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應是劈不倒的,他練的是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神功”,連“十三大保”,也修練至相當的境界,而且他還身兼“鐵布衫”,自幼又學“童子功”,迄今仍未間斷過。
而今他卻倒下了。
就在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赴柴房的一刻間,他便被打倒了,甚至沒有打鬥之聲,難道這一身硬功的人,連掙紮也來不及?
柳激煙沒有說話,點亮了煙杆,在暮色裏,火紅的煙一亮一閃。
淩玉象忽然變成了一個枯瘦的老人,從來也沒有看人過,這叱咤風雲一時的“長空十字劍”淩玉象,竟已這麽老,這麽瘦了。
慕容水雲全身微微顫抖,暮色中,一臉是淚。
沈錯骨黑袍晃動,臉色鐵青。
這還是垂暮,這一天,将要過去,還未過去。
沈錯骨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五弟的致命傷,是左右太陽穴被人用手指戮入而殁的。”
柳激煙點頭道:“也就是說,殺龜五俠的人,已熟知他所學之武功,而且知道左右太陽穴,是龜五俠唯一的罩門。”
淩玉象沉聲道:“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在龜五弟毫無防備的猜形下,一擊得手的。”柳激煙颔首道:“太陽穴是人身死穴,可是不易被人擊中,何況,以龜五俠的武功!”沈錯骨冷冷地道:“除非是五弟絕未防範的熟人、”
慕容水雲說道:“對,兇手絕對是個熟人!”
沈錯骨冷笑道,“可是我們還不知道那是誰,已丢了兩位兄弟了。”
淩玉象沉聲道:“從現在起,我們誰也不許落單,以給敵人有下手的機會,至少有兩個人在一起才可以行動,我們不怕死,但至少不能死得那未冤!”
柳激煙忽然道:“不好。”
淩玉象急道:“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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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激煙道:“這樣看來,對方絕不止一個,冷血兄跟蹤劉九如,若龜五俠和阿福的死,乃與劉九如有關,只怕冷血兄此刻,此刻已……”
慕容水雲一頓足,道:“我們立即跟去看看。”
柳激煙平靜地道:“慕容三俠勿沖動,對方要的是你們三位的命……我看,需要莊之洞、高山青二位趕來相助”
說着自懷裏掏出兩只小小的信鴿,把兩封寫好的信,系于鴿子的足爪上,迎空一放,兩只信鴿,在暮色裏劃空而起,劈劈撲撲,自暮藹黑沉中飛入長天,轉瞬不見。
柳激煙望着漸漸遠去的信鴿,喃喃地道:“憑我和莊、高二位的交情,他們在明晨即可來此。”
這四十餘歲的劉九如,看來精壯無比,似有無窮的精力,自金府出來後,也沒有什麽悲傷的神色,冷血跟蹤他,走過了幾條街,只見他沽了壺酒,邊行邊飲,未到家門已酩酊。
冷血皺了皺眉,幾乎不想再跟蹤下去了,不過冷血一向能忍,略一轉念,便繼續跟蹤下去,至少要知道,他回家要十什麽。
這一跟蹤,劉九如竟似沒完似的,喝了酒,又敲了一個酒鬼的家,兩人鬥了半天嘴,談的都是些不着邊際的事,然後劉九如談到不高興起來,一拳把那家夥打倒,便一搖三擺的回去了。
暮色闌珊,夜色已組成一張大網,遍布四周。
劉九如拐過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條巷又一條巷,穿過幾個小弄,多數是一些荒廢的屋子,難得見人。劉九如找了一間屋子,便鑽了進去。
原來這地方是造窯區,白天工人們在此燒窯,晚上便離開,劉九如連房子也沒有,便選這種不要錢的地方來往。
夜色已臨,燒窯的磚房零星落索,倍覺凄涼。
明月當空,不覺溫柔,卻覺凄厲。遠近處,皆有野犬吠號,一聲又一聲,長而刺耳。
冷血靜靜地走近劉入如的房子門前,他想: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找劉九如談談更好。
他正欲敲門,突然問,他發覺近處的犬鳴倏然終止。
他一愣,下意識的提高警覺。
就在他一怔的剎那,有十七八件暗器,自各個不同的房子裏,向他射來!
暗器準、快,而不帶一絲聲息!這些暗器在明月下發出奇異青亮色,顯然都是淬過毒的!
冷血忽然向前一抓,敲門的手變成了抓門,轟然一聲,那房子的門,被冷血硬硬抓了出來,冷血用門往身前一擋,一時只聞“篤篤篤篤”之聲不絕,暗器都釘入了木門上!
