎那些,可是看見車廂頂插着的五支黑旗,亦連忙将路讓開。

那五支黑旗,就是中州五絕的标幟。

出城三裏是一片雜木林子,道路從林中穿過。

馬車才駛進林中,三十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樹,立即“咿呀”的倒下,正好将路截斷,通行受阻。

馬車飛快,迅速駛至。

車把式是一個駕車好手,一眼瞥見,連忙将馬勒住,馬車仍然沖前幾十丈才停下來,距離那株樹不到三丈了。

車廂兩邊的門戶幾乎同時打開,兩個黑衣中年漢子探首出來,喝道:“幹什麽在這裏停車?”

車把式籲了一口氣,道:“前面突然倒下一株樹,攔住了去路。”

“這麽巧?”

“只怕是有人故意如此,将我們截下吧!”

“是哪一個這麽大膽,難道他看不出這是什麽人的馬車?”

說話間,那兩個黑衣人先後将頭縮回,車廂門戶旋即打開,相繼躍出四個黑衣漢子,方才探頭外望的那兩個亦在其中。

就在此時,一個粗犷中帶着三分斯文的年輕人,沿着那株斷樹緩步從林中走了出來,他就是路雲飛。

路雲飛走到路中間停下.一腳踩在那株樹幹上,冷然盯視着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四個黑衣漢子。

他左手反握着一支劍,劍閃閃發亮,他的眼睛也發亮。

四個黑衣漢子一眼瞥見,左右一湧上前,當先那個沉聲喝問道:“這株樹是你弄斷的嗎?”

路雲飛點點頭道:“不錯。”

“斷的倒巧。”

“我弄斷這株樹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攔阻你們的去路。”路雲飛左手一翻,“篤”一聲,将劍插在樹于上。

“吃了熊心豹膽?”

“可以這麽說”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人的馬車?”

“中州五絕。”

“好啊!你這是存心找碴來了!”

“正是”

路雲飛直認不諱,四個黑衣漢子反而猶豫起來,一人輕聲說道:“這小子好像大有來頭!”

另一個漢子道:“否則他怎敢如此?”

“你猜他打的是什麽主意?”

“天曉得。”

“若是他動手,我們又如何?”

“自然揍他一個狠的,看他一副書呆子模樣,我們四個還怕了他不成?”

“不錯……”

四個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會,為首的那個望向路雲飛,道:“你小子可知道中州五絕是什麽人?”

路雲飛淡淡地道:“五個職業殺手。”

“你既然知道……”

“而且我還知道車廂內載的是什麽東西!”

“什麽?”

“一副棺材。”

四個黑衣人同時一怔。

路雲飛又道:“棺材裏裝的是誰我也知道。”

“你說,是誰?”

“柳孤月。”

四個黑衣人大驚,為首的那個脫口道:“你怎麽全知道?”

路雲飛冷冷地道:“我重回柳堤之際,柳孤月的屍體已被移走,幾經打聽,才知道是你們所為,知道你們一定會經過這兒。”

“所以你在這兒阻攔我們?”

“不錯。

“目的是什麽?”

“我殺柳孤月時,忘了一件事。”

這句話人耳,四個黑衣漢子面色大變,一個失聲道:“四爺是你殺死的?”

另一個道:“你好大的膽子……”

“廢話!”路雲飛冷冷一笑道:“膽子不大,怎麽敢殺柳四?”

另一個瞪眼道:“朋友,人真的是你殺的?”

“當然!”

那個漢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為首的那個怒聲道:“四書什麽地方開罪了你?”

“他沒開罪我!”

“那麽……”

“你們難道還不知道當時他調戲一個少女?”

四個黑衣漢子互相望了一眼,為首的又道:“那少女是你什麽人?”

“什麽人也不是!”路雲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你們聽過吧!”

“這麽說,你是個俠客了?”四個黑衣漢子相顧冷笑,一人接口道:“你既是俠客,殺人後怎麽一走了之?”

路雲飛道:“總得先安置好他們。”

“他們?皖西雙義的韓方和那個少女?”