只聽房裏的劉九如驚叫道:“誰?是誰?”
但在那時候,這些屋子裏每一間房都躍出三四個人,手執長刀,身着黑衣,蒙頭蒙面,長刀在月色下發出懾人的光芒,直斬冷血!
冷血已無心亦無暇答話,猛一運力,自手掌直逼入木門內,一時“噗噗噗噗”,暗器都由木門內反逼出來,激射向這群黑衣人!
黑衣人皆為之一愣,閃避。揮刀!有三名黑衣人慘嚎着倒下,這些暗器,果然是見血封喉的!其他黑衣人來勢不減,直撲冷血。冷血沒有發話,沒有後退,而且忽然拔劍,往最多人的地方沖去!
既然已中伏,就得殺出去!
這是冷血的原則!從沒有冷血所不敢作的事。
他拔劍的手勢很奇怪;他是反手拔劍的,劍就在腰間,沒有劍鞘。
無鞘的劍拔得最快。
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拿來看的。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劍身細而薄,長而利,易于攻,難于守。
但冷血是只攻不守的。
因為他認為最好的守勢就是反攻。
這也是冷血的原則。
江湖上盛傳他一共有四十九招劍法,劍招皆無名,但卻勢不可當。
冷血反沖了過,蒙面人尖叫,慘嚎,翻卧,圍攻!
月色下,血光翻飛。
一批沖近冷血的人,中劍倒下,第二批卻擁了上來,長刀疾閃,招招要害。
第二批人也倒下了,第三批又接了上來。
這第三批人打了沒多久,在厮殺聲中,便有人高聲叫道:“這厮厲害,我們敵他不過!”“逃!快逃!”
“不,首腦說一定要殺!”
“我們不是他對手!”
“不是他對手也要殺!”
“不行了,快逃吧!”
慘叫聲中,又已有三人倒下,有人嚷道:“他受傷了!”
“看,他挨了我一刀!”
“不,他比剛才還勇猛!”
“還是逃吧!他好像受傷了!”
“他還流着血哩!”
第三批人都倒下了。第四批人沖上來,才打了不一會,便逃掉了大半,剩下的,無心戀戰,邊打邊逃,又死了一半,其他的都逃掉了。
沒第五批人了。
明月當空,是明媚還是邪惡?
月光當頭照,是照透罪惡還是洗滌罪惡?
冷血站在明月下,手上執着又細又長的劍,他肩上一道刀傷,血淋淋下。
可是他從來不因受傷而倒下過。
出道以來,像這樣的傷,已經算是很輕的了。
月下是血,血中橫七豎八的,倒了四十三個人。
四十三個死了。
他不得不殺。
他一劍出手,對方還有沒有命,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殺了這些人,他覺得好空虛,真想棄劍跪地,在月色下痛哭一場。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冷血忽然想起,認定了适才那間房子,推門進入。
只見房內桌椅零亂一片,顯然也經過一場惡鬥。
而劉九如,被幾張桌椅壓在下面。
冷血急撥開桌椅,扶起劉九如,只見劉九如手上還握着一柄鐵尺,顯然是曾與人惡鬥過,他胸前有一道血口,似被什麽物體迅速打中而收回,剛好打穿了劉九如的內髒!
這樣的手法,顯然又是那…一記“飛血劍”所為的。
可是劉九如居然還有一息尚存。
冷血忙用一股真氣,逼入劉九如體內,劉九如雙眼一翻,流下許多鮮血,冷血知他已活不久了,于是問道:“是不是你殺死金盛煌?”
劉九如微微張開無力的雙目,喉嚨格格作聲,但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在搖頭,一直在搖頭。
冷血略一皺眉,又問道:“你知道是誰殺你麽?”
劉九如費力地點首,掙紮着想說話,可是血不斷自喉裏湧出來,冷血暗暗嘆息,要不是劉九如壯碩過人,只怕早已命喪多時了;那胸前的一記,實際上已把他的內脈打碎了。
忽然劉九如勉強嘶聲道:“殺我者,兩,兩個,兩個公——”再想說下去,血大量地湧出,登時氣絕。
冷血緩緩地放下了劉九如,心中很混亂、很惆悵。
究竟是誰,要派這麽多人來伏襲自己呢?
究竟是誰,要殺害劉九如呢,
如果劉九如就是殘害金盛煌的兇手的話,那麽這樁事情,便已是結束時候了。
可是事情顯然沒那未簡單。
對方不僅要殺死劉九如滅口,還要殺害自己。
而且今晚圍攻自己的人,用的刀法、武功,都像是同門師兄弟,顯然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是哪一個門派,具有這麽強的一個實力?
看來殺劉九如的人,手法上與殺死金盛煌大致相同,只怕這才是“飛血劍魔”巴蜀人的傳人。
可是巴蜀人的傳人,這些人的師父,究竟是誰呢、這些都像一個一個,不能解開的結。
劉九如臨死之前,究竟想說些什麽、
那“兩個人”,是“工人”還是“公人”,“公子”或是公孫,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一個集團的名字?
冷血呆了好一會,忽然撕開了劉九如的衣襟,似找什麽似的,找了好一會,又走出去,揭開了好幾個蒙面人的臉紗,都是一些陌生的大漢,冷血再撕開了他們的衣服,像在端祥着一些什麽。
月色下,冷血似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莊之洞看來比較矮小精悍,比柳激煙還要年輕一些,腰間纏着椎鏈子,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
高山青的樣子,與莊之洞非常相似,不過高山青卻比莊之洞神氣豪壯多了,所以莊之洞看去是短小精悍,高山青卻是高頭大馬,高山青拿着的是一條玉一般的桃木棍,棒身細滑,杖尖若刀,長七尺六寸。
這是第二大的晌午,也就是署名為“劍魔傳人”所說的“三天之內,‘武林五條龍’死幹死淨”的第二天。
堂前兩具棺椁,靈樞前,端坐着金府家屬,以及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柳激煙和冷血。
淩玉象的妻子、兒子,也在堂內。他們是在昨日聞訊,今日趕至金家,見淩玉象後,方知曉一切的。
因為而今這種情形,淩五象自然不想回家。“武林五條龍”中,真正兒媳滿堂的,只有淩玉象、慕容水雲及金盛煌三人而已,至于沈錯骨,生活似道非道,個性又極為孤僻,沒有親人;龜敬淵更加嫉惡如仇,性情暴烈,除幾個知交外,也沒有妻室。
為了妻兒安全,淩玉象力促他們回到淩家去,以免有殃及池魚之災。
莊之洞、高山青二人一至,柳激煙便站了起來,冷血與這二人,曾經在辦一件事情時也碰過面,也算認識,柳激煙替他們給淩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介紹過後,再不客套,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莊、高二人。
莊、高二人一見喪事,便知不對勁了,聽罷,莊之洞當下黯然道:“可恨的魔孽,竟加害了金、龜二位英雄,真令人痛恨!”
高山青聲若洪鐘,怒道:“淩老英雄你不要怕,我們必替你揪出兇手來!”
沈錯骨冷哼一聲,柳激煙一見不對,笑罵向高山青道:“高老弟,你還是算了吧,你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是最好不過,若獨手擒兇,別說我啦,‘天下四大名捕’的冷血兄,一樣在這裏,不也照樣是束手無策麽?”
莊之洞也笑道:“高老弟大大口氣啦,再說,淩、慕容、沈三位大俠,可也不是好惹的哩。”
慕容水雲忽然笑道:“二位莫過太過獎,高兄的話,未嘗不對,擒兇确是要靠高兄等人了,二位來了最好,二位未來之前,我不放心走開。”
冷血冷冷地道:“慕容二俠要到哪裏去?”
慕容水雲臉上掠過一片郁色,道:“我的妻兒住在城郊,訊息來回不便,不管兄弟我是生是死,總要回去安排一下,我盡量在今晚之前趕回這裏;我們兄弟,雖不能同年同日生,但願能同年同日死。”
柳激煙說:“慕容二俠你一個人回府,太不安全了吧?”
慕容水雲笑得非常灑脫:“大丈夫何懼生死,只要死得不窩囊就好了。”
淩玉象正視着慕容水雲,一字一句地道:“二弟,我們要活着替三弟和五弟報仇,不能死。”
柳激煙緩緩地道:“二俠縱要回府,也要帶個人去。”
莊之洞義不容辭地道:“不如我陪慕容二俠去一趟。”
淩玉象道:“二弟,我們這兒有柳兄、冷兄、高兄及四弟,你還是和莊兄一道的好。”
冷血忽然道:“只有慕容二俠莊捕頭兩個人,只怕人手不足,若慕容二俠一定要跑這一趟我也一齊去。不過請淩大俠及沈四俠,萬勿走開。”
柳激煙笑道:“冷兄你放心,何況我和高兄,也不算是好惹的人。”
冷血緩緩起身,筆挺的身于似經得起任何打擊,淡淡地道:“好,這兒一切,要勞柳、高二兄了。”