“你們的消息倒也靈通。”

“卻不知道你這個俠客。”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路雲飛語聲一沉,道:“否則你們枉殺了別人,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況且還可以借此揚名天下,這種好機會你當然不肯讓給皖西雙義的,對不對?”

路雲飛冷笑道:“柳孤月算什麽東西?”

四個黑衣漢子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們實在很奇怪眼前這個人是誰,竟然不将柳孤月放在眼內。

路雲飛膘了他們一眼,接問道:“聽說柳孤月有好幾個手下,平日專替他打聽消息,想必就是你們了。”

四個黑衣漢子不約而同的點頭。

路雲飛又道:“你們現在将棺材送去哪裏?是不是暗器無敵孫杏雨那兒?”

“這……你也知道?”

“孫杏雨乃是五絕的老大,除他之外,其餘四人無不行蹤飄忽,你們不将棺材送到他那兒,又送到什麽地方?”

“你莫非想到那兒給孫大爺一個交代?”

“孫杏雨必會來找我,何用我奔波?”

“你到底是誰?”

“正要讓你們知道!”路雲飛突然拔出插在樹幹上的劍,舉步跨過樹幹。

四個黑衣漢子不禁齊皆向後倒退一步。

路雲飛腳步不停。

四個黑衣漢子一退再退,為首的突然大喝道:“站住!”

路雲飛恍如未聞。

為首的黑衣漢子左右望了望,道:“我們四把刀難不成就這樣給他唬住了?”

其餘三人不由搖搖頭。

那個黑衣漢子接口道:“瞧他這樣子若非醉酒,他又有皖西雙義一旁協助,憑他一個人如何殺得了四爺?”

左右三人同時點頭。

“四對一我們總不成收拾不了這小子。”

“收拾了他,孫大爺面前少不了我們的好處。”

“卻要活的!”

路雲飛離他們已不足半丈。

“锵啷”聲突起,四把刀一齊出鞘,四個黑衣漢子四面散開,将路雲飛圍起來,路雲飛冷笑收步。

“呼”的一下破空聲響,一條馬鞭猛若毒蛇一樣淩空飛來,卷向路雲飛的脖子。

那個車把式竟然是第一個出手,他顯然也是練家子,那條馬鞭使開來,聲勢也甚是驚人。

路雲飛右手一揚,便已将鞭梢抄住,再一拉,那車把式松手不及,就連人帶鞭,從車座上摔下來。

四個黑衣漢子乘機發動,四把刀分從四個方向殺上。

路雲飛看在限內,松開握着馬鞭的右手,一聲暴喝,喝聲有如中天陡裂,疾走雷霆,四個黑衣漢子不由都心頭一震,攻勢亦一窒。

路雲飛也就在這時候出擊,颀長的身子呼的淩空橫飛,右掌斜切在一個握刀漢子的手腕上,雙腳亦左右同時踢中了兩個漢子的肩頭。

“锵啷”一聲,刀落地,被掌切中手腕的那個漢子呼痛倒退,被腳踢中肩頭的兩個漢子卻連人帶刀飛起,摔出半丈。

路雲飛左手劍已同時刺出,“叮”的一聲,震開了為首漢子下劈的長刀,身形一落,劍再展,劍光抵住了那漢子咽喉。

那漢子忙叫一聲:“手下留情!”面色慘變。

路雲飛的劍并沒有刺進他的咽喉,冷冷一笑,道:“這一次饒你的命,只是這一次!”

緩緩收劍。

那漢子渾身虛脫一樣,額頭上冒出了一顆顆豆大的冷汗,手中刀不覺墜地。

路雲飛沒再理會他,大踏步向馬車走去。

沒有人敢阻止。

車把式看見路雲飛走近,急忙連滾帶爬的躲開。

路雲飛一直走到車廂後面那扇木門之前,霍地出拳,“轟”一聲木屑紛飛,那扇虛掩的木門,被他一拳擊碎。

車廂內放着一副棺材,路雲飛右掌一翻一插一托,将棺材從車廂內推出,四個黑衣漢子與那車把式只看得張口結舌。

“砰”一聲,棺材彈落地上。

路雲飛一腳踩上棺蓋,左手劍一落,“刷刷”的在棺蓋上刻下了四個字——金牌殺手。

四個黑衣漢子看到“金牌殺手”四個字時,才真的慌起來,齊都面如土色,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金牌殺手,對這名字并不陌生。

路雲飛收劍轉身道:“告訴孫杏雨,人是我殺的,我知道他們一定不會罷休,在他們找我的同時。我也會找他們。”

話落,從容舉步離去。

夜已深!

三更将至,孫家莊的大廳上仍然燈火通明、光如白晝。

柳孤月的那副棺材就放在大廳的正中,孫杏雨面對着那副棺材。在坐在一扇山水屏風之前。

這位中州五絕之首,比其他四絕更像一個讀書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也在其他回絕之上。

殺人在他可以說是一種刺激的樂趣,一種享受。

在孫杏雨的左方,坐着“神拳”郭長溪。他與孫杏雨是完全兩個不同樣的人。

孫杏雨高逾七尺,身材颀長結實,三绺掩口胡須,他卻是四尺也不到,矮矮胖胖,皮光肉滑,一根胡子也沒有。

他穿着一襲錦衣,貼身之極,身上并沒有任何兵器。事實上他也從來不帶兵器,因為他的一雙手就是兵器。

據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挨得住他的鐵拳開碑裂石的一擊。

白松風坐在孫杏雨的右邊,中州五絕中,就是他最不像讀書人,讀書人絕不會終日拿着一柄大斧頭。

那柄大斧頭,差不多有兩尺丁方寬闊,柄長半丈,粗如兒臂,竟然還是鐵打的,沒有千斤之力,休想使得動它。

白松風卻能将它舞得風雨不透人,端的駭人。

“仙劍”杜飛熊,并沒有高坐在堂上,他負手站在棺材前。

五絕之中,年紀最輕的是他,出道最晚的也是他,但死在他劍下的人,卻只在“鬼斧”

白松風之下。

他也是五絕之中,除了孫杏雨,最像讀書人的一個。

棺材送來不久就被打開,現在仍未蓋上,柳孤月的屍體暴露在燈光之下。

他含笑而逝,嘴角現在仍然挂着笑容,這時候看來,自然說不出的詭異,臉色更有如死魚肉一樣。

棺蓋斜靠着桌子,放在棺材的旁邊,刻在上面“金牌殺手”四個字正對着四絕。

看見這四個字,四絕的心中就有氣。

縱橫兩河十多年,從來沒人敢正面冒犯他們,現在非但有,非但殺了柳孤月,而且攔途截車,留名棺蓋之上。

夜風透窗,燈影搖動。

郭長溪突然怒吼揮拳,“轟”一聲,放在他身旁那張幾子迎拳碎裂。

杜飛熊霍地回首,白松風微一側身。孫杏雨卻完全不為所動。

若非聾子,神經必定堅韌如鋼絲,那份鎮定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_

偌大的廳堂,就只有他們四個人,堂外卻站着四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院中花樹間亦隐約有人影閃動。

這都是中州五絕的手下,他們都聽到那一聲巨響,但役有理會!

今夜他們都有他們的職責,在未經許可之前,他們絕不敢擅離職守,更不敢踏進大廳半步。

整個莊院在棺材運到之後不久,就開始全面戒備。

郭長溪一拳擊幾,怒氣仍未消,大吼道:“這個姓路的小子,若是落在我手中,定叫他粉身碎骨。”

杜飛熊忽然道:“四哥未必是路雲飛殺的。”

郭長溪道:“不是路雲飛,誰能夠一劍将老四刺殺?”

白松風亦道:“老四那四個手下雖然武功有限,也不是不堪一擊之輩,可是那個人還是一招就将他們四人擊敗!”一頓又道:“江湖上藏龍卧虎,雖然未必是路雲飛才有這種本領,但,有這種本領的人,應該不會冒充別人的名字。”

杜飛熊道:“我沒有說那個人不是路雲飛。”

白松風道:“既然如此,四弟又怎會不是他殺的?像這種成名的英雄,難道還會占別人的便宜。”

郭長溪接道:“除非棺蓋上刻的那四個字并非金牌殺手!”冷笑一聲又道:“可是我看來看去,那分明就是‘金牌殺手’四個字。”

杜飛熊手撫棺蓋,道:“字并沒有寫錯,我也沒看錯。”

郭長溪道:“那你怎還說老四不是路雲飛殺的?”

杜飛熊道:“當然有原因。”

郭長溪不耐煩地道:“快說明白。”

杜飛熊道:“二哥也聽到的,根據我們手下調查所得,四哥在調戲那少女的時候,在場的就只有皖西雙義。”

“他們動手的情形沒人看見,姓路的那時候才經過才出現難道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問題卻又來了。”

“還有什麽問題?”

“從四哥身上的傷口我們可以發現,四哥是被一支利劍從後心刺人,突透前胸而死亡的。”

“這又怎樣?”

“像‘金牌殺手’那種所謂英雄俠士,怎會背後殺人?”

郭長溪默然了。他想:會不會是他的二弟寒星殺手或者是三郎下的手?

白松風接口道:“當時也許情勢危急,皖西雙義生死間發,為了救人,迫使路雲飛不能不從背後襲擊。”

杜飛熊不由點頭,道:“如此也不無可能。”

孫杏雨即時雙手一分一按,道:“大家靜一靜,聽我幾句話。”

杜飛熊三人一齊轉過目光,望向孫杏雨,對于這位大哥,他們一向都是既敬且畏。

孫杏雨半身微欠,道:“老五的懷疑,我也有同感,但無論殺老四的是否金牌殺手,我們都非殺金牌殺手不可。”

杜飛熊道:“如果真不是他殺的,我們似乎沒有必要招惹他。”

孫杏雨道:“他攔路截車,留名棺蓋這件事現在已經快速傳開去,除非我們兄弟從此退出江湖,否則就必須殺死他。”

“這是面子問題。”

“況且我們五人是結拜兄弟。”

“不錯。”

“再說——”孫杏雨語聲一沉,道:“即使我們罷手,路雲飛也不會罷手。”

杜飛熊詫異地道:“為什麽?”

“從他的行動看來,顯然深信我們四人必定會找他算賬,所以我們就算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作一個了斷。”

“那麽,老大的意思是……”

“殺死他,只有殺死他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一頓,孫杏雨又道:“正如他要解除一切威脅,就只有殺死我們一樣。”

杜飛熊微籲道:“既然如此,我們只好與他一決死戰了!”

孫杏雨冷笑道:“五弟好像很怕這個人?”

杜飛熊道:“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個人既能單人只劍搏殺‘荊襄七怪’,在江湖上闖出響亮的名號,當然有他厲害的地方。”

孫杏雨道:“近年來,倒在金牌殺手劍下的,事實亦不乏高手中的高手。”

杜飛熊道:“這就是了,老大平日豈非時常說,能夠的話,最好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孫杏雨道:“現在這件事情,已無可避免。”

杜飛熊道:“以老大的推測,這次我們有多少勝算?”

孫杏雨斬釘截鐵地道:“若是以四敵一,一必敗,四必勝。”

郭長溪插口道:“若以一對一,又如何?”

孫杏雨沉吟道:“我們四人只怕無一是他的敵手。這幾年有什麽人倒在他的劍下月,那些人的武功怎樣,多少你們該有些印象。”

郭長溪道:“我知道有‘荊襄七怪’、‘蟠龍山莊’的不少高手倒在他劍下,但這些人豈能和我們兄弟相提并論。”

孫杏雨笑問道:“老二難道有把握一個人将路雲飛捶殺拳下?”

郭長溪沒有作聲。

白松風道:“不過,路雲飛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以一敵四,非死不可。”

“應該知道。”

“如此又豈會有機會讓我們聯手對付他?”

“他不給我們機會,我們可以自己制造機會。”

“如何制造?”

“我們先派人去探聽他的下落,然後一齊去找他,去殺他。”

“現在只怕他已經來找我們了。”

孫杏雨兩跟望向廳堂外,緩緩地道:“縱使現在他已經來到了門外,也絕不敢踏進莊院半步。”

白松風道:“這裏到處機關埋伏,他進來就是死路一條。”

孫杏雨笑道:“正如你所說、他并非傻瓜,所以他說盡管說,絕不會闖進來的。”

白松風道:“以我們那些手下的探聽本領,要将他找出來,并不困難。”

孫杏雨沉吟着道:“盡管如此,我們也大意不得。”他坐直身子,接道:“這一戰,将會是我們四人有生以來最兇險的一戰,非獨鬥力,還是鬥智”

杜飛熊突然問道:“我們那些手下如果找不到他呢?”

“我會另有安排。”

“哦?”

“在找路雲飛的同時,我們還要派人出去找那少女與韓方。”

“這兩人現在必已被路雲飛藏起來了。”

“只有這樣他才能消除後顧之憂。”

“所以要找到他們,只怕比找路雲飛更加困難。”

“無論是否能夠找到他們,七日之後,如果我們找不到路雲飛,我們就散播消息,說韓方已落在我們手上。”

“何不說那少女也……”

“那個少女姓什麽,名什麽,我們可全不清楚。”

杜飛熊不由點點頭道:“路雲飛得知韓方落在我們手中,難道就會來救?”

孫杏雨沉吟了一陣,才道:“若說人在這個莊院之內,他定必查明是否事實,絕不會貿然采取行動。”

“否則,他必會前去一看究竟。”

“此所謂藝高人膽大。”

“到時候,我們就在那附近等他。”

“只是在附近,如果韓方真的在我們手中,也等他将人救出,才中途出擊。”

“如此,韓方便成為他的累贅了。”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杜飛熊道:“那是說,韓方便真的落在我們的手中,我們也要暫時留住他的性命了。”

孫杏雨道:“殺韓方容易,殺路雲飛難。”

杜飛熊颔首道:“困難的應該先解決。”

“不過,真個找到他的時候,我們還是該先問清楚一件事……”

“四哥的真正死因?”

“正是。”孫杏雨又是一笑,這一次的笑容冰雪也似地冷酷。

春寒料峭。

深夜。

韓方只知道現在已深夜,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刻。

他現在正躺在一間山神廟的神臺之上,這間山神廟在荒郊曠野中,距離最近的一個村落最少也有三裏。

雖然是靜夜,三裏外的更鼓聲絕對傳不到這裏。

韓方當然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的手下現在必然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夠放心睡覺。

他到過蘇州。

敖笑山和武三娘已經離開,他沿途追尋,向環翠山莊走去,十天後,敖笑山、武三娘必會在環翠山莊等候敖玉霜,無論如何他都得将消息送到。

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在搜尋他的下落,同時,也在搜查敖玉霜的下落。

雖然他絕不在乎自己,卻關心敖玉霜的安危,像敖玉霜這樣可愛的少女,他實在不忍心讓她遭遇任何的傷害,何況敖玉霜還救過他的性命。

這間山神廟顯然已荒廢很久,敗壞不堪,供奉的山神泥像只剩半截,無從分辨得出到底是何方神聖。

東面的牆壁倒塌了一大片,凄冷的月光斜從缺口處射進來,正射在韓方的臉龐上。

月光照耀下,韓方的臉龐更見蒼白。

廟外草蟲卿卿,異常凄恻,這凄側的蟲鳴聲突然斷折。

卧在神臺上的韓方幾乎同時躍起來,“霍”地一個滾身,滾落在神臺下,原放在身邊的那把長刀已經緊握在左手中。

他着地一滾即起,躬身從神臺下走出,輕步走到門左側,長身一靠,貼着牆壁傾耳靜靜細聽。

門外腳步聲響動,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如此深夜,那些人來這裏幹什麽?

腳步聲倏的停下,一個聲音響起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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